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被踩断的动静极其轻微, 但丧尸王的五感似乎格外敏锐，瞬间锁定范鹏藏身的位置。

    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夜视眼镜里, 乌泱乌泱的活死人迎面扑来，漫山遍野都是幽绿的尸影, 堪称恐怖的数量足以在几秒内将宋可他们吞没。

    路小羽反应最快，六条机械臂旋转伸出, 抽翻冲到最前面的一波。“走”宋可打头, 素察殿后, 其他人急速后退, 扭头就跑, 脚步却骤然停止, 这些丧尸的动作极快, 早已绕到他们背后。

    无路可退

    端木亓双手抬起, 十几根粗壮的荆棘破土而出，却没有刺向四面八方的尸潮, 反而把他们一群人层层包裹起来, 形成巨大的茧房，暂时隔绝了外部攻击。

    细手细脚的丧尸前仆后继撞上来，愤怒地撕扯，没过一会儿茧房表面就出现凹陷。

    “不行, 数量太多了, 阿亓一个人顶不住”肖晨大吼。

    话音刚落, 嘭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伸了进来，左右乱抓，很快挖出碗大的洞口，宋可透过隐约的缝隙, 和高处的丧尸王对上视线。

    “喂能不能，坐下来，谈谈啊”

    宋可目光闪动，根据过往经验，堕落者具有清醒的意识，能和人类交流。

    “我们没有恶意”林优优也跟着大喊“拜托，给个机会”

    丧尸王森森地盯着宋可，站直后身高将近三米，又细又窄，仿佛一盏伶仃的路灯，它眼里充满警惕和敌意，对他们的谈判请求充耳不闻，发出几声短促的尖啸，尸潮更加躁动，拼命破坏荆棘。

    “不行，完全没办法，沟通。”

    宋可叹了口气，看来这只丧尸王和人类的隔阂很深。

    砰端木亓不堪重负，异能茧房四分五裂，一行人暴露在夜幕下，宋可无奈抽刀“准备战斗。”

    徐星边放异能边游走，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名牌墨镜和太阳帽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眼见方知许被丧尸抓住小腿，啪嗒摔倒在地，他难得没嘲笑，英勇地冲过去，用冰墙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被阻挡的丧尸五官挤成一团，表情模糊不清，从胸腔里发出嘶哑的嚎叫。

    “啊啊”

    徐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模仿它的样子，从喉咙里咕噜几句奇怪的音节，因为施加了精神力，他清亮的嗓音在晦暗的山谷里久久回荡。

    宋可察觉到不对，迅速转头“小星，你怎么”

    她想说你怕丧尸的毛病不是早就治好了么，怎么还滋哇乱叫叫就算了怎么还用精神力啊这不是更刺激丧尸吗结果下一秒，眼前的场景让她彻底失语。

    仿佛一道静止魔法落下，所有丧尸不约而同地停止攻击，动作间透出些许疑惑。

    徐星小脸脏兮兮的，坚持不懈地冲丧尸叫“啊啊啊嗷呜”

    宋可“”

    尸群猝然惊醒，再次围上来，几只小怪物躲在后面龇牙咧嘴，不凶，反而有几分憨态可掬。

    徐星挠了挠脑袋，不自信地嘀咕“搞错了”

    他又换了种叫法“啊啊啊”

    宋可懵圈了。

    林优优等人也面面相觑，千分之一秒后猛地醒悟过来，这该不会是堕落者的语言吧

    毕竟徐星可是掌握了奇怪的丧尸语沟通技巧的

    空旷的山谷，万籁俱寂。

    丧尸王双手撑地，轻巧地跳上岩石，怪群恭敬地让出一条道路，它落地无声，慢慢接近徐星，细窄的身型投下一条长长的阴影，将瘦小的徐星完全覆盖。

    端木亓四人面色大变，刚要出手防卫，宋可制止了他们。

    她握紧双刀，目光紧紧盯着丧尸王，想看看它究竟要做什么。

    丧尸王绕着徐星踱步转圈，突然凑近脑袋，凹凸不平的五官贴着他，轻轻嗅了嗅，又甩了甩头，抬脚观察第二圈，看起来有些不确定。

    徐星双手贴着裤缝，紧张得一动不敢动，众人纷纷屏住呼吸。

    过了几秒，徐星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重复一遍“啊啊”

    丧尸王逡巡的动作倏地停住，紧接着，一道撕裂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我靠丧尸说话了大家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出卖了各自心思。

