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伤口

作品:《误把反派攻略了

    少年眼底挂有乌青之色, 疏朗的眉眼却蕴了笑,微弯的唇角荡起一弧。

    他凝视着苏念栀,笑声明冽。

    “苏念栀, 昨晚,你舒服了吗”

    “啪嗒”一声,陆明怀和扶翎二人身前的木筷一齐掉落。

    “发生什么事了”陆明怀正对着扶翎,疑声发问。

    而扶翎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原来他俩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可堪疾速二字。”

    “可是我瞧着, 倒像是栀栀对妄清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你看,妄清分明就像是一幅被欺负了的样子。”

    陆明怀不禁咋舌,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正欲发问,却被女子之声打断。

    “我没有欺负他”

    苏念栀在听见了陆明怀和扶翎的对话后,立刻出声。

    陆明怀和扶翎举着木筷的手一顿。

    然而苏念栀泛红的双颊似乎让她说的话变得毫无可信度。

    “谢妄清, 你自己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们我根本没欺负你。”

    苏念栀窜了愠气儿,昨夜她因月事而难受的时候, 谢妄清帮了她这的确不假,然而谢妄清也碰了她的后背。

    这算谁吃亏

    凭什么倒是谢妄清先显露了无辜之态,将她看作了一欺辱他人的恶女。

    况且, 她不得不暗自腹诽,为何次次谢妄清说的话总是容易引人浮想联翩

    难道真的因为他是狐狸

    苏念栀两眸中垂照谢妄清的玉面。

    却见谢妄清唇角勾起一抹笑, 随即清朗之声立显。

    “苏念栀,你昨夜在床上为什么要乱动”

    “我哪里有乱动”

    苏念栀哼声而言,双手紧紧扣在桌沿,她睡觉时,向来是最安分的了。

    “是吗”

    谢妄清嗤笑而答, 眸中洇开春水流波。

    “那你的手在乱碰些什么”

    谢妄清一思及昨夜被苏念栀碰过的地方,便觉脊骨攀染酸麻。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这般用力地揉搓他的狐耳,还

    谢妄清不知不觉间,耳垂染上了些霞色,只因他背对着明光而坐,才没有被众人察觉。

    “我哪里有乱碰我只不过觉得腹部不舒服,将手放在了腹部罢了。”

    “你将手放在腹部,为什么要压着我”

    谢妄清言语之时,始终夹带着明朗之笑。

    倒是苏念栀一幅气急的模样,使得她说的话并不如谢妄清有说服力。

    “哪里压着你了要压也是你压我啊”

    苏念栀一女子怎么可能压得住谢妄清

    只是她话音将才归于静谧,却倏然觉着有些不妥。

    等等,她刚才在说什么

    压

    苏念栀扣在桌沿的手一紧,她怔愣着看向扶翎和陆明怀。

    扶翎一双美目之中总是潋滟流情,然而今日却平添了些惊诧。

    她目光在苏念栀和谢妄清身前来回流转,随即樱唇微张,话音一顿,只堪堪道出两字。

    “刺激。”

    陆明怀靠着扶翎而坐,亦是颔首附声。

    “精彩。”

    “居然是栀栀在前,想不到啊。”

    陆明怀面显不可思议之色。

    “居然是妄清在下,猜不到啊。”

    扶翎则低声接话。

    “不是这样的”

    苏念栀一时语凝,怎么会和谢妄清越描越黑了

    “算了,你们说的对,是我欺负了他。”

    “我有罪,但我们的要务不能耽搁,还是先行前往明安国取无方镜碎片吧。”

    苏念栀揽过那莫须有的罪名,只想快些结束争辩。

    谁知众人起身离开招福客栈时,谢妄清却再次挡在了苏念栀跟前。

    长影将天光所拦,苏念栀唯一可见的只有谢妄清的玉面。

    他微微弯腰俯身,在苏念栀耳畔清润凝笑。

    “下次你再乱碰,再敢压在我身前”

    “别怪我不留情面。”

    少年丢下一语,便转身跟在了陆明怀和扶翎身后。

    白影飘然,在春日景光之下,若皎月溢出的清波。

    苏念栀稍然微愣,她忽然想起一事。

    昨夜她是她歇在了床上,那谢妄清为何会说她压住了他

    “谢妄清你是不是昨夜偷摸着翻上了床啊”

    明安国

    琉璃瓦上倾覆碎叶,料峭夜风旋至,将碎叶卷携,若蝶蹁跹。

    宫灯落下明彩,将小径映照。

    朱色宫门倒映出来往宫娥之姿,然风卷影微动,却显孤泠。

    “颂瑶”

