正文 70.狗蛋 大郎啊。

作品:《今天也在努力攻略哥哥们呢

    姜瑶靠着引枕, 想着回头要找楚昭当武师傅的事儿,不一会又迷迷糊糊睡去。

    青雀端着食盘,小心翼翼进门, 等探头看到青烟幛幔里静躺着的小娘子, 便回过头, 朝同样进门的红玉“嘘”了一声。

    “娘子还睡着呢。”她道。

    红玉将铜盆小心翼翼放在酸枝木架上。

    铜盆内的水已是热了又热, 她将手在水里浸了浸, 便轻轻掀帘进去,而后, 在娘子额头探了探。

    “怎么样”

    青雀凑过来, 轻声道。

    红玉摇了摇头“还有些热。”

    出去时,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小娘子,大约是睡得不大舒服,娘子一双拢烟眉蹙着, 脸颊透着红, 偏从前那菱瓣般鲜嫩的一双唇干得起了皮皮, 一眼望去有种显而易见的憔悴。

    她轻轻放下帘子, 去了外屋。

    青雀也跟在她身后。

    两婢女轻手轻脚地出去,等关好门, 便对着门外候着的人福了福身“见过夫人, 三郎君,四郎君。”

    长公主懒得与她们纠结这些细节, 只摆了摆手“你还未说, 阿瑶如何了”

    “娘子又睡过去了,额头还有些热。”红玉道。

    “可怜见的。”长公主说着,不由想起昨夜惊瞥之下那小姑娘一身的伤。

    若她有女儿,看到女儿这一身的伤, 怕是心痛都要痛死了。

    不由又骂一句“天杀的匪贼”,而后道“好生照顾着。”

    “不拘什么补药、吃食,尽可去管厨房要。若有不妥,速速到春满堂报来。”

    红玉和青雀惊喜地互视一眼,谁也不知道,夫人为何突然对娘子变了态度,可心底却都知道,这是好事。

    有夫人的另眼相待,娘子在府中便稳了。

    娘子稳了,她们这些跟着娘子的,自然也稳了。

    试问,哪个婢子不想跟着个有前途的主子呢。

    两人忙不迭福身,道“谢谢夫人。”

    “行了,你们在这守着,我便不进去了。”

    长公主又细细嘱咐几句,甚至还说起,若半个时辰后姜瑶还不醒来,便叫她吃了朝食再去睡。

    在红玉和青雀越来越惊讶的眼神里,长公主转了身,对着身后的小四郎君和三郎君道“阿瑶如今恐不便探望,你们作何打算”

    三郎君一躬身“既如此,那母亲,儿便出门去了,正好约了朋友。”

    小四郎君却道“我才不走我要守着阿瑶姐姐”

    他今日已练了半个时辰的马步了,虽不如那小胖芝,但于他而言,已是极了不起。

    此时却无论如何不肯走,心里想着,必要赶在其他人之前,让醒来的阿瑶姐姐第一时间看到,好让阿瑶姐姐知道他小四郎,是整个国公府里,待阿瑶姐姐最好的

    小四郎那点心思完全没让人察觉,长公主只捏了他耳朵,在小四郎一叠声的“哎哟阿娘,阿娘,轻点,给我留些面子”中,道“待在这,莫要惊扰了你阿瑶姐姐,知不知道”

    小四郎君忙不迭点头,长公主这才放开他,扶着肖嬷嬷出去。

    小四郎君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对着一旁的伴当道“你说,阿娘这般凶悍,父亲为何会看上她”

    伴当被他这大逆不道之言惊到,目光却不由自主跟着长公主远去的身影。

    半大不大的小儿郎,却也已会欣赏美人,只道“郎君想想你二哥,你二哥生得这般俊俏,你母亲像他,如何会不美”

    小四郎若有所悟点头“也是。”

    “母亲的眼睛,确实与二哥生得像。”

    这话若是让长公主知道,怕是要骂一句“逆子”,不过此时,她的心思,却被另一件事牵着。

    只见她一双细细描了螺黛的弯月眉紧锁,站在疏桐苑的廊下,从这儿,能隐约见皇城一角。

    她道“也不知,大郎二郎上朝如何了”

    金銮殿上。

    身着明黄色九爪金龙蟒袍的圣人端坐龙椅,透过十二琉珠御冕,耷拉着眼皮,看着底下的朝臣们吵架。

    这日子,日复一日。

    为利益争夺,为责任推诿,便百姓仰望的高官们吵架,也并不比菜市里的粗妇商贩更文雅。

    御史台骂执掌城防卫的三千营尸位素餐,才令天子脚下匪徒猖獗,竟有人公然在灯市朝人行凶,且行凶对象还是北梁公府女眷。

    那御史台大夫道“梁国公为国尽忠,常年镇守在外,如今更在剑南平叛,他在京的家眷却在光天化日受人袭击,天理昭昭,我等如何对得起北梁公一身忠烈”

    三千营都卫却大喊冤枉,称当日布防,他三千营负责那支在笠儿坊附近,离雀儿街足足有三条街,若要问责,当问长安令。

    长安令作为六品朝官,自是没资格上殿的;但此事若梁国公府追究,便是大事。

    长安令连夜报直属上司津章布政使司,布政使连夜骑马进京,一大早便上得殿来,一边跪地请罪,一边道“长安治所,统共两班衙役,三十人,三十人要管东城西街,还要管南坊北市,一块城区不过分得七八个人,哪里管得过来”

