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 第 26 章 姜檐:“你这是要为了他……

作品:《成为暴娇太子的伴读后

    深冬的夜, 寒风呜咽,房檐落着一层银白的霜。

    寝殿内却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 四角垂着幔帐,一盏昏光的孤灯勉强照亮。

    殿门从外面打开,夜风卷起幔帐。

    听到有人喊他殿下, 裹在棉被里,烧得正难受的姜檐不耐地拧起眉,声音嘶哑干涩,“拿出去, 不喝”

    来人并没有被呵走,反而上前几步。

    “殿下是奴才。”金福瑞道“奴才刚从小卫大人那儿回来, 小卫大人叫奴才将这些东西交给您。”

    棉被里的姜檐动了动,露出一张绯红的脸, 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侧,濡湿的长睫上下颤着, 闷闷地小声问, “什么东西”

    金福瑞将东西递过去, 笑着说, “是小卫大人的衣物。”

    姜檐烧红的耳尖动了一下, 明知故问, “送孤这个做什么”

    他伸手飞快拿过来, 然后拽进棉被里,再次蒙住头将自己埋进那堆衣物里。

    金福瑞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太监,对方赶紧将药递给他。

    金福瑞拿汤匙搅动冒着热气的汤药,“小卫大人特意交代奴才,一定要亲自服侍您将药喝下去。”

    姜檐再次从棉被里钻出来, 嘴上说着啰嗦、麻烦,但却痛快地仰头将那碗药喝了。

    把药碗丢给金福瑞,姜檐又埋进了被窝中。

    金福瑞不再多言,领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那些衣物都是卫寂贴身穿的,有不少是绸面的料子,刚从外面拿进来,又凉又软。

    姜檐贴在柔软的料子上,发烫的脸忍不住蹭在上面,他舒服地眯起眼睛,那模样仿若一头收敛獠牙和利爪,露出肚皮的大兽。

    这种时候,姜檐的嗅觉尤为敏感,能清楚地闻到衣料上卫寂残留的味道。

    姜檐用卫寂的衣物给自己筑造了一个牢固的、可以抵御外面纷杂气息的巢穴,他窝在里面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睛。

    这一觉,姜檐睡得很沉,也很舒服,醒来后他终于肯吃东西。

    但吃得并不多,清心汤只肯喝下半碗,另半碗谁劝他也不想喝。

    姜檐窝进巢穴里,倦倦地敛着眼睫,下巴时不时便会蹭一蹭身下的衣料。

    那上面已经没有多少卫寂的气味,姜檐心头浮躁,最后喊人拿纸笔过来。

    小太监搬来矮几,将宣纸铺在其上,姜檐提笔蘸了一点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让人将信交给卫寂。

    东宫的小太监送来信时,卫寂正在屋中写一篇聱牙的经史。

    不知怎么回事,这两日他的心总是静不下来,书也读不进去,所以才想写一些东西静静心。

    听闻东宫的人又来了,卫寂笔下一顿,墨汁在纸上洇透了一片。

    回过神,卫寂忙在纸上吹了吹,将那团墨吹干了,他才起身出去见那小太监。

    小太监捧着一封信递过来,“殿下给您的。”

    卫寂双手接过,口中客气,“劳烦了。”

    小太监又说,“不知小卫大人是否回信”

    卫寂一愣,“殿下让我一定要回”

    小太监没说话,只是朝卫寂露出一个苦涩之笑,“殿下是没说,但奴才觉得您还是回一封为好。”

    卫寂若是能回信,对于他们这些近身侍候殿下的人来说是好事。

    闻言卫寂神色讪讪,“那你进来喝杯热茶,我可能需要一些时辰。”

    小太监喜道“您慢慢写,不着急。”

    卫寂让人给小太监上了热茶跟点心,他则拿着这封烫手的信件回了里屋。

    以姜檐的性子,卫寂还以为他会在信中写些让人不自在的话,毕竟昨夜金福瑞从他这里拿了一堆贴身的衣物给姜檐。

    金福瑞对卫寂说,他身上的气息能让姜檐情绪安定,因此每次雨露期,姜檐总是喜欢黏着他。

    卫寂不知这招是否真管用,但还是让金福瑞拿走他不少里衣。

    等金福瑞走后,卫寂打开姜檐要金福瑞送来的东西,登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姜檐送来的是贴身佩戴的物件,香囊、玉佩、巾帕等等。

