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2. 千峰似剑 特意前来送你一程。不必相谢……
作品:《社稷山河剑》 小妖们对其宣言将信将疑。
实在是有些根本已经失了战意, 没了奋勇争功的心气。更不解自己究竟在为何拼杀。
是他们卑鄙在先,以无辜人族为饵,可此前谢引晖动手时还特意留有一线。
趁着士兵们旗靡辙乱, 他本可轻易将众人绞杀,但最后不过是操纵着树干将拦路的小妖们挥开。
严重的几人被拍出了重伤, 抬出战场。见伤员们相继往外窜逃, 他也并未出手阻拦。
除非是主动举刀朝他拼杀的,其余都未下死手。
众人虎口余生,庆幸之外, 更是油然生出一种荒天的大谬。
他们行如狗彘般地讨生活, 出卖良心, 不过是为糊口饱饭。昌碣粮米珍贵, 寻常的活计根本满足不了一家的吃喝,小妖们的选择唯有参军,哪里是真心想为了犀渠赴汤蹈火
而今更是如此。
谢引晖对他们网开一面,统率的妖兵却要他们执剑上前。全然不顾众人死活。
两相对比之下,心头自然有所偏颇。什么万户侯,封狼居胥,都不太诱人了。
说到底, 人与妖到底是有哪里不同啊不都是一颗心,一颗肺
真剖开这些人的胸膛,不定谁流的血更黑。
于是在那妖将的诺言许下之后,原先还算有序的队伍, 肉眼可见地分裂开来。
胆大的便冲上前去,消极的则继续留在原地。
谢引晖一身黑衣,双目紧阖,随着四面敌军靠拢, 脚下平地扬起一阵风,吹得他衣袍鼓动,长发翻扬。
面上是毫无波澜的沉静,微微低着头,流畅而僵硬的面部线条,叫他仿似高站在道观神庙中的一尊泥塑,有种格外的慈悲与威严。
他好似独立于尘世之外,毫不在意耳畔的聒噪纷扰,直至被千众合围,兵器上的寒光舞动间反到他的脸上,才缓缓睁开眼睛,抬起手臂,朝下一挥。
那些拦截在路上,与小妖们纠缠的树枝纷纷停下动作,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安顺地收回地面,仅留下一个个凹凸不平的浅坑。
妖兵们心头大震,一股莫名的恐慌占据了心神。那种源自死亡的、惶惶不安的惊惧,陡然间被放大了数倍,将满腔封候拜相、建功立业的激情给压退下去。
众人双手发颤,生出悔意,紧握着的兵器不受控地垂了下去,举目四望时,才发现远处的高墙上悄无声息地多出一群黑衣修士,宽袍的长袖上皆绣着依北城的纹样。
那些人两手掐诀,俱是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不过几十号人,大有将他们上千人反围的架势。
当妖兵们察觉到自己心神中的异样,想要反抗或撤逃,那些修士整齐一致地动了。抛出手中长剑,引动设好的埋伏,异口同声地低喝道“剑阵杀”
截然的几字压过了东风的凛冽、战马的嘶鸣,将士的声威、弥天的吼叫。
气势如银河落天。
一时间刀寒剑冷,姿影重叠,凄风似雨,血流如涛。
空气中随之飘散出浓烈的血腥味,连天色都因这刺眼的红芒晦暗了三分。不知是血溅进了眼睛,还是那剑刃上的血渍浸染了天。
妖将自看见那群剑客起,心中警铃大作,挥着手慌乱高喊道“有诈有诈退速退”
等他话音落毕,那些听他指令前去收取“大功”的马前卒们,已亡故大半。
妖将双目刺痛,躲在大军后方,前面挤靠着上百名小兵作盾,自以为安全,就在他勒紧缰绳想要缓步撤退时,谢引晖的眸光穿越众多的人群精准扫向了他。
谢引晖抬手一指,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点出他的位置。
妖将回忆起谢引晖的诸多传闻,大脑一片空白,再顾不上什么尊严,拍马从人群中强行冲撞出去。
后方的小妖被马匹撂倒,骏马跟着受惊,前后踢踹跳跃,将背上的人甩下马背。
妖将忍着痛楚仓促起身,刚要借着密集的人群藏匿起来,地上倏然钻出一条手臂粗细的木枝,绕过一旁的小妖,将尖细的前端刺穿他的胸膛。
谢引晖神色凉薄地收回手,那根树木跟着缓缓消退。
血液从妖将胸口的破洞中喷溅出来,尸体没了支撑,虚软地滑倒在地。
附近的妖兵们失了统领,又畏惧谢引晖的遗泽,当即散作一团。
