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5. 兄妹 他伤我至亲至爱,死有余辜。……
作品:《沉珠》 谢缨提着食盒, 踏入谢沉沉“暂住”的南厢房时。
她整个人蜷在床边,正费劲吧啦把身子弓成一只虾米,用牙撕咬手上捆着的麻绳打从七日前、试图逃跑被抓回后,她两手便被一条麻绳绑在床柱, 非“人有三急”或一日三餐时, 不得解开。
许是啃得太入神, 甚至都没注意到何时有人推门进来。
“”
直至脸颊被人托起。
满是老茧的手指轻抚过她沁血的唇角, 她一时吃痛, 呲牙咧嘴间,这才悚然抬头。
“十六娘, 我”
原以为是又被照顾自己起居的十六娘发现“不轨行径”, 下意识想要赔个笑脸,却对上双再熟悉不过的狐狸眼。
眼角朱砂一点,平添几分潋滟。
“牙疼么”他问她。
分明是温和关切的语气。
她目光微滞,落在他笑颜依旧、瞧不出半分被病痛折磨, 反倒一派从容的面庞上, 眼底却只有憎恶、震惊、怀疑,种种复杂情绪搅在一处。
末了,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英恪,”沉沉低声道, “你还活着。”
你竟然还活着。
地宫一战,两败俱伤。
他冒死掠她离开, 整个人却几乎被“不杀”横劈作两截, 肺腑重创。按理说, 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可逃出当天,皇城连夜发出通缉, 举国搜捕
前面的人站住都看好了,有没有见过画上这名女子
所有医馆、药坊,凡有腰腹被剑刃所伤,前来求医者,一律严查。金疮药,止血草拿去,此页药物,均停售三日,不得有失
开门开门奉命搜查
宫门紧闭,满城戒严。
沉沉对那段记忆最后的印象,时至如今,其实只剩耳边叽里呱啦听得懂一半、又有更多听不懂的突厥语。
她总在半梦半醒间,听见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能勉强听懂的,无外乎“可汗”、“公主”、“战争”一类的词,更多听不懂的,便只能领会到说话人慷慨激昂到近乎激愤的语气。说到最后,每每都是争吵,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
而她昏迷的时日,远比清醒的时候长。
每一次醒来,似乎都在不同的地方谢缨带着她这个累赘,辗转诸多“据点”。
看似和乐繁华的上京城,掀开顶上粉饰太平的画布。底下的世界,远比她想象中鱼龙混杂。
有突厥人的接应在先,谢缨最终将她藏身于每日进出上京城的菜商车队中,辗转耗费数日,躲过几轮搜查,竟也真的混出城去。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离了上京,一路驱马狂奔,昼伏夜行。
她依旧睡多醒少,浑浑噩噩,可每一次清醒,有力气说话时,还是不厌其烦的、向他求证着同样的问题。到最后,几乎已成了一种执念
她想不通。
如果四年前,那个闯入地宫的“银蛇剑客”就是他谢缨。
那么,四年前本就可以做到的事,为何如今又要重来一遍甚至,宁可付出远比那时更加惨痛的代价,也要不惜一切将她带走
英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有时,她醒在他的肩上,听见他呼哧如风箱般急促的喘息声。
他背着她,穿行于荆棘密布的山路,一言不发。
有时,她亦醒在马背上,闻得到腐肉的气味,和几乎扑鼻的腥气。
她知道,那是他身上伤口再度崩裂却得不到及时处理的结果。
可他依旧只是把她护在怀中,紧攥缰绳,什么也不说。
直至她再抗拒不住汹涌睡意,沉沉睡去。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仍是少时,上元灯节。
他也像这样把她背在背上,抱在肩上,让她能挤在人群中、看清前头顶缸唱戏的情景。
她看得欢了,不住鼓掌拍手,又低下头去,把前头在唱什么、演什么,一一说给他听。
阿兄,你说沉沉以后长大了,也学上一门手艺活,赚到银子来、给你买珍宝坊最好的蛐蛐笼子,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那玩意儿么
不好。
