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 Narcolepsy 为你翘课的那一……

作品:《你睡了吗

    naresy:30

    雪降下的时候, 世界是安静的,只有在这样的天里才能欣赏到白昼中的万籁俱寂。

    人们小心翼翼地踩在雪地上,有忌惮, 也有怜惜,听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往前行进。

    不知从何时开始, 风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被卷成旋涡,曲解雪温柔的祈愿, 把冷意刺进每个人身体里,雪虐风饕,人影被雪暴吞没, 画在布中, 定格成残忍的佳作。

    鼎顺领池某单元七楼, 起居室里唯一发声的大抵只有那些滴滴答答汇报病情的医疗器械, 平常笑意吟吟的男人此刻戴着呼吸面罩躺在卧室, 家里只留下一位家庭医生看护, 向光云和明寐在客厅坐了很久。

    听着向光云把景淮嗜睡症的真实病情一五一十道来, 明寐的心情犹如窗外的暴风雪,一开始只是死寂飘零, 到后面翻涌难捱, 冷彻骨髓。

    耳廓的擦伤还有些疼,因为那场和吴广浩的争执,手掌也有些地方破了, 但这些表皮生疼, 远远不及心中的麻痹。

    茫然,不敢置信的情绪弥天亘地的混合在她身体里,像颜料撒了一地似的混乱。

    “你的意思是说。”明寐开口, 嗓音异常干涩,垂在一侧的手指些许僵抖,“他原本就很严重的嗜睡症,因为我,成现在这样儿了是吗”

    “明寐姐,你别自责也没准不是呢。”向光云见她把自己崩成一副快破碎的弓,顾及情绪安慰道。

    明寐略微侧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其实认识阿淮哥这几年,确实有时候会觉得他作息方面奇奇怪怪的,也常突然就联系不上,但他一直说没事。”向光云像耷拉耳朵的小狗,眉宇间担忧又沮丧,“是那次,阿淮哥在他的工作室一觉睡了整整五天,我有事急着找哥,跑到那里才撞见医生和昏睡的他。”

    “据说那是他近期最严重的一次嗜睡,但其实哥好像已经患病很多年了,之前控制得还行。”

    听见五天这个数字,明寐的心跳骤然跌下去,大脑宕机一般。

    五天

    那不就是他不在家,自己失眠五天的时间段吗

    去哪了,知道你几天没回家吗

    抱歉,事出突然。

    我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明寐弯下腰,双手撑住额头,情绪控制几欲崩塌,手心凉得彻底。

    他明明一清醒就回家来了,她却只顾自己,什么都察觉不到,也不细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明明自己刚从昏迷中爬生,回家还要看她发脾气,笑着道歉。

    道什么歉啊

    景淮身体的事实数据是和向光云手机里的软件绑定的,一见软件报了警,他就马不停蹄赶过来,通知了家庭医生。

    看见明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向光云有些不忍,但对方执意要知道全部,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然后阿淮哥醒了以后,和他的医生告诉了我全部。”

    “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各项数据和他口述的情况来看,病情恶化这么快的原因,与突然出现在阿淮哥生活中的熟人有关。”

    “问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说着,向光云偷看她一眼,“他的医生一直在劝他远离会导致病情严重的所有因素”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你现在非我不可了吗

    那好。

    今后每一晚,我都会在你身边。

    重度嗜睡症的终点是什么昏睡到极点,几乎等于昏迷,人失去意识,陷入无尽的空白睡梦当中,伤及神经,最后自主进食,排泄功能也会丧失,躺在床上成为植物人,身体器官逐日萎缩衰坏,最终走向消散。

    而令患者最恐惧的是,不知道哪次睡眠,会是那最后一次。

    手指开始抖动,明寐堪堪闭上眼,喉口发苦,半边理智都几乎坍塌。

    都是因为她是因为她,非要拉着他一起睡,要他陪着。

    明知她会把他推向深渊,却还是

    景淮。

    明寐抬眼,眶中晃动着诸多红润,欲要潸落。

    你到底在抱着什么样的决心靠近我啊。

    谁允许你自顾自为我牺牲了

    向光云悄悄抽了两张面巾纸,递过去,小声关心“姐没事吧”

    脸色跟脆白纸一样了。

    接过对方纸巾那瞬间,热泪攒成珍珠双双落下,坠入地毯,摔碎成片片湿润,明寐攥紧手中柔软面纸,强迫自己维持表面冷静,“他这次能醒吗”

