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 第四十三个树洞 荒唐破碎的夜晚

作品:《国王长着驴耳朵

    在楼下看到春早来电的下一秒, 原也心就一坠,隐隐猜到有事发生。女生略微发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恐慌到口齿不清“你能上来吗我”

    她的话语被掐断在这里。

    原也攥紧手机, 以最快速度疾奔上楼,进门后,他喘着气放缓步伐。

    客厅里像个被搬空的冰箱,往昔烟火气尽散,寂冷无比。

    目及默不作声低头的春早和桌边的春初珍时,他眉头紧紧蹙起。

    春初珍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少年避开她的双眼, 视线随之掠过乱糟糟的桌面。

    跳停在部分物件上时, 疼惜和愤懑的情绪随即在他眼底激涌开来。

    他胸膛很深地起伏一下, 握紧悬在身侧的手,走到春早身边。

    女生全程没有看他, 似断掉关节的人偶,脑袋脱力地挂在脖子上, 毫无生气。

    中年女人并未立即发作,相反语气平淡,如唠家常“小原啊, 我不让春早叫你,你准备什么时候上来”

    原也没有接话。

    “五分钟八分钟十分钟”春初珍轻哼“你们时间真多。”

    她呵叹一声“花样也多厉害啊,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多小动作。把人当傻子么是不是”

    少男少女并排站在她跟前, 均一声不响。

    春初珍火气上涌, 手嘭得拍上桌子,将那些物品都震移“说话啊”

    “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春早单薄的肩膀被悸得轻微一颤。

    原也余光留心到, 呼吸变沉,腮帮发紧。

    “不说话行,我替你们说, ”女人语调缓和下去,但也更加幽冷“早就发现你们不对劲了。”

    “尤其是你,”别人的孩子她暂时不想管,只是痛惜心寒女儿如此不分轻重。她将矛头对准春早“春早。”

    她手一伸,随意拨来桌上部分东西“我不是不知道你这个盒子,以前都睁只眼闭只眼,我想着,女孩子有点秘密也没什么,你姐姐以前也写日记。你倒好,你都放了些什么”

    她拣起一张信封,放下,又拿起一张咖啡卡,再放下,还有似曾相识的瓶盖,好像在贬值展出和贩卖她的软肋和自尊。

    最后拈着那个瓶盖,左看右看“这东西都要留着,还画图案,干嘛,”她仿佛被逗笑了“有这心思搞这些,怎么不多做几道题”

    春早的鼻息变急,一股剧烈到无法承受的灼痛袭向她的大脑,最后在眼周汇集成滚烫的恸然,摇摇欲坠。

    她几乎无法呼吸,无法站直身体,手指也开始轻颤。

    瞥见女儿红到快滴血的耳根,春初珍丢下那个瓶盖。

    它在桌上滚了一遭,哒哒旋转几圈,慢悠悠停住。

    仿佛一个承上启下的信号,春初珍正式打开奚落的话匣,她深吸口气

    “春早,我就问你一句,你这副样子对得起我吗从小到大,我这样培养你,照顾你,考上宜中立刻给你租房陪读,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豆大的泪滴从春早面庞下坠。她哽咽着,没有争论。

    “我知道你想狡辩说什么,你想说你学习稳定,排名没掉,是没掉,但你高中之后数学低于130吗这门本来就是弱项,上次成绩更是没法看。你知道我暑假为什么每天看着你么就是怕你都到这个要紧关头了脑子还不清醒,还整天想着往外跑。你暑假跟我说什么,有东西落在这了,要来拿,我说我帮你拿,你回什么,你说不用了。”

    “不用了”春初珍重复着,笑得上体一抖“我看你是心思全落在这了吧。”

    “五月份那一阵,我就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状态有变化。我想着观察观察吧。你俩倒好,越来越过分,刚刚在楼下干嘛呢,之前也是,几次在楼上看你们,你们两个有半点学生的样子吗”

    “高三了”

    “已经高三了。”

    她瞥原也一眼,继续挖苦自己的女儿“你旁边这个是厉害,回回第一,你呢,你准备上什么学校把心思都花在这些地方,你能上什么学校你告诉我高三了还不知道收心,还整天卿卿我我打情骂俏,你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吗”

    春初珍斥责方落,原也再无法忍受,抿到惨白的唇瓣动了动“阿姨,请你不要这样说她。”

    春早闻言,泪如泉涌,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泄出脆弱。

    春初珍的双目移到他脸上,少年眉眼锋利,逼视而来。

    维护意味确凿,足令她心头一跳。

    女人被他无所惧的样子激恼,怒极反笑“你别着急啊,正好,我也想问问你呢。”

    “你喜欢她啊”春初珍语调平静。

    原也毫不犹豫,字正腔圆“我喜欢她。”

    春早鼻腔里溢出抽噎,但很快被她自行遏止住。

    春初珍又问“有多喜欢”

    男生停在那里。毋庸置疑,他很喜欢春早,看到她难受,听见她被这样残忍地指责,他的心也像是被不停地撕裂着。但这个时刻,他无法设想或证明自己可以为她做到何种程度。他无法出声批驳她的母亲,尽管已经忍耐到气血上涌大脑轰鸣,他也无法握住她的手,草率出走和逃离,彻底甩脱这间窒息压抑的小屋,因为她终将也必须回到这里。他仅能做的,只有站在她身边,讲出一些力度甚微的话语。他就像个无能为力的废物。

