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 塞北残阳(一)

作品:《宠星

    塞北残阳一

    “姥爷你开慢一点呀, 我和爸爸妈妈都看不到你啦”

    外孙女稚嫩的小奶音从车载扩音器里面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贺予城一边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在高速上飞驰着,一边和声细语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外孙女说“给你爸妈说别着急,让你爹慢慢开, 姥爷先行一步, 在前面的服务区等你们。”

    接下来回答他的就不是外孙女奶声奶气的小童音了, 而是沈念星气急败坏的批评与谴责, 严肃谴责“雾那么大,你还开那么快, 不怕出事儿啊怎么着退休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了不在乎警察荣誉了”

    贺予城满不在乎“老子又没超速,交警来了也管不着我。”紧接着,又说了句, “退休怎么了退休是人之常情,不是我老了, 是党和国家允许我休息了。”说完, 就把电话给撂了, 叛逆的很。

    后方的白色房车中,沈念星长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答应了贺予城陪他一起自驾回老家。这个坏老头儿是真的叛逆啊, 人老心不老, 比十四五岁的青少年还难管。而且这家伙还特别不服老,让他和他们仨一起开房车还不乐意,非要自己开车自驾,一上高速就像是鱼入大海了,“嗖”的一下子就淹没在了白茫茫的晨雾中。

    周饱饱坐在妈妈旁边, 前方的升降桌上面摆着一堆儿童画笔颜料。她白乎乎的小肉手中还握着一只金黄色的油画棒,扭脸看着妈妈,担忧地问了句“姥爷不会把我们甩掉了吧”

    沈念星被女儿的小表情逗笑了“不会。”

    周饱饱舒了口气“我想也是, 姥爷才不是那么不仗义的人。”

    沈念星又笑了,心说现在的小家伙真是不得了啊,才三岁都知道什么叫做“仗义”了。

    然而在突然之间,周饱饱开始咳嗽了,虽然只咳嗽了两声,但却足以打消沈念星脸上的笑容。她担忧地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确认不烫手,才又舒了口气。

    小家伙前几天生了一场病,病毒性感冒,虽然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总是时不时的就会咳嗽两声。

    沈念星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造型胖胖的粉红保温水壶,往设计成带把杯子的杯盖里面到了大半杯柠檬水,递给了女儿“多喝点水,喝完就不咳嗽了。”

    周饱饱接过杯子的同时超级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妈妈。”然后干脆利落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潇洒地把小杯子放回桌子上的同时,还长长地吁了口气,“啊”

    知道的是在喝柠檬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喝高粱酒。

    沈念星哭笑不得地将杯盖拧了回去,然后又从桌子上拿起了另外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起身的同时对女儿说“你乖乖坐着,不要在车上乱跑,不安全,我去给爸爸送点水。”

    周饱饱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好哒。”

    沈念星朝着驾驶室走过去的同时,将连体的杯盖叩开了,吸管立即挺立了起来。走到驾驶座后方,她一手扶着座椅,一手朝前伸,将吸管送到了周凡渡嘴边“孩子她爹,你也多喝点水。”

    一家三口,入秋之后病了俩,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俩是谁传染了谁。

    周凡渡笑了一下,咬住了吸管,喝了几口。

    沈念星把杯子收回的同时,说了句“贺予城说在前面的服务区等咱们。”

    周凡渡“还有十公里就到下一个服务区。”

    沈念星回去之后,周饱饱从画画本上抬起了圆滚滚的小脑袋,说了句“妈妈,我想吃黄桃罐头。”

    沈念星一愣“你又饿啦”

    周饱饱摇了摇头“不是,是姥爷说生病了要吃黄桃罐头,吃完就好啦。”

    哦,不是饿了,那大概率就是馋了但沈念星并没有戳穿女儿的小心思,因为她闺女的心眼儿本来就不多,而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心眼子又全都用在了吃上,所以实属没必要拆穿。

    她只是摆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可以咱们车上现在没有黄桃罐头。”

    周饱饱遗憾地叹了口气“哎那好吧。”

