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 第四十三章 李归玉交由监察司密 审

作品:《沧澜道

    如来时一样, 崔恒抱着她一路回到监察司。

    他隐匿得极好,将她放回床上躺下时,监察司都没发现有人进出过。

    紧绷了许久, 将家人彻底送走, 洛婉清终于放松下来。

    虽然没有如预期那样,由她自己一个人送家里人最后一程,被迫带上了崔恒, 但她只让家里人随水而下, 她自己也不知道家里人去向,还叮嘱他们定居后改名, 日后,若他们不主动找她, 她大约也找不到他们, 除非崔恒有心从现在开始监视, 不然,崔恒日后也很难找到他们。

    人力有尽,做到这里, 她也做不了更多了。

    到宁愿去相信,崔恒此时此刻, 不至于做出派人追踪监视她家人之事。

    洛婉清没有心力再多想其他,她同崔恒喝了粥, 又喝了药,随后崔恒坐在床边, 温和道“你好好休息,等到下午陛下或许会召见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做的吗”

    洛婉清抿抿唇,其实她想求他不要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但她又觉自己已经麻烦他太多。

    崔恒见她不语, 便知她的心思,思考着道“今日之事我不会说,今日你见之人我也不会管,你放心。”

    “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洛婉清忍不住抓紧了被子,崔恒看得她动作,迟疑道“若你不说会舒服些,那我便不问。”

    “我不是张九然。”

    洛婉清强调,崔恒抬眸“我知道。”

    洛婉清一愣,疑惑出声“你怎么知道”

    “昨夜司主说过了。”

    崔恒转眼看向窗外,一院春光正好,他轻声道“你把母蛊给他,他便知了。秦珏院子里的那个女子,是张九然吧”

    没想到谢恒竟然如此敏锐,洛婉清心上发紧,她没有出声,崔恒见她紧张,便笑了起来,安慰道“你不必紧张,公子不会对她做什么。”

    “公子不喜她。”洛婉清摇头。

    崔恒想了想,耐心解释“公子不喜她,是因为她骗了秦珏,虽然秦珏与公子算不上熟识,但毕竟是他师弟,秦珏生性良善,张九然以情骗他,手段实属过分了些。”

    “我知道”

    洛婉清口中发苦。

    她如何不知道呢

    但这天下谁都可以责怪张九然,受张九然恩惠的她却决计不能。

    “但如今秦珏既然不计较,还愿意帮着她,那想必是有公子不知道的事情。”

    崔恒看她一眼,想到她和张九然之间可能发生过的事,声音不由得放轻几分道“他未曾接触过张九然,贸然下定论,是他的不是。”

    “公子无错。” 洛婉清摇头,“他身系监察司,当是如此。”

    “你不怪他”

    崔恒问得认真,洛婉清笑起来,轻声道“他对我仁至义尽,是我一再骗他,有何可怪”

    “他昨夜差点害死你。”

    崔恒强调。

    洛婉清眼露不解“杀我的是李归玉,与公子何干”

    崔恒一愣,洛婉清轻笑“这是我与李归玉之间的事,本就不该将公子一个外人牵扯入局,他做好他的谋算,又为何要救我”

    崔恒说不出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话,他心上竟有些难受。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对她一人独行的怜悯,还是其他。

    只觉“外人”二字分外扎眼。

    想起昨夜洛婉清与李归玉的对峙,他们两人哪怕是仇人,但是眼中都只有对方,再无其他。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明明是个事实,却有一种陌生的介怀,让沉默下去,不愿多言。

    偏生又有那么几分不甘心,不由得道“若是我呢”

    洛婉清疑惑转头,崔恒平静看着她“若昨夜若是我在,你还觉得我是坏人,不在乎吗”

    “你毕竟听命于公子”

    “若我是公子呢” 崔恒打断她,洛婉清动作一僵。

    片刻后,她似是逃避出声“但你不是。”

    崔恒质问的言语瞬间止住,他看出洛婉清有些不安的姿态,明显察觉到,她不希望他是谢恒。

    崔恒不由得有些不解,苦笑起来“你好似很怕公子”