    “长公主”

    李嬷嬷抬步上前,扶住了堪然欲倒的女子。

    女子单着一件中衣,如墨的发丝随意搭落在肩,妍丽面容上显露惊惧。

    汗珠将其额前的碎发洇湿,最后汇聚而落,滴在了锦被上。

    “李嬷嬷,我好像”

    “我好像又看见颂瑶了。”

    长乐攥住李嬷嬷略带褶皱的双手,缠声而言。

    李嬷嬷一双浊目之中照映着长乐的粉面,她反握住长乐的手,轻言出声宽慰道“长公主别怕,颂瑶公主她已经故去多年,怎么还会瞧见”

    却见长乐摆了摆头,泠声道“不,我不会瞧错的,那就是颂瑶,她在怪我”

    长乐紧紧扣住李嬷嬷的手,李嬷嬷两手立时被烙下红印。

    “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何况即便是有鬼,哪里敢入我明安皇室”

    长乐两目之中空然无波,她眼尾之间挂点了泪珠,声线轻轻一抖。

    “颂瑶在怪我,怪我为何要逼她杀了那孽种。”

    “她说要找我索命”

    女子话音及至尾落之处,陡然拔高,锦被堆叠为皱,她目光倏然转向了窗外无边的夜幕。

    “她竟想让我给那小孽种偿命”

    李嬷嬷身形一顿,她抚了抚长乐的后背,柔声劝慰道“这不过是场邪梦罢了,这不,郡主还为此前去为您求福了呢,公主该担心的是咱们的郡主啊。”

    李嬷嬷想要转移长乐的注意,她笑着替长乐捋顺了乌发。

    “郡主此去为公主您祈福,途中遇险,险些丧命呢,幸而有茯苓在她身边陪着,二人才回得来呢。”

    “绮罗对了,绮罗回来了,该去瞧瞧她。让玉奴今日先别来了,明日再来,今日我先去瞧瞧绮罗。”

    长乐闻听李嬷嬷之言后,悬吊的一颗心才缓缓落定,李嬷嬷顺势为其整了整衣襟后,方才扶着她下了玉榻。

    “公主莫急,估摸着郡主马上便来了呢。”

    “公主”

    李嬷嬷话音将将一落,便见一宫娥匆然入殿。

    “彩月,怎么了”

    长乐缓声而语,话音尚且未有平稳。

    彩月向着长乐微然一礼后方才开口。

    “回长公主的话,陛下请来的妙隐宗的人来了。”

    “妙隐宗”

    长乐闻言一顿,此前皇兄闻听其常被噩梦缠身,请过法师来瞧,皆不管用,听闻妙隐宗的修仙之人能驱赶邪祟,竟然又将妙隐宗的人请了过来。

    妙隐宗的人能抵用吗

    “罢了,让他们进来吧,总归一直被噩梦所扰,倒也难以安稳,我倒要瞧瞧这些妙隐宗的人能有多大的本领。”

    “是,奴婢这便去请他们进来。”

    彩月一告退,殿中便化为静宁。

    唯有殿中窜燃的明火发出“霹雳”之声。

    “公主,他们来了。”

    彩月轻声而言,长乐也应声转过了身。

    她眸光落在了殿中众人前。

    只见青衫女子纤影窈窕,衣角翻飞处,端然美逸。

    而在她身侧的男子亦是着一袭青衫,面若冠玉,鬓似刀裁,清润俊朗。

    站在此二人之后的两人,却被其所挡,令长乐一时瞧不清那剩下二人的样貌。

    “诸位既然是皇兄请来的,便是我明安的贵客,彩月,沏茶。”

    “是。”

    彩月甫一转身,茯苓便向着长乐笑而一揖。

    “长公主说笑了,这本就是我妙隐宗弟子该做的。”

    “是个会说话的。”

    长乐慵然而语,素手抬起自己手边的茶盏。

    她眸光落在扶翎之身,而扶翎微步上前时,却显出了其后之人的身影。

    长乐目光旋凝而顿。

    “嘭”的一声,茶盏应声被抛掷而出,打落在了那人的身前。

    “谢忘情”

    苏念栀高呼出声,本想将谢妄清拉过,怎料谢妄清似是故意定在原地,等着那茶盏打在其身一般,毫不动摇。

    “小孽种”

    长乐忽然若癫,顺手拿起檀木桌上的白瓷,再次朝着谢妄清砸去。

    “谢忘情,你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怎么,当真是来索命了”

