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第四十章

作品:《绿茶反派被找上门后

    十七年前, 第一州边界处的一座不知名小镇。

    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雨,道路上一片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混合而成的气息, 还夹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小王八蛋,你跑什么跑。”

    一位叫作阿金的少年喘着粗气, 扶着墙,气喘吁吁地道。

    他没有穿鞋, 厚厚的黑泥胡满了整只脚, 裤腿卷的老高,但还是被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子。

    阿金的腰间别着两只口袋,追了这么久,他有些饿了, 从袋中翻出一块已经冷硬的馒头,三口两口咽了下去。

    缓了一会后,气不喘了, 肚子也填饱了。他看着前方的死胡同, 鄙夷地笑出声,一步步朝前走去。

    胡同的尽头,果然是白天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兔崽子。

    阿金想想就来气,他们这个镇子本来就不大, 自己每天乞讨尚不能解决温饱,今天还来了一个到自己地盘上抢生意的陌生人。

    对方看起来年纪没他大, 体格也没他强壮说实话,完全不能用强壮来形容。

    他扫了眼面前猫一样的小孩, 觉得自己单手就能把对方拎起来。

    原本只想简单的教训一通,让这个小兔崽子知道这里究竟谁是老大。

    哪成想对方个头不大,跑的倒是挺快。他从傍晚时分追到了午夜, 三分火气也硬生生熬成了七分。

    必须要狠狠揍他一顿才能消气,阿金这么想着,拳头慢慢地举了起来。

    “谢必安,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面前的小孩开口了,他的声音又甜又奶,脸上还带着奇怪的笑意,在寂静的夜色里,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吗阿金还在疑惑,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个也同从前那样处理掉吗”

    白衣鬼修如同雾气一般,凭空出现在空气里。他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音,仔细听的话,还能从他的话语中隐约听出一丝敬意。

    谢必安微微低头,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对一只如此弱小的先天冥族言听计从。

    第一次被面前的小冥族召唤出来的时候,是三年前的夜晚。

    那时的小孩浑身伤痕累累,可当看见自己

    后,眼睛里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我有种感觉,你是我召唤出来的,最厉害的东西。”小孩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去帮我杀了他们。”

    谢必安皱眉,身为冥界的鬼差之首,他对同类有极强的感应因此一眼就能看的出来,眼前这个并不是什么人类的小孩子,而是一只先天冥族,还是血统十分纯正的那种。

    几千年前的后天鬼修,确实是听命于冥族没有错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为何还要对这个种族百依百顺。

    九州里出现了早已绝种的先天冥族,对人族和鬼修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谢必安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把这只小冥族扼杀在摇篮里。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小男孩摇摇晃晃地起身,他最多不超过十岁,沾了血迹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他安静地盯着被自己召唤出的鬼修,像在问一个简单的问题。

    谢必安感到刺骨的寒意,从他的灵魂深处蔓延开来。沉默了半晌后,他鬼使神差的,对这只小冥族所示意的方向出了手。

    “我刚刚说,是。”

    小冥族的咬字很清楚,谢必安从回忆里回神,手中的锁链举起,眼看就要带走地上小乞丐的灵魂。

    不,他的身体怎么会一动也动不了。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出现在谢必安的脑海中。他敢在入夜后来到人间,定是有可以倚仗的强大力量。

    可现在浑身的力量都使不出来,仿佛被死死的封印住了一般。

    小巷的入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虽与无常使同为白衣,却穿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在一个个小水洼中,折射出波光粼粼的银片。

    白衣男子的目光似比月色更冷,他只是站在那里,四下就已一片沉寂,再无半点多余的声音。

    他的衣袍下摆很长,一直拖到了脚踝下方,可就算如此,白袍上也未曾沾染半分泥渍。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冷眼旁观着凡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好强。

    这是无常使对白衣男子的唯一印象。

    对方腰上没有佩剑,举手投足间也没有剑修身上所特有的气息,可谢必安能够确信这定是一位剑修。

    他的心一点点下沉,对方连魂魄都能禁锢,不知道强到了什么地步。

    白衣男子伸出了右手,地上的影子宛如液体一般,自下而上流动至他的掌心。一把半透明的黑色长剑被他握在手中,缓缓向鬼修与小冥族走来。

    谢必安只觉得对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灵魂之上,他的面色越来越惨白,灵体也濒临溃散。

    难道今天真的要魂飞魄散在这里了吗他悲哀地想。

    长剑高高举起,谢必安绝望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灰飞烟灭并没有发生,他低头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勾魂索,惊讶地抬头。

    白衣剑修开口了,他的嗓音如同万里长空之上,淡到透明的云彩。

    “我观你身上功德大过杀孽,故留你一命,鬼修修炼不易,切勿再沾染他人的因果。”

