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捌拾伍-

    花满楼自然是醒着的。

    他本就只是坐在那儿小憩片刻，本想睁开眼和小姑娘打招呼，不料对方立刻就收敛了声息。

    偶尔也有些促狭的花家七童，便默不作声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并不安静的门被轻轻地关上、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裙摆在极力放轻的步伐中还是有一点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叶星来靠近了他。

    这是一个极近的距离，花满楼几乎能感受到小姑娘轻浅的吐息——但就是这样的咫尺之间，他竟然没有嗅到任何气味。

    荷花的幽香已经离得很远了，而在身前，无论是脂粉的气味或者别的什么气息，甚至连一点血腥气都没有。

    叶姑娘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么？

    花满楼想。

    然后便察觉到了气流声——他终于睁开眼睛，轻轻握住了小姑娘正朝自己伸来的手。

    “哈。”

    叶星来有点得意的笑了一声。

    她不仅没有退后，反而趁花满楼不备，手腕稍微一用力，指尖还是实打实拂过了花满楼的脸颊。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

    嗯。

    这个人正在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

    花满楼叹了口气。

    他不禁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觉得生气，更多的还是好笑。

    “叶姑娘——”

    想要显得严肃一点的口吻，无疑是失败的。

    因为叶星来再一次笑起来。

    小姑娘笑得肩膀都在颤抖，被花满楼松松握住的手腕跟着动了动，便落在青年掌心。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

    这看起来、感觉起来，就很像是牵手了。

    花满楼停了一停。

    “叶姑娘。”

    他又叫了她一声。这次语调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嗯？”

    叶星来应了一声。

    花满楼不再说话，他默不作声的擡起手——空着的那只——抚上女孩的脸颊。

    “……嗯？”

    叶星来显然有些困惑，但也没有拒绝。

    于是花满楼的指尖仔细地、一寸一寸的抚过小姑娘的脸颊：

    这无疑是一张令人喜欢的脸。

    仿佛每个弧度都是精雕细琢、恰到好处，柔软又明艳。

    更不用说她的主人仿佛永远无忧无虑，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里，都能笑出来。

    他的手最后停在女孩的耳根处，不再动了。

    花满楼的‘观察’结束了。

    “怎么了吗？”

    叶星来终于反应过来。

    她微微侧过脸，让脸颊完全贴上花满楼的掌心。

    玩家眨了下眼睛。

    她好奇地问道：“你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了吗？”

    花满楼唇边溢出一点笑意。

    “知道了。”

    他轻声回答。

    “——是很可爱、很令人喜欢的样子。”

    嗯嗯！

    玩家颇为赞同。

    甜妹果然是天下无敌的！

    “只是，我有一件事很好奇。”花满楼说，“叶姑娘的面容，是你真正的样子吗？”

    “……”

    叶星来愣了一下。

    要是说现实——当然不是了。可要是说游戏里的话，这个确实是她的初始捏脸。

    不管后面导入多少捏脸数据，只要一键恢复默认状态，那就是这张甜妹的脸了。

    所以。

    “是呀。”玩家轻快的回答，“这是我的第一张脸。”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撒谎。

    实际上，这也不能算是说谎……对吧？

    “嗯。”

    云千君回答的语气十分稳重。

    “不算。”

    虽然她被禁止进入叶星来住的房间里，但叶星来还是随时能出门的。近两天赶到京城的玩家渐渐地多起来，虽然团队频道也能聊，但两个人还是找地方简单地碰了个头，聊了一下近况。

    “……总感觉你不是在说好话。”

    “你感觉错了。”云千君面不改色地伸了个懒腰，“还是你有其他高见？”

    叶星来唔了一声。

    “我总觉得有点——”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视线被团队频道里突然冒出来的消息吸引走了。

    【团队】艾克利：报——！我在城门口看见包大人了！

    【团队】叶星来：尊嘟假嘟？

    【团队】繁叶：尊嘟！有热闹可以看，速来

    【团队】繁叶：坐标（xx.xx）

    【团队】叶星来：111

    【团队】云千君：……小心被包大人抓起来啊你们

    ……

    团队频道里迅速热闹起来，不管是在路上的还是在开封府坐牢的，都对这个突发事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云千君对包大人不太感兴趣，打包了点吃的，继续回去守在准备决斗的西门吹雪了。