那,学唱戏听说戏班子的方班主,一年到头,赚得可多呢比阿爹还多
也不好。
怎么什么都不好
她连着几句话都被他想也不想地否定,不由气恼起来。
玩闹心起,索性拽他两鬓头发来玩,一时扯高,一时往两边拽成须须。
结果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气、竟似真拽疼了他。
听得他“嘶”声叫痛,她心里一跳,慌忙松开手,又一把紧紧捂住他的脸。
阿兄,疼么沉沉给你捂捂,捂捂就不疼了
阿兄不愿叫你做旁人眼里,逗趣讨赏的玩意儿。
什么
是了,在那梦里。
谢缨还是江都城中“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她还是一顿能吃三碗饭,白胖到被邻家虎头笑话嫁不出去的小姑娘。
骑在兄长的肩膀上,翻过墙,看过戏。
还以为能在他身边,就这样安安稳稳、做一世长不大的谢芳娘
阿兄,沉沉弄疼你了么怎么不说话
英恪你竟然还活着。
她忽有一瞬恍惚。
“怎么,我没死,叫你失望了”谢缨却听出她的话外有话,低声笑道。
说话间,以指腹仔细揩去她嘴角血痕。
见她眉头紧蹙、摆头挣扎,这才不露痕迹地撤开手指,转而摸向方才随手搁在床边的食盒。
掀开盒盖,他从里头端出一只犹然冒着热气的雪白瓷碗。
这气味
沉沉紧盯着那黑咕隆咚的药汤,心中暗道不妙。
谢缨却并不急着将那药递到她面前,反而一派老神在在,把药汤凑到嘴边吹凉。
“你又要给我喝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她一脸戒备。
害她这一个多月昏多醒少还不够又来
“自然是迷魂汤。”谢缨慢慢吞吞地答。
“”
“喝了便会重新把我当作你阿兄,帮我亲手杀了魏九,你信么”
话落瞬间。
很显然,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下意识向床内侧缩去,与他拉开两臂距离。
还要再退、手臂关节竟被抻到一声轻响,手腕勒出的血痕再被剐蹭,她眉头紧皱,闷哼一声,却仍是用脚勾住旁边锦被、盖在身上,拼命把半边身子裹进里头。
足把自己裹成一只长虫,这才罢休。
“你想都别想。”干完这一切,被子里,瓮声瓮气传出一句。
谢缨闻言,垂眸瞥她一眼。
很快又转开目光,看向眼前波纹轻晃的药汤。
“为何我刺他一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忽道,“但魏家小儿也险些杀了我。妹妹,为何你只恨我,却从不想想他死不了,而我,却险些真死在他剑下。”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那魏家小儿的本事。或者说,不要命的程度。
分明双目已盲,双臂负伤,谁知,数年不曾交手,那人于剑术一途的造诣竟不知何时、突飞猛进,再不是曾经单靠一身体术横行霸道的做派。数百招拆下来,他亦只借地形之利险险胜过半招
你究竟是何人。
陛下也要像舍妹般心存疑虑,问我究竟是谢缨,抑或旁人么
尹问雪隐退多年,平生并无亲传弟子,他所习剑法亦早失传于江湖。你却精通此道,青出于蓝
此言甚是。
谢缨手中长剑,以银蛇为形,既奇且快,变招无数。
魏弃手持不杀,听声辨位,却唯有直进直出,以不变应万变。两人影掠如风,一时难分上下,直至谢缨忽以左掌挥出,隔空劈碎洞外书架。只听“轰隆”一声,无数书册如山倾倒,魏弃眉头紧蹙,下意识偏过头去。
只这失神的一瞬。
但谁说的,传承,一定要靠师承,而非杀以代之呢谢缨温声低语。
剑锋来无影、却毫不留情穿胸而过。
魏弃身形一滞,一口鲜血喷出。
英恪身后,是谢沉沉失声厉喝。
半招之下,胜负已分。
谢缨正要拔出他胸前长剑,忽却听耳边风声掠过,回过头去,正对上一道从书架上飞跃而下的怪影
满脸黑毛,骨架瘦小,四肢并用,利爪如刀。
似人,更似兽。
“”
什么东西
他瞳孔微缩,见那怪物不知何时蛰伏在黑暗中,亦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只在出现的那一刻,不住呲牙。
幽黑瞳孔四下环顾一圈,末了,竟想也不想地冲他飞扑而来
连抓带咬,口水飞溅,出招毫无分寸,却力大无穷。