    春初珍似是预料到了,转头找到桌上的纸条,作为重要信物和证据,轻飘飘丢到他眼前“你就是这样喜欢她啊给她上网,给她手机卡,然后呢,让她跟你谈恋爱方便你们谈情说爱,这就是你的喜欢”

    原也如鲠在喉。

    春初珍趁势逼问“你是稳清北的,她稳吗要是考不到一起去,你愿意为了她不念清北”

    “真是好笑。你考个一本,就能选清北,她呢。”

    “你对她负责吗”

    “你要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孩子,你就不该这样害她。”

    “你喜欢她却做不到高考结束再追求她,这一两年的时间都等不了你就是这么喜欢的啊”

    “假如以后你们考不到一块去,异地了,几年都见不到,你还有那个信心和决心跟她谈你们现在天天住一起,天天上下学,天天能见到面,觉得感情可深了,非对方不可,以后呢你敢保证一点变化都没有她高考要是因为这个没考好,谁负责你负责吗我告诉你谁负责,不是我,也不是你。”

    她指向女儿,音色铿锵“是她自己。她自己负责。”

    她对原也的敌意和恨意在这一刻升至顶点“你自己不想好就算了,不要来带坏我女儿。你父母不管你,没人教你礼义廉耻,没关系啊,但是别来祸害我春”

    话音未落,从头到尾没吐露过一个字,一句话的女孩遽然昂首,正视自己的母亲

    “妈,你别说了。”

    她脸颊湿痕遍布,但此时的音色不带半分哭腔,相反凉而低,似急冻后的滚珠落在房内。

    眼神也是。瞳孔阴黑,充斥着困兽欲将扑咬前的不死不休。

    春初珍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春早低问“你现在的样子,就跟礼义廉耻搭边吗”

    春初珍震怒“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不配。你不配当妈,不配说教。这些假大空的废话,这么多年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很有道理,你以为我真的听进过心里去”

    她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没有。”

    “一次也没有。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秒钟不想摆脱你,远离你。你还记得姐姐大四寒假的时候么,有天晚上,你跟她在客厅吵架。我姐是怎么说你的,她说才不想变成你这样的女人,找个不管事的老公,把孩子当发泄和出口,再过完庸碌的一生。”

    原也错愕地看了眼春早,想扯一扯她胳膊,提醒她冷静下来,不要再讲出更多言不由衷的狠话。

    春早迅速挣开了,力气大得出奇。

    此刻的她,变得像一根纤直透明的试管,彻头彻尾清空,无液质,无反应,谁都别想再往内灌注任何实验用品。

    谁也别想再对她的性情和人格指手画脚。

    她不在意。

    她也要让自己变成那个寒夜里的姐姐,把自私的砍刀义无反顾地挥向母亲,纵使鲜血淋漓。

    胸口弥散着溃烂般的痛意,她接着说“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姐姐,还有爸爸,我们没人从心底里服过你,喜欢你,还不都是被你逼出来的,装出来的。就你这样的,活得像个笑话的人,也配教育别人听你的话,人生才是彻底完蛋了。”

    春初珍眼底浮出难以置信。

    她注视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儿。惊惶之中,她努力支撑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蔑笑“你才是别说笑。如果不是我,现在这世上还有你春早”

    春早绷着张脸“那我还要谢谢你生了我咯”

    “不止是我生了你,是我还救了你的命,”春初珍眼眶骤红“为了让你出生,我丢掉了喜欢的工作,丢掉了本该有的人生,是啊,我成了一个只能在家烧饭打扫的,被你们看不起的家庭妇女。我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培养你,你不心怀感恩就算了,要这样说我”女人吸出一声低促的鼻音,失望透顶地望向女儿“你旁边这个,才认识一年,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的一个人,你为了他,要在这给我列罪状”

    “不是我,你连见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还想认识他喜欢他你做梦吧。”她嘲讽地说着。

    春早再无法抑制,心防决堤,泪如断珠般往外沥涌。

    她的喉咙里扯出艰涩的哭腔“妈,如果你不那么想生下我可以不生的,你就不用被我拖累人生,你也不用千方百计地支配我控制我,花时间花精力花代价照顾我,还要因为我去攻击一个无辜的人。”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有那么见不得人罪不可恕吗,你凭什么可以一直一直,让我的每一次每一种喜欢都变得那么低卑,胆怯,见不得光,只能藏在那个棺材一样的铁盒子里。凭什么,我就想问你凭什么,就因为你是我妈妈”

    “这么多年,我几乎都在顺从你的喜好,因为我觉得我能理解,那或许就是你对女儿的爱,即使有错,即使窒息,即使痛苦得要死了,可我总会长大的,熬出头就好了,这样你的爱能落到实处,我的人生也能回到自己手里。”

    “那你呢,你真的爱我吗你确定你给我的这些是爱吗,你尊重过我的那些喜欢了吗”

    她的情绪如烈火烹油,爆裂之后一瞬枯熄

    “我突然搞明白了。你才不爱我。”

    “你恨我。”

    “你用我从你身上经历的,感受的所有痛苦惩罚我,惩罚我毁掉了你的人生。”

    “这才是你,我亲爱的妈妈。”

    “你根本不爱我。你恨透我了。”

    话落,空气里仿佛摁下休止符。

    春初珍面色彻底漠然,眼神也是,没了焦点,像两口枯涸的井“是的,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好啊,我现在就从你眼前消失。”

    掷下这句话,春早拉上身边的原也,再不回头地冲出这间密不透风的牢笼,这个荒唐破碎的夜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