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79 章 掉马
作品:《折珠》 噗嗤
蓦地,只闻锋利的尖刃没入皮肉之声,顷刻鲜血四溢。
“嘶”
李景宴的左肩被银簪深深刺伤,血流如注,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眸中的迷乱也在此刻散去,变得清明,他不敢置信地低喃
“你敢伤朕”
司露在李景宴松懈之际脱身开来,她挪动身子与他保持距离,将那带血的银簪抵在脖颈上。
“陛下若再敢下相逼,我便即刻死在你面前。”
鬓发尽散,三千青丝洒落肩头,纤盈的脖颈不堪一握,落了不少红痕,衣襟凌乱,满是被压过的褶痕,明明狼狈不已,目光却坚毅绝然,像是一株盛放在极寒之地的雪梅,坚韧不屈。
李景宴未反应之际,司露握着银簪的手微微用力,簪尖扎破雪肤,皓白柔细的脖颈上血痕尽现。
“住手。”李景宴呵止住了她。
他单手握住肩头的伤,心下思量,反正今日是半点兴致也无了,不如来日再计,遂松了口。
“朕可以不碰你,朕也不喜欢强迫。”
“朕会用充足的耐心,来等你,等你主动顺从的那日。”
说罢,他未再置词,目光深深、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扶肩转身离去,推门而出了。
司露只闻,殿门外传来他阴沉狠戾的命令声,“都给我守好了,若是丢了人,朕要你们的命。”
“是。”
守备们齐声应答,嗓音洪亮,听着数量众多。
这一下,她可真成困兽了。
司露从剧烈的喘息中缓缓平复,手中犹紧紧攥着那根簪子,煞白的小脸上血色尽失。
她没想到,李景宴竟会卑劣无耻到如此地步。
为了一己私欲,将她暗中囚禁。
他的所作所为,分明已经丧心病狂了,只是眼下,她虽躲得了一刻,又能躲到几时呢
父兄会来救她吗可此地是宫闱,她情愿他们不要来犯险。
医馆那头,春熙春草还有兰儿,定然也知道了,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还有,呼延海莫
若是他们擅自入宫来救人,李景宴定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他本就要置他们于死地
如此想着,司露愈发焦心了。
她想自救,但眼下被困樊笼,看守重重,插翅难飞,她到底该怎么办
深夜,别枝惊鹊,薄雾蒙蒙。
熟睡中的司露并未察觉,房檐上的瓦片动了一动,被人拨开了一块。
涔涔冷夜中,身穿夜行服的父子二人,蹲在屋顶上,小声私语。
“父亲,妹妹在这儿。”
“当真是露露。”
可正当二人找到司露,喜不自胜时,陡然一声高喝,划破空寂长廊,乍然响起。
“什么人”
司楠眼疾手快,拉起
父亲便踏瓦而去,“快走。”
地面上,御林军首领韩硕在火把照耀下,扬手高声下令“来人,有刺客,放箭”
顷刻,箭羽如注,穿林打叶,飞声如风,直逼屋顶上两道身影而去。
危急关头,好在那两道身影身手了得,已走脱了一段距离,并未被箭矢射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翌日,司平侯府中。
昨夜失手的司家父子,唤来了呼延海莫。
司澧满心烦忧道“好不容易找到了露露的所在,但御林军处处掣肘,我们父子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呼延海莫听闻此言,一席玄袍下,满身的锋芒被激起,他当即请缨道
“侯爷,今夜,可否让我扮作亲随,跟着你们一同入宫。”
“好。”
阿莫勇武过人,有他助力,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司澧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三人一筹谋,便寻了时机入宫潜伏着,待夜半动手救人。
是夜,夜色深浓,宫室漆黑时。
几条暗影出现在了幽深的甬道上,直奔司露所在的偏殿而去。
可刚转至宫苑高墙脚下,便被人发现了行踪,为首的佩刀统领像是早已守在此处,等着瓮中捉鳖一般。