    那一刻卫寂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金福瑞跟他要几件衣服,他都没想过外衣什么的,满脑子都是贴身二字。

    这下闹了一个大乌龙,殿下看到那包衣服怎么想他

    卫寂硬着头皮打开信,姜檐竟没写他所想的那些话,反倒只有两个字

    难受。

    姜檐写字一向龙飞凤舞,恨不能力透纸背,这次却写得软趴趴,受最后一笔甚至是虚的,好似没了力气。

    只是看这两字,卫寂也能想出他下笔时的模样。

    定是耷拉着眼皮,薄唇微抿,一双眼像是能泞出水来,看着又委屈又负气,像个闹觉的孩子。

    卫寂弯眸笑了,他收好姜檐那封信,研墨、铺纸,慢慢地写下一行字。

    殿下,要好好用饭喝药。

    姜檐趴在枕上,裹着被子看卫寂的回信,发苦的嘴巴抿成一线,不禁哼了一声。

    怎么就回这几个字而且他哪有不好好用饭喝药了

    与信一起送到东宫的还有一盒冰糖脆梨,是卫寂做的。

    姜檐捻了一块放入口中,将信又看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地扭头,问身旁的人,“谁多嘴与他说,孤没好好用饭喝药”

    金福瑞偷瞄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装傻道“想必是小卫大人担心殿下生着病,没有胃口用饭,并非觉得殿下不肯吃药。”

    话真假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说到对方心坎中。

    姜檐果然没再说什么,只是哼哼了两声,歪头靠在软枕上,拿着卫寂的信,眼皮直打架。

    不多时,姜檐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灯下的他拢了一层淡淡的光,被汗打湿的发根滢着薄亮,光洁的额上亦是落着细腻的汗珠,面色潮红,唇却有些白。

    这是又烧了起来。

    金福瑞俯身,拿着帕子小心地擦净姜檐额上的汗,后又抽走他手中的信,叠起来放到姜檐枕边。

    他回身吩咐一旁的小太监,“记得多备热水,殿下醒了,约莫会沐浴。”

    小太监“是。”

    金福瑞照顾姜檐多年,早就摸透他的性子,姜檐醒来第一件事果然是要洗澡。

    沐完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姜檐含着半块冰糖脆梨,伏在灯下神色恹恹地给卫寂写信。

    还是只有两个字,难受。

    在信纸的末尾,姜檐还画一个撇嘴的简笔画小人儿。

    这是西弗朗教他的,最开始是姜檐先教他画的小王八。

    姜檐在纸上画了几只,然后对西弗朗说,高兴的小王八尾巴会翘起来,不高兴的小王八尾巴下垂。

    西弗朗学得倒是很认真,指着一个没有尾巴的小王八不耻下问,问姜檐这只无尾的是何意

    姜檐斜睨着西弗朗,忽地一笑,拉长调子道“无尾是番邦来的,番邦来的都没有尾巴。”

    那时西弗朗刚来大庸,汉语说得磕磕绊绊,没听懂姜檐在骂人。

    一旁的卫寂听姜檐损西弗朗,几欲开口,最后还是跟金福瑞打配合,将西弗朗支走了。

    卫寂如酸儒那般,喏喏地进言,“君子自该正其衣冠,善其言行。”

    姜檐长眉一横,“所以呢”

    卫寂小声说,“殿下不该骂西弗朗大人是小王八。”

    姜檐不敢置信地看着卫寂,“你这是要为了他与我吵架”

    卫寂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臣没有。”他哪里敢跟太子吵架

    姜檐瞪圆眼睛,“都骂我不是君子了,还说没有你还想怎么欺负我”

    一句欺负我让卫寂傻了眼,讷讷半晌也只会说,“臣不敢。”

    姜檐无理取闹“总之就是不准你向着他说话。”

    最终在姜檐的逼迫下,卫寂答应永远不向着西弗朗,虽然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向着西弗朗。

