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0. 姜相以病乞归? 流言甚嚣尘上(含42……
作品:《[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姜沃睁开眼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了。
半夜
她很快反应过来,系统说是五十筹子晕一天,原来是一天, 不是一天一夜。就是只管十二小时,多一分钟没给。
她准时醒了过来。
何等趁火打劫的奸商啊。
桌上燃着一盏灯, 照亮了床前熟悉的身影。
递过来的温水盏里插着一根麦管, 估计崔朝是想让她不必撑着坐起来, 就可以直接喝水。
然而姜沃摇头“坐起来才不难受。”
这个病症,坐着反而比平卧舒服许多, 甚至许多病人是坐着过夜的。
“好。”崔朝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他甚至不敢就去扶她起来, 不知自己用力不对是否会让她更痛苦。
崔朝是眼睁睁看她慢慢起身, 似乎很熟练地找个了姿势坐好。
心底是一阵细细密密的痛楚。
姜沃松口气,坐起来果然觉得憋闷好了一点。
崔朝的声音像是夜色里的灯一样,轻的像是一团光晕“姑姑年纪大了,守你到临近子时, 我劝了许多次她老人家才离开。”这还是曜初没敢说吐血的事儿, 只说姨母在宫中病了吃了药睡了。
至于朝中事, 曜初就与崔朝说了。
“除了曜初转达的,我也已经进宫去问过陛下了。你不必费神再说。”
姜沃一听他去面圣来着,原本都半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反正刚晕完也睡不着, 不如听听故事来分散疼痛和憋闷。
崔朝见她神色, 就知其意,将今日下午的事儿,大略告诉了她。
“我听曜初说过前因后果,就带着这些年替陛下照管的田庄铺子等产业入宫交还去了。”
要不是心绞痛,姜沃很想笑来着。
陛下这两日真忙啊, 人人都找他。
崔朝继续道“我能猜到,哪怕你突蒙此谗言猜忌,含屈自请解官,在陛下跟前必也得是 忘己忧国恤君的臣子。”这才堪为宰相。
总不能宰相位置一没,人设就崩掉,那岂不是显得从前都是为官职装的
故而姜沃此生在皇帝跟前,都必得是一片丹心的样子。
“所以我就去御前不识大体了。”崔朝还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林奉御嘱咐过,要看看她夜间门有无发热。
俗话说大恩成仇。其实内疚也是一样的。
人性是很奇怪的,如果对一个人太过内疚,甚至可能会转化成厌烦。说到底,人都不愿意浸润在负面情绪里,哪怕是自己先对不起别人,哪怕这负面是由自身而起。
可以让一个帝王伤感、内疚三分,但不能让他内疚太深。
所以姜沃一点儿不推辞皇帝要给的侯爵和食邑,还会顺势求他几件事。
只是没想到手气太好,抽了个病症,出门就吐血了,给皇帝着实惊了一下,想必让皇帝心里很过意不去。
崔朝想了想,不等她醒来,当天就入宫找补去了。
皇帝见他进门就要求交还这些产业,便与他解释了几句今日事,之后叹道“子梧,你最知道朕的为难,何必如此”
然而崔朝很干脆很直接道“臣知道陛下的为难,那陛下可知臣的为难这些账簿再留在家中,臣睡不着只怕哪日被抄家,成了贪墨皇家财物的罪证。”
皇帝都怔了“子梧你这是什么话”
崔朝行个礼走掉了。
皇帝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崔朝请见进门到他走人,程望山都还没来得及退出去。不得不眼睁睁看完了这一幕,这给程公公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过,程望山却见皇帝没有他想象中的大怒。
皇帝只是静静坐了片刻,甚至伸手翻了翻案上摞的,加起来得有半人高的各色账簿这还只是今年的。
“先收起来吧,等他气消了再说。”
程望山上前收拾的时候,就听皇帝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还好。”
还好程望山又不懂了。
而皇帝想的是还好,他没有求见后,恭恭敬敬跪下给朕请罪。
崔朝面圣的故事讲的很快,因实在整个过程也很简短。
他声音放的越发轻了“接下来,我只陪着你养病。之后,咱们离开长安四处走一走。你之前不是说想看滕王阁吗咱们去寻滕王。”
宁愿去见传说中骄奢淫逸的滕王,也不想看这些道貌岸然之人。
姜沃好哎,邀请初唐四杰一起去看滕王阁。多好的文章和典故啊,决不能给后世莘莘学子只留下一篇滕王阁序。
不过
她还没问,崔朝已经回答道“至于鸿胪寺少卿之职,我辞官的奏疏,就在那些账簿里。”皇帝看没看见就不知道了,反正刚才皇帝留下了,那明日他就去找裴行俭办手续。
说完今日事后,崔朝问道“你想歇着,还是我寻个话本念给你听”
却听姜沃忽然道“七日。”
“什么”崔朝略想了想才明白“是了。还有七日,就是正月十六的大朝会。”