    洛婉清没说话,只是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微白。

    崔恒一瞬想起谢恒做过的事情。

    他剥过的人皮还挂在刑讯室用以威慑;

    他在不知她身份时就让她换脸用于交换白离;

    他怀疑她是张九然是用刑讯逼她,震慑她,羞辱她;

    他将她看做棋子,用她命去谋划一局

    她为何不怕这样一个人

    天下人都怕他,他怎么能奢求她不怕

    他很想解释什么,但是话到唇边,桌面上写着大夏律的书卷一瞬又闯入他的脑海。

    有何需要解释,又为何需要解释

    洛婉清想要的是崔观澜,他就是崔观澜。

    谢恒的路,本来就只该有他一人走,和他人无关。

    崔恒低头轻笑出声,洛婉清转眸看他,就见青年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点头道“他的确是个让人讨厌的。”

    “不是。”洛婉清摇头,抬眼认真看着他,“只是你太好。”

    “我也这么觉得,我打小就比他讨喜。”

    崔恒颔首,似是接受了洛婉清的夸赞。

    洛婉清忍不住抿唇笑起来,只想他果然是与谢恒自幼一起长大的亲眷。

    见崔恒笑,她心中也舒展不少,想起昨夜那些繁杂之事,便一条一条问道“昨夜结果如何李归玉抓到了吗”

    “没有。”

    崔恒摇头,眼中带了几分暗压的嘲弄“昨夜中御府奉圣令,调集了东都所有兵力连夜搜查,最后在刑部尚书府找到了他。郑平生说,他和李归玉下了一夜的棋。”

    “那”洛婉清皱眉,“这次他算是逃过去了”

    “大约吧。”崔恒语气淡淡。

    洛婉清不由得有些遗憾“可惜了。”

    “有何可惜呢”崔恒笑起来,“你若是报仇,如今就这么草草了结他,这才是可惜吗”

    洛婉清一愣,崔恒坐在床边,俯身靠近她,端详着她的神色“你莫不是以为,让他死,他就会为过去所做之事忏悔,会因为离开这世间痛苦罢”

    洛婉清说不出话,崔恒笑起来,语气温柔“惜娘,死很简单,这世上没有什么阴曹地府,他死了就死了,连疼都不疼,又怎会抵得上洛婉清所受苦难之万一”

    洛婉清心上巨颤,崔恒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记住,最好的报复从来不是匹夫一怒血溅三尺,那再蠢不过。而是你好好活着,他走到绝路。拿你的命换他,”崔恒语气微冷,“他配么”

    洛婉清没说话,她想了片刻,笑了起来,随后抬眼道“公子打算怎么处理我”

    “不处理。”

    崔恒见她想明白,便直起身来,如实告知她“你既然不是张九然,你只需要和公子说明白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骗他,你对监察司到底是何居心,今日宫中你好好说话,你便继续是柳司使。”

    “公子想让我说什么”

    洛婉清听明白,谢恒是在给她开条件,用今日在宫中听话,来换自己的前程。

    “今日朝会之后,陛下会召见公子,午后入宫,具体会说什么,公子会告诉你。”

    崔恒思索着,吩咐道“你不想说的事情,你可以不说,直接告诉公子你不愿说即可,他不会强求。”

    洛婉清抬眼,崔恒笑笑“他想知道的自己会查,不用你说。只要你对监察司无害,有用,公子都能容。”

    “我明白了。”

    洛婉清听懂崔恒的提点。

    对于谢恒来说,她的话根本不是坦白。

    就像谢恒从李归玉嘴里套话,他要的只是信息,真相是什么,他自己会分辨。所以她说什么,说与不说,谢恒不关心。

    重点只在于,她对监察司是否有不轨之心,她有没有用。

    见她心安,崔恒也放心下来,点头道“好好休息吧,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嗯。”

    洛婉清应声,崔恒看她心思沉重,想了想,抬手敲了敲自己腰间短笛“这笛子我也有一把,你有事叫我,我若叫你,你也记得来。”

    “它音色”

    “等一会儿我试试,你便知道它的音色了。”

    崔恒站起来,低头看她“我走了”

    “好。”