依北城的修士们镇守住城主府的四面大门,不追穷寇,只用剑在街上划出一线,厉声威慑道“上前者,杀”
这百多人也是沉得住气,待到迫在眉睫的时机才出面救场。造出一番宏伟博大的声势,叫余下的妖兵们惊疑难定,忌惮不前。唯恐谢引晖还留有后手,请他们主动入瓮,再施一场剑阵。
上下不齐心,就是十万兵,也只能打出一万人的战力。何况这条街巷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
只不过百人,便在数十倍人数差距的极大劣势下,将局面再次稳定。
谢引晖面无表情地站在血海之中,加速调息。
边上一名中年修士靠近与他耳语道“先生,这些小把戏顶多只能拖延。寻不出破局之法,我等断然支撑不到明日。还是早做打算,从长计议。”
谢引晖说“等。”
“等什么”中年男人手中剑光一斜,难掩急切道,“我们的人要明日下午才到映蔚那边的兵马再快,如何也得明日早晨。继续与这群妖兵在此周旋,死伤不知光辉有多少。那帮丧尽天良的妖族,若去远处抓捕人族押来要挟,凭我们几个人手,哪里能阻先生您的身体又能支撑得了几时趁现在还有余力,我等先送您出去莫要强求了”
确切来说不算是如果。
知道谢引晖亲临,大好的机会,那帮妖将能放过城里的人族早已开始满城搜捕,闹得人人自危。
谢引晖无动于衷“我一退,你们挡不了片刻。守住城主府,待我师侄斩杀犀渠。”
“您师侄”中年男人心道,又是哪里冒出来一个不知深浅的师侄,撂下这样的大话蛊惑得他们城主都轻重不分了。
又及时克制住,将临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提着剑闷声道“我去助她”
“你别去。”谢引晖将人拽住。
中年男人刚要问什么,谢引晖补上一句“你不行。碍手。”
中年男人“”
谢引晖解释说“她是剑主。”
他好似在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
中年男人盯了他半晌,才面色古怪地追问道“什么剑主”
“山河剑的剑主。”在这万难的危急时分,谢引晖提到倾风,还是会慷慨地多说几句,甚至极力扯动着唇角,想露出一个笑容,“人境出了一名剑主。”
中年男人脱口而出“您不是被骗了吧”
谢引晖浅浅瞥他一眼,无意与他争辩,表情虽未变化,可是心情明显地不悦起来。
远处一道焰火冲上天际,红绿的火光在天空中拉出一条灰黑色的尾巴,正是依北城提早约好的信号。用以警示众人,妖兵们劫掠了一群人族正在朝城主府靠近。
“我这张嘴”中年男人气得想抽自己嘴巴,懊恼道,“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谢引晖仍是那副安然不动的模样,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指尖一根细长的木须连通地面,吸收着泥土下树妖的妖力。
对面的妖兵也看见了燃起的信号弹,听见高空飞禽的传信,重整旗鼓想要再杀。
视野所及处皆晃动着兵戈的寒芒。
中年男人见局势大为不利,那点虚张出的声势维持不了这个场面,带着点请求的味道说“先生,您先走吧这大门我等替您守着,只要我留口气在,定然不退半步”
谢引晖说“去哪里他们人多,我们人也不少。何必退”
“哪里来的人”中年男人脚步一错,挡在他身前,当他是见了鬼的眼花,“您来昌碣,一共只带了我们几个”
“民心。”谢引晖摇头,沉声道,“你们都犯了错。”
中年男人尚不解其意,对面的妖将已借着传音对他们放声大吼。
“谢引晖”
“昌碣城里,有多少人族,你知道吗”
谢引晖抬起手,轻轻将面前几个过来护卫的修士推开。
“看来你的人马也不多,遮不了这昌碣的天啊。”新顶上来的那名妖将学聪明了,人隐匿在暗处,声音从虚空缥缈传来,辨不出方向。
他口气张狂道“谢引晖,你自裁于此,我当今日无事发生,现下就将他们放过”
边上的修士怕谢引晖动摇,真遂他心意,举起长剑,斩钉截铁地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泼贼,有胆的出来领死”