原本在这个大朝会上,二圣会下诏,令姜沃接任尚书左仆射。
而现在崔朝声音微冷“是啊,算来距英国公仙逝,尚不过二十三日。”
姜沃听他提起英国公,忽然想起就在一月前,自己还特别高人风范笃定回答了英国公那句家族之劫能否化解我在,就能。
然而她光速就不在朝堂了。
不知凌烟阁画像到底有没有英魂常驻,若是英国公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惊讶和担忧
那等离开长安前,去与英国公解释一下吧。
请他放心,她还会回来的。
咸亨二年正月初九。
自吏部起,有一道诏书像是长了腿一样,不过一日遍传朝野,无人不知
曾经所有人东宫某些朝臣除外都以为,将要在元宵后接任尚书左仆射的姜相,竟然辞相位。
最令人震惊的是圣人允准,赐封姜侯,准离朝堂。
吏部作为地震的最中心带,新任吏部尚书裴行俭,久久望着他面前待处置的奏疏。
裴行俭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做吏部尚书的第一日,要落下印的,竟然是姜相的辞官表。
很简约的一张奏疏,很有姜相的风格。
字句分明,裴行俭不由低语出声“以病乞归”
他不信。
不只是他,朝堂内哪有人信呢
正月初九。
吏部风起云涌风声鹤唳之时,姜沃正继续保持端坐位,看着对面银发但黑脸的师父。
“师父”
她才刚称呼了一声,就听李淳风直接打断道“果然,论起谶纬之术,我还是不如袁师。他当年拦着我不去向先帝禀明日月当空那一句谶语,实是先见之明。”好在如今朝上还有皇后。
姜沃闻言笑道“是,师父说的都对。所以我听师父的把官辞了。”
见李淳风脸色更差了,姜沃立刻做认错状,低头叼麦管喝药,不拿这件事玩笑了。
李淳风这才继续道“辞官也好,等你病好了,跟师父出海看看吧,天地宽广,实不必拘泥于此。”
说起出海,不免想起先帝与粲然贞观,李淳风到底一叹“哪怕是谶纬之师,也不能免俗,依旧盼望先帝一手开创的大唐能永昌。”
姜沃
不过她脑海中这个问号,是替李渊的。
想来高祖若是听到这句话,必然会满脸问号好家伙,什么大唐忠臣啊这是,直接屏蔽我这位开国高祖是吧
李淳风叹气过后,见弟子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圈椅上,脸色煞白,又由叹转怒,冷声道“好好养着吧,等春暖了咱们就走。”
“师父等等。”
姜沃缓了缓一阵憋闷道“师父自乾封年回京后,这五年来,不是一直在为朝廷编写新历法吗”
历法的重要性,在某些程度上,绝不次于礼法
历朝历代颁历法,就是朝代权力的象征。
用最直接的例子就可以证明当年刘仁轨去打倭国与新罗的时候,就只用说一句欲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
所谓正朔,正有历法之意,亦代表着正统。
大唐之前的历法,还是大体沿用皇极历大业历等隋朝历法,只是按朝代修改了。
但李淳风在制出罗盘,又亲自出海在各地观星后,就对日行盈缩、月行迟疾等过去迟滞的难题,有了新的破解之法。
因而自乾封后回京,李淳风一直在独自研究新历倒不是姜沃这个做吏部尚书的弟子不给自己师父分人。
实在是院士带不了大学生或是高中生。
太史局的人去了也陪着瞪眼,还不如等李淳风研究明白一个点,给他们分点数算的活。
“师父年前还跟我说,新历只剩下岁差的重算,就修好了。”
李淳风冷着脸道“你病糊涂了,没有这回事。”
“修历何等艰难,只怕再过二十年也修不好。”
姜沃从大氅里伸出手,堪堪来得及拉住李淳风一点袍袖“师父先别走”
皇后摄政的新气象,多配新历法啊
咸亨年实在一点也不诸事亨通
以上,是尚药局上下的想法。
这一年的正月,尚药局的大夫们简直要疯。
其实原本正月里,尚药局是最清闲的哪怕有点小病小症,一般人也不会在元宵内就寻大夫,生怕给一年开一个坏头。
但今年不一样了,尚药局热闹的像是新岁前的东西市那叫一个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还各个问东问西。
而作为第一见证人,林奉御更是险些被逼得也当场吐血给人看
此时,距离正月初九那道震翻朝堂的姜相请辞奏,已经过了两日。
京中水深,什么皇亲国戚世家簪缨都是扎堆论,这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两日,就扒出了不少蛛丝马迹
紫宸宫那日固然没有闲人,也无人敢去窥探二圣居所。
但,此事可不只有紫宸宫知道,起码东宫里不少人的反应就很奇怪。
而且,很快就有目击证人表示,那日姜相确实是坐轿辇出宫,到了宫门口又换了马车,全程都是安定公主陪同,又有林奉御一路随行至家中。
故而,林奉御倒了霉了。
“姜相姜侯真病了吗”
他这两日被明问暗示了无数遍相同的问题。
说来,能在尚药局干一把手,常年随侍病中的帝王,林奉御不是不能抗压的人。但这次情况太特殊了,原本他只用承受皇帝一个人的喜怒无常和威压,多年下来已经习惯了毕竟没人敢跟他打听皇帝病得怎么样。
可这次,所有人都冲着他来了