    洛婉清点头,崔恒倒也没有停留,提步离开。

    洛婉清听着他脚步声走远,终于有时间想起昨夜和李归玉对峙的场景,她抬起自己的手,在空中端望。

    三箭。

    这是她如今能接下他箭矢的极限。

    五箭

    这是他们的差距,她接不下,但昨夜,他差一点。

    洛婉清想起飞来箭矢的位置,突然意识到,他还是犹豫了。

    或许是因为这张脸,或许是其他,他的箭,偏了。

    但凡他坚定一点,她现下或许就已经去阴曹地府报道,昨夜,他也跑不出去。

    她这张脸多少有了些用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察觉他的迟疑,她竟只觉嘲讽好笑。

    有些情义,但不多。

    不然,他哪里来的今日

    昨夜风雨阁在场,太子还带了高手,李归玉的人居然能和他们杀个平分秋色,如果监察司不在,或许太子真的就死了。

    他刚回东都,不过是攀附了郑氏,哪里来这么多手下

    他在江南那五年,真的失忆了吗

    真的只是待在她身边,当一个小小侍卫吗

    结果昭然欲出,他从一开始,大约就是骗她。

    洛婉清觉得心上酸涩,但倒也习惯了,对于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过多指望。

    可是想起相处那些年,想起他在竹屋屏风后递出那一只蚂蚱,洛婉清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伤怀。

    曾经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洛婉清闭上眼睛,也就是这一刻,隐约有笛声响起。

    这笛声需要凝神才能听清,明显是崔恒的短笛。

    她立刻起身,循着笛声走到后院窗前,也就是开窗瞬间,花雨至头上纷飞而下,洛婉清诧异抬头,便见公子坐在屋檐,笑意盈盈看着她。

    洛婉清愣愣看着晨光下那个带着鎏金面具、吹着短笛的青年。

    两人隔着纷飞花雨看着对方,崔恒看着脸上带了桃花、面色诧异的姑娘,便知她当是高兴了。

    他轻轻一笑,足尖一点,便吹着短笛翩然退去。

    这时候,洛婉清才听清,这是一首江南小调,轻快温柔。

    她一瞬什么都不记得,方才记忆中那血雨腥风突然变得格外遥远,那人很快消失在林中,洛婉清垂下眼眸,看着窗栏上的花瓣,捻了一片花瓣,轻轻放在嘴里。

    花瓣酸涩,但也不知为何,竟就隐约尝出了几分甜意。

    谢恒一路下山,随后直接掠入门口马车。

    青崖和玄山坐在马车中,准备好了入宫的衣服,见他进来,两人一起恭敬道“公子。”

    谢恒点头,快速换过衣衫。

    青崖笑着看着谢恒折腾,轻声道“公子和洛氏女说清楚了吗”

    “她不想认自己是洛婉清,不愿认我是谢恒。”

    谢恒平静道“就这样吧。”

    “公子对她倒是不错。”

    青崖似笑非笑,谢恒动作一顿,随后轻笑了一声“大约是刚好一路看她走过来,便会觉有些特别吧终究是我愧欠她。”

    “公子做得已经很好了。” 玄山在侧,冷静道,“天下冤案如此之多,公子又怎能一一顾过来”

    谢恒动作一顿,想起那夜色中朝他本来、仿佛是燃了火一般的眼睛。他认真摇头。

    “是我失诺。”

    知他脾气,青崖和玄山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言。

    洛婉清休息了半日,等到未时,竹思便来屋中请她。

    她在竹思帮忙下起身换过衣服,随后便由人抬着软轿过来,抬着下山,走出监察司,扶着她上了马车。

    或许是因为进宫,这日安排的马车极为奢华,洛婉清又扶着上了马车,卷帘进去,就愣在原地。

    谢恒坐在上方,正低头看着什么,洛婉清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行礼“公”

    “坐吧。”

    谢恒抬手,平淡出声,免了她行礼的动作。

    洛婉清讪讪起身,坐到一边。

    谢恒垂头看着文书,似在思索,马车启程,在路上摇摇晃晃,谢恒一直低头看着面前纸页,却不翻一页。

    洛婉清见状,忐忑了许久,她摸不清现下她要进宫做什么,也摸不清现下谢恒的态度,迟疑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公子。”