    姜檐对西弗朗的敌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西弗朗成婚后,反而与他关系好了起来。

    这简笔画也是他俩关系后,西弗朗教的姜檐,说是回敬殿下教他画小王八。

    听西弗朗那口吻,怕是回过味姜檐在骂他,因此才会故意这样说,为了揶揄姜檐。

    虽然姜檐画的是一个撇嘴的简笔小人儿,但卫寂莫名觉得他这是在撒娇。

    以往雨露期的姜檐不想离开卫寂,就会抿着唇,眼角垂垂地无声看卫寂。

    他很想卫寂,却偏偏觉得对方想他想坏了,还让金福瑞给卫寂送了几件自己的衣服。

    卫寂先前送过去的衣服,因为上面没了卫寂的气味,洗干净又送了回来。

    “殿下的衣物咱家放这里了。”金福瑞放到卫寂的案桌上,“小卫大人若方便,咱家还想再从您这里拿几件回去。上次拿回去后,殿下立刻喝了药,脾气也好了不少,真是管了大用处。”

    卫寂双耳通红,被金福瑞说得羞臊不已。

    憋半天他憋出一句,“可能因我快要分化,旁的阴坤殿下也会如此的。”

    从金福瑞要他拿自己的衣物安抚姜檐,卫寂便猜出金福瑞知道他要分化一事。

    仔细想想,金福瑞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论心细,金福瑞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知道卫寂是不好意思了,金福瑞也没有再拿话羞他,只是道“您跟殿下这些年的情分,不比一个什么劳什子阳乾阴坤强”

    卫寂没说话,握着笔杆在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很忙的样子。

    金福瑞但笑不语,静静立在一旁,等卫寂不那么害羞了,然后回屋去拿自己的衣服。

    姜檐发热症这几日,东宫的人不知道往侯府跑了多少趟。

    怕人生疑,金福瑞干脆将一个小太监指派到卫寂身边,让小太监守在侯府偏门,这样方便送东西。

    恢复了一点精神后,姜檐写的信会长一点,时不时问问卫寂有没有分化的反应。

    自那日喝热茶被呛了一口后,卫寂的嗅觉灵敏了很多,凡是经姜檐之手送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封信,卫寂都能闻到淡淡的味道。

    他这两日的心浮气躁,大概也是分化的前兆之一。

    姜檐雨露期第五日,也是最后一日,他一早便来信,说卫寂若是太想他了,今日可以来看他。

    东宫的马车早早便等在侯府门口,卫寂捏着信愁了半天,被小太监催了两回,他才换上衣服出来了。

    这日姜檐的精神好了很多,盘腿坐在睡榻上,看着进来的卫寂,目光微闪。

    卫寂见到他也不好意思,自进来后便低垂着眼睛,拘谨地站在一旁,开口问,“殿下的身子好些了么”

    姜檐小媳妇似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他飞快看了一眼卫寂,说,“我问过那天给你看病的大夫,他说雨露期最后一日相见没事,你也不必站那么远,你想离我近一些,我也不会说什么。”

    卫寂僵在原地片刻,还是朝姜檐稍稍挪了挪。

    姜檐“我将你近日的情况与那大夫说了说,他说你分化进度不错,大抵是因为我。”

    啊

    卫寂不解这与姜檐有什么关系,又听他道“我因你提前进入雨露期,而你也因拿了我雨露期的贴身之物,才会有这样的进度。

    “他还说,要你今日跟我待在一起,最好多闻我身上的味道。”

    最后一句姜檐说得轻不可闻。

    见卫寂怔怔地看着他,他板着脸又强调了一遍,“这些都他说的。”

    卫寂收回目光,呆呆地哦了一声。

    姜檐“你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么”

    卫寂垂着眼,点点头。

    姜檐眼神飘忽了一下,别扭地问,“那好闻么”

    不等卫寂说话,姜檐忙补了一句,“先前那个大夫说什么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就随便问问。”

    在雨露期,分化过的人身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气味,寻常人闻不到,只有分化成阴坤或者阳乾才能嗅出来。

    在卫寂看来,姜檐问他自己好不好闻,与问我长得好不好看,我骑马射箭厉害不厉害并无区别。

    既是姜檐问了,那自然没有说他不好闻的道理。

    于是卫寂点了点头。

    姜檐扬了扬唇,红着脸说,“那你站那么远作什么大夫要你多跟我待着,还要你”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卫寂小声说,“臣在这里能闻到。”

    姜檐撇了一下嘴,“你倒是好嗅觉。”

    卫寂实诚道“这几日嗅觉是比以往好了许多,臣一进殿便闻到了。”