    徐星努力回忆，磕磕巴巴地又叫了两声。

    这是海门分别前，辫子头教给他的，大概意思是“朋友”。

    “你见过同类。”丧尸王的每次开口都很艰难，嘴唇部位几不可见，更像从腹部传来。

    徐星先摇了摇头，旋即又犹豫地点了点头，辫子头算同类吗可辫子头比面前的丧尸好看多了，外形也更像人，但既然它们能听懂辫子头教他的话，应该算吧

    要讲清和辫子头的往事，对“丧尸语初入门”的徐星而言太复杂了，他只能换成人类话说了一遍，还兴高采烈地用肢体比划，大肆赞美了辫子头和她哥哥脏下巴的“俊美”外形。

    v587还算镇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三个孙子一个爷」却呆若木鸡，端木亓眼皮抽搐，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命悬一线，万万想不到峰回路转，这个小孩会让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地步，和丧尸聊天说出去谁敢信

    徐星说完后，巴巴地望着丧尸王。

    “离开别再出现。”

    丧尸王沉默片刻，发出含糊的警告，它转身呜咽几句，周围尸潮动了动，出现一条狭窄的通道。

    包括宋可在内，所有人面露惊讶，丧尸王不打算攻击了就这么放他们走

    在无数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一行人提心吊胆地离开了山谷。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尸潮没有追来，方知许心有余悸地揉搓徐星毛茸茸的脑袋“臭小子，行啊，掌握一门外语真不错。”

    “这回多亏，小星。”宋可也不吝啬夸奖。

    “嘿嘿。”徐星骄傲地挺起胸膛。

    几人重新找了块空地，围着篝火，扎营休息，宋可望向众人主动开口

    “关于是否，继续委托，我们举手表决吧。”

    徐星第一个发言“我反对阿妲不是坏蛋”

    林优优疑惑地“啊”了一声“阿妲又是谁”

    “阿妲是丧尸王啊。”徐星理所当然地说。

    “你还真是自来熟，连外号都给人起了。”林优优顿感无语“我也投反对，因为林秀，我现在无条件接受智慧物种的多样性，没办法把堕落者当丧尸看待。”

    素察瞥她一眼，言简意赅“跟票。”

    路小羽无所谓地耸肩“弃权。”

    方知许治疗完伤口，放下裤腿“我跟小星吧。”

    v587意见一致，只是a级委托而已，就算完不成，也有别的办法冲刺排行榜。

    轮到「三个孙子一个爷」时，却出现了相左的意见。

    肖晨语气低沉“我支持继续做委托，抱歉，但积分对我们太重要了。”

    范鹏和邛明诚表示“我们听阿亓的。”

    端木亓则望向宋可“就算我投赞成票，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对吗”

    目前票数四对四，路小羽轻啧一声，不喜欢输的老毛病犯了“改票，我投反对。”

    四对五，这下赢了吧。

    端木亓却知道，其实票数不重要，真正做决定的是宋可，因为他们没有单独击杀丧尸王的能力。

    “是的。”宋可郑重点头“我决定，放弃委托，等天亮，我们就离开。”

    这项a级委托和她原先预想的南辕北辙，他们可以杀丧尸王，但刚刚那只，明显是荒垣堕落者的首领，脑仁里八成也没有晶石，根本算不上丧尸，更何况人家还放了他们。

    “理解。”端木亓叹气“本来希望也不大，那就放弃吧。”

    “阿亓”肖晨担忧地望着他。

    端木亓按住肖晨肩膀，眼神坚定“相信我，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能凑够积分。”

    气氛沉寂下来，宋可忽然开口“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任务描述，是丧尸王”

    她翻出委托描述，上面的确清清楚楚写着「荒垣出现疑似丧尸王」。

    “系统，会搞错吗”

    “不会。”路小羽肯定地说。

    委托系统是由b区的人工智能群组联合管理的，人会犯错，一台计算机也有几率失误，但几十台几百台超级ai组合起来，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呃，难道荒垣还有一只丧尸王”范鹏异想天开地问。

    “不太可能，”端木亓缓缓摇头，“从山谷布局看，这些丧尸以部落形式抱团生活，不欢迎外客，假如真的存在另一只丧尸王，双方必有死战，直到其中一位活下来。”

    端木亓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我从刚才就想问你们说的堕落者是什么”

    宋可怔了怔，恍然想起，联盟并没有公开承认堕落者的存在，他们的消息都来源庄青砚这位逆天bug，那么平台定义的“疑似丧尸王”似乎也情有可原。

    口齿伶俐的林优优向端木亓他们解释了堕落者和丧尸的区别。

    宋可托着下巴安静倾听，心里依然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为什么不用“特殊丧尸”，或“变异丧尸”，偏偏要说“丧尸王”呢这样人为提高门槛，不是把很多明明够格的队伍排除了吗

    b区的异能者都嫌任务吃力不讨好，也就他们v587又强又有经验，愿意接这枚烫手山芋。

    她刚想开口询问同伴，扭头发现路小羽正专心盯着光屏。

    “你在看什么”宋可往路小羽旁边挨了挨。

    “刚刚徐星谈判的时候，我装了几个移动摄像头。”