他本就精疲力竭、防备不及,顿时被撞飞数丈远。人未站起,黑影已在跟前,双爪掐住他脖颈,用力收紧。
吼、呼吼吼
鼻孔翕动,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怒吼,它显是怒极,双臂青筋暴起,尖锐的指尖在他颈边留下数道血痕。
你
若没有与魏弃的生死一战,这怪物或许不是他的对手。
偏偏,它却选在了这样一个当口现身。在场众人,皆无与之相争的气力。
他料想过自己在地宫失手,亦有千分之一的可能,被那些废物内廷卫发觉踪迹。
却从没想过,自己最后竟是败在这样一只神出鬼没的怪物手上。两眼视线模糊,神智亦逐渐朦胧
不、不要杀他。
不要杀他
却有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
起初,还带着颤巍巍的泣音,直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声音越来越重,面前的黑影亦随之晃动。
吼呜
那怪物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谢沉沉身上三处大穴被点,趴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犹如僵硬的毫无生气的傀儡。
神情中,却满是纠结与迟疑,无奈与痛悔。她唇齿颤颤,几乎不敢去看魏弃此刻表情,只是喃喃自语“不要杀我阿兄。”
我知他早已陌路,注定敌对;
他伤我至亲至爱,阴险狡诈,死有余辜。
可
她眼底有泪。
不要
那是谢缨啊。
是在她还不会走路时,抱着她一步一步蹒跚学步的谢缨;
是永远为她出头,做她的靠山,永远不让她受委屈、宁可自己挨打的阿兄,是她盼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无数次求告神佛、希望他还活着的,阿兄啊
不要杀他,求你不要杀他
那怪物盯着她,黑毛覆盖下的脸,看不清楚神色。
唯独那两只黑幽幽的瞳孔,竟突然沁出盈盈水光。
好似在流泪一般。
谢缨捂着喉咙、缓缓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方才张牙舞爪的怪物,倏然尽敛爪牙,毕恭毕敬冲着谢沉沉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而亦在这毫无缘由的三叩首过后。
如来时般毫无预兆,它四肢着地,飞掠而去。
他循声扭头,也只来得及看清那身影窜出洞口,消失在视野之中。
待要回转视线,小腹却骤然一痛。
低下头去。
无锋之剑,开膛剖腹,伤口如裂口。
他眉心抽动。
血如泉涌。
“他这一剑,险些杀了我。”谢缨幽幽道。
“杀你”
闻言,被子底下的“缩头乌龟”却立刻反唇相讥“若不是我,无须他这一剑,你也早就死在那地宫里了”
她这句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气恼的意味。
谁料,谢缨竟当真借着这话就坡下驴“的确,多亏你那句话。”
“”
“不许他杀我。”
沉沉一时被哽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脑仁生疼。
沉默半晌,忍不住从被子底下探出脑袋“你闭嘴”
不许杀我阿兄。
魏弃用尽全身气力挥出那一剑。
却在最后关头迟疑,剑刃偏移半寸。不杀留下的伤口虽可怖,实则并未伤及心脉
可谢缨并没有说过,不杀他。
陛下。
贯穿胸口的银蛇长剑被猛地拔出。
谢缨手提长剑,剑刃仍不住向下滴血。
身后,是谢沉沉惊得变调的嘶声怒喊,他却只眼也不眨地撕开一片衣袖、将腰腹伤口草草包扎,随即,垂眸望向面前颓然跪倒的青年。
魏弃满是鲜血的手,仍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不杀之恩,铭感五内。而谢缨低声道,顿了顿,以剑尖挑开他手指。
可惜,他说,人心难测,棋差一着。舍妹,我这便带走了。来日若能再见,还望陛下
还望陛下,如何
后头的几个字,语气轻不可闻。
他转身收剑回鞘,将谢沉沉拦腰抱起,抬手封住哑穴,几个纵身飞掠,便消失在地宫出口。
一切皆如计划进行。
只是,到如今。
他看向手中药汤,又忽的侧眸,望向垂落身侧、软而无力的左手。