    姜檐难得哑口,闷闷不乐地抓着软枕。

    见他一直不说话,卫寂抬眸看向姜檐,“臣来的时候,见那家肉铺开了张,等殿下再好一点的时候,臣给殿下带肉渣。”

    姜檐一扫方才的烦躁,从鼻腔“嗯”了一声。

    “站那么久不累”姜檐给卫寂让了一点地方,“过来坐罢。”

    卫寂迟疑了片刻,然后走了过去。

    姜檐雨露期过去之后,还经常送卫寂一些贴身的小玩意儿,有时干脆是自己的衣服。

    因为卫寂的体质太特殊了,姜檐当初有了超乎寻常的嗅觉,不到三日他便开始发热,然后进入了潮热期。

    其他分化过的人大多如此,卫寂却反其道而行,姜檐雨露期一过,他跟着恢复正常,一连十几日都没任何反应。

    姜檐先后请了七八个大夫,他们都说卫寂脉象平稳,身体没什么大碍。

    原以为他很快便会分化,不承想又是这样,若是他能分化,五年前就分化了压根不会等到现在。

    怕是以后便会如此了,卫寂彻底认下自己只是一个寻常人。

    姜檐似乎不想放弃,还在想法子,甚至打算贴皇榜网罗天下名医为他看,最终被卫寂劝住了。

    卫寂抓着衣袖,有些难堪地说,“臣觉得此事还是随缘,不好强求。”

    姜檐看了他半晌,最终妥协道“听你的。”

    看过那么多大夫,每个人都说卫寂身体无恙。

    既然此事不会损伤身体,那不分化便不分化罢,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之后姜檐不再提这件事,便是嗅到卫寂身上的气味,他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定要追着探究一番,权当那是卫寂佩戴的香囊散出来的味道。

    他不在乎了,倒是叫卫寂轻松许多,人也不似前几日那样郁郁寡言。

    太后生前奉佛,曾留下遗言,要在断七那日将灵牌供到大恩寺。

    据说人死后要过七关才能往生,因此有头七、三七、五七、断七一说。

    头七是人死后的第七日,断七是第四十九日,也是祭奠亡人的最后一日。

    姜檐身为皇嫡子,代皇上去大恩寺供灵牌,送太后最后一程。

    大恩寺在城北的隐雾山上,是前朝建的古寺,至今已有两百余年,香火鼎盛。

    姜檐身着丧衣,神色肃然,眉目凌厉,他骑着高头大马,浑身透出不容侵犯的气势。

    姜檐身后是一辆两马并行的马车,其上镶嵌着绿棕石,四角还挂着造型古朴的铜铃。

    太后的灵牌便在其中。

    马车之后是奏着梵音,口念佛偈的僧人,再后面才是文武百官。

    金甲侍卫立在道路两旁,百姓们跪倒一片,垂着头静默不敢言,只有马蹄哒哒作响。

    卫寂也在队伍之列,不过他是坐在车辕上,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经文,对面是驾车的马夫。

    原本卫寂应当在队伍之尾,随着大家一起步行上山。

    姜檐给了卫寂厚厚一沓佛经,要他坐灵车旁边,说是给太后奉经。

    这些经文是皇后亲笔所写,一会儿到了大恩寺要给太后烧过去。

    从皇宫到隐雾山足有十里地,一行人光走便要一两个时辰。

    出了京城,官道不如皇城内平坦,一路颠簸着前行。好在姜檐有先见之明,给卫寂拿了蒲团让他坐在上面。

    姜檐回头望了卫寂一眼。

    卫寂端坐在车辕上,清隽的脸被冻得发白,他规规矩矩地捧着经卷,胳膊都举酸了也不敢放下来。

    见他这么老实,姜檐瞪了瞪眼睛,但人太多他也不好这个时候开口,只得频频回头。

    奈何卫寂没接收他的眼神,仍傻老实地抱着那卷经文。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卫寂屁股都坐麻了,他也不好意思,慢吞吞从马车上下来。

    山门前是一座巨大的佛像,长约五丈,宽为三丈有余。

    佛像做拈花手势,眉眼低垂,唇角带笑,耳垂宽大,赤足盘腿而坐,看起来宽厚仁慈。

    大恩寺僧侣们早早便等在山门前,为了太后的灵牌,这三日寺中谢绝香客。

    见姜檐到了,身披红色袈裟的住持上前,行了一个佛礼。

    姜檐虽不信佛,但对老主持还是很客气地回礼,道了一声,“云济大师。”

