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7. 峡谷 “你真的是曳月吗?”
作品:《不会觉得我还爱你吧》 57、
黑色的兜帽揭开。
阙千善掀开兜帽的手微微一顿, 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并未想到,兜帽下的人是睁着眼睛的,一瞬间撞入那双清冷毫无波澜的眼眸里。
随即, 阙千善那张雍容尊贵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对兜帽下的人说“好久不见。曳月。”
曳月望着阙千善, 眸光如水, 无法捕捉到任何确切的神情。
但那张脸仿佛一副笼在雾里的传世画卷, 连平静也值得人细细去品鉴猜测。
“阙千善,你把我从孤皇山带出来了。”
被曳月念出名字,阙千善长眉微扬, 唇角的弧度里有毫不掩饰的愉悦“不错, 从他的眼皮下把你带出来, 可真不容易。”
他们此刻坐在一只巨大的金色的鸾鸟的背上。
风吹动曳月兜帽下的头发。
眸如清透的水面。
他安静注视着自己, 专注倾听的样子, 阔别千年,让阙千善不由想多说些话。
“见到你之前, 我并不十分相信他真的复活了你。我以为这是他为了某种目的设置的一个陷阱。” 阙千善仔细看着他,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曳月“为什么这么说”
阙千善“死而复生,逆转轮回,从未有过。至少万年来是这样的。登仙境的帝尊的确可以勾连天地法则, 插手制定一条新规, 但目前为止算上他只有三位帝尊。谁会浪费这样一个绝无仅有的机缘,就是为了复生一个死人呢”
曳月平静地聆听着, 无喜无悲, 仿佛那是别人的事情。
阙千善“如今世人提起玄钧帝尊,都说他温雅宽和,有君子圣人之风。但你跟我都知道, 他是何等凉薄戾深之人。可他却舍弃一个天大的机缘,用来复生了你。”
阙千善用和他倨傲的相貌并不符合的,从容悠然的声音,娓娓道来,并不避讳什么。
“似他这般自负傲慢,绝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可他复活了你,一个曾经背叛他被他亲手斩杀的弟子。在旁观者看来,这比死而复生更加难以置信。无论他为什么复活你,你对于他而言都是特别的,你是他的弱点。你猜,他那些遍布修真界的仇敌还坐不坐得住能不能忍得住将这个弱点据为己有威胁他,或者算计他”
曳月“这么久了,你和过去看上去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阙千善一顿,望着他“你和千年前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不只是面对嬴祇的事情时候,置身事外的淡漠,还有性情,甚至包括神态。
真切活过千年的人,还是旧时模样。
死了千年的人,他的时间本该停在了千年前那一刻,却和阙千善记忆里变了许多。
过去的少年,桀骜锐利,张扬耀眼,是一柄触手即伤的锋芒毕露的剑,是黑夜的大海之上,恍然如白昼的明月光。
直视着,甚至会觉得刺眼。
现在眼前的青年,无法遮掩的虚弱。
好像那柄剑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一寸一寸被折断过。
是冷漠的海上雾,雾中的亡灵。
亡灵美人的神情清冷,眼眸纯净,淡淡道“你是其中之一吗认为我是他的弱点,打算用我威胁、算计他。”
阙千善微笑“我怎么会这么做”
曳月“你这么了解他,应该知道以他的性格,你带走我就是与他为敌。如果不是我对你有用,为什么要冒险”
阙千善“如果只有我,想要带走你自然是冒险。可如果在一群打的不可开交的人手中浑水摸鱼,谁也不知道是谁带走了你,那只能说是顺手为之。唉,你不知道,方才一路至少五队人马,大家好像是约好了一样。”
曳月平静“这么多人和势力,单只是用我来威胁他,这个理由不够。还有别的吗”
阙千善弯了弯唇,稍显意外“自然还有其他理由的。修真界万年来才三位帝尊,自古有云行道者百,破真者十,入圣无一。然而比入圣境更难的是登仙境。登仙登仙,入此境界者便算一只脚踏入仙神之列,已然可以触动天道法则,算不得是人了。你可知万年来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传说,最终折戟于此,难以触动这屏障”
