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作品:《自古沙雕克反派》 与此同时。
心魔境外,青州孟府。
上古邪祟出世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
昨夜玄牝之门生了异变,今日便有妖邪四起,为祸世间。
青州城内,处处狼藉。
邪气凝作黑雾,盘踞半空久久不散,渐生遮天蔽日之势,吞噬大半阳光。
尚是申时,天色昏暗如傍晚,仰面望去,可见邪物掠空而过,发出喑哑啼鸣。
毫无征兆地,一支箭矢入空,精准无误击穿邪物胸膛。
伴随两声凄厉哀嚎,半空的黑影消弭无踪。
“射中了。”
身着红袍的女子手持弓箭,眉头紧蹙,顺势挽弓“怎么不带消停的到底有完没完”
她这次对准的目标,是从围墙攀爬入院的巨型鼠妖。
青州城内充斥妖邪,孟轲的这座宅邸,是邪气最重的地方。
墙边聚满浑浊不堪的祟物,恶妖蠢蠢欲动,投下诡谲晃动的倒影,如暗潮狂涌,随时能把人吞没。
红袍女子身侧,沈流霜面无表情挥起长刀,刀锋划破一只恶妖脖颈,血流如注。
漆黑难闻的鲜血溅上她面庞,沈流霜浑不在意
在她脸上和身上,早已沾满腥红粘稠的液体。
沈流霜没心思去数,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妖邪。
自从跟随那只白狐狸来到这儿,她的刀自始至终未曾停下。
思及此处,沈流霜凤目微转,看向身后。
江白砚浑身是血,正靠坐廊下,双目紧闭。缕缕黑雾自他体内淌出,正是邪气。
据阿狸所言,他的神魂入了心魔境。
沈流霜半阖双眼,握紧手里的刀。
直到施黛和江白砚的血蛊被解开以前,一切如常。
等他们两人顺利解蛊、回房歇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总跟在施黛身旁的白狐狸冲入正堂,竟口吐人言,声称大事不妙。
经由它三言两语的叙述,沈流霜才知道,江白砚是上古邪祟选定的复生容器。
而施黛,为阻止他被蚕食心智,主动入了江白砚的心魔。
这个消息给予的冲击太大,与之相比,阿狸是只会说话的精怪这件事,显得微不足道。
在大昭,成精的动物不算罕见。
至少比上古邪祟质朴得多。
阿狸的事日后再清算,沈流霜没分神去顾及太多,与孟轲、施云声一道离开正堂,来到后院。
形势不容乐观。
邪气缓缓复苏,引来数量众多的魑魅魍魉,孟府被团团包围,仅凭他们三人,制不住如此疯狂的杀意。
孟轲当机立断,让家仆去寻了镇厄司。
用弓箭的红裙女子便是青州镇厄司中人,对付远在天边的妖邪很有一手。
除她以外,还来了个实力强劲的阵师。
派来两人,是镇厄司的极限。
青州偌大,各地皆有魍魉横行。百姓拿它们束手无策,必须由镇厄司出面,派遣术士和武者前往四面八方,平定灾变。
万幸,在场五人勉强撑得住局面。
阵师所设的天罗地网缚住不少妖邪,奈何邪气太盛,阵眼和阵身屡屡遭到破坏,不断有漏网之鱼冲入院中。
但凡敢靠近的,尽数殒命利器之下。
手中直刀凛然生风,沈流霜垂头,漫不经意地向下瞥过。
他们在庭中缠斗,已有将近一个时辰。
毕竟是血肉之体,经过长时间的死战,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精疲力尽。
她的青裙成了赤黑,湿濡浸满鲜血,手臂和后背全是伤痕。
施云声是半妖之体,属于狼族的煞气被激发,双目赤红,握刀的右手不时颤抖。
孟轲少有地敛去笑意,蹙眉吹响手中玉笛。笛声悠扬,有如清泉涤荡,令妖邪纷纷面露痛色。
她出生于商贾之家,少年时向往行侠仗义,与施敬承周游四海。
有别于一心修习刀法的施敬承,孟轲并非传统的武者,而是全凭兴趣去学,东一榔头西一棒,什么都会点儿。
置身青州,她没带趁手的武器,干脆拿了书房里的玉笛,吹奏镇魔曲。
“你去后面,别逞强。”
护在施云声身前,孟轲低声道“否则妖丹发作,你会更难受。”
喉中满是血液的腥甜,施云声黑眸冷沉,声线发哑“没关系。”
开口时,他目光一动,扫过廊下的江白砚。
施黛在他的心魔里。
一旦江白砚被邪祟侵蚀,施黛很可能回不来,或被邪气同化。
抬手拭去颊边血迹,施云声右掌发力,攥紧险些脱手的刀。
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龟缩到角落,更何况,对于疼痛,施云声早就习惯。
从小生活在狼群里,厮杀搏斗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哪有呜呜咽咽、只会在全家保护下缩成一团的狼。
