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0 章 牙疼

作品:《智齿

    程清焰对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然后

    “傻逼。”

    他很少说脏话,哪怕打架时也很少说,但这回是真有点儿忍不了。

    他甚至还不是写下“傻逼”,连写都懒得再写了,直接说了。

    夏莓也不传纸条了,眨了眨眼,看着他“所以,喜欢吗”

    “不喜欢。”

    “哦。”

    她应一声,也不再追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把纸条拿回来,撕碎了丢进垃圾桶,又趴下继续睡觉了。

    下午体育课,三班和文科十一班一起上。

    临近运动会,热身后大家就各自准备报名的项目。

    夏莓没报名,在操场边找到唐青云。

    “你报了什么”

    唐青云“铅球。”

    夏莓扬眉“你还会这个呢”

    唐青云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我体育不行,但是我们班女生没有要报铅球的,名额空着,我就随便报了一个。”

    夏莓想要是换作自己,铅球这一类她也是不愿意报名的。

    她闲着没事,找旁边一个认识的同学要了校服外套撑在头顶遮阳,就这么在操场边坐下来,看唐青云练习。

    自己扔自己捡,几个来回,她气儿就紧了。

    “休息会儿吧。”夏莓说。

    “嗯。”唐青云挨着她坐下,用手扇风。

    夏莓撑着校服将她也包了进去。

    “要去买水喝吗”夏莓问。

    “等会儿去。”唐青云将马尾重新扎了扎,“再休息下。”

    “我还以为你体育不错呢。”

    “没。”她笑着,“我体质不太好,也就扔扔铅球这样不太累的。”

    “我体育也不行,800米还没一回跑完全程的。”

    两人正说着话,因为头顶盖着校服,没看到周围,直到那件校服被人拎起,刺眼的阳光照得人眉间皱起。

    夏莓回头就看到陈以年的脸“你干什么”

    他刚打完篮球,袖子卷起,阳光照耀着皮肤上的汗,而后将手里两杯沙冰饮料递过去。

    夏莓接受得毫无负担,自己拿一杯,另一杯递给唐青云。

    唐青云愣了下,摆手“我不用了。”

    “喝吧。”夏莓说,“这家沙冰特别好喝。”

    唐青云还是犹豫,夏莓又说,“快接着呀,我手好冰。”

    她这才接过,跟陈以年说了句“谢谢”。

    正好一个男生经过,笑着调侃了句“哟,陈哥还会哄小姑娘开心啊。”

    唐青云一顿。

    明哲中学的学生在成绩上两极分化严重,好的能全市前列、清北保送,差的则不止高考一条出路,不学无术,都考不了三百分。

    两者之间少有交集。

    唐青云属于前者,而在认识夏莓后也渐渐认识了些属

    于后者阵营的人,有时的确会对他们口中没把门的玩笑难以适应。

    她坐在地上,抬眼去看陈以年。

    白色短袖,五官分明,神色轻慢,在这样的玩笑中游刃有余,他无所谓地笑“滚,一杯饮料,说得老子多抠似的。”

    男生哈哈大笑“这不是以前都是姑娘给你送水送吃的,这下身份对调,一时没反应过来么。”

    唐青云想起之前他打篮球,温媛媛会提前买好冰的运动饮料送过去,还在家亲手做了份爱心点心给他,教室里也总能听到她以“以年哥”如何如何开头的话。

    唐青云的确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了。

    也在那些议论中明白他是个多么随心所欲、来去自如的人。

    唐青云不太喜欢这样。

    她起身,跟夏莓说了声,先回去了。

    夏莓食指点了点陈以年,无声警告。

    陈以年惯会装傻,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笑得懒散“饶命。”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温媛媛看着他们,眼底涌上愤恨的泪。

    阳光明媚,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温暖洋溢,除了此刻空旷的教室内站在窗边的程清焰。

    夏莓提前回到教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阴沉着脸,正在打电话。

    夏莓心里咯噔一下,脚下停顿。

    程清焰挂了电话往外走,便看到她。

    夏莓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出去一趟。”

    还没等她回神,一扭头程清焰早不见了,连带起的风都止了。

    等下一节班主任的课,问及程清焰去哪了,夏莓才知道他连假都没请。

    翻墙出去的吗

    夏莓说“不知道”,她也的确不知道。

    她给程清焰发了两条短信,都没回复。

    等放学又给他打了通电话,也没人接。

    回到家,他还是不在,夏莓决定等一会儿,程清焰离开时大概下午四点,现在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毕竟夏莓见识过他狠起来的模样,知道一般人也没法拿他怎样,也没太担心。