曳月“到这一步了,应该没有蠢人,会觉得抓了我可以让他告诉你们怎么从入圣境到登仙境。”
阙千善“这是自然。”
曳月“入圣境和登仙境的区别在于触动天道法则,所以,是觉得我死而复生,从我身上可以找到触动天道法则的方法”
阙千善颌首“你如今存在本身,就是违逆天道法则的。你身上自然存在着法则之力。”
曳月眉睫纹丝不动,眸光始终平静,过分镇定“除了我,你们还研究过其他两位帝尊插手制定的天地法则”
阙千善微微眯了眯凤眸,难得几分自傲“不是我们,是他们。他能一己之力进入登仙境,我自然也能。为什么要借助外力”
他们提及嬴祇的时候,都避免直接提到他的名字,以免被嬴祇感应到。
曳月“洞虚境寿元五百年,行道境千年,破真境三千年,入圣境五千年,登仙境一万载。所以着急的是入圣境多年,寿元即将耗尽,天人五衰,油尽灯枯的人。”
大多数修士都不可能寿终正寝,活到大限,要么提早突破,要么过早殒落。
因此,这个范围极其的小。
阙千善眉头微微一跳,曳月的声音始终过于冷静,反倒是他几次意外。
三言两语之间,曳月几乎就推导出幕后那些人。
若不是他不了解修真界格局和那些大人物的名字,恐怕都能直接报出名字。
如果是千年前的曳月,虽然聪慧悟性极佳,心智却似乎从未分给过外界,以至于被人算计了也过于高傲不逊,毫不在乎。
那时的少年,是绝不会想到这些的。
阙千善一瞬不瞬盯着曳月“我现在倒是真的有些分不清,你真的是曳月吗”
气流让那只鸾鸟不稳了一瞬。
曳月身体向阙千善倾倒了一下,阙千善下意识张开手扶住他。
曳月只是静静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光近距离倒影着阙千善,唇瓣微动“小心。”
就在那一瞬,他们乘坐的鸾鸟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翅膀打滑坠落下去。
仔细看去才发现,不知不觉前方竟然一处结界,鸟羽撞上的第一时间就有无数细针扎进它的翅膀里。
“扶筝,看好他。”
受伤的鸾鸟坠落中紧紧抓住曳月的一只手,带着他一起边飞边落下去。
阙千善手中扇子展开、飞出,在空气中旋转一圈回来。
隐藏的敌人顿时显出原形。
“阙宗主,无意得罪,只是此人是我家主上要的人,还请行个方便。”
阙千善下颌微抬,雍容尊贵的脸上,凤眸居高临下睥睨,终于露出和他本性匹配的倨傲。
“本座若是不呢蝼蚁也配叫本座让步,叫你家主人亲至与本座谈。”
众人面露难色,咬紧牙关“那就得罪了,结阵务必将他拦截一刻钟。”
叫扶筝的鸾鸟向下急剧坠落,落地的一瞬化作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
她的右胳膊已然染血,血是黑色的,仿佛被一根很粗的针刺穿骨头,疼得一个劲吸气,骂骂咧咧。
在她旁边的雪地里躺着一起坠落下来的曳月。
曳月的右胳膊被她拉拽,呈现一种扭曲的姿势。
扶筝顿时睁圆了眼睛,糟糕,她忘了这个人差不多跟废人一样,怕不是被她给摔死了。
“你,你还行吗”
曳月睁着眼睛,乌黑的眼眸呈现一种茫然的冷清。
他呛咳着,唇边一点鲜红的血。
左手缓缓伸出,试图将脱臼的右胳膊接上。
扶筝想帮忙,但她自己也伤得不轻,手忙脚乱,甚至爬不起来。
好在听过一声脆响,曳月的胳膊似是接上了。
扶筝正要松一口气,下一瞬眼眸却陡然睁大,满脸苍白惊恐。
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将她像小鸡仔那样拎起来,用捆仙绳捆住。
曳月顿了一下,缓缓抬眼望去。
雪地上不知何时半蹲下一个男子,俊朗的面容神情淡漠,一双眼眸望着他,一只手放在他方才脱臼的肩膀上。
“咔嚓。”
下一瞬,本已接好的胳膊,再次被对方一手按脱臼。
“咔嚓。”又一声。
然后是左手。
曳月躺在雪地上,黑色的衣服,雪白的面容,安静的眉睫上还站着残雪,瞳孔茫然,一种虚弱而不自知的清冷。
被拆卸扭曲摆放的胳膊,让他像一个被人弄坏的人偶。
男子垂眸俯视着雪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眉睫和眼珠能看出来是活物的曳月。
淡漠的目光一寸寸打量着,一根手指落在曳月的眼睛上,指尖从他的侧脸慢慢往下。
那指甲极其尖锐,看不出用力,却在曳月的脸上流下一道血痕。
血痕一直划到颈侧。
他观察着曳月的神情。
这无疑是个美人。
一眼看上去便美得动人心魄,高傲冷漠,极致脆弱,清雾一样的美。