孟轲的眼神趋于柔和,没再多劝,瞥见又一只邪物袭来,右臂上抬,用玉笛刺穿它喉管。
鲜血飞溅,玉笛殷红。
孟轲
孟轲挠头“嗳呀,以前学过短匕刺杀术,习惯了。”
一旁的沈流霜扭头望来,无奈叮嘱“笛子脏了,莫要再吹。”
用玉笛穿透另一只妖物心口,孟轲扬唇“知道。”
身为这个家里最靠谱的人,沈流霜在腰间摸索一番,抛给她一把货真价实的小刀。
晃眼看去,不知不觉间,院中堆满了妖邪尸体。
青树翠蔓尽染血污,暗影摇曳,一如起伏不定的鬼影。鼻尖萦绕的腥湿气息挥之不去,像粘腻的蛇,钻进四肢百骸里。
不是多么舒畅的感受。
灵气消耗殆尽,意识略有恍惚,沈流霜默念一遍清心咒,捕捉到身后若有若无的杀机
。
她遽然回首,却见一团白影闪过dash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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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飞身跃起,为她扑开一只偷袭的鸟妖。
狐狸上下脏兮兮,绒毛一绺绺凝着血和泥,再无平日的柔软白净,可谓狼狈至极。
它身无灵气,当然打不过鸟妖,被一爪子抓上脸颊,疼得竖起尾巴。
沈流霜一把揽起阿狸,长刀垂直落地,刺透鸟妖心脏。
“多谢。”
她勉力笑笑“你身手不错。”
背上好几道伤口在汩汩淌血,阿狸龇牙咧嘴,听见夸奖,立马竖起耳朵“那当然我可是”
为防止被天理察觉,它需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再说,世上哪有这么弱的天道,说出来多掉身价,不行不行。
一句话在舌尖转了个弯,阿狸晃一晃尾巴“我是不简单的狐狸”
沈流霜笑笑,谈话间扬臂挥刀,眼神无波无澜,没离开阿狸半分,长刀却势如破竹,捅穿一只飞袭的蜘蛛精。
腥血迸落,她神色不变,心不在焉擦了擦侧脸,喉音如冷泉击玉“当心。”
阿狸默默打了个哆嗦。
它总觉得这姑娘比那群妖魔鬼怪更有威慑力。
恰在此刻,忽有寒风卷地,树叶沙沙作响。阿狸心口突突一跳,猝然回头。
不止它,在场五人同时有了动作,朝江白砚所在的角落望去。
邪气强烈得前所未有。
不过短短一弹指,江白砚身前身后黑雾四溢,宛如厚茧将他包裹。
妖邪们发出刺耳狂啸,躁动更甚,像极一场血腥盛宴的开端。
“不、不好。”
阿狸睁圆眼,尾音发抖“是上古邪祟”
它渐渐占据江白砚识海,即将出世了
心魔境里发生了什么施黛她怎么样了不会出事吧
不祥的预感攥上心头,阿狸止不住战栗,牙关颤颤。
想来也对,上古邪祟谋划多年,由它创造的心魔境,必定是场难以攻破的死局。
就这样失败了、结束了
大昭又要重复上一场轮回中的惨祸吗
想起彼时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的景致,阿狸双眼发烫。
施云声压下躁动的妖丹,冷眼觑来“我姐呢”
沈流霜只字不语,眉心沉沉,凝睇那片有如实质的邪气。
“再等等吧。”
孟轲闭了闭眼,眸底隐现血丝“黛黛和白砚在心魔境里,我们这些外边的人为他们清理欺身的妖邪就好。”
如同嗅到腥气的野兽,随邪气扩散,汇聚于此的邪物越来越多。
来自青州镇厄司的红裙女子轻啧“这么多不怕死的”
挽弓射箭十分耗费体力,她虎口开裂,血流不止。
红裙女子不甚在意,倒是孟轲注意到那片血色,为她递来准备好的绷带和药膏。
“我们这儿,像个聚宝盆。”
阵师站在房顶,白袍翻飞如翼,两掌摊开,灵线化刀,把一只入邪的犬妖拦腰切成两半。
他俯瞰全局,目光掠过围墙外拼命攀爬的黑影,懒洋洋嗤笑道什么东西,都想来凑凑热闹。▄▄”
沈流霜与施云声背对而立,分守两侧,长刀横过,似银浪翻滚,掀起鲜血淋漓的红潮。
抹去唇边血渍,沈流霜吐息不稳,轻咳出声“还好吗”
“好得很。”
黑曜石般的瞳孔亮得惊人,施云声应她“比陪学堂里的同窗玩过家家,有趣多了。”
沈流霜失笑“过家家这个没什么意思。过几天,我教你打马球。”
她说得随性,实则心知肚明,这样的状况支撑不了太久。
五人已成强弩之末,而邪物的气焰到了顶峰,两两相较,孰优孰劣不必多说。
想必大昭境内,五湖四海,也是一团糟。
只盼百姓无恙才好。
天边爆开一串闷响,恍如雷鸣,又似野兽扑向猎物时的咆哮。
庭中邪气似水,身处其中,叫人头晕目眩,直犯恶心。