    长乐言语之时,眸中窜开明点星火,然而她双眸中却隐约化开了清泪。

    谢妄清对长乐再次砸来的白瓷也未有躲闪,反倒是生生挨下了她的击打。

    当碎片划破其肌肤时,酸疼之感蔓延,彼时,他才能感知到些许不一样的触感。

    他喜欢被刀剑碎瓷刮刺,似乎只有在此时,他才能体会到自己尚存于世间。

    “谢忘情你该死”

    长乐继续抬手,想要翻起那樽香炉,砸向谢妄清。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唇边漫开的笑意,便知这位反派很是享受那抹痛楚带来的刺激。

    而反观长乐公主,定是认出了谢妄清,是故才会窜了这般大的愠气。

    但他们还需在明安搜集无方镜碎片,自然不能离开。

    “谢忘情,滚”

    长乐疯魔入心,已然不分眼前人究竟是谁。

    谢忘情

    苏念栀眸光一转,旋而上前。

    谢妄清本是带有浅笑的眸子在看见挡在其身前的纤影后,稍是一愣。

    “长公主,想必是记岔了,他不叫谢忘情,他名为谢妄清,是因其母与其父情深意笃,此间深情并非是一场浮妄不真实的清梦,遂取名为妄清。而并非是忘情。”

    女子之声轻柔恬淡,若冬雪中绽放的腊梅,暗香浮动。

    从殿门之外窜入的风声在四周环绕,而谢妄清的耳畔却只能映进女子之音。

    “并非是浮妄的一场清梦吗”

    谢妄清沾有血渍的嘴角缓而轻扬,可眸中却不掀半点波澜。

    “妄清”

    长乐本是盛有愠气的面色渐缓。

    她转眸看向苏念栀,哼声冷笑道“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苏念栀一愣,她该怎样告诉长乐这是她猜的

    苏念栀定了定心神,随即回以浅笑“他自己告诉我的呀。”

    她话音一落,便拽住了谢妄清的袖袍,将他往殿外而带。

    “慢”

    长乐本想继续言说,却被陆明怀长身一拦。

    “长公主也许是真的认错人了,小师弟自小便在我妙隐宗修行,怎么会是您的故人呢”

    “何况能让长公主如此痛恨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品性贤良的人,而我妙隐宗收徒又素来以注重品性著称,倘若小师弟当真是您的故人,那我妙隐宗又怎敢将他收入宗门”

    男子朗音温润,一言一举皆合乎礼法,面容清俊,倒不像是在诓骗长乐。

    长乐紧皱的眉眼微微舒展,然双唇却忍不住呢喃“真是我瞧错了”

    夜风料峭,倒卷残叶飞花,葳蕤深处,藏匿细微碎声。

    “伸手。”

    女子轻声而言,在其跟前的白衣少年却愣然未有反应。

    苏念栀自木盒中取出了翠色瓷瓶及一方白巾,想要替谢妄清处理伤口。

    据原书剧情而瞧,明安国这一副本极为重要,而谢妄清正是当年明安国公主颂瑶之子。

    系统此次为苏念栀安排的任务,除了继续助推扶翎和陆明怀之外,还得帮助主角团找到明安国内的无方镜碎片,并替明安国消除妖邪。

    “她打你,你为何不躲”

    苏念栀见谢妄清不抬手,遂自顾自轻轻将其右手举抬而起。

    甫一抬起,苏念栀借着月光才将其伤处瞧清。

    白衣之下的小臂,早已被碎瓷刺扎,细小的白瓷片嵌在其血肉之中,若红梅点落的清雪。

    苏念栀的鼻尖处蒙有一层血气儿。

    她先是俯身,微微屈指,想要将嵌在谢妄清小臂内的白瓷片取出,怎料方一俯身之际,却险些撞上谢妄清搭放在石桌前的承影剑。

    因此,她置于谢妄清伤处的手不自觉便按压使力。

    苏念栀一惊,她忙而昂首,却见谢妄清朗眉舒展,眸染笑意。

    而其薄唇缓然画开一笑弧,哼咛出声。

    “嗯”

    “苏念栀。”

    “用力压。”

    清月浮光,洇流的月华点缀在梨花一端,梨花被夜风抚落,倾洒若雨。

    一瓣白蕊落在血痕之内,染了满面霞色。

    苏念栀僵凝而不敢动。

    谢妄清让她使劲儿

    这是什么特殊的喜好

    况且,他好好说话不行吗缘何要用此般暧昧不清的话音言语

    苏念栀敛去心绪后,才轻抬眼帘,她眸光扫过谢妄清那被碎瓷夹凝的小臂,微然怔愣。

    “你不疼吗”