    几分钟后,周凡渡将房车开进了服务区。然后他们终于见到了消失在白雾中许久的贺予城。

    贺予城已经下了车,正背对着他们靠在车边吸烟呢。

    沈念星打开车门后直接把周饱饱放了出去,同时小声交代了一句“姥爷又偷偷吸烟呢,快去抓他抓个现行”

    周饱饱仿若一个迷你便衣小警察,立即出了警,哒哒哒地从房车上跑了下去,“嗖”的一下就冲到了贺予城面前,两只小手掐着腰,拧着小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哼,姥爷你不听话,又吸烟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你不可以吸烟哒”

    贺予城一愣,扭头朝着后方看了一眼“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呀”

    沈念星走了过来,没好气地说了句“不来还抓不着你偷着抽烟呢。”

    贺予城单手掐了烟,嘴上却不服软“老习惯了,办案的时候不来两根烟没思路。”

    沈念星“都退休了,这习惯也该改改了。”

    贺予城不置可否,把没抽完的半根烟揣进了兜里,然后拉开了车门,弯腰钻进了车子里面,出来时,手里面多出来了一罐黄桃罐头和一根用塑料袋包裹着的小银勺子。

    就这么一个瞬间,沈念星就知道,周饱饱要叛变了。

    果不其然,周饱饱瞬间就把“抽烟有害健康”的事情抛之脑后,乌溜溜的大眼睛黑亮黑亮地盯着贺予城手里的罐头,满眼都是渴望与惊喜“哇黄桃罐头”

    贺予城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拧开了罐头盖子,蹲在了地上,用勺子从玻璃罐子里面捞出来了一片半圆黄桃,喂给外孙女吃。

    周凡渡来的时候,周饱饱已经快吃完一块儿黄桃了。

    “怎么又吃上了”他忍俊不禁,“刚在车上不是吃了一个苹果么”

    沈念星也跟着无奈一笑“又馋黄桃了。”

    贺予城回了句“你们俩懂什么,在我们老家,发烧感冒这种小毛病,吃完黄桃罐头就能好。”

    沈念星“黄桃罐头在东北的地位那么高么”

    贺予城“恨不得纳进医保。”

    沈念星“”那确实是,很高的地位了。

    等周饱饱开开心心地吃完了一块儿黄桃之后,沈念星就不让她再吃了,再吃就吃饱了,中午饭还吃不吃了

    贺予城把罐头盖子拧了回去,连带着勺子一起给了沈念星。但是沈念星为了让贺予城压车速,干脆从房车的后备箱里面把儿童车载座椅搬了出来,安装到了他的车上,然后把周饱饱放了上去,顺带着又给了周饱饱一个艰巨的任务“监督着姥爷,不让姥爷抽烟。”

    周饱饱用力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完成妈妈交代的任务。

    然而,在沈念星重新回到房车上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橱柜里面拿了个小碗,从玻璃罐子里面拨出来了两块儿黄桃,递给了她老公“快吃,从你闺女牙缝里抠出来的医保产品,吃完就不咳嗽了。”

    周凡渡被逗笑了“我还沾了她的光了。”

    沈念星“你就偷着乐吧,贺予城要是在,肯定不让你吃。”

    周凡渡“看来还是老婆最疼我。”

    沈念星“那是。”

    在服务区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继续启程。因为载着外孙女,所以贺予城开车就比较谨慎了,车速明显降慢了。周凡渡开着房车绕到了前面去,给后面的那俩一老一小开路。

    他们清晨出发,一路走走歇歇,到了深夜十分,抵达了省s市。

    彩电塔夜市热闹非凡,一家四口找了家露天烧烤店坐了下来。随后周凡渡留下来占位置,沈念星带着周饱饱跟着贺予城一起在小吃街上转了起来。

    周饱饱看见什么都想吃,沈念星只好变着花样的忽悠她

    “那个太辣了,你不能吃。”

    “那个小孩子不能吃,只有大人可以吃。”

    “你的病还没好呢,吃那个会上火的。”