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
“喂,你做什么”
旁边中年样貌的男人皱眉,看着被男子弄得凄惨狼狈的曳月。
男子脸上的神情仍旧淡漠,盯着毫无反应的曳月“你确定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他”
“出发前你不也看过画像,自然是他。”
中年男瞥了一眼曳月的脸,像那样出众的容貌,绝无可能认错。
男子闻言却缓缓嗤笑一声。
他此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雪地上狼狈的曳月。
手中的剑,替代他的手指抵在曳月的喉咙,一寸一寸往下。
衣襟挑开,划破。
露出庄重柔软的黑色衣料下的雪白里衣,然后是比衣物更皎洁的肌肤。
狎昵折辱的意味。
包括脸上被划破的那一道血痕,都昭示着男子的恶意。
他望着曳月无动于衷的脸,喃喃道“死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就只有一张脸,也叫作剑修”
中年男皱眉,方才还想劝阻,见他举止越发过分,反而没有再拦,只是说道“那是你没见过他一千年前的样子。”
男子神情淡漠,几分似笑非笑“哦,看过记载。十六岁大比魁首,一路过关斩将,同时代的修士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洞虚境以下,却越境连挑当时高手。许多人因为他道心有损。有人尾随他之后,将那些同他挑战的大宗门新秀一一斩杀。惊动整个修真界。直至最后陨落于玄钧帝尊剑下前,战无不胜,从无败绩。叫人千年过去都难忘。”
中年男子复杂地看着地上的曳月,昔日的手下败将,连他的对手都不配的人,千年后已经成为一方大能,修为最少也已经是破真境。而这位曾经倾倒大半个修真界的传说,死而复生,却再不复昔日的锋芒。
雾雪一样的脸,苍白得像是濒死,眉睫静静不动,雪落在上面也一颤不颤。
极致的美丽,也极致的羸弱。
男子淡漠道“可是,难忘的到底是他的剑,还是他的脸书上写得也未必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他如今的样子,还拿得起剑吗”
中年男子道“那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主上让不惜一切代价将人完好无损带回去,我们照办就是。是真是假,是主上的事”
男子屈膝半蹲,一只手掐着曳月的下巴,一瞬不瞬望着那张染血被他划伤的脸。
沾了血破损的脸,反而让那种鬼魅一般死气沉沉的美,多了一点鲜活生动。
清冷之余,不那么冷漠,有一种任由别人肆意掌控把玩的凄艳。
“等等你不能”
茫茫大雪之中,曳月的衣服本就显得单薄,那男子却还扯开他的衣襟,撕开最外面两层稍稍起到保温作用的衣服。
扶筝从昏迷中醒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顿时惊惧愤怒,不住挣扎,但她的嘴被封住了。
“我为什么不能干”那淡漠的视线盯着雪地里的人,眼神冰冷到灼热,声音微微沙哑,“我刻苦修行,就是为了做人上人仙上仙,看上的东西想要就要。谁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死了,自是要及时享乐,为所欲为。若是要普度众生,何不干脆去做佛修”
那淡漠的男子在门中地位超然,修行的道法颇有些邪性,行事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中年男人有些烦恼道“到底是主上要的人。你若真想要,等回去了问主上讨要,主上定然不会不许。这里冰天雪地的,我只怕节外生枝。”
男子嗤笑道“怕什么这里是一处界外界,我就是把他玩得死去活来,嬴祇也不会感应到丝毫。”
“嬴祇感应不到,那进入这里的人呢”
陌生的声音。
男子握着曳月脖颈的手放下。
起身望向身后。
这里是一处峡谷。
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大雪。
雪地里眨眼睛出现一队又一队人马。
放眼望去,互相都不认识,各自戒备。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只有一队,还可以说他们当中出了叛徒,但这么多人,几乎是把在玉皇镇参与这次事件的所有势力都引进来了,这就不是叛徒能解释的了。