    谢恒抬眸看她,洛婉清还是跪了下来,叩首道“卑职有罪。”

    “何罪”

    谢恒目光落在她伤口上,似是观察,洛婉清浑然不觉,继续道“卑职并非张九然,但的确在入监察司后,频繁和风雨阁接触,因为风雨阁有我想要的东西,故而我与风雨阁达成协议,刺杀公子,以换取我所要之物,但实际上这只是我权宜之计,我心中并无加害公子之意。”

    谢恒没有回应,只道“继续。”

    “我偷听公子和李归玉谈话,是因风雨阁告知我,公子会和李归玉结盟,若公子与李归玉结盟,就是我的仇人。他们想以此打动我,故而我得了消息,便偷偷上山。”

    “你与李归玉有仇”

    “生死之仇。”

    谢恒点头,又道“然后呢”

    “但公子拒绝了和李归玉结盟,我便彻底打消杀心,为摆脱风雨阁控制,开始与他们周旋。他们要我证明自己的能力,故而我才会引诱公子上山,但我有把握他们不敢贸然动手,若当真动手,我也必定会拼死护下公子。”

    听到这话,谢恒多看了洛婉清一眼,随后道“昨夜为何支开朱雀的”

    “我一人无力对抗风雨阁,故而昨夜,我遮掩了您身上的凤寻香,把凤寻香放在了我想让朱雀使去的地方,朱雀使之后,便帮我清理了风雨阁的人,之后我的人给我放了信号,我知目的达到,便通知您立刻让朱雀使回防。”

    “这样他就没时间翻找你重要的东西了,是吧”

    谢恒一语道破她的打算,洛婉清垂眸“是。”

    谢恒上前,走到她面前来,马车狭小,他半蹲在她面前,便显得格外亲近局促。

    洛婉清垂眸不敢说话,谢恒盯着她,只道“借我的人,做你的事,你倒是聪明得很。”

    洛婉清自知理亏,平静道“任凭公子责罚。”

    谢恒没出声,他瞧了她一会儿,抬起她的下颚,平静道“我让你用这张脸,你可喜欢”

    洛婉清没想到他竟是问这句话,不由得一愣,随后赶紧收回神智,忙道“公子赐脸,卑职不敢不喜。”

    “我问你喜不喜欢”

    谢恒似是不耐,洛婉清迟疑片刻,才如实道“喜欢。”

    “那就好。”

    谢恒抬手扶起她,洛婉清不敢妄动,由谢恒扶着坐下,看谢恒回到自己位置上,淡道“过往之事我不追究,日后你同我说实话就好。我说过,你既然进了我监察司,我自会庇护你,无需自己去搞这些歪门邪道。”

    “是”

    洛婉清尴尬出声。

    谢恒瞟她一眼,似是觉得自己说得重了些,随后道“我昨夜发现你不是张九然,觉得你不当死在那儿,把你救下。你如今活了,就好好活着,帮我做点事儿。”

    “谨听公子吩咐。”

    “太子殿下昨日受了点伤,伤不重,但兵刃有毒,如今还昏迷不醒。今日朝会后,我已去找陛下做了说明,现下陛下要召见你,问审昨夜之事。你听好。”

    谢恒强调,洛婉清立刻凝神,恭敬道“是。”

    “昨夜,我到芳菲阁与一神秘人相约,用你交换白离,过程中,你的面纱掉下,被太子看上,于是太子找对方讨要你,两人起了冲突。”

    “但是,”谢恒抬眸,强调,“你并不知这是太子。”

    洛婉清一听,便明白谢恒是要为她劫持太子一事做出解释。

    不知者不罪,她不知道这是太子,比她知道这是太子要好得多。

    “只知突然冒出许多杀手要杀他,出于仁义,你救他一命,又刚好听见我遇袭的声音来救我,带着太子殿下破窗而入时,你发现这些杀手对太子极为紧张,你就打算试一试他们态度,所以才把刀架在太子脖颈上。后来我告诉你这是太子,你才知自己犯下大错,我让你以命相护,我受伤出去找援兵,你便遵照我的意思,一直保护太子到最后一刻,可明白”