沉沉一声怒骂哽在喉头,见他忽然收声、表情变得分外沉凝,不由也循着他视线望去。
“这是”
发觉他左手似乎脱臼般晃荡在袖中,顿时眉头紧皱,她低声道“你、你的手”
话音未落。
她仍维持着半侧身的好奇模样。
那只本该半废的左臂,却出手如电,眨眼间,已制住她身上几处大穴。
“你你你”
她两眼愕然瞪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着了谢缨的道。
想要挣扎、用力紧闭嘴唇,下颚却被掐住,被迫撬开唇齿。
“唔咳咳,咳”
苦涩的药汤顺着喉舌一路下落。
她整张脸因痛苦而轰然变色,一整碗药灌下去,待到谢缨“好心”为她解穴、顺带解开绑手的绳结她甚至来不及发怒,第一反应,却是立刻捂住嘴唇,难以抑制地尖声咳嗽起来,试图以此缓解浑身上下苦到欲呕的难受劲。
“你给我喂的什么”
“我说过了,迷魂汤。”
“”
又来了
沉沉气得推他。
力气之大,谢缨竟被推得险些摔下床去,却半点没有生气,反倒依旧凑过来,替她拍背顺气。
语气甚至如初温和。
“你既做不了解十六娘,其实,也注定做不了谢沉沉至少,不可能只做谢沉沉,”他说,“那便换回来吧。妹妹,好好睡上一觉,待你醒来,那时,一切已然回归正轨。”
正轨
沉沉听不懂他口中的所谓正轨,只觉两眼眼皮发沉,脑海中浆糊一片。
想撑起身来,却半点力气没有,只能瘫软在床边,“四年前咳、咳咳,”她嘶声道,“把我、把我从地宫带出去的也是你。”
“是。”
“让百里渠给我换脸的也是你。”
“”
“既然当初换了,如今为什么又要反悔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句话,她已向他求证了无数遍。
到底要做什么,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从谢缨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只是想不通。
搅乱这一池浑水,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们本该才是这世上仅剩的,相依相靠亲密无间的亲人
“是啊,为什么呢。”他却也温声重复道。
抬手描摹她因难受而满是虚汗的额头,从额头,到眉眼,唇角,鼻尖,轻而又轻,仔细而慎重。
“这句话,我也早想问自己。为什么。”
“你”
“为什么要对你心慈手软,为什么还要给你机会,让你做一次解十六娘。我在心中暗暗地想,”他说,“倘若你能这样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不要再出现在世人眼前,容你安稳一世又如何至少,这世上再没有祖氏公主,没有害我全家至此的仇人,没有你,我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妹妹。”
“”
“没有你,如今的我,或许仍是江都城中天真跋扈的谢家子,而不是现在,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沉沉蓦地怔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什么叫对她心慈手软。
什么叫没有她,他就
“若不是你,殿下,”却听见他温柔得近乎残酷的声音,只一瞬,逼出她眼中浩荡泪意热泪不受控制地滚滚长流,可她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阿爹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
沉沉脑海中空白一片。
记忆中,十年前,大雨瓢泼、哭声震天的那一日,仿佛仍在眼前。
入目所见,皆是白幡,又被雨水淋湿,蔫巴地耷拉在旗杆上。镖局的叔伯们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而她的父亲,就躺在他们带回地那具薄棺中,面目全非。
她拼命想要扑进里头,想要把父亲叫醒,却被顾氏死死拦住。
阿爹,阿爹娘,阿爹阿爹他为什么躺在这里头不说话娘,为什么我喊阿爹,阿爹不应我