“什么人,敢擅闯宫闱”
他呛地一声拔出佩刀,刀锋直指三人,而他身后,涌出数列御林卫,披坚执锐、声势浩然。
“你们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
御林军统领韩硕威风八面地喊着,他身后的御林卫齐齐包围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场面一触即发。
火把耀亮了这一方天地,情势危急下,司澧只好主动扯下面罩,自曝身份。
“韩统领,你可看清我是谁”
耀耀火光下,韩硕睁圆了眼睛,像是没料到是他,很是震惊,但很快平静下来,变了脸色,阴狠冷酷道
“陛下有令,无论何人,但凡擅闯内宫者,一律格杀勿论。”
说罢,他抬手下令,毫不留情。
“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一时间,流矢齐发,刀光寒影,缭乱而下。
“小心。”
眼看一支飞箭直逼司楠而来,呼延海莫一把将他拉开,那飞箭堪堪从他耳畔划过,没有伤到他。
司楠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携着司澧边战边退“走,快走。”
乱战中,呼延海莫折了一人的手中的战戟,挥在手中,气势摄人,横扫千军。
他重重一挥,可扫垮一整排御林卫,气力十分骇人。
眼看越来越多御林军涌来,他扭头对着司平侯父子一声高喝,“你们两个先退,我稍后就来。”
两人知晓呼延海莫的能耐,眼下的处境也唯有这么办了,于是先行一步,率先退出重重包围。
呼延海莫力拔盖世,横扫千军,他且战且退游刃有余,最后
,他一声咆哮,手中长戟重重推出,扫倒了数排御林卫。
而后寻着机会,转身潜没在夜色里。
“不好,被他们逃了。”
夜风中,传来韩硕气急败坏的声音。
太极殿,南书房。
夤夜时分,李景宴尤未安寝,徐远推门走进来,禀报消息。
“陛下,韩统领说,司家父子今日又悄悄潜入内宫了。”
灯火下,李景宴冷冷勾着唇,眸色沉得惊人,“朕不是说,再敢来,就格杀勿论、乱箭射死吗”
徐远低着脑袋,生怕触怒他,“韩统领说,司平侯一名亲随功夫了得,以一敌百、勇猛异常,在他护持下,司平侯父子毫发无伤,既没有乖乖束手就擒,还叫他伤了咱们的人,逃脱了。”
李景宴砸断手中朱笔,面露狰狞,“放肆,竟敢与御林军动手,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他们”
他气得咬牙切齿,唇角都在颤抖,猜到那人定是呼延海莫无疑了。
呼延海莫,他与他势不两立,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陛下,杀不得啊,眼下司家父子备受群臣、百姓拥戴,若是公然杀之,势必会激起民怨”
“谁说朕要杀他们了。”
李景晏突然冷笑,眼神中的愤怒渐渐散去,变得幽暗无比。
这是他们自找的,也就怪不得他了。
“朕不过是想将他们收关大理寺、配合三司会审、调查前因后果而已”
不过到了狱中是否会发生意外,那就不好说了。
他踱步转身,“徐远,司家父子打杀御林军在先,又连夜潜逃出宫,你说朕该给他们定什么罪好”
徐远惶恐,身子一震跪下去,“奴才不敢妄议。”
李景宴唇角微扬,噙着冷意。
“你明日便去司府拿人,就以他们殴斗御林卫,致使数人伤亡为由,将司平侯父子打入大理寺诏狱,收监侯审。”
徐远身子一抖,但圣旨面前不得不从,唯有磕头领命。
“是,奴才遵旨。”
翌日清晨,冉冉曦光洒落在庭院中,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出现在高树之下。
“爹爹。”
小司安奶声奶气叫着,拉扯着呼延海莫的袍裾,手脚并用地想要爬上去。
呼延海莫半蹲下身,将人举起来,稳稳抱在臂弯之上,司安眨着明媚干净的大眼睛,不知情下问他
“爹爹爹爹,娘亲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我怎么这么多日都没看到她”