    苏念栀方一问出此言,便后悔了。

    谢妄清都让她使劲儿压了,哪里还像是怕疼的

    只听谢妄清轻轻笑出了声。

    “不疼”

    “相反,我觉得”

    “很舒服。”

    苏念栀闻听其笑音,心底一悬。

    而谢妄清接下来之言,才是令苏念栀后背泛凉。

    “你闻到了吗”

    谢妄清没来由的一句话,苏念栀思索半晌后,方才反问“闻到了什么血腥气儿吗”

    这儿能有何味道,除了谢妄清那受了伤的小臂窜开的血气儿外,哪里还有旁的味道

    而谢妄清却看向了苏念栀身后的梨花一树。

    忽而冷风轻旋,卷落梨花雨。

    净白的梨花落在苏念栀的发间,如同玉簪别在了她的发间。

    谢妄清轻声笑道“这梨树之下,藏了许多的枯骨呢。”

    “难怪这梨花也生得格外美,和这树下的枯骨一样”

    “用人血滋养出来的花,果然很美呢”

    他朗然而笑,话音中染带兴奋之意。

    “你说什么”

    “枯骨”

    苏念栀浑身僵愣,不动声色地绕到了谢妄清之侧。

    她不理解,枯骨有什么美的

    她现如今只想快些替谢妄清上好药,离开这埋了枯骨的地方。

    不过

    令苏念栀惊诧的是

    此地是明安国皇室的居所,怎么会有枯骨

    不,宫里的冤魂不少,不排除有枯骨,但谢妄清方才却说,这儿堆积了许多的枯骨。

    这说明这梨树之下的枯骨不在少数。

    “谢谢妄清,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走为什么要走”

    “这儿的味道,我很喜欢。”

    谢妄清双眸轻然微阖,唇角的笑意愈甚。

    似是沉溺于此间世界之中。

    清风拂过,将少年之音缓缓推散。

    “况且”

    谢妄清话音一顿,缓然睁开眸子,目光定凝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你不是要给我用药吗”

    苏念栀一愣,她眉头一攒,无奈轻语“是上药,不是用药。”

    这话之言,好似苏念栀在做何腌臜事儿般。

    “噢你要上啊。”

    “那行快些吧。”

    “被你按着,手有些酸麻。”

    苏念栀喉间一哽,她真的很想知晓谢妄清为何每一句话都在走不寻常的路

    每一句话都在被封禁的边缘游走

    什么叫快点上

    次次不接宾语

    苏念栀倒也不再做争辩,总归她争不过谢妄清。

    还是早些帮他用了药,去找陆明怀和扶翎才是。

    女子轻而俯身,绵软的乌发靠搭在谢妄清的小臂内侧,加之其倾洒药粉之时,动作极为轻微,倒像是几片轻柔的白羽在其小臂处轻然慢扫。

    与这白羽轻扫的触感一道而来的,还有其身前的微香。

    不是那枯骨的腐气。

    而是淡雅的花香。

    “好香啊”

    苏念栀正以白巾缠覆谢妄清小臂的伤处,陡然闻听谢妄清之言,她指尖微顿。

    “又在说枯骨的味道香你的喜好的确很特别。”

    苏念栀嘟囔着开口,在最后一圈时为他系好了白巾。

    “好了。”

    苏念栀笑而轻语,眉眼微弯。

    谢妄清的目光转落在小臂的白巾处,似乎在那白巾之上还残留着女子指尖的微热。

    他眸光一顿,唇边化开一笑,泠然而道“不是枯骨香”

    “什么”

    苏念栀只见谢妄清双唇翕动,并未听见其所言究竟为何。

    而苏念栀方才显露疑声,还没有听清谢妄清说了什么,便听身后猝然传来女子的惊呼。

    “是你”

    来人锦衣罗裙,发别金钗,耳着翡翠,纤细白嫩的脖颈圈有一只银环,铺绣了莲叶芙蓉的裙摆随着其的步子而晃。

    “原来是你啊”

    “呵,可让本郡主好找”

    那女子一至,便在谢妄清身前停驻。

    硬生生地将苏念栀从谢妄清身边给挤开。

    苏念栀拿着瓷瓶的手微顿,目光在这位郡主和谢妄清的身前流转打旋。

    一位是面容清丽,出生不俗的郡主。

    一位是爽朗清举,幼年不幸的反派。

    苏念栀愣神半晌,倒一时想不起来眼前的女子在书中是什么角色。

    “今儿个遇见我绮罗,算你倒霉”

