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第 45 章

作品:《公主的奴

    御林军护送皇室与众臣迅速撤离, 宁桀则带精锐之部留下断后,严防雍岐人越过懋场后,会继续侵征南下, 甚至追上圣上御舆。

    为防万一,谢钧直接下命将整个懋场所有马匹,能带走的便尽力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地全部放生, 势必不能给雍岐留下一点战备资源, 以增敌方锐气。

    气氛凝滞, 将士们提戟执枪,整个林场上上下下都透着股战前的威威肃杀之意。

    谢钧站前, 脸色绷得紧,只静等渭水沿岸的密探再传敌情。

    “报”

    终于, 探子的身影从远处渐渐现身清晰。

    马蹄声渐近, 足踏扬沙, 密探纵身下马, 几步跪地拱手。

    见其神色极为凝重复杂, 谢钧下意识握了握手里利剑。

    “说前方情况如何”

    他音戾, 与身后众人一样,此刻已做好迎战准备。

    哪怕广征军千里征袭从无败绩, 大醴自有英勇男儿, 心无怯, 护家国。

    可没有想到, 密探跪地却说“报告将军, 雍岐兵马并未如我等先前预料那般,直接渡河南下,侵征懋场。而是忽的拾集纳之, 在经首领严牧点兵以后,全部行列调转,陆续离开南境边线,向北行去”

    此话落,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可置信。

    雍岐此番大张旗鼓在南境列兵两月之久,显然有其不为人知的目的,尤其还是雍岐大司马严牧亲自领兵,能差遣得动这位位同一品军候的大人物亲来一趟,又岂会是因皮毛小事

    “焉知他们不会中途折返说不定现在撤离之举,便是引我们轻敌的手段。”谢钧身边的副将不信言道。

    谢钧默了默,同样有所顾虑,他不敢松懈半分,只叫众人继续时刻保持警敏状态,以防敌军去而复返,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时间慢慢过去,足足两个时辰后,前方依旧没有任何异动声响。

    谢钧等得口干舌燥,他身后的一众兵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心俱疲,又只能继续绷神煎熬。

    不过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两个时辰拉开的间距,已经足够陛下他们安然避难了。

    谢钧敛神,谨慎派出探子再去前方深探,可这回探子却回禀说,他出离的范围更远,却连雍岐人的一个影子都未见到。

    如此,最好侵征的时机已被他们错过,撤退举动,便不太像虚晃手段。

    “将军,你说他们到底图什么难不成严牧带着人马,兴师动众地在南境列队两月有余,就是为了看看两岸秀丽的山河风景”

    此言轻嘲,不仅是对雍岐,也对他们。

    若真如此,那先前南境三国在渭水沿岸联合军演,似乎就成了一场笑话。

    “不可放松警惕。”

    谢钧冷眸扫过,当下作决,“现将你们分成三队人马。一队跟随许武,留在林场整合贵人们方才慌张出离时,遗漏下的箱箧物品;一队随张冲再上覃山,寻找有无困山的我方卒将;最后一队,跟我去渭水河岸,确保雍岐撤离一事为真。”

    “是”众人领命。

    宁芙醒来时,队伍已歇在中途经过的驿站中,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装潢布景,隐觉头痛,仿佛刚刚做了一场疲惫至极的梦,当下梦魇与现实都叫她区分不清。

    谢言笙与冬梅在旁安静守着她。

    察觉到她翻身的动作,谢言笙眸一定,连忙奔过去,坐在她的床沿边侧,关切询问出声。

    “芙儿,你感觉怎么样”

    宁芙摇摇头,口干,不想说话。

    冬梅立刻会意,转身后却没有拿起驿站房间自置的杯壶去倒水,反而不嫌费力地翻箱倒箧,特意从里寻来公主常用的那盏青白釉印花杯,之后仔仔细细净洗三遍,这才终于倒上水递过去。

    宁芙接过,先抿了抿,待把唇润开,这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喝。

    谢言笙方才就看得着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揶揄了句。

    “冬梅,照你这么个麻烦式,你主子方才若是真渴急了,等你倒上这杯水啊,怕是要实实渴坏了不成。”

    冬梅摆手说“我不觉得麻烦。只怕公主嫌那寻常杯物不洁,不肯用呢。”

    谢言笙弯了下唇,不置可否。

    “冬梅你先出去。”

    宁芙伸手将瓷杯递出,而后面无表情地出声言道。

    冬梅接过茶盏,抿着嘴犹豫想说什么,却被谢言笙眼神示意了下,于是只好默默退离。

    内室安静,只余她们两个。

    见宁芙沉默着没有开口,谢言笙背脊也犯僵,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主动打破沉默。

    “你醒来前蕖姐姐刚走没一会,她在这儿守了好久,之后才换得我。嗯冬梅出去后应会过去知会一声,还有圣上和娘娘,他们”

    “我二哥呢”