妖将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
不多时,押在最前的一批俘虏到了。
小妖们用绳索绑住了他们的手,轰赶着人族依次走上街道。远远见得谢引晖真容,心生胆怯,战战兢兢地停在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按着百姓跪下,再次用刀锋贴住他们的脖颈。
妖将猖狂大笑道“谢引晖,我看看你的神通,还能再救他们几回”
俘虏们低着头垂泪。也有些凄凉哭了两声,希冀地望向谢引晖。
谢引晖张开嘴,轻吐出两个字“杀吧。”
“先生,您不”中年男人嘶声叫了半句,反应过来,震怒的神色转为错愕,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面前的人。
妖将顿了顿,冷笑道“谢引晖,你耍这样的把戏没有用你若真这样说,我就先杀个百十人,给刀口喂喂血”
谢引晖视线不大真切地遥望着百丈外的人群,随即瞳仁微微转动,聚焦在面前那排俘虏上,沉缓有力地道“杀吧。今日死于法场者,事成后我会命人为你们敛尸下葬,不会叫你们做孤魂野鬼。”
中年男人木讷道“先生”
“若是已到此等关头,仍是无人愿意挺身而出,只想做一根随波逐流的稻草,光等着他人来救。那纵是仙神降世,也帮不了你们。”
谢引晖用平缓的声调,说着决绝而略带残酷的话语“我不会同当年赵先生的那帮兄弟一样,为了这座城里的人族,自困一隅,舍身忘己,忍受数十年屈辱,护你们一时安生。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儿,只能将性命交托他人。我只给你们两条路走要么与我一同求生,要么与我一同殉道。”
尤其最后一句,沉郁而坚毅,叫中年男人听得身躯震了一震,不知该说何是好。
对面跪着的人族也纷纷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赵公有大善,可我不学他。”谢引晖的声音在妖力震荡下,传遍寰宇,无视对面诸般复杂的眼神,没有波动地说道,“人族的路,不能光凭几个人走。赵鹤眠非要在前替人族铲平斩棘,他们自然不觉得是赵公同道,只想将义士们推到刀锋前,再换自己安居在后。人族的骨气不能用大恩来换,唯能以血、以肉。我要昌碣的人族明白,他们一直是刀俎下的鱼肉,自己不博,指望何人”
他缓了缓语气,朝对面的俘虏道“若是真有阎王殿,认得杀你们的人,自去报仇。我已救过人族一次,可无人愿意与我同道,我大业未成,不会再舍命救你们第二次。”
谢引晖总是在沉稳中,透露出隐约的疯狂。好似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叫人琢磨不透。
中年男人听着他讲述,有震撼、有恐惧,可自悲凉中细思起来,又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
人族甚十倍于妖族,多年前还是因为受制于妖境的天时,无处可去,无人依附,放迫于形势苟缩在此。
今时不同往日,人族被妖族欺压,还是束手就缚。宁愿跪在地上恳求同族舍命相救,也不敢起身反咬妖族一口。
他们若自愿做这软刀,昌碣的革新何时才能有功成之日
一时间,依北城的修士竟无人开口相劝。
谢引晖颔首示意道“杀吧。”
那妖将恼羞成怒,尖细叫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
谢引晖平淡道“我只最后一句。我无意苛责妖族。本意探求人、妖两族共存之道。但今日凡是动手屠杀人族的,日后我定斩不恕。想杀的,留好脑袋,动手吧。”
妖将大怒道“杀”
人族挣扎惨叫起来,凄厉哀怨的哭声混杂,听不清他们具体想说的话。手脚上的绳索绑得不算严实,奋力挣着那点空隙,在地上爬行向前。
小妖们握着刀,踯躅着不敢动手。
妖将恼怒非常,嘶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杀啊给我杀”