    大声诉苦,又道“当日雀儿街那一带,因着人多,特抽调了两队金吾卫过去巡街。据闻事发当时,正是金吾卫统领领一队人在附近,缘何金吾卫没发觉,匪贼混了进去”

    金吾卫副统领眼瞪如铜铃,有一肚子话欲驳,可一等抬头,见前面统领垂着脑袋沉默是金,顿时也不敢说了,心想到底是北梁公府出来的,火总烧不到自己人屁股身上吧

    甩锅甩到金吾卫两统领身上,两统领偏一个屁都不往外放,众人一看成,这是现成背锅的。

    于是,那责任就全都往他们身上来。

    却忽而听一声笑,很冷峭的一声,如冰珠沁玉,不大,但不知为何,落在人群里,竟半点令人忽略不得。

    众人顺着声儿看过去,等看到那出声的郎君,登时都不出声了。

    三千营都卫朝津章布政使呶呶眼睛“这怎生是好”

    昭郎君显然要为他这二哥撑腰啊。

    昭郎君的分量,大家都知道。

    倒也不是因他那羽林郎将的身份,也非因他十六岁那惊天一功,毕竟再惊天一功,都五年过去了,还是看手中实权。

    可昭郎君疏于政事,平日连朝,都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心情上,只每日领着一支羽林卫在长安瞎混,羽林卫隶属皇帝私兵,满编也不过五千。

    这五千羽林卫拉出去,凭昭郎君的本事,打仗自是无虞的可朝堂上争斗,靠的从来不是打架总不能让羽林卫打自己人吧。

    这般一来,不结党的昭郎君自是没甚力量的。

    可偏偏,大家都顾及他。

    只因他身后站着那手握十万北梁铁骑的父亲,还有当年为建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封侯称爵在家闲养的老人他们可是在军营里看着他出生长大的,加之他那一出生就带有的福星之名,谁不待他如自家小辈

    最最重要的是,头上那一身明黄的圣人,视他为心肝儿宝贝蛋啊。

    连自家儿郎孙郎,都要靠后的心肝宝贝蛋儿,谁敢得罪

    不想活了。

    于是,楚昭不过一声笑,便阻了朝楚昉滔滔不绝涌来的恶意。

    楚昉看着地面,心中升起复杂。

    对着自己这二弟弟,他常有这样的感受。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生来不同。

    而他

    楚昉难得想起自出生起,一直住了十二年的茅草屋。

    茅草屋一下雨便漏雨,雨声“叮叮当当”落在席上。

    夏日尚好过,到了冬天,那日子便格外难熬,既缺食物,也少棉被。

    每到那时,母亲便会抱了他在怀,与他描述自他出生起便从未见过的父亲。

    母亲说起父亲时,那双眼总亮着他不懂的光。

    母亲说,父亲是真正的大英雄,正在外为国征战。

    他不懂什么是大英雄,只知道当肚子饿得发疼,却不得不一罐罐往里灌水的难受。

    也不懂什么叫为国征战,只知道母亲拖着月子便没坐好的瘦小身躯,下地种粮食,上山摘野果子。

    母亲就凭着那把镰刀和瘦弱的胳膊,送走了阿爷,又送走了阿奶,最后一点点哺育到他七岁,而后撒手人寰。

    甚至死时,也不许他怨他父亲。

    楚昉那时不叫楚昉,也不是国公府尊贵的大郎君,他叫狗蛋。

    狗蛋到七岁,没了娘,只剩下一个茅草屋。

    有人叫他去投奔在外征战的爹,但狗蛋不愿意。

    他情愿挥着那把镰刀,和他沉默的母亲一样,上山下地,靠着一点点谷梁和野果过活。

    直到十二岁,有一队穿得神气的军人跑到他们那鸟不拉屎的荒村,告诉他“他父亲来找他了。”

    后来,他就被接到了父亲那。

    但到了那,狗蛋才知道,父亲在母亲去后一年,便再娶了,再后一年,弟弟便出生了。

    三岁的弟弟,穿着便是村中最富贵人家都穿不起的锦缎,白白净净站他面前,仿露着一张嚯了口的牙齿,叫他“哥哥。”

    狗蛋还看到了那个女人,她生得那样好看,皮肤那样白那样嫩,那是他母亲瘦弱枯黄爆出根根青筋的手永远比不了的白嫩。

    他们一家站他面前,令他自惭形秽。

    狗蛋知道自己不该怪。

    他不该怪父亲,因为那个年代的人,都是那样过来的。

    父亲也不是自愿出去打仗的,是有人来村中征兵,不得不去的。母亲是阿爷阿奶用十两银买来的。

    两人没什么感情,睡了一觉,父亲就走了。

    之后,就有了他。

    他本不是父亲的预期。

    恐父亲在外,也不知他的存在。

    可他还是怪。

    怪这个世道。

    怪母亲为何死得那样早,怪母亲操劳一生,却从未穿上那样的绸缎,怪父亲旁边,为何坐着的不是母亲。

    怪母亲能因为父亲对他的唯一一个笑惦念终身,而在他面前反复阐述;而他父亲,却能对着那天底下尊贵无匹的女子,露出无数那样的笑。

    他怪啊。

    楚昉盯着地面,仿佛自己还是那日站在那三口之家面前的小儿郎,身上穿着露出手踝脚踝的破衣烂衫,既窘迫,又羡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