    他从卫寂手中拿过佛经,“这是我母后写的经卷,请云济大师做法时焚烧。”

    云济道了一声佛偈,然后接了过来。

    今日不是太后的断七,明日才是,今日送来是因僧人还要围着灵牌诵经,明日一早便会供上佛台。

    僧人将写着往生经文的幡布盖在太后灵牌上,从马车里抱进了禅堂。

    今夜他们要宿在寺庙,小僧弥们带一众人进了客堂。

    寺庙虽大,但来客众多,因此不得不好几人合着住一间。

    卫寂跟两个世子分到一间房,所谓的床便是硬木板一个,上面草草铺了一张薄褥,屋内连个炉子都没有。

    饶是不娇气的卫寂都有些受不了这清苦之地,更别说素来骄奢淫逸的世子了。

    “这床硬得简直像石头,被子还这样薄,这真能住人”

    “在这里待一晚,我怕是会成菩萨。”

    两人一同抱怨,唯有卫寂从始至终保持安静。

    俩世子骂着骂着停下来,转头齐齐看向坐在床边,脸同样冻得发紫的卫寂。

    他们很少主动与卫寂搭话,今日难得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

    卫寂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里简陋得没法忍受”

    卫寂不是雪人,自然觉得冷,但他没有回这话,只是朝一处看了看说,“有菩萨。”

    俩人顺着卫寂的方向看去,屋中供桌上是一尊韦驮菩萨,它是惩恶除善的化身。

    看着威严的菩萨像,俩人都住了嘴,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两个最聒噪的不说话了,屋内静了下来。

    他们很少能跟卫寂这样单独相处,而今夜还要同睡一张床,心中都有些古怪,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与卫寂做个和解什么的。

    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正要开口,金福瑞来了。

    他先给俩世子行了礼,然后对卫寂道“小卫大人,殿下请您过去。”

    这还和解个屁

    殿下八成晚上要留宿卫寂,挨冻的只有他俩。

    目送着卫寂离开,俩人恨恨地想着。

    姜檐住的善房是最好的一间,屋内虽也没有地龙,但生着许多炉子,还是一个套间。

    里面是睡觉的地方,外面有一个铺着草席,可以参禅的台子,中间是一个矮几,四面放着蒲团。

    里屋外屋都不见姜檐的影子,卫寂不解,“殿下呢”

    “殿下在外面忙太后的断七,咱家听说住得不好,有些屋连炉子都没有,怕您挨冻才叫您过来烤火。”

    金福瑞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卫寂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接过杯子向金福瑞道谢。

    金福瑞拿了一床被褥铺到草席上,“小卫大人脱了靴子,进来暖暖,在山上风寒了可不是好事。”

    姜檐从外面回来时,眉宇间像覆了一层霜,也不知谁惹他生气了。

    推门看见围在火炉旁,腿上盖着棉被,脸被火烤得红扑扑的卫寂,心中的烦躁一下子冲淡了。

    他走上前,坏心眼地把冰块一样的手放到卫寂脸上,还将卫寂的嘴挤成小鸭子,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卫寂一双丹凤眼瞪大,傻乎乎地看着姜檐。

    见卫寂这样,姜檐心中柔软得不可思议,他拽起卫寂道“走,跟我去看傻鸟。”

    卫寂还以为傻鸟是姜檐给谁起的外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鸟。

    姜檐拉着卫寂穿行过寺庙,去山门前那片树林。

    这个时节林中光秃秃一片,便是地上的杂草都没颜色,高高的树杈上有许多鸟窝。

    姜檐在地上洒了一把稻谷,不多时便飞来一群鸟来啄稻谷。

    这鸟也不知什么品种,羽毛介于灰和蓝之间,挺着鼓囊囊的肚皮也不怕人,还有几只走到卫寂脚边捡谷子吃。

    姜檐拿了几颗小石子,“看着。”

    说罢,他拿石子丢到一只鸟的头上。

    那鸟反应不怎么灵便,用石子丢了它,它竟歪着头呆了呆,也不知道飞。

    方才姜檐听着僧侣念经,正无聊看见踱步过来的鸟,姜檐逗了几只才发现这些鸟很傻。

    想来是山上的僧人不曾伤害过它们,那些上山的香客不管平时如何,至少来了寺庙还会装一装善人,不会在山门前杀生。

    因此这些鸟不怕人,没想到今日来了硬茬子。

    姜檐给卫寂几颗小石子,“你也试试。”

