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 25 破破损的羽翼。

作品:《夜雨忽至

    晚上乔言收到苏霁的短信。

    苏霁说乔言考得不错, 她跟乔安诚想给乔言办一个谢师宴。办宴席的酒店要提前预订,希望乔言能尽早给个回应。

    这是乔言离家后,苏霁第一次跟她联系。

    乔言清楚亭洲当地的风俗, 婚丧嫁娶、小孩高考、新生儿满月满周岁, 每个家庭都要参与进这些人情往来,办酒席能收份子钱,收了份子钱,才不会亏掉去别人家出礼金的钱。

    她感到荒谬, 还未回应, 苏霁又发来一长段话

    当初生下你弟弟没多久,你就叛逆离家出走,让我们一家人受到指责,苏杭为了你跟他爷爷吵架, 把他爷爷气病, 我妈也因此病倒, 两位老人生病几乎把我们两个家掏空,我跟你爸精疲力尽, 日子也过得不好。后来我爸妈前后脚走了, 你弟弟的周岁宴也没办成。可我们自己日子过得再差,人情往来不能少,家里开销有多大你可想而知。你打小是你爸照顾你更多,你的学业上也是他付出多,你的谢师宴理应在亭洲办,也该我们为你办。乔言,你成年了,该懂事了。过去我们既往不咎,往后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是乔安诚授意她发的吗

    苏霁的每一个字都像回马枪的剑刃往乔言心里戳。

    乔言握手机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感到可笑,大脑迅速充血,胀得生疼。

    今夜周慧宁要去工地上监工一批材料的尾单运送,家里只有苏杭在。乔言掩饰着怒气,去到客厅里,苏杭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地板上做设计。

    “脸怎么红了”苏杭问她。

    气的

    可是面对苏杭,乔言什么也不能说。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心脏淤堵着,身体里像注满搁浅的鱼。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长大了,把委屈看得淡一点吧,可想去反抗想去回击的心思根本无法抑制。

    她拿起手机,装作看同学的消息,“苏杭,今天出分,同学喊我去吃烧烤。”

    乔言演的自然,苏杭没察觉到异样。苏杭问“要我送你吗”

    “不用啦,离这里不远,我骑车去。”

    “那你吃完告诉我,我去接你。”

    “再说呗。”乔言拿了钱包和自行车钥匙,轻快地走到门口,“我帮你带夜宵回来。”

    站在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感应灯熄灭了,乔言的脸陷入黑暗,脑袋里迅速闪回着昔日的场景

    苏霁任性发脾气、乔安诚怀疑她跟苏杭发生关系、苏杭的爷爷骂她有心机、苏杭的奶奶拿着大铁勺像是要要她的命

    乔言以为她快要忘了,以为自己走出来了,苏霁的短信就像一只蝴蝶陡然飞进她心里,蝴蝶翅膀扇动,那些灰色的记忆便如拼图一般重新拼凑完整。

    她抬起手,摸了摸额角的疤痕,拿出手机打字我不会回去办谢师宴,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发送成功后,她踏进明亮的电梯里,想从灰色记忆走出,重新踏进光明。

    电梯下降时,乔言想起那晚她坐在书桌前写信的情形。

    当时她一直在哭,换了好几张信纸,好像怎么写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怨恨。

    但最后她还是留余地了,没有把话说绝。十六岁的她,脑子里还带着一丝幻想,觉得时间或许可以慢慢修补父女之间的嫌隙,或许未来某一天,她还能笑着叫乔安诚一声爸爸。

    乔安诚知道苏霁发这样的短信给她吗如果他们夫妻是一条心,那她现在就可以浇灭她的幻想了。

    苏霁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手机每一下震动都来势汹汹。乔言下意识挂断,可对方又接着打。

    乔言不接,苏霁又发来短信

    乔言,我给你台阶下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可以跟我不是一家人,那苏杭呢他是我亲侄子你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你就永远绕不开我跟他这层关系我没见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姑娘,不谈我当初为你花了多少钱,你说这话,想过你爸吗你想想那些年你爸一个人带你的艰辛,你妈宁可跟外面的男人鬼混,也不着家陪你,说是在外面做生意,可是一年到头不往家里拿一分钱,你的开销都靠你爸的工资,他白天上课,中午晚上回家还要给你洗衣服做饭

    乔言还没看完,眼睛就因眼压攀升而变得浑浊模糊,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在下过雨的凉爽夏夜里出了满身的汗。