    绮罗一想到在招福客栈那一夜,便觉怒气噌然翻涌。

    她盯凝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他亦是笑而看向她,眸光中不见丝毫的惊诧之色。

    反倒是绮罗被气得心口发疼。

    “那夜你竟敢威胁我我可是明安国的郡主,今夜你自己撞上门来了,那便是天道在助我”

    倘若还只有绮罗一人,她定是不敢和这位杀了招福客栈内众多壮汉的谢妄清这般叫板。

    但此处是明安,是明安皇室,她是明安长公主之女,明安之大,能人异士可不少,对付一个少年,算得了什么

    然而绮罗一番怒斥的话音落下后,谢妄清却面色淡然如常,甚至唇角笑弧愈发向上一扬。

    等到绮罗泄气儿后,才见谢妄清缓缓启唇。

    他正对着绮罗,缓缓开口,朗声清润。

    “请问”

    “我们认识吗”

    心存愠气的绮罗我刚刚说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了

    苏念栀面对这般挑衅,还不为所动的恐怕只有谢妄清了。

    “你忘记招福客栈那晚,为了找一个叫苏什么栀的女子。

    绮罗一时想不起那女子的名字。

    只听身侧响起少年的话音。

    “苏念栀。”

    “对,就是苏念栀,为了找这个女子,险些将我刺死今日我定饶不了你”

    绮罗正声而呵,着实是被气急,她堂堂郡主,怎能由着这样不知礼数之人欺侮

    如果不是今日来母亲的寝殿来,倒是还撞不上昔日旧仇

    “来人将这个人给我拿下”

    绮罗高喝而言,四周立时传来刀剑利声。

    “郡主且慢”

    “有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不是吗”

    苏念栀快步挡在谢妄清之前,正打算出言以劝时,绮罗却弯唇一笑。

    “苏念栀。”

    “嗯”

    “将她一起擒拿”

    等到绮罗此言一出,苏念栀才反应过来,绮罗故意在等她应声。

    “谢妄清,你说句话啊”

    无奈之下,苏念栀只能回首看向谢妄清,企盼谢妄清能做出解释。

    然而谢妄清却只是昂首挑眉,发尾被夜风所拂。

    “我又不认识她,为何要说”

    “可她说的话都能与我们的时间相对,应该不是假话,兴许只是个误会呢”

    苏念栀竭力地想要帮谢妄清想起招福客栈一事。

    况且绮罗方才说了,谢妄清是为了找她,才得罪了这位郡主,倒也与她难分干系。

    谢妄清闻言倒是显露出了凝眉沉思之状。

    “招福客栈女子”

    谢妄清的脑海中只闪过了招福客栈被血舞披蒙之景,以及滚落在地面的人头。

    噢,似乎隐约见过一个女子,不过

    他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还装愣给我拿下”

    绮罗并没有耐心等着谢妄清想起她的样貌,她只想将这个险些让自己丧命于招福客栈的人好好教训一番。

    然而匆匆赶来的禁军从绮罗身侧擦身而过时,却将绮罗一碰,令其堪堪向后一滑。

    “郡主”

    另一抹熟悉的嗓音响起,苏念栀顺音而瞧,只见一宫娥之貌的女子疾步而来。

    “茯苓”

    茯苓快步而来,想要接扶住绮罗,怎料她的脚下却像是踩住了一木块儿,随着绮罗一同向后倾倒。

    苏念栀两眸圆睁,她眸光落在了茯苓的脚边,那被茯苓踩翻而开的正是苏念栀刚才给谢妄清上药时的瓷瓶木塞。

    “郡主”

    禁军朝着绮罗飞奔而去。

    绮罗和茯苓本是齐齐向后倒坠的身子,瞧着正要触及冰冷僵硬的地面时。

    冽柔微寒的清风忽然而至,青衫飘旋间,来人两手一伸,将绮罗和茯苓拦腰而抱。

    他将两人缓然抱起,使得二人可以站定。

    一袭青衫在月光的照映下,泛开清水流泽。

    苏念栀的目光锁凝在那人的身前,旋即眉头一紧。

    “那不是陆明怀吗”

    陆明怀待绮罗和茯苓站定后,方才轻声笑言。

    “二位姑娘,当心。”

    温润清冽的嗓音比之柔春之风也不为过。

    而恰逢其时,殿门之内却走出了一青衣女子。

    扶翎在瞧见陆明怀三人时,脚步一顿,眸色有些复杂。

    “完了,来活儿了,女配来了”

    苏念栀本想攥住的是自己的衣角,却在一时慌乱时,钳住了谢妄清的衣袖,而他衣袖之下正是方才洒了药的小臂。

    女子倏然一压,谢妄清只觉从脊背之后翻然涌起一阵酥麻,直直涌动。

    他并不觉着刺疼,反倒是极其舒服。

    “多谢公子。”