    宁芙出声打断,声音偏冷。

    谢言笙一顿,刚扬起的嘴角也随之僵了下。

    先前看到太子殿下面色阴沉地将公主抱回,再看公主阖着目,面上明显的昏晕之态,她便立刻猜明情况,知晓芙儿并非自愿回来,而是被打晕后强行带回的。

    只是当时看着太子殿下明显不善的面色,她虽担忧至极,却又不敢开口擅问。

    之后,她是从冬梅那艰难探问到些只言片语,方才知晓缘由,原是芙儿身边那个奴隶出身的侍卫突然失了踪迹,当下还有被困荒山的风险可能。

    谢言笙抬眼,犹豫着回“太子殿下安顿好这边后,便立刻分出一半的随护人马,原路回返去相助我阿兄了。”

    宁芙眼睛闭了闭,指尖慢慢捏紧。

    谢言笙便继续相劝着,“芙儿,我知你还在怨怪殿下对你作拦,可当时情况紧急,殿下也只是想护得你周全罢了。”

    宁芙淡然看着她,一双盈盈美眸此刻罕见显出几分凝厉,口吻亦绷直。

    “若是我二哥受伤困住,你去不去救他”

    “这,这两者怎么能一起做比较”

    抛去身份上并不对等,两者相付的情感也并不相同。

    她对殿下是心怀敬爱,而芙儿对那越奴最多也不过是同情罢了。

    谢言笙几乎没有犹豫,回答坦诚“我当然会救,可我们不同嘛,我是女将军,连战场都上过,更早早见惯生死杀戮,单骑荒山对我来说不过小事,若山上真有人被困,我自有相救的能力”

    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是她柔弱无力,自保都费力,竟是妄想去救人。

    谢言笙止了口,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失言,“芙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宁芙不语,只嘴角干干扯了个笑。

    顿了顿,她掀开被衾直接起身下床,边整着衣裙,边作势要往外走。

    谢言笙一惊,见她又要拿起披风,便立刻知晓了她的意图“芙儿,你现在还需要休息。”

    宁芙无动于衷,脚步不变。

    谢言笙却利用敏捷身手,两跨步上前挡在门口,横臂坚决不许她出。

    “你敢拦我”

    从未在闺友面前端过公主架子的宁芙,此刻正肃板沉着脸,端起了尊贵身份。

    谢言笙只得跪下来求,“殿下,你真的不能去你知不知道自己一路上究竟昏睡了多久,眼下我们又在什么位置,这里又与懋场相距多少里这些都不算,若是雍岐眼下已然征侵南下,殿下与阿兄到底是该护你,还是去与敌军厮杀”

    宁芙一滞,作答不出。

    为何雍岐列兵那么久,偏偏选在今日有所异动

    宁芙手心死死攥紧,咬着唇不忍眼眶湿润。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两人正僵持不下,门外却忽的传来人马嘈杂的响动。

    谢言笙下意识警惕,示意宁芙嘘声,又把人牢牢护在身后,生怕雍岐广征军突破防御,现已寻至此。

    “父皇”

    “陛下”

    两道熟悉声音相继传来,叫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谢言笙忙推门奔出,宁芙更是紧随其后,其余紧闭的房门也都相继打开。

    谢钧在阶下,率先跪言道“启禀圣上,今日为虚惊一场,身后并无雍岐追兵。”

    宁宏忙又问“那他们整兵换阵,可是已渡过渭水”

    谢钧再次摇头,将所有情况据实相告。

    没有渡渭水,没有看懋场,并且

    “你说什么严牧竟然会撤兵”

    宁宏不可置信的口吻,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将近三万多人马,驻守在这荒野边线上两月之久,军饷、粮草究竟要平白花费多少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和心思,到头来不声不响居然撤兵了”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一点。

    皇帝右看看文臣,右瞧瞧武将,晃神喃道,“这是什么这又算什么”

    是啊,好像大醴凭白无故被人愚弄了一番。

    当然不止大醴。南越、扶桑,所有要仰其鼻息而活的小国,都为其一个异动,不知劳费了多少心神。

    宁宏叹了口气,倍感疲惫地拊了拊手,也不知是终于想通还是如何。

    “罢了,严牧能撤兵总归是好事,皇室和众位爱卿此番能安然无恙,朕心中高挂的悬石也总算能够落下。”

    宁桀不想叫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于是犹豫又问“父皇,秋猎只进行了一日,此地虽偏,但位离懋场并不算太远,我们不如”

    宁宏却摇摇头,明显兴致缺缺,“回京吧。经这个一遭,谁还有纵马追风的心情。”

    众人也叹,宁桀只好不再坚持。

    而一旁的谢钧却悄然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显然还不知晓,懋场的马,已经被他全部原地放养了

    即便当地苑令能慢慢寻归,可总也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尤其还都是些宝马想起那苑令最后犹豫着与他讨银子的模样,谢钧不禁难受地咬咬牙,自己做决有失,这窟窿就得他来补啊。

