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吃醋了吗？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正派死于优柔寡断——同情心泛滥！

    还等什么等？！

    还不赶紧杀人，剖丹！

    不对，准确来说是先剖丹,再杀人！

    这就跟去菜市场买鱼是一个样的,虽然最终结果都是让鱼死,现杀的鱼和死了很久的鱼比起来,肯定是现杀的鱼肉质更新鲜！

    所以,人活着生剖出的金丹，肯定比死了才剖要好！

    沈云意依旧匍匐在地,望眼欲穿地看着魔龙,如果不是为了在人前装模作样，他都恨不得立马冲过去，亲手｜操刀,毫不留情把师尧的金丹剖出来——

    他高低得试一试,飞天境高手的金丹,与普通的妖兽内丹相比,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真是自不量力。”魔龙面无表情地给了一句评价，冷声嗤笑,“飞天境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师尧面色铁青，竟被压制得半点动弹不得,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可魔龙却没有兴趣,听他的死前遗言了。

    一手掐住师尧的脖颈，将之从大坑里拽了出来,轻而易举就提到了半空之中，林间山风猎猎,吹得他身上被血染红的金色锦袍，簌簌响动。

    这让魔龙恍惚间想起，一千年前，他走火入魔大开杀戒之时，也是这样徒手将昔日的同门师兄弟们，掐在半空中，稍一用力，就将他们的颈骨掐断。

    鲜血会争先恐后，从他们的嘴里大汩大汩涌出来，被掐转了颈骨之后，再也无力承受着头颅，会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像是人间戏耍的皮影戏一般。

    对了，皮影戏。

    小废物常年被关在仙府，应该很少有出来闲玩的时候吧，他在师门中饱受欺辱，吃不饱穿不暖，受人肆意欺负，定也没什么朋友，可能从来没有去人间的市集上玩过，更加没有看过皮影戏。

    魔龙记得，自己年少那会儿，和师弟一同下山采买，半道上却突然发现师弟不见了，人间的街道上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又不能随意使用法术搜寻师弟，就只能边沿路返回，边大声喊着师弟的名字。

    最后在街头的巷子口，找到了师弟，当时师弟年纪还尚小，看见有人在耍皮影戏，就看得走不动路了，不知不觉就驻足不前，看了良久，连和大师兄走散了都不知道。

    魔龙当时身为仙府的首座弟子，又是他的师兄，年纪本就比他大几岁，见他如此贪玩，自然少不了要训斥几句，谁料师弟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得可怜，哭得魔龙都有些懵，不知道师弟何时这般脆弱了，不过训斥两句，又没怎么他，好端端的，可至于哭成这样？

    为了哄师弟，魔龙还给他买了个糖人，回山途中，师弟又不小心扭到了脚，看着师弟蹲坐在地，捂着脚踝的可怜样子，魔龙心一软，就俯下身来，将人背了起来。

    师弟趴在他的背上吃糖人，吃着吃着，就没了声儿。魔龙侧眸一看，就看见小师弟在哭，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魔龙以为他是脚踝疼，便安抚他，待回了师门，自己去寻些膏药来，涂抹上去一会儿就不疼了。

    谁料小师弟却说:“大师兄，你对我真好，在这个世间，只有你对我好。”

    还破天荒地跟魔龙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说他本来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可有一回过年，他跟着父母上街游玩，看见街头有耍皮影戏的，就央着要看，却不料人群将他们一家三口挤散了，更倒霉的是，他被歹人盯上，趁着大人不在身边，从背后抱着他，捂着他的嘴，将他掳走了。

    后来见他长得不错，就将他几经转手，卖给了一对成亲八年，都生不出孩子的夫妻。

    小两口除了生不出孩子来，对他倒是挺好，当时他年纪也小，只记得父母的名字，却记不得回家的路。如果不卖到这家当儿子，就得被打断手脚，去街头行乞了。

    比起被打断手脚出去讨饭，很显然，被卖去别人家当儿子，相对来说是非常幸运的了。

    谁曾想，没过半年，养母竟意外有孕了，从那往后，养父母对他就一日不如一日。最开始，只是使唤他洗衣服做饭，后来就完全把他当仆人使唤，稍有不称意，就又打又骂。

    尤其是养母生出了个儿子后，就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觉得他就是个多余的，对他的态度就更差了。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受不了了，毅然决然逃了出来。

    魔龙那时才知，原来小师弟的身世竟如此可怜，他问小师弟，怎么不去找一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或许，他们还在苦苦等他回家。

    小师弟说，他有找过，也找到了，可亲生父母失去他之后，为了弥补缺憾，就又生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长得很漂亮，结合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人也聪明，还孝顺，很讨人喜欢，总而言之，哪哪都好，像是天生就没有缺点，身边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还因为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而对他更加珍惜，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也包括对长子的亏欠，也尽数弥补在小儿子身上。

    唯一不好的是，那个孩子很讨厌他，讨厌到一见到他，就会大发雷霆的程度。小师弟还说，他有尝试过，重新融入自己本来的家，还像小时候一样，和父母撒娇，晚上睡在自己的小床上，听阿娘给他讲故事，爹爹还会亲手给他做小陀螺，还有小风车，会把他扛在肩头骑小马……

    可是，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白白胖胖，生得粉雕玉琢，穿着大红色的小袄子，戴着虎头帽，手里攥着糖葫芦，一笑眼睛弯弯的小肉团子了。