沈流霜竭力定神,挥刀破开重重围剿,听闻阿狸一声惊呼。
怎么了
她循声探去,遽然顿住。
江白砚周身的邪气本应坚不可摧,此刻竟震颤不休,隐有哀鸣之声。
不待她有所反应,一条细痕迸裂,好似蛛网密密麻麻,向四周迅速扩散。
阿狸怔忡半晌,眼眶蓦地变红。
灵气、血气与邪气绞缠交融,轰然爆发的一瞬,引来平地而起的巨浪腥风。
风浪源头,面色苍白的少年长睫轻颤,犹如从沉眠醒来、欲将振翅的蝶。
邪气碎开的一刻,江白砚撩起双目
“破、破了”
阿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抬起爪子猛拍右脸,确认不是幻觉“心魔境破了”
它的声音如惊雷入耳,唤醒几分清明。
幻境破灭,施黛离开心魔、冷不防出现在庭中,一时半会儿有些懵。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江白砚扬起断水剑,刺入他心口。
倏然仰头,施黛心跳怦怦,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瞳。
江白砚刚从心魔脱身,目中有一闪而逝的怔忪,听得阿狸的高呼,眸光微动。
他何其敏锐,眼下记忆回笼,定定看施黛几息,哑声笑道“心魔”
施黛
没从江白砚自裁的冲击里缓过神来,施黛堪堪张口,眼中滚落大颗泪珠“你怎么”
他怎么这样自作主张一心求死,连道别的话,也那么让人难过。
什么叫“别再遇见他这样的人”。
听江白砚说出那句话,施黛心底像有刀锋翻搅,生生剜出血淋淋的肉。
与江白砚不同,她是
以真身进入心魔境,这会儿从中脱离,仍穿着那件绯红嫁衣。
一起被带出来的,还有最后奔向江白砚时,施黛被邪祟划破道道血痕。
好疼。
施云声心思单纯,见二人平安归来,伤痕累累的小脸浮出喜色,被他悄然压下。
沈流霜拧眉抿唇。
她妹妹跟着江白砚入一趟心魔,为何满身是伤这衣服怎么回事,看起来像婚服
施黛还哭得这么凶。
孟轲若有所思,笑眼弯弯轻抚下巴。
阿狸激动得语无伦次,带一丝哭腔“看那道凌空的邪气就是它”
它定了定神,加快语速“上古邪祟只从玄牝之门里逃出一小部分,实力有限。如今心魔境崩溃,它的力量肯定所剩无几,赶紧解决它”
为施黛拭去眼泪,江白砚回眸。
邪祟把为数不多的精力全用在心魔境上,幻境崩塌,它显然遭受重创。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他身后邪气激涌,尚有余威。
一声低鸣骤起,四下的妖邪受到感召,齐齐涌来。
在此之前,江白砚左手拾起断水剑,腕骨断裂的右臂拥施黛入怀,像抱住失而复得的宝物。
上古邪祟由纯粹的恶念凝成,象征极恶。
创造心魔,是为步步引他入深渊,诱使他厌憎凡俗种种,甘愿为它所用。
破解心魔的唯一方式,是江白砚不入邪途,不弃人间。
由此,方可遏止邪祟入侵。
断水冷光如银,映出他清冽眉目,与施黛通红的眼。
说到底,杀戮与邪念皆非他本能。
哪怕理智被蚕食、识海被侵吞,对施黛的爱意始终留存,方为本心。
江白砚无言勾唇。
他自幼擅于杀伐,本是嗜杀之人,却愿舍弃杀念,去守有她的大昭。
而当心魔境破,江白砚终于明悟,原来是施黛不顾安危只身入局,拉他回到这世间。
被他抱在怀里,施黛眨掉未尽的泪珠,抽噎一下,拿出袖中残余的符箓。
未雨绸缪果然没错,她用宣纸画的符纸,到现在总算派上用场。
她在不久前的大战里消耗太多灵气,和江白砚转移疼痛的术法又到了时限,伤口疼得厉害。
连站立都没什么力气,指尖隐隐发颤,施黛握符的力道却很稳。
心魔境破了就好。
大敌当前,施黛不至于在这时哭哭啼啼、委屈巴巴,江白砚自裁的事,等一切结束再慢慢谈。
虽然脑子里还是嗡嗡在响,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能蹦出喉咙。
她不知道勘破心魔的办法,那一瞬间,当真以为一切到了尽头。
很难说清当时的感受,头脑空白无物,像有万千心绪翻涌,又像什么也不剩,只余摧枯拉朽的战栗与刺痛。
“心魔境里,吓死我了。”
施黛小声哽咽一句,继而攥紧符纸,凝神环顾四周“你身体还好吗这里怎么聚了这么多邪物”
回应她的,是断水轻挑,仅一刹,斩下数只妖邪头颅。
“无碍。”
剑气清绝,锋芒毕露,所过之处,绽放大片杀意森然的狰狞血花。
江白砚为她挡下汹涌邪潮,低眉轻声道“它们胜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