    “说不好,但医生已经进行干预了。”向光云劝慰她,“放心吧姐姐,哥之前最多也就睡了一周,我觉得他能醒。”

    “昨天他还跟我说,最近可能要忙什么事,不能随时给我看画。”

    “这件事这么重要,他一定会爬起来去做的。”

    明寐瞥他一眼,静静看了几秒,瞧出向光云的逞强,景淮是他在崇京追梦的靠山,也是最要好的哥哥,这么一个人昏迷着,他早就慌了三个回合了吧。

    她轻抒口气,伸手,揉搓他两下头,无奈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向光云悻悻一笑,放松些许,“我就在这儿守着,姐你快去休息吧,醒了我告诉你。”

    明寐回头,望向敞着门的卧室,眼神深而又深,情绪变化。

    用渔网将所有情绪囫囵收纳,她看着向光云,说了一句“照顾好他。”

    暴风雪持续到了第二天,翌日清晨七点,崇京高铁南站内,带着雪水的鞋印踩在进站大厅的光洁地砖上,劳烦了清洁工作人员一遍遍清洁,因为天气原因此地比往常更繁杂热闹。

    段三三把排队买来的麦当当早餐递给她,语气有些低垂,“刚考完试,你着什么急回老家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黏父母的也不想着跟我玩两天再走。”

    “今年过年早,想跟我玩儿不早说。”明寐手边站着行李箱,接过她的爱心早餐,翘起唇边嗤笑声,“谢了,下次提前约啊,姐很忙的。”

    段三三回头看了看四周,问“景淮没来送你吗”

    “他有事儿 。”明寐回答迅速,眼神却有躲闪,拍拍段三三后背,嘱咐道“回去吧,天气不好,注意安全。”

    目送段三三离开大厅,明寐转身,孤身望着这一行色匆匆,各有奔赴的场面。

    乌黑发丝乱在白色围巾缝隙,她望向大门口,眉头微颦,远眺的目光繁芜伤感,某个刹那,仿佛在期待,等待什么。

    今天这么冷,是因为这场连夜雪吗

    景淮要活命就得避开她,但向光云那小子不知道,她为活下去,半步都不能离开景淮。

    当初景淮抱着什么样决心靠近她,现在,她就怀着什么心理准备,离开他。

    没有你想象中严重,很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嗜睡,我不过是最近有些累。

    骗子。

    只是爱睡,像今天这种情况很少,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吃些药干预就能控制。

    大骗子。

    明寐抬头,眸中洇着清碎。

    景淮,你不知道吧。

    我这人,也不是非活不可。

    手有些冻僵了,明寐握住行李箱拉杆,抬腿,走向安检厅。

    将毅然背影,留给这座昏眠飘白的城市。

    景淮的睡眠大部分并不完全属于昏迷,而是有飘忽渺然的缕缕意识牵挂着。

    如果要去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被沉浸在海底,在天海全白的空间。

    天空与海洋,陆地没有任何区别划界白色,全是这种空洞的,归无的颜色。

    他手握画笔,站在随处是画布的世界,试图记叙什么却无从下笔。

    之间,他曾看见过一个词三文小说。

    日语中的一个概念,三文钱,也就指不值钱,廉价粗糙的意思,而三文小说意为没有价值的,低俗小说。

    而景淮想,他的存在或许就是某本三文小说里藏在人群中,望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剧情的,没有思想和价值的路人一个。

    在于曼香和景致洲这本都不能搬到台面上的三文小说里,他作为一枚棋子,一个工具,没有脸庞和人格,随便换个人来,也照样合理存在。

    他像是某位作者笔下一个万能的角色,随意搬弄,好用简单。

    他可以是出身名门,青出于蓝的景致洲之子,可以是响彻国内外的青年艺术家,可以是首屈一指的数媒工作室老板,可以是学校里受教授们期望的优秀学生,也可以是学弟妹们眼里出类拔萃的助教学长。