    他长高了，瘦了，面相也变了，和小时候的样子，可以说是截然不同，更令父母无法接受的是，他连性格也变了。

    明明小时候活泼可爱，聪明伶俐，见人就笑，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可长大后，不仅不活泼了，还性格阴沉，不爱笑了，成天到晚面无表情的，更加不爱说话，总是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问他什么也不说，沉默寡言，又死气沉沉。

    明明才十几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丝少年人该有的阳光和朝气。他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嫌弃，明明上一刻，家里还欢声笑语，下一刻就会因为他的出现，变得死寂沉沉，最后不欢而散。

    只要有他的地方，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最让父母不理解的是，他们曾经悉心养育教导的孩子，长大后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还心肠冷硬，能眼睁睁看着一只小猫溺水而死，也不肯喊人来救。

    后来，他们所有人都发现了，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不仅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也会将亲情冲刷得分崩离析。

    最后，小师弟还是离开了。

    他清楚地知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小师弟那时还说，自己只要一看见皮影戏，就会想起小时候，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央着父母去看皮影戏，那么，他会一直待在父母身边，快快乐乐地长大，也会如父母的期望，长大后阳光开朗，落落大方，善良正直。

    魔龙当时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么真诚温和，正直善良的师弟，竟有这么不堪回首的身世。

    不久后，他还亲手做了个小木偶，送给师弟，可不知为何，师弟看起来不甚喜欢，还很迷茫地问他，为何要送他小木偶。

    还说，那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魔龙只觉得，师弟嘴硬，直接塞到了他怀里，后来师弟死后，小木偶也不翼而飞了。

    他寻遍了师弟的房间，也没寻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师尧的皮相还不错的缘故，魔龙竟生出剥了他的皮，制作成小木偶的心思。

    不知道小废物会不会喜欢。

    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丢失的小木偶，再也找不回来了，也是时候，再做一个新的了，或许，新的小木偶永远比不上第一个，可是……魔龙就是想再做一个。

    就在魔龙即将把师尧的金丹，活活剖出来之际，忽听耳畔传来嗖的一声，他下意识微微偏头躲闪，便见一支通体赤红的火箭，直直扎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魔龙看着这支火箭，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惊愕，满脸难以置信地猛一回眸，却见距离他不到百米之远，一位白衣少年手持弩弓，身上的衣衫早就血迹斑斑，显得狼狈不堪，似乎射｜了这一箭，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弩弓灵光闪烁，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清寒的山风一吹，寒气四溢，不知何时起了层薄雾，场上的气氛瞬间低沉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只听见宁长泽在倒下之际，发出的一声有气无力的——

    “放了师前辈。”

    “要杀就杀我。”

    沈云意望着那乍现的弩弓，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得一下，褪去得一干二净。

    怎么可能？

    明明，他已经重伤了宁长泽！

    明明把宁长泽打得灵力溃散，如丧家之犬一般，倒地吐血不止了！

    可是，他怎么还能召唤出伴生法器射日弩？

    不可能！

    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这也是主角受的光环？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能召唤出法器来，强行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可明明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魔龙就能生剖出师尧的金丹了，只要沈云意吞噬了飞天境强者的金丹，他的修为肯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即便不能在修真界横着走，最起码有了自保之力，再不是当初那个人人可欺，人人可弃的小傻子了！

    不公平！

    老天爷一点都不公平！

    凭什么宁长泽能理所应当，得到原本属于沈云意的一切，而沈云意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阴暗爬行？！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眼看着魔龙的注意力，尽数被宁长泽吸引过去了，看他的神情，似乎认出了射日弩，沈云意肚子里的坏水，抑制不住地往外翻涌，不甘心三个字像是浸泡了剧毒的尖刺，在他心里深深扎根了。

    如果，他活得不舒心，不快乐，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就算是魔龙，也得死!通通都得死！

    但凡是负了他的人，全都得死！

    沈云意怒上心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突然自背后偷袭，作势要亲自动手剖出师尧的金丹来，却不料师尧竟趁魔龙震惊松懈之际，暗中召唤法器。

    嗡的一声，弯刀猛然飞掠而来——

    魔龙及时察觉，下意识回身就是一掌，岂料，沈云意好巧不巧，正好扑了过来，还要死不死，不偏不倚，刚好挡在了魔龙身前。

    而那柄弯刀，此刻就从沈云意的后背，刺穿了他的肩胛，当剧痛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时，沈云意的神情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漠。

    魔龙瞳孔剧颤，打出的那掌硬生生被他收了回来，灵力反噬，使得他气血翻涌，竟从唇边溢出一丝鲜血来。

    他脸上的神情，比方才惊鸿一瞥，再见师弟的法器射日弩，还要震惊千百倍！

    “小，小废物！”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小废物那么怕疼，还怕死，却毫不犹豫，猛扑过来，为他挡刀！

    小废物明明知道，他可是飞天境，能把同为飞天境的师尧，都能差点打废的高手，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偷袭所伤？

    可小废物还是替他挡刀了！

    “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魔龙一掌将师尧掀飞出数百丈，伸开双臂，将沈云意接了个满怀，眼眸泛红，连声音都沙哑了，“你怎么，怎么这么傻！”

    “我，我不傻，我不是傻子，”沈云意软绵绵地倒在魔龙怀里，忍着疼，扬手在魔龙眼前划去，有气无力地道，“我不许你看他！”

    他的掌心藏着毒粉，尽数向魔龙的双眸撒去，魔龙竟也没躲闪，毒粉入目，鲜血便涌了出来。

    魔龙一点都不气恼沈云意毒瞎他的眼睛，满脑子回放着沈云意说的话——我不许你看他！

    这是……在吃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