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皓月当空。

    私家花园偶然传来几声蟋蟀的鸣叫。

    屋里的螨虫努力地啃食灰尘，地板、桌椅、橱柜等等一尘不染。

    蚊子四处巡逻，并监督蚂蚁搬运难以察觉的食物残渣进垃圾桶。

    嗡嗡嗡。

    蚊子朝浴室飞去。

    正在做题的张零放下圆珠笔，扯了扯嘴角咬牙。

    他看见蚊子的视角。

    明亮的浴室放置花瓶与鲜花,白色的帘子撩开,露出洁白的浴缸和浴缸里的美男子。

    他深情歌唱。

    歌声并没传来二楼，但是浴缸旁边的两个听众很碍张零的眼。

    梁叔攥紧纸巾抽泣。

    南栀热泪盈眶,鼻尖抽得红红的。

    张零不停地揉眉心,睁眼闭眼都是两人哭哭啼啼的模样。

    烦死。

    没心思做题的他站起来,走到房门时折回去书桌。

    刚拿起圆珠笔又放下,看见密密麻麻的题目更加心烦。

    来来回回好几次，他干脆合上真题汇编,拿起魔方。

    “许哥,你的歌声太美了,只唱给我们俩听简直暴殄天物。”南栀擦一把眼泪。

    受了情伤的男人唱情歌，既性感又惹人怜爱。

    她毫无抵抗力。

    坐在浴缸里的许青庭微微一笑，指着浴室门口。“不止你们俩。”

    南栀和梁叔回望。

    背靠浴室门的张零把玩魔方,两条大长腿慵懒地倾斜着地,神色不悲不喜，漫不经心。

    “歌声吵着我做题。”

    “哦,真抱歉。”

    “下次我们关门。”南栀一说完,没注意到张零努嘴，用纸巾擤鼻涕。“我觉得许哥的歌声应该让更多人听见，让更多人欣赏。我有一个主意……”

    十分钟后，南栀往短视频app发布一则小视频。

    画面定格于浴室的白瓷墙壁。

    若非有歌声，网友肯定以为自己卡网。

    当三人再听完一曲，南栀查看app内有没有网友听见。

    “啊！”

    三个男人齐刷刷地看向惊恐的南栀。

    “小姐,怎么了？”

    她给许青庭亮出评论的界面。“许哥，你要火了！”

    一则“粗制滥造”的短视频火爆网络。

    文案朴实无华：我一定要分享我哥的歌声给大家！太好听了！我哥不喜欢露脸，大家见谅哈！

    画面定格在疑似卫生间的墙壁不动，零成本制作，要是不看文案，绝对没欲望点击。

    然而一打开短视频，歌声骤起——

    我曾经爱过你。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愿你找到，

    如我这般爱你的天使。[1]

    ……

    深情款款的歌声饱含爱而不得的不舍与遗憾。

    人生无圆满，缺憾是最美。

    即便没有谈过恋爱的网友听了，歌声也能勾起他们封印在内心深处的情感。

    亲情、友情、师徒情。

    [天生欧皇]：三分钟！博主把你哥的信息给我！求求求！

    [加特林大炮]：歌声有男人的磁性，也有女人的细腻情感，好绝啊！博主的哥哥是不是歌手？

    [伊丽莎白大鸭子]：博主的昵称居然是一串初始的数字字母，只公布过这个视频，是新用户不是炒作的营销号。

    [伊丽莎白大鸭子]：给博主和博主的哥哥支持一下！

    [用户“伊丽莎白大鸭子”给用户“ad54328”点燃仙女棒！]

    [纸片人真香]：瀑布哭！我曾经也很爱很爱前任，可惜逃不过毕业后死情侣的魔咒，他去了北方，我留在南方，本想各自安好，但听了博主哥哥的歌声，我好后悔没有跟随他去北方。他已经结婚了呜呜呜呜

    [我爱壁咚]：抱抱楼上。我也跟前任分手了，虽然现任成了老公，但我常常想起和前任一起的时光，唉……ps：博主要经常更新哥哥的歌声，一定要！

    [天生欧皇]：急急急国王，博主还没回复！

    [企鹅屎里雕花]：我一个大男人也听哭了，博主赔我纸巾！

    [核平的日子]：@某些男团，这才叫唱歌，而且人家是清唱！

    [音乐人的伯乐]：礼貌问博主的哥哥想不想出道？

    ……

    评论大几千，新注册的账号获得的粉丝朝四位数狂奔。

    南栀四人没见过这世面，不知所措。

    “许哥，你想当网红吗？可以躺着赚钱。”