    见警报解除,谢必安哪还敢再说半个字,他向对方施了一礼当做谢意,消散在午夜的小巷里。

    在离开之前,他最后望了一眼对方手上的剑,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东西。

    浮光散经年,照影映长生。

    眼前的这位剑修不是别人,正是在鬼修之中,也大名鼎鼎的照影剑使用者南宫瑜。

    谢必安想提醒那只小冥族这个人类很强,千万不要用对付自己的那套对他,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可是他实在没有勇气,当着南宫瑜的面再开口。只能用祝你好运的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孩,遁入了冥界中。

    一大一小两人四目相对,月色夹杂着些许冷意,在二人脚下投下深深的暗影。

    “你要杀了我吗”

    小冥族动了,他往白衣男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微微仰起头,露出细嫩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折就断了。

    月凉如水,把他本就清秀的小脸,映的像雪一样惨白。

    身为先天冥族,他拥有与自身实力不匹配的敏锐直觉,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类,比谢必安还要强大。

    看来事实确是如此,谢必安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可是,这个人类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小冥族无法再伪装下去,只能自暴自弃。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来杀我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稚嫩,悠悠回荡在寂寥的午夜。

    “你身上的

    杀意太重了。”

    白衣男子平静地看着他,连他的倒影,也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粉。

    “今天我认栽了,要杀要剐随遍你。”小冥族倔强地不肯低头,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不甘“技不如人,我没有什么话好说。”

    “你很想变强吗”白衣男子问。

    小冥族攥紧了拳头,他当然想变强。

    自从他有记忆时就明白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被人欺负。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在这里。小冥族眼里的不甘愈来愈浓,他扯出了一个有些森冷的笑。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白衣男子接着道“不会取你的性命。”

    “给我一次机会”小冥族笑出了声。“你实力强大,能随意决定我的生死,可我不要你的可怜。”

    “我并非同情你。”白衣剑修依旧没有生气。

    小冥族笑的一脸天真,明显不信对方的话。

    白衣男子向前几步,与他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

    在泥泞的小巷内待了良久,对方的衣袍还是一尘不染,甚至白过夜空里,皎洁无暇的月光。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应有重新来过的权利。谁都会走错路,不止是你。”

    “可是,被我杀的那些人就没错吗我不让鬼去杀他们,他们就会一直打我。”

    再怎么邪气阴暗,小冥族这个时候,也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他感觉眼前这个人类,对他的态度和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没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

    白衣男子没说错,也没说没错。

    他站在迷离的月光下,手轻轻抬起,竟握住了一缕散落在大地上的银光。

    “月与黑夜本是相生相伴,月色在黑暗中鲜明,黑夜又因月光而深邃。要想跳出局中,唯有破月。”

    白衣男子伸出手,隔着衣服捏了捏小冥族的骨骼

    “要不要当我的弟子你的根骨尚可,应能驾驭我新淬炼而成的破月剑。至于方才你问的那个问题,时间自会告诉你答案,等到几年后,或许会是不一样的心境。”

    小冥族有些犹豫,他并不习惯这种相处方式。

    可对方的语气太真诚,实力又足够强大或许拜他为师,会是不错的选择。

    “师尊”小冥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他惊讶的发现刚刚还面无表情的白衣剑修,现已喜上眉梢。

    一块木牌落至自己掌心,这块木牌通体漆黑,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九”字,入手后能感觉到温润的暖意。

    “放心好了,当我徒弟很赚的,为师的宗门待遇很好,连我徒弟都能一人住一座山。以后你就每天跟为师练练剑,小小年纪别动不动就杀这个死那个的,这世上比招鬼报仇有意思的事多了。为师的实力在九州还算不错,你是我的徒弟,应当是没人再会欺负你。噢对了,你还有几个师兄师姐,只是现在还呆在门派的,就只有七师兄和八师姐,平时没事也能跟你七师兄弹弹琴,或者找你八师姐练练丹什么的。不过你七师兄话有点少,他可能不会教你弹琴,但你听他弹琴的话,他是不会赶你走的。你八师姐性子倒是好相处,你们应该能聊的来”

    小冥族“”

    “再叫声师尊听听。”

    白衣剑修笑眯眯地摸了摸新徒弟的头,还有些意犹未尽。

    “师尊。”

    “徒弟真乖,为师现在有要事要去处理,不方便带着你一起。这块木牌能够指路,顺着走就能找到宗门了,到了以后把木牌拿给接待弟子们看就行。”

    他越看越满意,附身拉起了徒弟的小手。

    两人并排前行,白色的长袍被染上了粒粒泥点,剑修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给自己和徒弟都施了个清洁术。

    先前随手抓的那缕月光,被他当作小玩意送给了徒弟。

    月光静静躺在小徒弟的另一只手上,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亮亮的,似比月色更加柔软。

    郁子修伫立在半空,四周是浓厚的灰色大雾,朦胧中仿佛看见了师尊逐渐模糊的身影。

    他单手捂住脸,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睫毛根部滑落,掉入望不到尽头的深渊里。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