    她往小区人工湖的方向走,迎面遇到纳凉的邻居。

    邻居见着她就问小乔考了多少分啊

    她笑不出来,呆呆地念出自己的分数。

    考这么好还不高兴啊邻居又道,我真是羡慕你妈妈,我要是能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做梦都会笑醒咧。

    谢谢阿姨。乔言强忍着情绪,跟邻居道别。

    转过身,又听邻居小声叹气“这母女俩不容易啊,还好闺女争气。“

    乔言走到湖边,手机又震动一下,仍是苏霁

    如果你决定不回来,你自己跟你爸说。这几年家里被你搅得不太平,你爸现在身体也不好,你要是不想像苏杭气死他爷爷那样把你爸气死,你最好对他的态度好一点。你可以恨我,但他是你亲爸,人在做天在看,你对你爸的无情迟早有一天会报应到你身上,何必呢。

    所以到最后,一切的矛盾和仇恨都可以泯然,但唯独她对乔安城的冷漠,成为罪名。

    可他们有资格宣判这一切吗就因为他们大人吗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们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小孩叛逆

    乔言并不是第一次被迫陷入这种可笑的规则了,她决定不再循规蹈矩。

    她告诉自己,乔言,你成年了,你也是大人了。

    既然他们都在胡说,那你就自己说了算。

    如果没有正确的规则去修正他们,去制裁他们,那你还在乎什么破烂规则。

    回拨苏霁的电话时,乔言胸腔里的那只蝴蝶猛烈地煽动着翅膀,鼓动着她的勇气。

    苏霁按下接听后,乔言先发制人,她直呼苏霁的名字苏霁,不要污蔑我妈妈,你发的短信会成为你诽谤的证据。

    乔言,长大了是吧,你是跟你妈学的这一套吗苏霁语气激动,明显被气得不轻。

    乔言听不得她诋毁妈妈,回击道这一年半,我爸没有支付过一分钱生活费学费,就这一点,我同样可以告你们

    乔安诚,你快来苏霁大喊着,你女儿疯了你自己来听听啊。

    乔言听见爸爸的名字,忍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知道,这一通电话一打,很多东西将覆水难收。

    苏霁赶在乔安诚听电话之前,又说乔言,你可以气我,但不要气你爸爸

    这时乔安诚的声音传进听筒里,乔言,你给你阿姨回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一年多了,你还没有反省你自己吗亭洲哪个小孩不办谢师宴我们给你办谢师宴是诚意,是好心,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乔言擦掉眼泪,质问乔安诚办谢师宴收了礼钱,你会给我出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计较钱了我养你这么大,我跟你算过账吗这一年多我没付你生活费和学费,是因为我们家里确实困难,两个老人病了,花了大几十万,而且你走了之后,我心里堵气,我想着这次办完谢师宴,就把这一年多的钱都补给你们母女,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跟你妈一样,心里只有钱

    我妈怎么了你们别什么事都扯我妈

    乔言,你就是你妈教坏的苏霁抢了电话,情绪激动地说那时候要不是你经常跟你妈打电话,你妈挑事,我们的关系根本不会那么差

    你别提我妈苏霁,是你自己小心眼,是你

    你要是不跟你妈学,你怎么懂得乱搞男女关系,你小小年纪就跟苏杭乱来,否则怎么会得那种病,后来我去问了,人家用那种卫生巾的都好好的,只有你说有问题,你这盆脏水泼得真好啊,你知不知道你一句我们对你不好,害得我们被多少人戳脊梁骨,除了我跟你爸,我爸妈一把年纪了也要被人指责,苏杭是把我爸高血压气出来了,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因为你胡说八道,又唆使苏杭替你出头,我爸妈才会气愤而死

    是他们该死乔言彻底崩溃了,脱口而出这句话。话说出口,她怔住,竟分不清这是她的心里话还是一句气头上的话。

    她好像又一次,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中长出了反骨。她原本温顺的性格再也不复存在。

    苏霁跟乔安诚明显也怔住了,紧接着,苏霁爆发出巨大的哭声,她对着乔安诚说你自己听听你女儿的话,她说的是人话吗

    苏霁,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凭什么污蔑我妈凭什么污蔑我跟苏杭凭什么你不是第一次污蔑我了,当初我还在亭中的时候,就听见过这种谣言了,你以为我会走,仅仅只是因为你们对我不好嘛,你们一家人,不明事理,自私自利,四处说我跟我妈的不好你们给我造成的痛苦,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化解。我告诉你,你爸妈的死,当然不能怪苏杭,苏杭又能对他的亲爷爷说什么难听话呢,你们一家人,就该等着我去骂,就该死在我手上