    听着谢恒的话,洛婉清并不理解,只问“为何不说邀约公子的就是三殿下”

    “你有证据吗”谢恒直接追问。

    芳菲阁鱼龙混杂,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不留身份,谁都无法指认,昨夜李归玉在芳菲阁。

    洛婉清皱起眉头“可以先告知陛下再查”

    “你记好,”谢恒打断他,“所有人,都你可以怀疑再查,但李归玉,除非你有实证让他一击必死,否则绝不要和陛下提于他名声有污之事。”

    “为什么”

    洛婉清忍不住捏起拳头。

    谢恒见她神色不好,语气软上几分,耐心解释“当年,李归玉自愿成为质子,与北戎议和,此事让他声望极高,这不仅是涨了他的脸面,也是涨了皇家的脸面。他如今是李氏的荣耀,是李氏身为皇族不负天下百姓的证明,陛下宁愿给他一杯鸩酒对外称他病逝,都不会承认,他有罪过。除非彻底撼动陛下的利益,不然”

    谢恒摇头“陛下一定会为他遮掩到底。”

    听到这话,洛婉清骤然明白,为什么当年谢恒在扬州不肯接她的案子。

    区区一个洛家,哪怕圣上知道了,也不会真的处理这位“皇室荣誉”。

    甚至于,为了遮掩,他们连流放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赐死。

    明白这一点,她胸口气血翻涌,谢恒看出她的情绪,平静道“我知你想杀李归玉报仇,但现下不是时候。”

    “我明白。”

    洛婉清理解,冷静道“一切听公子安排。”

    谢恒动作微顿,想了想,似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终究只道“但你也别灰心,若我能他弄到监察司,我把他交给你审。”

    洛婉清一愣,没有明白谢恒的意思。

    谢恒却似不愿多说,转过头去,低头看向手中卷宗。

    马车行驶许久,摇摇晃晃来到宫中。

    谢恒有在宫中御马之权,马车便从宫门一路行驶到了御书房,到了门口,谢恒先出马车,随后召了两个侍女过来,搀扶着洛婉清下来。

    洛婉清身上还有伤,之前去送家里人,一路都是崔恒护着,没有察觉,后来又一直是软轿马车,等现下自己走路,才发现随着步子,伤口疼得厉害。

    一步一疼,等她走到御书房门口时,已经渗出血来。

    她脸色苍白,看见御书房门前站了四个人,她一眼认出来的,便是李归玉。

    他穿着皇子金线绣蟒纹华衫,头顶玉冠,看见洛婉清那瞬间,他面露诧异之色,仿佛是第一次见她。

    他旁边站着个女子,一袭蓝色宫装,高髻点翠珠簪,看上去极为年轻,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一生最漂亮的时候。

    她本注视着大殿,察觉李归玉的目光,便顺眼看了过去,原本冷淡的神色,在看见洛婉清的瞬间,猛地睁大了眼。

    她认识她。

    洛婉清肯定,面上却不动声色。

    女子仓皇看了一眼李归玉,李归玉悄无声息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安抚。

    看着这互动,洛婉清一想便明白过来。

    昨夜李归玉说是在郑家下棋,这女子明显又见过他,李归玉还对她如此亲密,那这个人

    必然是郑家大小姐,郑璧月了。

    也就是李归玉的青梅竹马,那位心心念念李归玉五年、寻觅五年,最终陪着父亲在扬州找到李归玉,然后带着李归玉回京的郑氏大小姐。

    更是伙同李归玉一起,让她那位刑部尚书父亲,假公济私,判了她父亲死罪、满门流放的郑璧月。

    看着他们安安稳稳站在宫门前,华衣美饰,洛婉清心里不由得翻腾起一股杀意。

    但她面上不显,甚至隔着长廊,好似当年还在扬州时一般,同郑璧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似与他们完全不识。