    可等到晚上八点,程清焰还是没有一条回音。

    ktv内人声喧哗,并不怎么隔音的门将包厢内的歌声传出来,各种各样的声色混杂在一起,掩去其中一间包厢内的声音。

    程志远满脸是血,脸上手上都有伤,那件白色破背心也被血染污,他蜷缩在地,痛苦哀嚎。

    庞屏坐在沙发上,手臂展开搭在两侧,脚就踩在程志远的脸上,嘴里叼烟,食指在沙发背上轻点。

    “你胆倒大,真一个人来了”

    程清焰淡声“你想怎么样”

    刚才庞屏打电话给他,说程志远在他手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程志远总是能在他刚平静的生活中毫不留情地卷起漩涡骇浪。

    程志远这个人,他早已经对他不抱一丝期待,甚至恨不得他早点死了清净,但他无法避免地必须承认,程志远是他血缘上的父亲,他无所谓程志远死,但无法眼睁睁看他死。

    厌恶,鄙夷,但挣脱不开。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身体里、血管内流着的血有一半来源于这个人,是脏的、臭的。

    庞屏把烟从嘴里拿下来“这事儿也简单,陈年往事了,我这人也不爱斤斤计较,只是从前吃过的亏总得有个交代,你说是吧”

    庞屏笑两声,脚又用力在程志远脸上碾了碾。

    程志远痛呼出声,嘶吼着“程清焰,你老子被打了你他娘的就看着孬种”

    程清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庞屏敲了敲面前的茶几“你把这些喝了,我今天就放了他。”

    桌上几十瓶酒。

    啤的白的洋的都有。

    再能喝的人也架不住混这么多瓶酒。

    程清焰上前一步,用牙咬开瓶盖,仰头灌酒。

    他几乎没有停顿,喉结因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酒精划过脖颈和锁骨,濡湿校服领口,侧脸线条凌厉。

    包厢内昏暗灯光打在他脸上,碎发挡眼,颓唐但倨傲。

    喝完一瓶,他开了第一瓶,再喝。

    接着是第三瓶、第四瓶

    周围那些人原本还在起哄,看到后面渐渐闭嘴,庞屏坐直了点,脸上的笑也收回去,目光变得阴沉。

    程清焰在这样的处境下,也没有处在下风。

    也因此让庞屏感受不到丝毫快意。

    他一口气喝完所有,最后一瓶的空瓶子砸碎在地,程清焰看着他“行了吗”

    “操。”庞屏冷笑着踹程志远,“行,这脏东西老子也懒得碰。”

    程清焰也没去扶他,确定庞屏会放人后转身就走。

    “程清焰。”庞屏忽然又叫住他。

    “骨头这么硬,总归是要吃苦的,他就是前车之鉴。”他指了指脚边的程志远,“之前硬是搅黄赌场生意,现在还不是跟条狗一样。”

    庞屏年近三十,摸爬滚打多年,一般人他都不怕,也不怕程志远。

    程志远老了,就算从前是条疯狗,老了也成不了什么事。

    但程清焰不一样,他有当年程志远的疯狂和野蛮,即便表面看不出来,但庞屏看人很准,深知这样的人才恐怖。

    就像那句俗语,会咬人的狗不叫。

    庞屏算不上怕他,但忌惮他,怕自己步了那个死在程志远刀下的大哥的后尘。

    “我这个人,吃的亏都会一个个还,憋的气也要一个个出了。”庞屏说,“你从我手底下把那女的带走让我丢脸的事,你要不要给我个解释”

    庞屏就是吃准了他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这关头跟他们起冲突讨不到好,想亲耳听他讨饶,看他弯腰。

    原本程清焰一直背对着他没动,到这才转过身来,眼底

    阴鸷。

    “你再说一遍。”他声音很淡,但目光如有遁形,压迫感十足。

    庞屏觉得他年轻气盛,这是还没看清楚现在的形势。

    笑着站起身,突然暴怒,抬脚就朝茶几上踹了脚,他踩着一片狼藉过去,食指几乎戳到程清焰脸上。

    “听好了,老子说”

    他话还没说完,程清焰就狠狠拽着他头发往下一扯,他看着瘦,力气却很大,庞屏被迫仰过身,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濒临窒息时的呻吟。

    原本坐在沙发上吃瓜的小弟们都没料到这事会急转直下,愣了下后纷纷起身冲上前。

    程清焰拿起一片刚才摔碎的酒瓶玻璃,尖锐锋利,只需要稍微手滑,就能割破庞屏的脖子。

    “我说过,那是我的人,别人动不了。”

