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阿宁被捉去了临风居。

    幼时，她倒是在这座庭院住过几年，七岁之后才搬去自己的寝院。

    她在七岁之前，都是与顾远琛同吃同住。

    “四哥哥，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阿宁一路上叫嚷不休。

    府上下人只杵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镇国公府的大小姐，除却四公子之外，无人会严格管教她，下人若去国公夫妇面前告状，他二人只会打马虎眼，说什么“女孩儿就该被娇养着”诸如此类的话。

    其他几位公子更是扬言，阿宁说什么都说对的，错的只能是旁人。

    顾远琛的手没有松开，就这么提着小姑娘，愣是被她气到面色微红。

    好在，顾远琛到底活了两世，还可以勉强稳住。

    他前世也“博览群书”，看过诸多话本子，自是知晓风月话本的尺度之大。

    如今回想起来，就连顾远琛这个活了两世的老狐貍，都有些不自在。

    “来人，去把小姐房中的话本都搜罗出来，统统搬到我院里来！”顾远琛算是第一次发狠。

    一声令下，茂生和白晓风当即去办。

    顾远琛这又凝视着少女，仿佛是隐忍着脾气，试图温言软语规劝她。

    “阿宁，你房中话本，都看完了？不是四哥哥严厉，你到底是姑娘家，今后不可出口成脏。”

    此言一出，顾远琛又无端觉得懊悔。

    其实，他可以接受阿宁任何一面。

    这一世，几位兄长都在世，他无需担起镇国公府的胆子，如此，阿宁将来嫁给他，也就不必当主母，她完全不必端着，此生可以逍遥自在。

    顾远琛刚要改口，少女怒嗔：“哼！四哥哥能去勾栏，我如何不能看风月话本了？我不仅要看话本，我还想去买小倌！”

    顾远琛仿佛被忽然刺激到了。

    “你放肆！”

    阿宁哪里会被威胁到？

    从小娇生惯养的人，自是有恃无恐。

    两岁之前的记忆早就模糊，她只知自己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人人都疼宠她，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也待她格外宠溺。

    阿宁不知何为“人生艰难”，她这十多年的人生，过得太过畅意妄为。

    “四哥哥，你凭什么控制我？我是大女子！我又不是那种深闺小脚姑娘！”

    顾远琛稍稍缄默。

    他从前心疼阿宁，希望她能有一个畅快人生。

    如今，却发现，这一世宠坏了，凡事不能太过头啊……

    顾远琛耐着性子解释：“傻丫头，不是四哥哥要控制你，四哥哥对你什么想法，你难道一点就不能明白么？四哥哥不能看见你和旁的男子挨近，也不能看见你与旁人暧昧，你懂了么？话本上那些事，四哥哥今后亲自教你，你无需提前学习。你若老实一点，别说是当大女子，就是你想当女皇，四哥哥也会拼尽一切送你上位。”

    阿宁愣是呆了好半晌。

    四哥哥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懂。

    可连在一块后，她却是不甚理解。

    “四哥哥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很害怕。”

    顾远琛轻笑：“这就怕了？呵呵……我的阿宁可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主儿呢。”

    顾远琛擡臂，一巴掌打在了少女的后臀上，啪的一声。随即，不容她叫嚷，这便附耳：“阿宁，你还记得不得幼时……四哥哥将你从长安街抱回来的那日？你缩在四哥哥的被褥里，说将来要嫁给我。”

    阿宁依旧呆愣。

    顾远琛直接牵着她进屋，二人来到卧房，男人长臂稍一用力，就将少女扔上了榻。

    阿宁这下是当真怕了，随手抄起一只枕头，便朝着顾远琛砸了过去。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四哥哥，你也是个坏东西！”

    她往床榻里面缩去。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记忆力更是惊人，有些模糊的记忆会因为她的敏锐，而一点点的重新被记起。