    宁芙一直等,等到父皇问完话,母后又对二哥一番关切后,她径自提裙过去,开口无丝毫掩饰。

    “二哥。”

    她淡淡叫他一声,眼神意味却是深深。

    宁桀应对着小妹这锐利眼锋,也是倍感压力,他颔首,再次为将她打晕一事认真道歉。

    宁芙不语,却依旧瞪着他。

    皇后傅归宁也早将来龙去脉了解清楚,虽也觉桀儿行举粗鲁,可情急之下有此举动也不是不能谅解,何况他还是好心。

    而且,只为一奴隶便叫兄妹二人间徒生嫌隙,未免不值,傅归宁犹豫着想开口劝言几句,却被宁宏拉着不放,无奈之下,便只好先同他回了内室。

    “陛下,你没看芙儿这软脾气都罕见动怒了嘛,我想劝两句,陛下一直推我做什么”

    没大臣和小辈在旁,傅归宁也依着自己的性子嗔怪言道不满。

    宁宏这会儿也没了在外的板面威严之态,只过去抚着傅归宁肩头,哄声说“一路奔劳已经这般辛苦,小辈们的事就不需你再操心了,现在头还痛不痛,不如朕再来帮你揉一揉”

    傅归宁叹了口气,这才安稳坐下。

    宁宏会意一笑,上前敛起宽袖。

    另一边。

    宁芙依旧不饶,任谢言笙和宁蕖在旁宽解,其怨恼也未消减一二。

    宁桀向来是个面冷话少的,谢钧怕他这回又懒得开口,便打算帮忙解释,只是刚要开口却被阻拦,宁桀越过他,走离宁芙更近了些。

    “芙儿,二哥知晓你挂念那个失踪的侍卫,自会帮你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返回林场,与你谢钧哥哥确认周遭无敌情后,便两人为伴重上覃山,那山体本不高,占地更不大,又经过昨夜一场大火,上面光秃秃的一览既无遗,我们从下到上仔仔细细探查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踪迹。”

    宁芙愣住,默了默未有言语,而后转头看向谢钧。

    谢钧则如实以答,“殿下方才所说皆为事实。而且,昨夜突起的那场山火,是微臣亲自领兵上山扑灭的,经查,当时点拨出的名单并未有那人姓名,加之冒夜上山的士卒们,皆是十人为一小队,各有领属,若当晚当真有人困于山上,我昨夜便已知晓了。”

    所有,昨晚上山之人皆已平安回来,并无一人受困。

    听完所述,宁芙背脊僵住,一动不动。

    恍惚之中,她忽的想起阿烬不凡的身手,诚然语,若依他的武功,纵是身有旧伤,也很难真的被困。

    她起初是太过心急,满心只顾惦记他的安危,根本分不出多余心思去想其他,可现在,冷静之余,又被二哥和谢钧哥哥的平静之述镇醒,她并非真的蠢笨,又怎还依旧毫无察觉异样。

    若一人被困,还有可能,可巧合的是,一向与阿烬形影不离的柏青,竟也跟着音信全无。

    这一点,怕是二哥和谢钧哥哥在来时路上便已思量完毕,只是顾忌她的感受,这才含蓄着未直接言明。

    思及此,宁芙心头瞬间闷堵难受,委屈涌荡,叫她抗拒继续往下深想。

    可谢言笙心思却没那么玲珑细致,这会儿想到什么,她便直接无所顾忌的脱口而出了。

    “芙儿,懋场位于两国之界,甚至再往西走便是西渝属地,这样的交界地带,各国间为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列守在附近的军队,便只会在规定的范围内活动,如此,倒是很容易被遁逃之人寻机钻了空子”

    “言笙”

    谢钧蹙眉阻拦,宁蕖在后同样跟着紧张。

    被身边信任之人背叛,即便对方只是一个位低不足于言道的侍卫,可对芙儿这般在温室惯养,未经过风雨的娇花而言,这未必不是一个很重的打击。

    几人又想起宁芙驯奴成功之时,面展的真实成就感与满足笑容,于是不禁跟着揪心。

    芙儿定是难受至极的。

    可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是,宁芙闻言后并未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平静得出奇,却更引得身边人的不安。

    “芙儿”

    宁芙自没有应,她只目光放空,直至半响才缓慢挤出一个极淡的苦笑。

    接着,又重复了遍言笙方才脱口而口的两个字眼

    “遁逃”

    逃。

    原来,他想出逃的心思从未彻底消失过。

    原来,两人彼此言道的喜欢,是她的诚挚,却是他的妄言。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在与南越公主的那场赌约上,他还不如直接省去那套假意柔情的伪装,好叫她能尽早看清冷峻炎凉的现实。

    也好过现在。

    一场美梦恍然做长,却坠入进不见底的深渊。

    在心里,她无声语道,几分自嘲

    阿烬我甚至还不知,你真正的名字啊。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