    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开口依旧很平静,“庞屏,我也给你一个忠告。”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拿着玻璃碎片,在庞屏脖子上一点一点拨动,从白痕到血印再到渗出血,碎片沾上血,又弄脏他的手。

    他却像完全没发现似的,还在他脖子间拨动。

    庞屏顾不上面子,一动不敢动,周围也没人敢动。

    明明他动作不大,声音也不响。

    程清焰声线平稳“你要充什么老子,你就得有敢豁得出去的魄力,斩草除根免除后患,你真敢杀了我吗”

    “如果不敢你就得当心你这条命。”停顿一秒,他舔唇,继续说,“因为说不定我敢。”

    他笑了下,碎发垂着,身上是穿得端正的校服,却有种近似疯魔的乖张。

    说完,他丢了玻璃,转身离开。

    没人敢拦,一路畅通无阻。

    夏莓在家等到八点就实在等不住了。

    想来想去,程清焰来柯北市不久,能惹上的也只有庞屏。

    她找人要了木子豪的电话。

    木子豪接到电话听到她声音差点蹦起来“莓、莓莓”

    夏莓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程清焰在哪”

    “莓莓你怎么又问他啊”

    “你就直接告诉我知不知道。”

    “他在庞哥的ktv这呢,你”

    话没说完,夏莓就直接挂了电话。

    她一刻不停地打车往ktv方向赶,刚到ktv楼下就看到两人架着个穿汗衫的男人出来,几乎是拖出来的,然后把那男人丢在地上。

    夏莓心下一惊,那个男人,是程清焰的父亲。

    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像是死了。

    夏莓付了车费,没让找钱,直接避着程志远跑上ktv。

    一出电梯就碰到木子豪。

    “诶,莓莓,你停停,别进去了今天,庞哥发火呢。”木子豪拦住她,让其他小弟也堵在旁边。

    “程清焰人呢”

    “走了。”

    夏莓皱眉。

    木子豪竖起四指作发誓状“真的没骗你,刚走,还差点把庞哥废了。”

    夏莓一愣。

    “莓莓你真的得离他远点,跟庞哥闹掰了肯定没好果子吃的。”

    夏莓没空听他后面的话,转身又下了电梯。

    ktv外是闹市,刚才被丢出来的程志远已经不见了,也不知是爬起来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报警挪走了。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她不知道程清焰往哪儿去了。

    于是她选了一条通向小巷的路,程清焰说不定也受了伤或是沾了血,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走灯火通明的大路。

    她跑着拐进小巷,一边再次打电话过去。

    还是没人接。

    “操。”夏莓是真的有点烦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要出来找他,“你他妈被我找到了就等着挨揍吧。”

    她不断回拨过去,耳中充斥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的冰冷女声。

    一时竟也没注意自己已经走到了小巷深处。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灯下。

    路灯光从头顶打下,垂直角度下连脸都看不清,只看到他凌乱的到下巴的头发,卷的,油的,很脏,穿着件破旧的灰衬衫和洗得发白的松垮裤子。

    柯北市种满了香樟树和梧桐树。

    一个是夏日落叶冬季葱郁,一个是夏日葱郁冬日落叶。

    这条巷子里种的是香樟树。

    那人踩在树叶上,发出沙沙声。

    夏莓木在原地,被这种诡异气氛弄得心跳加速。

    她终于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带着笑,是很明显的,精神有问题的人的那种笑。

    她忽然想到之前在学校里传遍的那个变态暴露狂。

    这里离学校不远。

    操

    夏莓指尖发麻,腿几乎动不了,但脑子里还在拼命算自己从这里跑去大路需要多少时间,能不能跑过这个疯子。

    紧接着她看到那疯子笑着,两只手放到了裤腰上。

    夏莓

    她腿就是动不了,像被施了魔法。

    要是直接把这变态揍一顿算不算正当防卫

    她拳头慢慢攥紧,心脏几乎要从喉管里跳出来。

    忽然。

    一只手从背后握住她手腕,往回拽,将她带进怀里,手臂环过她后脑勺,将她整个按在肩头。

    夏莓闻到极其浓郁的酒味,但在酒味底下,是她熟悉的干净沐浴露味和烟草味。

    程清焰。

    她心脏漏一拍,冒出这个名字。

    下一秒,她就听到这个名字的人的声音。

    “公主。”程清焰在她耳边低低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又乱跑。”

    他大概是真的喝得过量了,人很重,说是将她揽进怀里还不如说是靠在她身上,下巴抵在她头顶,沉甸甸、黏糊糊地压着人。

    连嗓音都仿佛被浓重的酒精熏染,沉哑,有些缓。

    他在她耳边沉声“闭眼,别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