    顾远琛倾身过去，阿宁直接拉起被褥，将自己盖起来，像一个巨大蘑菇。

    顾远琛倒也没有继续做什么，隔着一层被褥，嗓音清冷平缓：“阿宁别着急，你慢慢回想，等记起来了，再来告诉四哥哥。”

    这里是顾远琛的卧房，他自己先离开了屋子。

    等到屋内没有动静，阿宁才掀开被褥，一双水眸呆滞半晌。

    她是真的害怕四哥哥……

    不对，确切的说，也不是害怕。

    她是跟在四哥哥屁股后面长大的，总觉得，四哥哥了解自己的一切。

    接下来几日，阿宁一直蓄意避免与顾远琛见面。

    而顾远琛也忙于要事，几天不曾回府。

    京都城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已是暗潮涌动。

    于一日夜黑风高，几位皇子都被送出京都城外，其中一人口吃结巴，另一人断了腿，还有一个不学无术，是个十足的庸才。

    故此，三位皇子的离开，朝臣无任何异议。

    而就在几天后，康元帝忽然驾崩，死的悄无声息。卫贵妃手握遗诏，成了主持大局之人。

    卫贵妃腹中的皇嗣是遗腹子，加上卫家兵力，她有足够的理由垂帘听政。

    一切尘埃落定后，顾远琛才回了镇国公府。

    他站在国公府的垂花门处，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

    一切皆如他策划。

    比前世提前了数年。

    家中至亲也都保住了。

    他再度睁开眼时，眼底是一片释然与放松。

    眼下，他该把精力放在阿宁身上了。

    得知顾远琛来了，阿宁“垂死梦中惊坐起”，立刻藏起了唯一剩下的话本。

    她今日没有梳高马尾，倒是正常女儿家的穿扮，眉心点了朱砂，她不开口说话时，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窈窕淑女。

    顾远琛一改常态，剑眉轻挑，露出一抹风流笑意。

    他也才即将弱冠的年纪，面容甚是年轻，只不过寻常时候过于肃重了些，给人老成之感。

    “我们阿宁这是什么表情？见了四哥哥，不惊喜么？”

    阿宁眼神微滞，内心很想腹诽：惊喜没有，倒是颇受惊吓。

    她眼神躲闪，也不正面答话。

    顾远琛在她对面落座，手里提着一盒阿宁最爱吃的玫瑰酥糕。

    男人看着阿宁的眼神，已是不加掩饰的炽热。

    偏生他的眼眸又冷沉深邃，只要被他凝视着，仿佛灵魂都无处可逃。

    少女胸腔小鹿乱跳，白皙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火烧火燎了起来。

    四哥哥在京都城也有不少女子追慕。

    阿宁每次在外面闲逛，还会碰见四哥哥的爱慕者，那些贵女都会明晃晃的对她好，试图拉拢她。

    阿宁心绪复杂。

    顾远琛慢条斯理打开点心，亲自拾起一块，递送到阿宁唇边：“来，尝尝看。”

    少女听话的张嘴，唇瓣却明显感觉到男人指尖的碰触。

    她打了一个激灵。

    可下一刻，就见四哥哥已经将手挪开，好似根本不是故意为之。

    阿宁眨眨眼，难道是她想多了？

    “阿宁就没什么话想问我？”顾远琛循序渐诱。

    阿宁这一世是在蜜罐长大，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所以，她从未想过寻找至亲。

    若非顾远琛前几天提醒了她，她当真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顾家养女。

    “嗯？”少女嘴里含含糊糊，蓄意吐词不清，装傻充愣。

    顾远琛忽然轻笑。

    这一笑，当真是风流尽显，茜窗泄入的浮光仿佛都罩在他身上，衬得男子芝兰玉树。

    阿宁呆了一呆。

    她从前忽视了四哥哥的美貌，此刻一瞧，她对四哥哥的感情，莫名掺杂入了其他的东西。

    嘴里的糕点，好似也没那么美味了。

    少女的心思，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就像是随时会绽放的花儿，情态一直在变。

    顾远琛修长的指尖极有规律的敲击着桌案。

    “阿宁可曾察觉到，你与卫贵妃的容貌十分相似？你难道不想寻回至亲？”