    有人告诉他,你要笑,你要画,这样你才配有身份,才有价值。

    可当景淮站在这梦境画廊,面对千尺百布,提笔却发现他连自己的脸都无法描摹。

    修长的手指略有细细颤抖,啪嗒,画笔掉到地上,然后如被溶解般坠入海底。

    你画得好棒啊。

    景淮,你喜欢画画对不对

    那你能给我画一张吗求求你啦

    景淮,你笑啦。

    还疼不疼

    那你还难过吗

    就在这时,一道道聒噪的,柔软的嗓音从画廊无尽一头传来,惊扰了景淮早已灰烬的心。

    他赤着脚,视线里,掌骨分明,瘦长的脚下开始泛起各种色彩,沾脏了皮肤。

    色彩越来越多,像是整个人被一盒颜料捧在中心。

    景淮迟缓着抬头,仰望而去面前原本苍白的画幕未经过调画,自动开始透出彩墨,颜色与颜色,线条与线条互相勾连,拯救,最后在眼前呈现作品。

    他漆黑的眼眸被绚烂叨扰,倒映的是明寐的千姿百态。

    明寐仿佛是受所有人爱怜的,名著经典里最美好的女主角,是绝世名画里位于构图中央的灵魂。

    而她却踏进这本脏兮兮的三文小说,越过主角们,站到他的面前。

    告诉他。

    就算什么都不做,你也是景淮。

    独一无二,在她眼里发光。

    挣脱万千束缚缠藻,感觉到鼻息间充盈的氧气,景淮缓缓,睁开了眼。

    他一醒,在外面守候已久的医生和向光云就冲了进来,向光云激动得快哭了,连忙问景淮“哥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你吓死我了”

    景淮眉宇间还带着刚苏醒的萎靡和疲倦,轻轻偏头,环顾四周,然后望向卧室门口,一片安静。

    他看向向光云,费了半天劲才把干涩的喉咙打开,“明寐,呢。”

    向光云没想到他竟然一睁眼就找她,支吾一下,“明寐姐她,回家了。”

    氧气面罩还扔在一侧,他看见景淮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上,那双从来不起波澜的眼眸,罕有露出了僵硬的,真切的失落。

    崇京这场初雪极其高调,比去年任何一场都要喧嚣,暴雪预警每天都挂在新闻播报的屏幕边角。

    落地窗外一片白茫,宅在宿舍里打游戏的段三三接到了沈爰的慰问电话。

    敲打键盘的声音嘎啦嘎啦的,段三三听着耳机里发小慢慢的声音,回应“不着急回,我那么早回家,也是被我爸妈数落整天昏天暗地不干正事。”

    “临过年前一两天再回,车票都买好了。”

    她盯着电脑界面,“等我回去再聚,等那会儿叫上明寐,哦对了,这阵子你就先找她玩呗,反正她也回家了。”

    不知电话里那边说了什么,段三三敲键盘的动作一停,蹙眉“什么,你说她没回家”

    “我前几天亲自把她送走的啊。”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滨阳。

    受崇京及附近几城地域暴雪的气候影响,滨阳这两天也一直阴霾不散,阴冷扑面。

    短期出租的单身公寓里,几乎没有任何光亮照进去,所有窗都被窗帘死死封着,光被阻挡在外,留给室内形成繁衍水苔细菌的温皿。

    厨房传出滴答,滴答的漏水声。

    闭塞狭窄的卧室里几乎见不到任何光线,家具也几乎没怎么被使用过,行李箱敞开摊在地上,安眠药的瓶罐倒了,圆形药片安静地睡在桌面上。

    这股几乎湮灭所有生动的死寂布满房间里每一寸地,女孩蜷缩在卧室一隅。

    秒针划过某个领域,突如其来的声音闯破这一室的寂若死灰。

    “滋”

    “滋”

    手机在地毯上亮起屏幕,映照了明寐藏在凌乱黑发中的纸白脸庞。

    半耷拉的眸子几乎失神,黑眼圈乌重,像被抽了魂的娃娃,明寐挪动僵硬的目光,对准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

    景淮。

    因为消瘦,手指都愈发突出骨节,她伸出手去,压抑着不自觉乱掉的呼吸,拿起手机,接通,放到耳边。

    景淮的音质很独特,沉韧好听,说话咬字很轻,声线温柔却丝毫不会觉得缺少力量感。

    因为嗜睡,嗓音里就常常混着一股慵懒的沙哑和拖腔。

    “喂怎么才接电话。”

    “回滨阳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顺利清醒,明寐眼眶刹然一热,抬手捂住嘴,不让哽咽溢出。

    努力吞咽平息委屈,她放下手,小声回“嗯家里突然有事,忘跟你打招呼了。”

    “什么事这么急,都没回家一趟。”电话里传出一些风噪声,景淮似乎在室外。

    她不知道向光云有没有跟景淮隐瞒自己已经知道他病情这件事,故作平静,拿出往常无所顾忌的随意语气“事儿倒是没什么,就是太久没回了,想家。”

    “这不,也快过年了,家里热闹。”