    最终,他们买了几份不加辣的烧烤,三份烤冷面和麻辣拌以及几串不加辣的鸡架,还特意给周饱饱多买了一个牛肉蛋堡。

    也是来了东北之后,沈念星才发现东北人是真的很爱吃鸡架,炸鸡架烤鸡架拌鸡架,好像没有一只鸡子能活着走出东北。

    坐下吃饭的时候,沈念星还开了一瓶东北特产大白梨汽水,怪好喝的,然后,她又问贺予城“鸡架在东北什么地位啊”

    贺予城想了想,回答“应该跟鹅肝在法国的地位差不多。”

    沈念星“”

    贺予城笑了笑,问正在奋力啃鸡架的外孙女“好吃么”

    周饱饱点头啊点头“超级好吃”

    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调料。

    鸡架的精华不在肉,而在骨头,嗦骨头,越嗦越香。

    小家伙虽然年纪小,但是很会吃,也有可能是姥爷经常做给她吃,所以她嗦骨头比她爸妈嗦得还利索。

    吃完鸡架,沈念星又尝了一口麻辣拌,竟然是酸甜口的,却怪好吃的。贺予城吃麻辣拌吃得更香,显然这里的饭菜才更和他的胃口。

    确实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从过了山海关之后,沈念星发现贺予城的神情和状态明显变得轻松且饱满了,虽然,这里离他的家乡还很远,但是东三省人民向来是亲如一个省的,人人见面都是自来熟。

    哦,对了,也不能漏了蒙东五市,那儿也算是东北的。

    吃完饭后,一家四口又在夜市上逛了一圈,让周饱饱玩套圈玩了个尽兴虽然到最后她什么都没套着然后就回了酒店。

    第二天清晨,继续启程,一路北上,穿行s省,抵达了h省。

    在沈念星微薄的印象中,d市一直是空旷的,人烟稀薄的。时隔多年之后再来、再看,这座城市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尤其是行在街头时,时不时的就能在远处望到几个磕头机。

    磕头机也算是d市的地标性物件了,昼夜不停地磕,打石油用的。

    行至d市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几人在街边找了一家饺子馆坐了下来。

    这几天以来,沈念星已经基本摸清了东北饭店的特色一进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色菜肴的彩色图片,想点什么就从墙上的菜单上挑,挑完直接在旁边的柜台点单。

    而且东北这嘎达的菜量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大的惊人,盘子有多大菜量就有多大,一点不含糊,特别实在。

    贺予城点了一份锅包肉,一盘杀猪菜,又点了三分酸菜猪肉馅的水饺。

    墙壁的菜单下方还有几个玻璃水缸,里面养着活生鲜。

    一家四口正围着鱼缸挑选海蛎子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阿争”

    女人的嗓音沙哑低沉,却难掩激动与颤抖。

    贺予城身体一僵,回头看了过去。

    沈念星也回头看了过去,看到了一个身穿蓝色针织衫和白色休闲裤的上了年纪的女人。

    这女人的头发是从头顶的发心处开始白的,脸上皱纹道道,鼻翼旁的法令纹深刻,显然,岁月对她并不温柔。但是从她的五官中不难看出,她曾经应该是个温婉可人的美人。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对于女人的激动情绪很是担忧,因为女人的身体在颤抖,眼眶也红了,里面蓄满了泪水。

    小男孩紧紧地握住了女人的手,仰头看着她,关切地喊了声“奶奶,你怎么了”

    就这么一个瞬间,沈念星的记忆猛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她和妈妈住在一个老破小的居民楼里,楼下有一户人家,女人的丈夫在部队当兵,常年驻扎在外,仅留下女人一个人拉扯着年幼的儿子过日子。

    不知是从她几岁开始,妈妈和楼下的那个女人的关系日益亲近了起来,她们经常互相照顾着,如家中有事,就会把孩子送外另外一个人的家里拜托对方照看着。

    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哥哥,大概也就是这个小男孩的模样,黑黑的瘦瘦的,但是又高高帅帅的。

    望着女人不再年轻的面庞,沈念星感觉周围的一切全都模糊了,时光仿若回到了多年前。她愣着神,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喊了声“贺姨”

    她不知道楼下的那个女人姓什么,只知道她姓贺。

    那些年,她一直喊她贺姨。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