    少女：“……”

    她在镇国公府作威作福，祖父、父母、哥哥们都十分疼爱她，她为何要去寻回至亲？

    她压根就不记得这茬事。

    顾远琛也随时愣住。

    也是了，前世阿宁在乔府时常被人提醒，她只是养女。

    可她在镇国公府的这些年，无人将她视作外人。

    故此，她如今对至亲也就没有执念。

    阿宁摇头如拨浪鼓：“四哥哥，我就是父亲母亲的女儿，我哪里不走，我不想找到至亲。”

    顾远琛淡淡笑过。

    真是个傻姑娘。

    她不认祖归宗，如何能嫁给他？

    顾远琛当然不会让她一直当顾家女。

    “两个月后，四哥哥带你去南境，咱们将蛮夷彻底铲除，你说可好？”

    前世也是他带着阿宁一路斩荆劈棘，将南蛮彻底变成了大殷的国土，这一世，算是二人重温旧地。

    少女眸子一亮，嘴里含着糕点，脸蛋一鼓一鼓的，煞是可人，狠狠点头：“嗯！”

    顾远琛并不急着让阿宁回到卫家。

    眼下，先让这小姑娘重新心悦上自己，才是至关重要的。

    卫蛮开始掌朝，自是全力支持顾远琛南征，大军于两月后正式出发。

    阿宁一袭大红色劲装，高束马尾，骑着一匹油光华亮的枣红马，她跟在顾远琛身侧，是军中人人敬重的副将。

    她极喜欢这个名头。

    等回到京都，她可以在贵女圈吹捧好一阵子。

    擅琴棋书画算得了什么？！

    她可是上过战场，且被称作将军的大女子！

    抵达南境时，已至盛暑。

    大军在犁江附近安营扎寨。

    此次，大殷不接受任何求和，也拒绝和南蛮人协商。

    与野兽协商谈和，只有康元帝那种昏君可以干得出来。

    对付野蛮人，就该赶尽杀绝。

    否则，等到对方一旦獠牙锋利，就会肆无忌惮的撕咬大殷百姓的血肉。

    开战之前，顾远琛带着阿宁四处逛了逛，广袤的南境大地，自是与繁华京都不同。

    这一日，兄妹两人去溪边洗澡，隔着一处芦苇丛，刚好可以挡住对方的视线。

    可小姑娘好奇心甚强，明知四哥哥就在芦苇另一头洗澡，她如何能忍住不偷看？

    扒开芦苇丛，一双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两丈开外的男子。

    顾远琛是背对着她的，后背肌理，以及腰身的弧度，一览无余。

    阿宁：“……”

    风拂过，她好似听见潺潺水流，又似听见芦苇叶沙沙作响。

    顾远琛动作一滞，忽然转过身来，他腿长身量高大，故此，他站在溪水中，几乎露出整个上半身，修韧的胸前肌理，倒三角的结实腹部……

    男人清隽的面容露出几分风流笑意：“阿宁，你在看什么？要不要过来仔细看个清楚？”

    轰——

    阿宁只觉得脑子要炸开一般。

    她僵着没动，男人朝着她走来，拨开芦苇丛，来到她面前。

    溪水清澈，足可以让人看清楚水下的光景。

    到底是前世当过纨绔的人，眼下至少可以保证表面上镇定自若。

    他垂首，看着少女逐渐涨红的脸：“阿宁，镇国公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但……你不能以大小姐的身份待在家里，四哥哥给你换一个身份，可好？”

    阿宁看过太多话本。

    对撩拨人的手段，了如指掌。

    她知晓四哥哥的言下之意。

    宝子们、姑娘们，咱们接下来继续哈～么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