“那个人说得是真的,竟然真的躲在这里”
“那个人,是谁”
“情况不对劲,小心有诈。”
“无所谓,这么多人都在,有诈也不是只有我们吃亏。”
“杀了我们的人,躲在这里想黄雀在后,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
乱糟糟的场景,各方势力互相防备又仇恨,一触即发。
占据峡谷主场的,淡漠男子一方,正嗤笑着要说什么,才刚张嘴,忽然一道热液喷洒在对面的脸上。
对面正要勃然大怒,神情却忽然一僵。
看到,那个人保持着不可一世的神情,喉咙一道血痕,直直地倒了下去。
露出身后那个人。
雾雪一般的脸,虚弱,清冷。
清透的眼眸里,唯有冷漠。
如同海上的清雾一样的美人。
在他们看清他的第一时间,也看见了他手中纤薄如冰凌的剑。
那剑挥出。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挥剑的动作,剑身和衣袖划过的弧度,是一种极其冰冷凌厉,却又优美的线条。
那分明是极快的,杀人的剑势,切断头颅的动作,怎么会不快
但在视野中却又显得很慢。
直到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的头颅随着剑势一起飞落出去了。
一柄极其轻薄的剑,一个极其虚弱无力的人。
虚弱到好像一阵风就会将他吹倒,好像连剑都拿不稳。
一张极美的脸,脸上的神情极其平静,冷静却又凌厉。
满峡谷的雪地,尸山血海,流血漂橹。
刚开始杀的时候,他的眼睛还能看见。
“我教你的自然是能越境杀人之法”
他的神智也还清醒,杀了人能感受到肺部的咳疼,手臂的酸软。
但层出不穷的敌人太多了。
峡谷仿佛成了一个斗兽场,有进无出。
他在雪地上挣扎接上被反复脱臼的胳膊,他一遍一遍耐心地调动为数不多的灵力,去感应他的心剑。
剑修没有剑就什么都不是。
剑修只要手里有剑,就什么都可以杀。
一开始他还是人,会累,会颤抖,会到极限。
但很快,那墨画的眼睛失效了。
散落的刘海垂落在鼻梁上,遮挡了空洞的眼窝。
鲜血浸湿了他的衣物,他的头发。
他的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
风里是雪的气息。
他想起,漫漫无边的死亡,他好像就是这样的,一直被埋在无边无际的大雪里。
埋了一千年。
有时候他记得,自己正在殊死一战。
有时候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生,感觉不到死。
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哪里有活物,哪里有站着的敌人。
劫云不断劈砍在峡谷上空。
他拄着剑,是唯一站立着的。
扶筝错愕地望着那里。
亲眼看到那个人濒死一般,一点一点动着手指,连站起来都摇摇欲坠困难万分。
看到那个人解开她的束缚,无视她要带着他一起悄悄逃走的建议。
如同一阵虚无缥缈的雾气一样走进人群。
看到那个人挥剑。
扶筝是一个五百岁的鸾鸟,她见过许许多多的剑修。
她第一次见,这样弱,弱到让人看一眼眼泪就会忍不住落下的剑修。
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强,濒死之躯,毫无修为灵力,却靠着一柄剑源源不断杀下去,在别人的死亡里堪破生死,进入洞虚境的剑修。
雷劫洗刷了所有的血,所有的污秽。
说书人从峡谷唯一一棵小树的阴影里走出来。
尸体自动向两旁清开一条道路。
他走上前,站在曳月面前。
露出一个微笑。
果然,嬴祇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
他温柔地伸出手“跟我走吧。”
感应身侧空气里的波动,下一瞬曳月手中的剑毫不犹豫朝对方挥去。
“冷静一些,我又不是嬴祇。”
曳月的剑停在说书人面前,一动不动,片刻,缓缓放下。
“你不是嬴祇。”
说书人若无其事,随意扫了一眼战场,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杀性这么重,也是因为看错了,以为嬴祇在这里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