    转发量同时飙升。

    [萝萝]：诗倩，我刚刷到一个短视频好绝，一定要发给你听听，说不定你会产生跳舞的灵感。

    [萝萝]：对了，一定要调大音量听下去，你不是卡网。

    刚洗完澡的阮诗倩给闺蜜发去一个问号。

    闺蜜转发一条短视频来，视频封面似乎是一堵墙，她不想浪费时间打开。

    今天表演完，她该复盘所有舞蹈动作。

    [萝萝]：我知道你一定没有点击欲，但答应我，一定要打开来听，你不会后悔浪费时间的。

    [倩]：好吧。

    阮诗倩勉为其难地打开短视频。

    缠绵的歌声隐隐约约，旋律不错，她调大手机的音量。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啪嗒。

    手机滑落地面。

    阮诗倩愣愣地注视手机的播放界面，片刻，颤抖的双手捡起手机。

    她要去发布这个短视频的网站。

    发布的人一定是他。

    拇指停留在跳转界面的图标上，迟迟没按下去。

    阮诗倩沉默地放下手机，手依然抖。

    她回到镜子前面吹干头发。

    镜中恍然回放，在晚霞绚烂的天台上，他给她唱歌；

    她练舞扭伤脚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来艺术楼的楼下接她回家；

    她成功考上舞蹈学校的那天，为他跳《天鹅湖》的选段表白……

    吹风机的呜呜声，夹杂心碎的痛哭回荡卧室。

    藕断丝连的不舍，牵挂远方的他。

    今天看见的果然是他。

    但他没有前来打招呼。

    泪水落在手机屏幕上，深情的歌声荡在耳畔。

    他回来了。

    逝去的爱情却不再复返。

    歌声播放完毕，镜中的美好回忆破碎，只剩泪水潸然的她。

    “再见了，阿庭。”

    互不打扰，是最好的祝福。

    她放下吹风机，闭上眼让承载往事的泪水流尽。

    末了，她给现任男朋友回复道：好，我们结婚吧。

    灯下，银鳞闪烁，如星如河汉。

    许青庭认真考虑南栀的提议，银色鱼尾悠悠摇摆，戏水波。

    梁叔则担忧：“会不会引来收容人员？”

    南栀胸有成竹：“放心，网红各种各样，那什么高质量男人也敢出镜，许哥在浴室唱歌怎么啦。许哥要么不出镜，如果出镜就不拍鱼尾，没有人发现他的秘密。”

    门口的张零没有表态，手里的魔方完全打乱排列。他转动好几遍，没对上相同的颜色。

    许青庭轻轻地拨开，搭在肩头的黑发。“栀子，你先回复网友吊起他们的胃口，至于继不继续发布，明晚再说。”

    张零握紧魔方，指头用力得发白。

    “明白了，欲擒故纵。”

    “聪明。”

    许青庭有意无意地斜睨斜倚门口的张零，又说：“还有另一种俘虏网友的方法，就是投其所好。人际交往上也一样，投其所好能令对方改观印象。”

    张零一言不发，继续转动魔方。

    夜深，南栀喜滋滋地躺在床上，统计涨粉量和播放量。

    床头柜上的布偶熊好奇不已：“发生什么好事？你们下次嗨皮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看心情吧。”

    “你变了！以前共患难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有了新欢，就说看心情，嘤嘤嘤……”

    南栀打冷颤。“行了，下次带上你凑热闹，别再用大叔的声音撒娇。”

    它瞬间切换磁性低沉的大叔音：“么么哒。”

    南栀无语。“其他高级法器都像你这样嘴骚吗？”

    “不知道。”它的豆子眼黑溜溜，看不出悲喜。“像我们拥有灵魂的法器，大概没有彼此交流的心情。”