    只是不知为何,看见她的笑容,郑璧月竟仿佛是被吓了一跳,逼着自己转过头去,完全不敢看洛婉清。

    李归玉静静看着站在长廊处的女子,他知道郑璧月怕什么。

    这个人太像了。

    连方才那个笑容,都像极了洛婉清。

    不过本身就是精心培养的赝品,再像他都不奇怪。

    洛婉清看着李归玉也转过头去,然而也就是这一瞬,她察觉到暗中窥伺的一抹冷光。

    她抬眸看去,便见是方才满脸害怕的郑璧月,在李归玉视线之外,她神色冰冷,没有半点慌张。

    两人对视片刻,郑璧月悄无声息收起眼神。

    洛婉清不由得皱起眉头,压住心中异样,挪开目光,扫了一眼他们周边。

    两人身边站着一位中年人,他时不时和郑璧月说说话,应当就是郑璧月的父亲,刑部尚书郑平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紫衣宦官,洛婉清感觉昨夜似乎隐约间见过他,想来会站在这里,应当是昨夜奉命搜查的中御府大监杨淳。

    洛婉清把人梳理了一遍,便等来御书房内的召唤,她由太监引路进了内殿,低着头叩首,恭敬道“卑职柳惜娘,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一个中年人慈爱的声音传来,“你身上有伤,恒儿同我说过了,昨夜你护驾有功,赐座吧。”

    洛婉清闻言,不敢抬头,由侍女扶着起身,坐到了带到了带着软垫的椅子上。

    座上皇帝李殊见状不由得笑起来,转头看了一旁坐着的谢恒,笑道“你这监察司终于来了个规矩人。”

    谢恒看了低头坐得端正的洛婉清一眼,她是普通闺阁女子的坐法,只沾了椅子一点边,坐得端端正正,江湖上倒少有这么规矩的。

    谢恒不由得淡淡莞尔一笑,应声道“她是个胆小的。”

    李殊闻言,摆手笑起来,转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书,只道“你们监察司哪儿有胆小的更何况这还是个贩盐的死囚吧”

    洛婉清闻言一凛,李殊却没有多加计较,直接道“昨夜怎么回事,说说。”

    李殊说话很温和,全然不像一位帝王,洛婉清按着谢恒的说法说,他时不时问上一两句,等洛婉清说完,他便陷入沉思,轻声道“这么说你是不知道是谁刺杀太子了”

    “卑职不知。”

    洛婉清垂下眼眸,不明白李殊为何完全不疑监察司。

    李殊点头,随后道“太子受了伤,伤上有毒,至今还未清醒,若当真如你所说,等他醒了,朕叫他来同你道谢。”

    “这是卑职应做的,不敢居功。”

    “该赏就赏,不然谁为朕做事”

    李殊笑起来,随后抬头看向门外,语气淡了几分“叫三殿下和郑尚书,还有璧月进来吧。”

    洛婉清闻言,抬眸看去,就见李归玉同郑平生、郑璧月一起走了进来。

    听李殊的口吻,明显是对郑璧月颇为亲近,似如长辈。

    洛婉清心中分析所有信息,看三人跪地行礼。

    李殊先点了李归玉,淡道“归玉,你来说说吧,”李殊低头抚摸着玉玺,“你上报说怀疑监察司对太子图谋不轨,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收到了别人送到门口的信。”

    李归玉恭敬开口,旁边人立刻呈上一张纸条,纸条端到桌面,李殊看了一眼内容,抬头道“知道是谁送的吗”

    “儿臣不知。”

    “不知你就往宫里送消息”李殊笑起来,“朕怎么不知你是如此草率的脾气”

    “儿臣心系太子殿下,不敢有半点冒失。”

    “这么关心太子,你一身好武艺,还不去芳菲阁救人”李殊言语锐利,李归玉面色不动。

    “儿臣不敢去。”

    “有何不敢”

    “儿臣收到消息,立刻通知宫中,为了避嫌特意去尚书府,如此尚被怀疑,儿臣若在当场,此事说不清。”李归玉似是心灰意冷,语气平淡。

    李殊见状,抚摸着玉玺动作一顿。

    李归玉不辩解,不多言,但正是这样的态度,配合着他萧瑟神态,竟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李殊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谢恒“恒儿,你又为何说怀疑是归玉刺杀太子”