    只见光屏里，几只丧尸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它们皮肤薄得和纸一样，内脏狰狞凸显，哪怕没有声音，也能听到痛苦的哀嚎，短短几分钟后，仿佛气球被戳破，这些丧尸的躯体，在众人眼前生生化为一滩脓血。

    被徐星叫做“阿妲”的堕落者首领，和其它丧尸围坐在一起，静静注视死亡的同类。

    “怎么会”林优优失声道。

    “大概是因为，荒垣的辐射太高了。”具有医学背景的方知许指了指隔离面罩“就算堕落者能承受比人类更强的辐射，也有上限，超过后，一旦暴露时间过长，难免会对机体造成毁灭性伤害。”

    “为什么不离开呢”范鹏不解地问。

    邛明诚喃喃自语“没那么容易，离开只会更惨吧至少荒垣平时不会有人进来，但外面对待丧尸的态度可是斩尽杀绝。”

    没错，对堕落者来说，最适合的生存环境，是远离人烟的偏僻地区，哪怕荒垣的辐射很强，可外面是人类的地盘，根本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地，所以它们宁愿在这里，安静地等待死亡。

    宋可透过光屏看向那位首领，它细长的胳膊搂着几只小小的同类，悲伤的侧脸一闪而过。

    天色朦朦亮的时候，邛明诚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宁静。

    “阿亓，宋队长，你们快看，委托更新了”

    帐篷里的宋可翻身坐起，迅速打开终端确认，果然那项a级委托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a级委托请击杀或迁移荒垣e172区的特殊丧尸，剩余数量合计13299。」

    根据不同的选择，底下出现不同分支，宋可点开迁移那项「备选地芬亚克c26区。」

    她想了想，没想通其中关窍，果断地一撩帐篷出去“你们，收到消息了吗”

    v587的队员纷纷点头，他们之前也碰到过委托变更的情况，比如老人国的支线任务，再比如北方基地从b升到a的守城任务，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只有路小羽若有所思“这么巧，队长刚决定要走委托就发生变化”

    “不是巧，是我。”端木亓坦然承认“我昨晚整理材料，上传到系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平台能发布私人委托，当然也能收集任务接取者的情报，自动做出分析和调整。

    路小羽瞟端木亓一眼，态度不置可否，依然皱眉盯着平台页面，指尖敲击不停。

    “现在委托变更了，你们还做吗”端木亓深吸一口气，期待地望向宋可。

    从击杀变成迁移，不同的两种选择，对应不同的完成方式。

    看起来后者要简单些，但芬亚克的位置靠近东部沿海，要他们带领上万只酷似丧尸的堕落者，穿过小半联盟，这也太夸张了吧

    宋可犹豫不决。

    “事情就是这样。”终端里传来宋可气短的解释。

    庄青砚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是反对吗”宋可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庄青砚顿了顿，“我在想芬亚克。”

    为什么备选地偏偏是芬亚克比起原名，它在联盟还有另一个响当当的称号。

    洛桑b25区和芬亚克c26区合称为洛亚克地区，曾经繁荣一时，但十五年前该地发生严重核爆炸事故，因为辐射常年不散，被迫废弃使用，成为了无人问津的鬼区。

    把堕落者从荒垣转移到芬亚克，这项安排很合理，芬亚克的辐射经过十五年稀释，虽然依旧不适宜人类生存，但浓度刚好在堕落者的承受范围内，跟荒垣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但对庄青砚而言，芬亚克还有特殊的意义，它是火种计划的实验室所在，是明志携带k0017逃逸的地方，更是应该永远被掩埋的秘密。

    庄青砚收回心神，无奈叹气“宋可可，上万只丧尸，你打算怎么迁移用印了v587队名的星艇在前面带路，然后举个大喇叭喊丧尸路过闲人退散祖宗，你是想轰动整个联盟吗”

    宋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真心实意地附和“好主意哦”

    有v587开路，不就可以避免冲突了吗不愧是庄青砚，困扰她的问题一下就解决了呢

    庄青砚一时哽住“”

    他被宋可的脑回路打败，单手扯开领口透气“你问过人家吗它们愿意跟你走吗”

    宋可想做的事，已经不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换个能力差点的，比如什么什么枭，压根受不住。

    “还没哩，我一会，找它们谈判。”

    “算了，不管谈判是否成功，你在原地等我。”

    “你要来”宋可眼睛亮晶晶。

    “嗯，”庄青砚笑了笑，“我再不去，你要把天捅破了。”

    “哪有我征询大家意见，很公平的，好不好”宋可不高兴地絮絮叨叨“反正我超能打”

    “是，是，你超能打，是我没用，我想你了。”庄青砚打断她，深邃的桃花眼弯起思念的弧度。

    “宋可可，我想你了，我来找你。”

    叽叽喳喳的麻雀瞬间安静下来，半晌，宋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哦，哦，那什么，我去找，阿妲谈判了。”

    啪嗒，终端挂断。

    宋可原地呆了两秒，慢慢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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