    而在其他人讨论的时候，叶星来已经赶到了繁叶发来的坐标点。

    包大人原本是带着全副钦差仪仗出行的，然皇帝临时急招他回京，便轻装简从、只带了身边紧要重用的几个心腹回来。

    然一进城，别说进宫见驾，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事。

    原是路边炸油条的贩子和路人为地上一个钱袋吵了起来。炸油条的贩子说是他的钱，路人也说是他的钱，两个人吵架吵的像是讲相声，看热闹的人堵了大半条街——

    “等等。”

    叶星来举手示意。

    “这个故事我怎么好像听过无数遍了。”

    繁叶笑嘻嘻地摊手。

    他挑了客栈二楼临街的好位置，一眼就能看到热闹的人潮和被围在中间的包大人一行和两位事主。

    这是大家烂熟于心的老故事，无论破案的人是不是包拯，总之接下来就该端上一盆水让人洗手——叶星来甚至看见有人、好吧有玩家已经端着水盆等在旁边了。

    叶星来一时无言：“……大家都挺无聊的哈。”

    繁叶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虽然这么说，但叶星来还是抓了把瓜子，跟繁叶一起兴致勃勃地往窗框上一趴，想看看童年小故事的现场版。

    然后就看见包大人火冒三丈地命令手下把油条摊主和路人都抓起来了。

    叶星来：“？”

    繁叶：“？”

    两个人正嗑瓜子的手霎时一停。

    【团队】艾利克：？？？我这盆水还送不送了？

    【团队】艾利克：算了

    【团队】艾利克：恭喜恶人谷失去两呃？？？？

    炸油条的小贩大概是觉得己身反抗无效，毫无征兆地伸手往端水的人那里一指。

    路人也跟着狂点头——八成是在指认同伙。

    端水的、应该就是艾利克了。

    艾利克把水盆一扔，在团队频道发了一串乱码，就要逃跑。

    ——这不比看断案小剧场有意思多了？

    叶星来和繁叶嗑瓜子的速度快了起来，毫无下去救一救这个倒霉队友的意思。

    比起在八王府外杀人放火，和在开封府大牢里搞自杀，这三个人搞的这出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顶多算、唔……算什么呢？

    又不骗钱又不骗色的，强行拉上包大人演个断案小剧场而已。

    顶多就打几个板子吧。

    墨子保佑他疼痛感调到最低了。

    那边艾利克才腾空而起要逃，包大人身边立刻便有一道矫健的身影跟着追过去。

    叶星来思考：“他跑的出去么？”

    繁叶正在团队频道里为不在现场的队友们直播当前的情况，百忙之中回应道：“鬼晓得。”

    “应该不行。”于是叶星来又往外探了探，沉吟片刻，下了结论，“展昭也在呢。”

    果不其然，艾利克根本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展昭束着双手抓回来。往油条摊主和路人那一放，整整齐齐的犯罪团伙。

    “哦！！！”

    繁叶兴奋地探出头，朝现场大幅度挥手。

    “展大人干得漂亮！！！”

    瓜子嗑多了，刚换了杯茶的叶星来看着他：“……？”

    这人没事吧。

    大概是繁叶喊得太大声、太兴高采烈，艾利克突然擡手朝这边指过来，不知说了什么，总之主打的就是个全军覆没，我进去了队友也别想在外面好好活着。

    包大人还在骂人，连夜赶路的公孙大人在悄悄的打哈欠，展昭便拧眉擡起头，他几乎一眼便瞧见了正在窗户边鼓掌叫好的蓝眼睛少年。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攀扯，少年人摩拳擦掌地要跳下来自证清白。但展昭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此人身上了。

    他的神情只余下一片空白。

    包大人还在说话么？

    周围的百姓还是那么多么？

    犯人是不是在争执？

    “……”

    握着刀柄的手几乎颤抖起来，展昭只是盯着坐在窗边的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争执或者怒骂，景色或者颜色，仿佛都在顷刻之间倏忽远去了。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将什么样的字词说出来。

    也许是下一秒，也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方终于侧过脸来，隔着熙攘的人群，遥遥对上他的目光。

    女孩歪了歪头。

    然后——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朝他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