    卫寂对佛门还是有敬畏之心的,支吾着,“这不好罢。”

    姜檐“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要杀它,你试试,快试试。”

    在姜檐的催促下,卫寂心生愧疚地举起手,丢了一颗石子过去。

    竟还真被他砸中了,那只鸟呆愣愣的,用一双豆大的眼睛望着卫寂。

    那模样跟方才卫寂看他的眼神很像,姜檐扬唇大笑了起来。

    卫寂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是好呆,关键它的肚子还胖乎乎的,看起来就更呆了。

    姜檐抬腕,打水漂似的丢了一颗石子,一连砸了两只鸟脑袋。

    这些呆鸟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还有人会害它们,然后群起而愤,一旁子胖鸟扑腾着翅膀开始啄他俩。

    姜檐拉着卫寂往回跑,好不容易逃出树林,那些鸟也没再追过来。

    卫寂气喘吁吁,他抬头与姜檐的目光撞在一起,然后,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他俩对视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殿下。”

    卫寂一个激灵,看到走过来的卫宗建,他忙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垂下头,心如擂鼓。

    卫宗建拱手作揖,“殿下,有关作法一事还要请您过去。”

    姜檐恢复了正经,闻言点点头,给了卫寂一个快回去烤火的眼神便走了。

    姜檐走后,卫宗建怒不可遏,“先前我与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太后的断七还敢跟殿下嬉笑,我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卫寂眼睫颤了颤,不敢说话。

    正好寺内的小僧弥拿着幡布与铜铃出来,他们要在林中挂上这些,以便明日为太后作法。

    见外人来了,卫宗建止了声,但脸色还是不好看。

    怕卫寂跟太子待一起会出事,卫宗建叫住为首那人,客气道“能否让我儿也去”

    那人一脸为难,“林中地形复杂,小公子不熟,怕是会迷路,而且山风这样大,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他们在山里做惯这些事了,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位贵客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卫宗建“没事,他会紧跟着小师父们。”

    经不住卫宗建的劝,他们只好带上卫寂。

    卫寂白着一张脸,老实跟随小僧弥们一同进了林子。

    “施主定要好好跟在我们身后,莫要跟丢了。还有这些幡跟铃,要在绑在每棵树上。”

    小僧弥教卫寂怎么绑幡结。

    卫寂十分聪明,一学就会,他背着斜跨的布包,里面都是幡跟铜铃,重量并不轻,压得卫寂肩头都有些疼。

    小僧弥们倒不觉有什么,利索地在树上绑幡。

    期间无一人说话,大家静悄悄干着手中的活。

    天渐渐暗了下来,卫寂手脚冻得发青,绑幡时哆哆嗦嗦半天才绑好一个。

    等他好不容易绑好幡经,双腿早已经站僵,走路时膝盖不住打软,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上,脚扭了一下。

    卫寂吃痛地弯下腰,疼得冷汗直流,缓了好一会儿那股疼劲才下去。

    他扶着一棵树慢慢站起来,举目四望,竟没有一个人影。

    山里似乎黑得很快,方才还有天光,此时此刻却黑得可怕,重重树影好似鬼怪,被山风一吹更吓人了。

    卫寂心中一慌,忍着疼快走了两步,他大喊,“有人么”

    不知那些小僧弥去了哪里,卫寂喊了两声,静下来听回音,但除了沙沙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卫寂后背被汗浸了,但整个人却冷得发抖,他又连着喊了两声,惊起了一片飞鸟。

    卫寂吓得后退一步,转身一瘸一拐地朝回走。

    他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只能看来时踩着枯草的痕迹。

    走着走着,卫寂彻底迷了路,天也越来越黑,他一时没看清路,竟滚下了一个山坡。

    滚落过程中,肩头撞到一块石上,脸也擦着小石子,一路跌到坡底的草丛里。

    卫寂眼前阵阵发黑,手脚皆没了知觉,喉口泛上一股股恶心的感觉。

    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子像着了一团火,那火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热汗一地出,鼻腔仿佛打翻了调味的东西,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卫寂软绵绵地趴在地上,隐约间好像听见姜檐在叫他,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好难受。

    我这是要死了么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