“司安想娘亲了”
说着说着,她嗓音低下去,失落之意满满。
呼延海莫柔声安抚着司安,“安儿放心,爹爹向你保证,娘亲很快就回来的。”
“舅舅、祖父。”
怀中,小娃娃的注意力突然转变。
呼延海莫扭头,不远处,踱步而来两道身影,出现在冉
冉晨曦下。
呼延海莫立在树荫下,瞳孔的异色未显,他唤了一声。
“侯爷、世子。”
“阿莫。”
司澧朝他走过来,用眼神示意,让一旁的奶娘将司安抱走。
呼延海莫将司安交给奶娘后,听着司澧又道
“昨夜多亏阿莫了。”
他语声淡淡,不似从前慈和,脸色亦变得严肃,半笑意无存。
就在呼延海莫感到异样时,却听他突然发问
“本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婆娑树影下,呼延海莫抬起眼眸,平静无波道“侯爷为何如此问”
司澧不疾不徐,像是在回忆往事般。
“你说你是塞外来的商人,但现在本侯看来根本不是。”
呼延海莫不语,司澧继续说道
“若是寻常商客,你手下的那群人,为何个个武功了得,可敌大内高手。”
昨夜他们三人一路被追至宫外,好在呼延海莫的手下及时赶到解围,替他们挡住了御林军的穷追不舍。
但回来以后,司澧便越发觉得不对劲,联想起这段日子的种种,他隐隐猜到了答案。
“还有,这么多时日了,我见安儿口口声声唤你爹爹,那种亲热,不似是有人教的,倒像是天生刻在骨子里的。”
司澧敏锐的目光盯住他,“若老夫猜的不错,你便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开口道
“戎国的皇帝,呼延海莫。”
此话落下,在旁的司楠瞠目结舌,喃喃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良久的无声后,等来的是呼延海莫肯定的回答。
他谦和而真诚,带着浓浓的歉意。
“侯爷分析得不错,晚辈先前的确是欺骗了您,晚辈在此向您致歉。”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司澧还算冷静,司楠却如遭雷劈,“你、你、你”
“你便是那个将我妹妹欺负了,还生下了安儿的男人”
呼延海莫没有再撒一句谎,点点头应下来,“不错,是我。”
司楠瞬间被点燃了,抄起地上的一截树枝,便要冲上去揍人,气愤难当道“你为何要将我们全家骗得团团转,好玩吗”
好在司澧伸手拦住了他,才没让他冲动上前打到人。
呼延海莫满含歉意,解释道“其实我那日便要交代真实身份,是露露不允”
此话一出,倒是将还算镇定的司澧激起来了,他满腔的不悦化作怒气,回想起当日情形,只觉讽刺,扬声叱问
“你好大的口气,你如何觉得,本侯基于两国立场,不会杀了你”
此话一落,寂阒顿生。
司楠也怔住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们司家世代忠义,将守护河山视为己任,呼延海莫是个野心家,他觊觎中原,对大夏虎视眈眈,他们如何能留他
可偏偏他舍命救了他们父子,算上昨夜,足足两次。
恩义如何两全
这着实叫人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场面僵持着。
呼延海莫深思良久,认真说道“我并非不懂司家的立场,只是想上赌一赌。”
“为了露露,我甘愿舍弃皇权野心,但若是侯爷不相信,大可一刀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说罢,他缓缓解开衣袍,当众坦然脱下外衣,露出紧实健壮的胸膛。
寒风栗栗,他浑不在意,双手抱拳,单膝跪下来,浑身的肌肉线条浑圆贲张,充斥着张扬野性,麦色的肌肤在光下流转着光辉,宛如镀了一层釉色。
他无比虔诚地跪在司澧脚下,拿出满腔的赤诚,宛如壮士断腕,破釜沉舟道
“侯爷,该说的都已说了,我死而无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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