    当三人僵持之时,是茯苓先行从陆明怀的怀中跳然而出。

    独独剩下绮罗还靠依在陆明怀身前。

    陆明怀目光自茯苓身前一扫,目中似有清澜荡开。

    “郡主郡主”

    茯苓退避于绮罗身侧,轻声唤了她几句,绮罗方才回神。

    她望着陆明怀,眸落雾色,呢喃而语“多多谢公子。”

    苏念栀与谢妄清站在陆明怀三人之后,她目光却转而落在了陆明怀背后的扶翎身前。

    只见扶翎面色静淡无波,正盯着玉面含笑的陆明怀。

    四个人在石桌之前围成了一个圈。

    四周静谧,只有苏念栀和谢妄清所处的地方发出了些细微的声响。

    “诶,你觉得绮罗郡主怎么样”

    苏念栀抬手戳了戳谢妄清的肩膀,谢妄清连头也未抬便清笑应声。

    “不怎么样。”

    “那你觉着那位宫女怎么样”

    苏念栀现今还在猜测究竟谁才是女配,因此便出声而问谢妄清。

    谢妄清被苏念栀拉拽着仰首,看向了站在陆明怀身侧的宫女。

    宫女垂首而立,饶是只看背影也知其是个娉婷袅娜的美人。

    只是谢妄清则旋眉而皱,她的血似乎一点儿也不香。

    还是苏念栀的香些。

    “怎么样怎么样,你觉得谁更好”

    苏念栀转首正对着谢妄清。

    披月清光笼于其白袍,却听谢妄清笑声一扬。

    “我觉得你的挺好。”

    风卷清澜,伴着少年的凌音入了苏念栀的耳畔。

    她闻声而顿,左心口像是被春风轻抚,清潭之中荡开涟漪。

    然谢妄清下一言,却让苏念栀一怔。

    “你的血比她们的好些”

    “还是觉得你的血更香。”

    谢妄清言语之间,夹带轻柔的笑意。

    却不知苏念栀已然面露沉色。

    “说得好像你喝过一样”

    苏念栀轻轻低语了一句,随后眸光则落回了陆明怀的身前。

    倒是谢妄清听了苏念栀的话后,本是显露清笑的唇角微凝。

    “喝过”

    他脑中浮现起在招福客栈时,苏念栀肩头落了伤,他一时不察,被其仙灵血所引诱,尚未理清思绪时,便朝着她的肩头而咬去。

    细腻的肌肤被划开血印,只因苏念栀那日被诱情蛊所惑,因此并未注意到此间的疼意。

    而谢妄清在尝到了那仙灵血后,方才回神。

    他先是愣神片刻,随即不自觉又在其伤处轻添微转。

    他原以为苏念栀第二日会找他麻烦,这才去河中捉了些虾,力图以此堵住她的嘴。

    谢妄清最讨厌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的了。

    他喜欢安静。

    但是苏念栀好像没有发现他咬了她,并没有继续追着他询问。

    不过

    她脖颈处的血,的确香甜。

    谢妄清脑海中的画面随风而逝,却不知为何,左心口再次微然响起咚声。

    这杂音着实是令他不适。

    听陆明怀说运动可以缓解。

    运动

    谢妄清眼帘轻然微抬,映入苏念栀的背影。

    “是该动动了。”

    许久未有体验过杀戮的感觉了。

    思及此,谢妄清唇边的笑意愈甚,然而心口处的杂音却未有消减。

    苏念栀没有察觉谢妄清的异常,目光始终落在了前面的四个人身上。

    她率先打破了沉静“如果不是陆大哥及时出现,郡主和这位”

    苏念栀在看向茯苓时一顿,茯苓向着苏念栀弯腰一礼,苏念栀则继续笑而轻言“郡主和这位姑娘险些坠地,倒是陆大哥你的出现,才让她们免于一难呢。”

    “你们认识”

    绮罗听了苏念栀的话后,突然发声,面上的愠气已经消散了些许。

    “是啊,这位是我师兄,那位是我师姐,我们都是妙隐宗的弟子。”

    苏念栀言说之时,上前将呆愣在原地的扶翎拉了过来,故意将扶翎和陆明怀凑在了一起。

    “原来你们就是皇叔给母亲请来的妙隐宗的人啊。”

    绮罗回神后,先是将扶翎细细打量了一番,转目看向陆明怀时,倒是一滞,两颊泛带了粉云。

    苏念栀这感觉不太妙。

    “那既然你们同出一门,绮罗猜之前的事情想必是一场误会,应是绮罗记错人了。”