而这次的事儿,涉及的又全是他一个说不对,只怕就得赔上自己脑袋的人物。
如此不过两日,压力过大的林奉御倒是真的病了。他忽然起了高热,直接在尚药局就栽倒了。
而病倒的林奉御,忽然有一种我解脱了的感觉。
带着这种解脱感,林奉御又想起自己这一病的来源,心有戚戚这朝堂之上压力也太大了,自己才撑两天都病了,那姜相心脉断续而吐血,他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而林奉御这一病,流言更是甚嚣尘上姜侯的因病乞归必然是不寻常啊,看看,尚药局的奉御,都畏惧致病了。
继续扒吧
有时候特意摆出来的真相没有人信,只有那种格外隐秘的传来的流言,才会被人深信不疑。
而所有的流言,不说条条大路通东宫吧,至少也是八条里七条跟东宫有关。
咸亨二年正月十一。
太子请见皇后。
媚娘在紫宸宫侧殿,隔着御案,隔着案上堆叠的奏疏与七枚玉玺,久违地等来了太子。
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
因太子素仁孝,晨昏定省是再不错的。每日晨起都会来跟帝后省视问安。
但母子两人好好坐下来说一说话,是很久没有了。
毕竟这两年,主要是皇帝在亲自调理太子。
而媚娘已经放了北门学士过去,也能感觉到太子对此的不适,因此她出言教导太子的时候反而少了
也是因为无话可说。
更因问迹不问心。
她无论对太子说多少宽慰开导之言,无论太子答应的多么动容,但依旧有皇后代政这个鸿沟横亘其中。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她退回后宫,不再理政。
然而媚娘,又是不会退的。
太子看起来很不安“母后,姜相病得如何”
媚娘不答这句话,她只是问道“弘儿,你去向你父皇提起姜相或有引朋党之嫌,更甚有动摇东宫之意时,到底是如何想的”
未待回答,皇后语气加重“太子,你为东宫储君,却对宰辅之臣出此诛心之言,你有想过,姜相该如何自处吗”
你是太子,你对某个臣子露出些怀疑之意,后果有多严重,你想过吗
做一个决定前,都不知道最坏的后果是什么,普通人可以,但太子如何能行
太子原本就立在案前,见母后罕见动怒,更是垂首认错。
且被皇后这样疾言厉色一逼问,他不由便将自己所思所想道来。
“母后,我只是不愿将来万一与姜相走到父皇与舅公那般。若是将来真如此,母后岂不是更难过我又如何见弟妹们呢姜相若是做工部尚书,做姜侯,岂不彼此安心”
甚至用东宫某些臣子劝他的话来说此时退去才是对姜相最好啊。
只看先帝一朝,多少重臣折在废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的争斗上
听完太子的话,媚娘甚至与皇帝一样头痛起来因她知道太子也没说谎。他真听了信了那套防微杜渐的话。
媚娘已经完整知道了那日的对话,起初臣子谏他姜相结党,太子还算知道严重,也会制止,但逐渐就被说服了。
媚娘看着眼前的太子,只想道若是你思考的不全面,其实也可以不思考。
最怕的就是思考一半,还思考的特别多,旁逸斜出。
紫宸殿中,母子之间门一片沉重寂静。
在寂静中,媚娘忽然想起姜沃与她说起的,英国公生前所托生怕子孙不肖,将来干出似房家、杜家子孙一样谋反的大罪,连累家族败亡。
当时媚娘还感慨了一句他们已然是国公府子孙,父辈挣下偌大基业,若是自己有能为,可将家族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更好。
若不成的话,少惹事不就好了吗也可以安享尊荣。
媚娘现在发现,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问题就在这儿了
每一个认真思考的人,都觉得自己很英明,想的很透彻。
就像房遗爱参与的那漏洞百出的谋反,就像杜荷跟着大公子李承乾谋反,其实都没搞清楚李承乾的真实想法一样。
他们也一定不会觉得自己做事荒谬,一定也觉得很是深思熟虑精密策划过了。
媚娘这样想还有点奇异的安慰看看房相杜相,房谋杜断、一世辅国的本事也完全没遗传到子孙身上啊。
“母后”
太子的声音唤回了媚娘的思绪。
她不欲再跟太子继续谈朝堂局势,而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
“太子素重礼法。”
“既如此,今日我给太子布置一道功课。”
“你回去细思。”
太子忙上前接过来。
“子之事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1
若是子谏父母,三次谏言父母依旧不听从,就不该再说,哪怕是哭着也要顺从追随父母
她已经完全不再期盼太子能真的理解她,跟她站在一方。
媚娘如今要的便是太子、东宫尽可以不认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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