    乔言

    乔安诚正想高声呵斥,乔言打断他的话还想为我办谢师宴吗办吧,我现在也想办,我会通知你们所有的朋友和亲戚,让他们都来见证,一个扭曲的病态的二婚家庭,是如何培养出一个能考上名校的大学生的。爸爸,其实现在你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挺好的,你们何必又来招惹我呢。我这个无情叛逆的女儿,走了就走了,也不伸手找你们要钱,你们倒好,以借我敛财的名目,又把旧账翻出来,怪谁呢

    说完这段话后,乔言挂了电话。她整张脸都被泪水打湿,可她浑然不觉。她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呆滞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湖面上微风吹动的涟漪,她却像是忘了这是哪里。

    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了是突然改变的吗

    不是,是那些伤痕根本就没有愈合。

    这一年半以来,她只是封闭了这些痛苦,把所有的压抑都化作学习的动力。

    她以为只要她不跟乔安诚联系,不回亭洲,一切就能好起来。

    可斩不断的父女关系,就像一把无形的锁,即便她逃得再远,成长得再坚强,父亲只有翻一句旧账,就能把她打回原形。

    乔言的无力,除了这些痛苦,还因为她看见了她心中恶魔的成长。

    她学会了反击,学会了说狠话,无论狠话里掺杂多少真心,都暴露出她的仇恨。

    她真的想让苏杭的爷爷奶奶死吗

    他们罪不至死。

    可她心里的恶魔告诉她,她想,她想所有伤害她的人,都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那如果他们都死了,她会感到畅快吗

    她不会。

    在这种激烈的心理斗争中,乔言又一次把自己困进了死角。

    她早早就知道,成长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一个健康的、阳光的心理,该怎么在泥泞里重塑。

    这样深远复杂的课题,并不是只有十八岁的她可以领悟透彻的。

    原生家庭带来的矛盾感和别扭感,就这样根植于她的性格当中。

    从讨好型人格到敏感型人格,再到冷漠,到带着刺,逃避不了的逆风飞行,让乔言本就破损的羽翼暂停了修复和生长。

    乔言庆幸自己没大哭。这一次眼泪擦干了,并没有留下痕迹在脸上。

    她开门进去,苏杭仍坐在刚刚那个位置上。她一瞬间恍惚,家里的一切都这么美好,彷佛刚刚上演的狗血闹剧只是一个梦境。

    这么快就回来啦苏杭摘了眼镜,揉了揉眼框。

    乔言定了定神,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做培训机构的o,”苏杭把电脑屏幕对着乔言,“你看看怎么样”

    乔言的目光落过去,o的主体图案竟然是一颗雨滴。

    “小雨点”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一种奇妙的轻盈的触感跳动在她的舌尖。

    “小雨点书画培训。”苏杭坐到乔言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本来想叫小雨滴,但滴这个字笔划多,没有小雨点写出来简洁,如果在一些知名企业的名字里找规律的话,越是简洁的名字”

    乔言一直看着说话的苏杭,突然,她稳住他的嘴唇。

    苏杭眼睫微闪,“怎么”

    话音被乔言吞掉,她强势地掌控这个吻,紧紧地捧着苏杭的脸。

    不是轻吻,不是尝试和试探,是掠夺、是发泄

    可又跟他们第一次接吻时不同,她的发泄里带着她对谣言和偏见的敌意,带着她对污蔑的痛恨,带着她想在沉沦中把莫须有的罪名坐实的痛快。

    吻到深处,苏杭不再问理由,年轻的荷尔蒙会倾倒一切理由。

    他的手伸进去,又一次剥开那个暗扣。

    等待乔言成年的青春期里,苏杭曾把她在海边的照片当成是躁动的出口。

    在他的书桌前,在午夜黑暗的单人床上,他肖想着女孩衣料之下的雪白,完成了一次一次隐秘成长。

    终于,他们长大了,被规则镇压的欲望获释,那些躲在阴暗里的自我探索可以见光了。

    他不仅可以进一步探索自己,他还可以探索心爱的女孩。

    只要她愿意,他会倾注全部的耐心和温柔,和她共度永生难忘的初体验。

    这将是比初吻更厚重的交融。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