    女子突然转变了话音,嗓音轻软,美目流盼。

    “怎么回事”

    陆明怀靠在苏念栀耳侧,轻声而问。

    “谢妄清引来的,不过现在,我瞧着,应当是因你而化解了。”

    “啊”

    陆明怀闻听苏念栀之言,两眉一拧。

    苏念栀面色微沉,正想再次开口时,身侧却响起泠音。

    “时下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去青安庙,我先去歇息了。”

    扶翎轻轻开口,眉眼清然,难猜其中喜怒。

    “扶翎姐姐”

    苏念栀高声而唤,想要拉住扶翎,可扶翎早已转身而去。

    只是,她在转身之时,目光却自绮罗和茯苓身前而扫。

    茯苓颔首回以轻笑,朝着扶翎俯身一礼。

    再次抬眸时,扶翎已经径直从她身前而过,轻柔的布料擦过了茯苓的指尖。

    苏念栀拽了拽谢妄清的衣角,缓声轻言“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味”

    谢妄清闻言,眸光则落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在清月的映照之下,纤白的脖颈蒙有潜影。

    好香

    是苏念栀的味道。

    好想

    再尝一尝。

    “好香”

    谢妄清呢喃而言,苏念栀则身形一顿。

    谢妄清准是又在说那枯骨的味道了。

    倒不如不问。

    扶翎分明就是吃醋了,才会这般洒然而去,连看也不看陆明怀一眼。

    “陆公子,不知今夜你可有空闲”

    反倒是绮罗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话音甜柔,面露羞赧。

    陆明怀稍稍一怔,随即在苏念栀的眼神示意后,方才回神。

    “我我今夜也得早些歇息才是,毕竟明日还要去青安庙,因此,陆某也先去歇息了。”

    陆明怀回以绮罗一揖,依照来时明安国主君所安排的居所而去。

    他从绮罗身侧而过,眸光却在茯苓身前定凝。

    “陆公子。”

    茯苓柔笑着颔首。

    陆明怀亦微然点头。

    而绮罗见陆明怀一去,面上绯色瞬即消退,倒也不再追究谢妄清,而是拉着茯苓朝着陆明怀离去的方向而行。

    苏念栀眉间一紧。

    “她这是要去找陆明怀”

    苏念栀心头微颤,作为助攻男女主感情线的女配,她必须尽可能地阻止旁的女子与陆明怀的接触。

    而现下她显然要跟在绮罗身后,以防绮罗与陆明怀相见。

    然而

    她回头觑了一眼端然而立的谢妄清。

    若是让谢妄清独自离去,他会不会趁机去找扶翎

    女子垂眉凝思片刻后,转而牵拽住谢妄清的衣角。

    “做什么”

    谢妄清转而看向苏念栀,苏念栀则回望轻笑。

    “我带你去看戏”

    月蒙明影,浮光映照白梨海棠,浅红与素白交织,铺就彩画。

    曲折萦回的长廊深处,缓而显出一女子的身影。

    蓝衣绣有莲叶,浮动若流波。

    “怎么会是茯苓”

    苏念栀望着那走向陆明怀居所的茯苓稍是一顿。

    旋即她转念一想,茯苓是绮罗的婢女,应该是替绮罗来寻陆明怀。

    “可是为何非要深夜来寻他呢”

    苏念栀呢喃出声,身侧却陡然响起一人的疑音。

    “你在看什么”

    “嘘”

    苏念栀抬手捂住谢妄清的唇,示意其不可多言。

    她甫一抬手靠向谢妄清时,整个人也向着其身侧而倾倒了些。

    温热的掌心贴靠在谢妄清的唇前,一呼一吸间喷洒的热雾在其掌心攀延。

    而谢妄清也是身形微怔,他垂落的发尾恰好与苏念栀耳边的一绺青丝相绕,女子身上的栀香,则将谢妄清环然围裹。

    好像左心口的跳动又再加重。

    像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正打算迸出。

    “放开我。”

    谢妄清“唔”声而道,苏念栀觑了他一眼,却见他缓缓自草丛深处起身,朝着另一侧的秋千而去。

    “怎么他要荡秋千吗”

    苏念栀凝神而思,却被前方的细碎响声拉回了思绪。

    “陆公子。”

    女子抬手叩门,见陆明怀之影后,朝着他盈盈一拜。

    陆明怀本已打算歇息,却不料门外传来叩门之声,他方一将门推开,便见一着水蓝裙裳的女子立于门前。

    “你是绮罗郡主身边的侍女”