    景淮似乎笑了一声,“是在埋怨我让你感觉冷清了”

    眼眶逐渐诞化出不争气的浑浊,明寐隔着电话无声使劲摇头,眉头因为隐忍越来越紧皱。

    “回去也好,崇京今年的冬天气候太差。”他的嗓音亦如往常爽朗,听不出虚弱,“过年,替我跟明叔说声过年好。”

    另一只耳朵捕捉到了什么异动,明寐脚下一缩,赶紧回应,有些急切“行,再联络。”

    然后直接挂断电话。

    “嘭”

    “砰砰砰”

    木质防盗门一直在承受剧烈地殴击,每次重声所产生的那种门板迸裂声,都像是即刻被攻破的恐怖预告。

    手机随着手抖掉落在地,明寐心脏一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陷入不对劲当中,双手捂住耳朵,眼睛越来越红。

    “明寐你他妈给老子开门啊”

    “躲得了一次你以为能躲一辈子你个臭娘们”

    是吴广浩的声音。

    “不给钱我们就一直闹杀人偿命”

    “对杀人偿命”

    还有其他很多人。

    哗像是油漆泼在门上的声音,滴滴答答。

    应该是红色的。

    男男女女,老少混杂,聚在窄小的公寓楼道,把声势闹到最大。

    那些人怒吼中啐出来的吐沫星子,在半空飞舞,成一把把利剑,插在明寐浑身上下,把衣服扯烂,结痂撕开,任由一个个血窟窿汩汩不止终结生命。

    这是第几次,第几波了

    再来一次,邻居就会闹到物业,然后房东就会让她滚蛋,紧接着呢

    抱着头的双手一点点用力,蜷缩,把头发扯得生疼为止,明寐紧闭双眼,头痛欲裂,痛苦得发出阵阵碎呓。

    过往那一幕幕不堪梦魇卷土重来,誓要闹到她去死为止。

    报警不能报警报警了,就代表她要再次直面当年的事,深入每个细节,所经受的所有痛觉,重来一遍。

    她就是个怂包,四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一点长进都没有

    明寐保住膝盖,瑟缩着把脸埋进去。

    在地狱厉鬼试图将她拖进深渊之时,仅有一缕逆行的风,将她魂魄拴在人间。

    那好,今后每一晚,我都会在你身边。

    明寐。

    明寐几乎快崩溃到窒息,倒地痛哭的瞬间闪到脑子里的是景淮的声音。

    崇京的雪逐渐变小,老城区,景淮踏进这片还未大面积动工的荒芜平地。

    他站在路边,任由寒风吹过额发,环顾这一片茫然平坦,试图用眼睛还原这里原本的样子崇颐小区以前就在这儿。

    四年前崇颐小区因为城市规划搬迁拆除,所有居民都得到足以改善生活的补偿。

    政府安置居民的搬迁新小区他走遍了,却找不到当年熟悉的那几个邻居街坊,打听了很久才听说,很多区域的搬迁居民全都汇杂在这一片诸多住宅小区里,而且这几年过去,搬走的搬走,换房的换房,哪找得到当年那些人。

    这几天到处跑,几乎把他能找的地方走了个遍,获取信息的手段有限,关于明寐的事还在查没有后续。

    景淮双手抄在大衣兜里,抬头,对着天空阖眼,喉结向下压,纾解疲惫。

    这时,人烟稀少的人行道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景淮睁眼偏头,愣了下。

    面前拎着个蛇皮袋子捡塑料瓶的老奶奶虽然年老,走动却还算自在,即便在这寒冬里,也坚持出来捡捡东西。

    景淮认识她。

    本以为暂时无解的题,突然迎来了转折点。

    景淮伸出双手,走过去蹲下,把奶奶本来要弯腰捡的瓶子拿起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蹲着与她对视,眯起眼睛笑道“刘奶奶,还记得我吗”

    “我是景淮,开公车那个明实叔叔的邻居。”

    听到明实这个名字,奶奶的目光变了变,她是记得这孩子的,那会儿小区里同龄的孩子  里,就属他聪明又俊朗。

    “我想问您点事,您方便吗”景淮拿出手机,想通知司机过来,接上奶奶去暖和的地方,吃点饭喝喝茶。

    就在他低头联系人的时候,面前的奶奶持着年迈抖动的嗓音,开了口。

    “孩子你几年没回来了”

    “明实家里那事,你不知道呢”

    景淮温和的笑眼,顿在了凛风飘荡中。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