芳娘别看。
阿爹浑身都是血为什么,阿爹还、还有阿兄,阿兄也一道去了,为什么阿兄没回来
芳娘。
顾氏终于泣不成声,捧着她的脸,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摇头。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阿兄,阿兄他,却仍是哭得抽噎,用力别开糊在眼前的鬓发,嘴里不停重复,阿兄还活着,对不对阿兄答应过我,给我带,给我带,南洋的狸猫,他说,他说我一定会喜欢,我还把去年在天佛禅寺求的平安符给了他,他说,他说一定会回来的
芳娘,别再说了。
阿兄还活着我不信,我就是不信,阿兄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那是她人生中一切美好假象被人划破、残酷初露真容的开始。
她因此而恨魏骁,恨了前世今生,整整两世。
恨他毁了她的安稳人生,恨他毁了谢家,让她家破人亡。
可如今谢缨却说
一切都是因为她。
是她害了所有人。
“可是魏骁他说魏骁,他”她太阳穴犹如被人重击般一跳一跳地发疼,脑子几乎要炸开,“魏骁他亲口说是他出卖了你,是他引来了那些刺客”
“魏三”谢缨笑了,“他的确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
“或不如说,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救他是理所应当,称不上恩。为他而死,亦然如此,是平白捡来的福祉。可惜,我并非因他而受此罪。”
谢缨说着,忽的解开衣裳。
褪下外袍,底下,是被血浸染的中衣,血渍透过包裹伤口的白纱,新旧不一的伤口横亘胸膛,触目惊心。
而他拉过她颤抖的手。
“我说过,我从没骗你,殿下。”
昔年定风城中,阴暗潮湿的地牢。
隔着陈旧的栅栏,少女高喊着“阿兄”、凑到他跟前,一脸期期艾艾地问,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认她。
妹妹是啊,我好像,是有一个妹妹。我一直在找她。告诉我,你叫什么
那年,我摔下悬崖,受了重伤,失了记忆,一路随水漂流。之后的境遇总归是不好。但我心里一直记得,我有一个妹妹,她还在家中等我回去。我忘了她的脸,忘了她的名字,可我一直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我只是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他说,“悬崖底下,发生过什么。我没有告诉你,为了替你藏住身份、及时将你送去上京,阿爹以身做饵,受了足足三日的折磨,他们喂我吃阿爹的肉,逼我与他自相残杀,他们问我八年前,可有见过一名女婴,却从没过问我家中幼妹,也就是你你可知,为什么因为谢沉沉,真的有过谢沉沉。所有人都知道,母亲难产大出血才生下你,你是产婆亲手抱出来、血淋淋的新生儿。你从小被喂得白白胖胖,你被刻意养成江都城中人人皆知的胖姑娘。所有人,只为苦心孤诣抱下你。”
“为了你,真正的谢沉沉被迫失去身份,你代替她,成了谢沉沉;为了你,父亲宁愿赴死,也咬死不认曾经见过阿史那珠;为了你,我落入贼人手中,也不敢有一句透露你的存在,一切只为为你拖延时间。而挑中我、带走我的人,”谢缨冷笑道,“名叫尹问雪。”
银蛇君子,尹问雪。
江湖传言,此人出身海上扶桑,却渡海而来,拜在大魏武林名门、天师道门下,尽得师门真传,精通诡道,尤擅五行八卦之术。却因少时走火入魔,容貌尽毁,样貌奇丑无比,愤世妒俗,尤嫉天生美貌者。每将数百掳掠而来的少年投入蛇坑,以观其痛苦为乐,惨死在其手下的无辜平民,不下数千。
他捉着她的手。
轻抚过从肩膀一路蜿蜒至腰间的旧伤,“这一道,是在蛇坑里,险些被人分食时留下的。他们饿得眼红,却不敢赌上自己的命去吃那些毒蛇,所以,我便成了他们眼中的食物。但他们没有料到早在他们吃我之前,我便抓来毒蛇剥皮饮血,毒素留在体内。他们喝了我的血,一个接一个毒发身亡,可我没死。”
他笑了“偏偏,我没死。”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