    “正是,奴婢名唤茯苓,奉郡主之命,来为陆公子送上一罐雪顶含翠。”

    茯苓缓声而言,清润的嗓音若清泉流淌。

    眉眼之间皆盛笑意,她轻然抬手,将手中的一方瓷罐递给了陆明怀。

    “雪顶含翠”

    陆明怀闻听此茶时,目色一顿,话音亦是带了颤意。

    恰逢其时,茯苓见陆明怀许久未有接过那方瓷罐,遂昂然仰首。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陆明怀不由地一愣。

    他目光定凝在茯苓之面,却不知为何,眼中掀起了微澜。

    “你”

    陆明怀双唇微微翕动,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发声。

    却见茯苓不以为意,朗然而笑。

    良久之后,才听她轻声开口。

    “陆公子透过我这双眼睛,是在看谁”

    女子垂首泠笑,颦蹙间,平露万千风韵。

    陆明怀却是双目沉雾,清月流光披落于茯苓之肩,若月纱笼罩。

    只听陆明怀从喉间艰难溢出一句话来。

    “在”

    “看一位故人。”

    “故人”

    苏念栀离陆明怀和茯苓之距不远,可将其话音听得分外清楚。

    她搭放在膝前的两手窜出了细微的汗珠,将其裙衫润湿。

    茯苓怎么会是陆明怀的故人

    除了名字与扶翎相似外,茯苓还有什么是与陆明怀有所牵连的

    苏念栀心间一番思索,然她尚未理清思绪,便听细微的脚步声愈渐靠近。

    飘然而动的青衫,如翠叶掀波,来人缓步而行,正朝着陆明怀的方向而去。

    “扶翎”

    苏念栀一怔,她忙向后一靠,却不料碰及手边的一块儿尖利的石块,她掌心被那石块一角所刺,泛开血色。

    “嘶”

    “谁在哪儿”

    陆明怀喝然出声,苏念栀忙不迭向谢妄清跑去。

    这要被发现偷听,该如何解释,何况还是在三人修罗场之时。

    苏念栀转身而去,却见朗月之下,谢妄清端坐于一方木秋千。

    白袍随风轻而旋动,少年端坐于秋千之上,一手扶住长木,一手则攥着承影剑。

    她本想提醒谢妄清先走,谁知背后突然窜来一掌之风。

    “谁在哪儿”

    扶翎厉声而言,只当是遇见了贼人,她翻而抬掌,青光攒动间,苏念栀由着那道掌风一推。

    苏念栀被掌风掀起,猝然向前一倒,直直朝坐于秋千的谢妄清扑身而去。

    “救”

    她一声“救命”尚且未有言语出来,便已然落入了盛有清冽松香的怀中。

    身前之人以剑鞘环搂住苏念栀的要,冰凉的剑鞘靠附在其后背,凉意窜然时,亦是酥痒蔓延。

    而她此时的双退则分散而开,跨坐于身前之人的膝前,因着是悬于秋千上,后背虽有剑鞘相靠,却仍是倒翻着半个身子。

    因此,苏念栀只能双腿环于那人的腰际,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翻倒而下,只得再用力夹紧其腰。

    “嗯苏念栀”

    “你”

    谢妄清看着突然扑在其怀中的苏念栀,先是一愣,他不过是觉着心口处那份力量似要迸出,便坐在此处先歇息一会儿。

    谁知她竟猝然倒入了他的怀中怀,非但如此,她还以双腿夹住了他的后背。

    不知为何,被她扣住之时,他却觉脊骨尾端处缓缓往上攀染了一股酥麻,最后变为了酸痒。

    “我”

    苏念栀也是一怔,她被那剑鞘硌着后背发疼,本想转个方向,怎料一动间,却觉某处被一个微微发热的物件所抵。

    “哈嗯”

    谢妄清与苏念栀不过半指之距,苏念栀自是可以听清其细微的哼然之声。

    “苏念栀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年的唇瓣就贴附于苏念栀的耳畔,他微微呼出的气息则绕着她的脖颈而旋,最后在其心口前停驻。

    谢妄清素来疏朗的眉眼在此刻一皱。

    他不解,明明刚才还好好儿的,为何苏念栀一靠坐在他身前,便觉呼吸一滞。

    甚至全身都觉着难受。

    苏念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方想解释,却不料扶翎已然走来。

    而跟在她身后的还有茯苓和陆明怀。

    只见扶翎玉手覆唇,望着对坐于秋千的二人,面露惊诧之色。

    “你们”

    苏念栀耳根攀红,她忙高呼而言,打断扶翎的遐想。

    “我们只是在荡秋千”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