    “回禀陛下,”谢恒平静道,“因为微臣亲眼看见了一位与三殿下极为相似之人,故而说疑似上报。今日监察司在现场勘察,凶手遗留的痕迹,也与三殿下武学路数一致。”

    有痕迹,虽然不是铁证,但也比一群人的话要有分量。

    李殊沉默不言,似是思考,静默之间,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之声。

    所有人抬眸看去,洛婉清便见一个女子,穿着金线绣凤宫装,头顶金冠,冷着脸领着人,气势汹汹踏入殿中。

    她似乎是气急了,进入殿内,沉默着朝着李殊行了个礼。

    李殊一愣,随后道“皇后,你怎么”

    话没说完,皇后便转身回头,猛地一耳光狠狠扇在李归玉脸上

    李归玉平静受了这一巴掌,皇后含泪回头,盯着李殊“陛下,你怎还让这个逆子在此”

    李殊脸色有些难看,谢恒垂眸,低头拨弄着手腕上千机珠链。

    洛婉清注视着这一切,就见皇后指着李归玉,咬牙切齿道“太子是他亲弟弟,他都下得去手,如此狼心狗肺之徒,陛下不将他即刻扔入诏狱,还等什么”

    “皇后。”

    李殊冷着声“事情还不确定。”

    “审审不就确定了吗”

    皇后盯着李殊,提醒“陛下,那是太子他连太子都敢动,还有何不敢如此滔天大罪,陛下连过刑都不愿,怎能让我一个母亲安心”

    这话让李殊动作微顿,所有人都察觉李殊意动,旁边郑璧月闻言,忙道“不,陛下,三殿下是冤枉的,昨夜他一直在郑府,我可以”

    “闭嘴”

    郑平生喝住郑璧月,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郑璧月是打算用她的清誉作保。

    郑璧月得了叱喝,红着眼退开,然而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李归玉,随后又收起目光。

    两方僵持不下,李归玉轻声一笑,抬眼看向皇后。

    “母后,”李归玉平静看着她,“七弟是您的孩子,我不是吗”

    皇后一顿,随后转头看他,眼中全是失望“你是,所以母妃才更为失望。”

    李归玉闻言,苦笑出声,随后叩首在地,恭敬道“父皇,既然如此,还请父皇将儿臣下狱,过刑重审吧。”

    听到这话,李殊抬眸看他,此时此刻,若是有外人在场,见得李归玉姿态,怕是无不可怜。

    皇后恨恨看着他,捏起拳头。

    李归玉平静叩首在地,李殊想了一会儿,似在犹豫。

    隔了许久,谢恒淡淡出声“陛下。”

    李殊转眸看去,谢恒抬眸,认真道“不如密审罢此事就我们在场之人知晓,审一审,”谢恒抬眸,看向皇后,“以安娘娘爱子之心。”

    听到这话,皇后神色锐利,李殊却似是解决了心上大患,点头道“密审不错。那就由”

    李殊迟疑,看了周遭一圈。

    密审,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谁来审

    中御府

    那毕竟是宦官,他们管的都是内宫之事,鲜少有刑讯大臣的经验,下手根本没个轻重,而且不知有多少皇后的人在里面,去了中御府,怕是活不出来。

    刑部

    那是李归玉的未来岳丈,且不说皇后同不同意,李殊自己都觉得不妥。

    御史台

    送过去,又多一批人知道,而且那是皇后的本家,进去了,李归玉怕也出不来。

    唯一他能信的,竟只剩下一个牵扯其中的监察司。

    监察司虽然涉案,但谢恒和李归玉无冤无仇,甚至于,他和李归玉本该是一个立场,他却还愿意检举李归玉。而且他们相比中御府,谢恒下手有底,不会让李归玉出事。

    最重要的是,谢恒是他的人。

    李殊略一思索,便有了结果。

    “那就由监察司密审吧。”

    “陛下”听到这话,皇后立刻皱起眉头,“监察司本就是涉案之人,为何不让中御府审案”

    “皇后,”李殊抬眸,淡道,“适可而止。”

    皇后面色一僵,李殊转头看向谢恒,认真道“好好审,明白么”

    谢恒瞬间明了了李殊的意思,起身行礼,恭敬道“微臣明白。”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