角落处一群商旅贩夫,听见谢引晖的传音,再次探出头来。
货郎将自己的箱子都丢弃了,往身后绑了十几把刀剑。
有些是从地上捡来的,有些是从铁匠铺里抢来的。见着能打的人族就分一把,想请他们一同去护道。
可惜愿意同他上阵厮杀的人族寥寥无几。煽动不了几个。
昌碣的人族,还没他们映蔚的小妖来得英勇。这谁乐意再往前凑热闹啊无趣得紧。
众人帮着喊杀一阵,没了兴致,便避开搜捕的妖兵,躲到暗处等待映蔚的消息。
此时听见谢引晖的宣告,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有道理”货郎嗤笑道,“难怪都不肯随我杀敌,原是指望着谢引晖能同赵鹤眠一样舍己救人。这回是叫天天不应了。”
“谢引晖这样的狠人,若真能叫眼前的仁慈绊住手脚,怎可能有毅力叛离人族,又孤身从妖王的都城逃脱他连自己肉身都舍得,是最知晓取舍之道的。”
货郎兴致勃勃地跑出去查看“我瞧瞧,谢引晖这样的狠厉威逼之下,有没有勇士敢站出来。不会当真无救了吧”
后方的同伴跟了上去。
反正他们是映蔚的百姓,人多势众时能当悍匪,打不过分头跑路,又可当飞贼。就昌碣的那群妖兵,没什么好怕的。
货郎在街巷中间熟稔穿行,忽而听见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以为是妖兵们来袭,正欲撤逃,随意扫去,发现是个熟悉的东西。揉揉眼睛,指着远处街上飘扬着的一块旗帜,讶然道“那是什么我看错了吧”
身后人立马涌了上来“那是映蔚的军旗”
“骗子映蔚的军旗哪有如此寒酸的随便扯块破布画个图就是了”边上的兄弟叫道,“而且那特娘分明是昌碣的妖兵啊为首的那人我还认得,不是叫王道询吗常来我铺中与我闲聊,何时成映蔚的人了”
货郎指着说“后面还有个依北的军旗。那衣裳不会全是人奴吧”
貔貅被府外的动静分了心神,几次险些被犀渠抓伤。
倾风屡屡搭手相助,自己倒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身上内伤淤积,每与犀渠相撞,筋脉都会受其内息反震,不似表面从容,黑着脸道“你少分神你不是想给犀渠陪葬吧”
“你不关心你师叔的事吗”貔貅急得抓耳挠腮,“你师叔那边定然快熬不住了别最后只剩我一个啊我映蔚打下昌碣来能做什么”
倾风实在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法宝,怀疑犀渠将妖境三百多年的法宝都搜罗过来了,忍着想踹貔貅的冲动,问“貔貅,你的妖域呢把他拉进去,看能不能压住他这满园的阵法。”
貔貅瞪大眼睛,叫道“你开什么玩笑话大家的妖域各不相同我不擅此道,怎么平空生出一方天地来还要压过犀渠的位格,不如做梦比较快”
倾风“啧”了一声,思绪无力飘散开,想他关键时候怎那么不顶用还比不上他们娇生惯养的林别叙。
不知是被她念叨着了,还是林别叙这人真就那么邪性。倾风脑海中的思绪刚一闪过,耳边便听见了那阴魂不散似的声音“倾风师妹这是想我了”
倾风脊背一个哆嗦,倏然抬首,见林别叙闲适地站在墙头,心情一起又是一落,短时间内变转了数次,说出口的语气听着便有些复杂“你也来了”
他们统共就那么几个人,白重景多半不会替他们出手,余下的全挤在这小破大财主的院子里了。
倾风急忙问“外面怎么样我师叔能抗住吗”
“外头”林别叙思考着措词,“各打各的,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倾风“啊”
貔貅终于沉冤昭雪了,委屈跳脚道“我就说外面乱成一锅粥,你非说是我笨你自己去也看不出名堂”
“又多一个找死的”犀渠阴狠地瞪向林别叙,“她不是九尾狐,那你也不是三足金蟾了”
貔貅嘴上不饶人,夸张地惊呼道“先生不愧是先生你一来,连这石头脑袋都变聪明了。”
“在下今日兼做个收魂的。”林别叙笑说,“特意前来送你一程。不必相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