    她睨一眼布偶熊，暂时没法理解它深沉的语气。

    它挪动胖乎乎的身体朝向窗外，留下一抹沧桑的背影。

    南栀不打扰它伤春悲秋，打开集美相机查看亲近度。

    与张零的，一星半。

    与许青庭的，两颗星。

    果然张零难搞。

    【现在可抽取下一个拯救的目标反派，是否抽取？】

    抽！

    【loading……】

    【恭喜您点亮第三个目标反派的i！】

    小银鱼i的旁边冒出一只黑猫i，提示是“夜校”。

    南栀的心咯噔一下。

    然而系统的提示还没完。

    【恭喜您点亮第四个目标反派的i！】

    一次抽到两个？

    黑猫旁边立刻多了一条小青蛇的i，提示是“宠物”。

    【恭喜您点亮了四个目标反派的i，获得“怪谈猎手”的称号！】

    【“怪谈猎手”称号奖励：福尔马林香水。喷一下，伪装鬼魂，时效十分钟。】

    她的手边突然多了一瓶食指长的喷瓶。

    泛黄的水质令人不适。

    她瞅了下依然看夜景的布偶熊，悄悄地藏好福尔马林香水。

    这一次抽到两个怪谈，她谨慎对待，上网查询“夜校怪谈”和“宠物怪谈”。

    两个怪谈非主线剧情，没在原文中描述。

    不过原文里，校草江允之经历过“夜校怪谈”，在中后期的剧情中提过几句，处处透露该怪谈的凶险。

    它出现的特征就是黑色的门。

    网络上有一个名为“怪谈自救”的网站，论坛形式，集合最全、最新的诅咒怪谈，以及攻略怪谈的方法。

    浏览量极大，注册的用户破百万，每时每刻有网友发布新怪谈，或者新攻略方法的帖子。

    南栀首先浏览讨论“夜校怪谈”的帖子。

    奇怪，没有人真正经历过“夜校怪谈”，所有楼主只是道听途说，整合各种说法拼凑出怪谈的轮廓。

    [垂死病中惊坐起]：主楼有一点说得没错，我楼下的邻居失踪前老是说看到一扇黑色的门。

    [钓鱼佬无所不能]：排一楼，我还听说被夜校选中的人会收到邀请函。

    [删评者无耻]：二楼，别吓我qaq

    [钓鱼佬无所不能]：@删评者无耻不止这样。我同学有段时间抱怨他哥总是晚上不在家，一段时间后他哥直接失踪。

    [太乙真人]：@钓鱼佬无所不能为什么他哥不说出来，去求助收容人员？

    [柠檬味雪碧]：我猜说出来必死，不然为什么每个夜校怪谈的帖子，楼主都不是当事人。

    ……

    南栀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条留言上。

    [金刚芭比]：看了这么多层，难道就我一个人听说过夜校怪谈曾经被破解？等我找找报道。

    [奇趣蛋没有蛋]：楼上，我好像看过类似的报道。

    [柠檬味雪碧]：没看过，你们俩确定没有记错吗？楼主发帖的日期是这两天。

    [奇趣蛋没有蛋]：印象中，我在一个月前见过相关报道。

    [路人黑]：经典的回去拿数据线。

    [奇趣蛋没有蛋]：@路人黑你阴阳怪气什么？谁会拿怪谈夺人眼球？

    下面十几层楼都在吵架，南栀下滑到“金刚芭比”出现的楼层。

    这位网友果真贴出相关的报道。

    看完，南栀疑虑重重。

    一个月前，收容基地发布了破解夜校怪谈诅咒的报道。

    其他网友开始疯狂@一楼和二楼的网友现身说法，他们听说的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垂死病中惊坐起]：瞳孔地震！我半个月前听说的，楼下的邻居一周前失踪。

    [钓鱼佬无所不能]：他哥两周前失踪……草，起鸡皮疙瘩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楼下的网友疯狂@论坛的管理员找收容人员求证。

    可惜未果。

    黑漆漆的窗户上，南栀的倒影被笔记本的光芒染得煞白。

    寒意盘踞心头，她不安地关掉帖子。

    有布偶熊趴在旁边陪她上网，她恢复些胆气，搜索“宠物怪谈”的帖子。

    讨论此怪谈的大部分是当事人，纷纷倾诉自己养的猫或者狗忽而变得暴躁，不认主，甚至伤害主人，更出现宠物吃掉主人的新闻报道。

    对于“宠物怪谈”，南栀毫无头绪，倒是见过黑色的门出现。

    她决定先破解“夜校怪谈”。

    夜阑人静，偶有猫叫声掠过窗后。

    睡梦中的江允之有所感应，蓦地睁开双眼。

    黑乎乎的四周充斥室友的鼾声。

    他转动眼眸，惊恐地盯着变成深黑色的寝室门。

    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棺椁。：，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