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第五十章

作品:《沾青

    她没有犹豫, 甚至连考虑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空出来。

    让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将自己完整交付出去,是一件听起来都觉得很难完成的事。

    可裴清术只是用一句询问就达到了目的。

    林琅搂着他, 耳鬓厮磨的亲昵,她说“爱的, 很爱很爱, 爱死你了。”

    她不爱喷香水, 身上只有沐浴乳淡淡的清香。

    裴清术低下头来, 将怀中人抱的更紧。

    低笑声落在她耳边,他好像很满意她的回答。

    那个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简单的相拥而眠,屋子里甚至没开空调, 林琅却觉得周身都是温暖。

    半夜被渴醒, 她动了动身子,裴清术觉比较浅,先一步察觉到,垂下眼来, 轻声问她怎么了, 是不是做了噩梦。

    她摇摇头,说口渴。

    他让她躺着别动,然后他穿好衣服起身。

    没多久,拿着一杯温水进来。

    颜色暖黄的床头灯,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喝水。

    不知是灯光太过温暖,还是他看向她时, 眼里的爱太满。

    林琅偶尔抬眸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都会被炙热灼到。

    然后她便拿着水杯轻笑。

    见她像傻了一样坐在那里笑,裴清术也笑, 摸摸她的头“喝水还能把脑子给喝傻吗”

    她说“就是感觉很神奇。”

    他挑起眼“什么”

    “你以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遵守清规戒律的小道士,就算有好看的妖怪脱光了衣服站在你面前,你都不会变一下脸色的那种。”她语气平淡的说出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来。

    想不到自己在她那儿,竟然还收获过这样怪异的印象。

    他接过她手里空了的水杯,随手放在一旁,又去问她“那现在呢”

    她沉默很久,憋出一句“道貌岸然的假道士。”

    裴清术将她抱在怀中,他温和性子中又带着一种死板,但林琅发现,他偶尔也会显露轻慢的不正经来。

    譬如此刻,他在她身上胡乱揉捏一把,像是惩罚,却控制着力道,怕弄疼了她。

    笑意藏在话尾,如同天边的尾迹云“不愧是艺术生,骂人都骂的这么艺术。”

    林琅认为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全无保留的。

    她不会嗔怪他随意触碰自己身上最为脆弱柔软的地方,反而主动脱了衣服,全身心的朝他敞开。

    他目光落在上面,有一瞬间的沉默。

    然后笑着去吻她的肩,雪白光滑如绸缎。

    喉间压低的嗓音缓了一会才落进她耳中,他说,今天先不做了,太晚了,你还得休息。

    林琅其实也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到裴清术的一本正经,都有种恶趣味。

    想故意逗逗他。

    于是她说“我就说你是个道貌岸然的假道士吧,看到别人脱衣服就想到那种事上去,正经人谁会满脑子都是做爱。”

    他那么聪明,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捉弄。

    漂亮眼底流露几分无奈和对她的束手无策,她肩上多出的那个牙印代替了他辗转反侧的亲吻。

    不疼,就是有点痒。

    林琅身子后仰,生理性的瘙痒让她扭动身子,频频发笑。

    裴蔺早就将这两天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第二天就来个农家乐。

    刚好后面有片湖,不在管辖范围内,可以随意垂钓。

    他蹲着身子整理鱼竿,黑眼圈有种重,一直打哈欠,有种没睡好的萎靡感。

    林琅过来帮忙,看见他这样,出于关心的角度问了句“你怎么了,没睡好”

    他眼神哀怨的看着她“还有脸问,昨天大半夜隔壁房间一直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间房本来是给徐初阳准备的,后来他走了,裴蔺自个儿就住了进去。

    但是他没想到隔音居然这么差。

    半夜三更他睡的正熟,突然就被女人的笑声给吵醒。

    他还挺好奇,问他哥和她说什么了,她那么高兴。

    在裴蔺的眼中,他哥可不是什么爱开玩笑的人。

    严厉又古板,年轻点的迂腐。

    林琅一愣,她也没想到这屋子的隔音居然那么差。

    那她之前和裴清术在房间里

    裴蔺好不容易把鱼竿整理好了,递给林琅一根,说早就给她选好绝佳的钓鱼地点,那里的鱼又多又肥。

    林琅之前没钓过鱼,搬了张凳子过去,支好鱼竿后就开始愿者上钩了。

    这个季节的日光是最舒服的,有女孩子涂好防晒撑着伞,嗔怪怎么不选个阴天再出来,今天这大太阳,晒黑了怎么办。

    裴蔺毫无绅士风度,让她要是怕晒黑就回家等着去,别在这儿大声讲话吓跑了他的鱼。

    那女生气到跺脚,那张漂亮小脸蛋鼓着一口气,虽然娇气,却也不惹人厌,反而有种河豚般的可爱。

    她这会倒顾不上爱干净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裴蔺扔鱼浮的位置砸。

    惊起了一圈浪花,水珠都溅到岸边的裴蔺身上了。

    他气到爆了句粗“妈的,陈昭昭,你脑子没病吧”

    她不甘示弱的回击,手上仍旧撑着那般精致遮阳伞“你才有病,你最有病”

    她是南方人,咬字说话有点含糊的软糯,骂人都像是在娇滴滴的撒娇。

    裴蔺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拿着凳子换了个地方。

    一旁的林琅免费看了场表演,连手中的鱼竿往下沉了沉都没有察觉。

    还是姗姗来迟的裴清术接过鱼竿,缓慢收线回拉,咬钩的鱼儿挣破水面溅起一圈涟漪。

    林琅愣了愣,等她回头去看的时候,那条鱼已经被放生了。

    裴清术袖口往上卷,露出半截线条劲瘦的小臂,此时正给林琅的鱼钩串鱼饵。

    裴蔺隔着老远就看见林琅钓上来一条大鱼,正兴冲冲地跑过来看,结果转头就看见那鱼被他哥扔回湖里。

    他垮着一张脸,说好不容易钓上来的,怎么又给扔了。

    裴清术串好鱼饵了,洗净了手,再将鱼饵连同鱼线一同抛进湖中。

    他看向裴蔺,语气淡“那鱼在产卵期,今天是你生日,就当给自己积德了。”

    裴蔺小声嘀咕,我需要一条鱼给我积什么德。

    但这话又不敢让他哥听到,只得低头认命。

    裴清术刚才接了个电话,所以来的比较晚。

    林琅和裴蔺的关注点不同,她问裴清术“刚才那是什么鱼”

    “黑鱼。”他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凳子,放在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两人距离那么近,手臂碰着手臂。

    林琅越发肯定,裴清术十有是有肌肤渴望综合征的。

    想起他刚才钓鱼时的熟练,林琅好奇“你以前经常钓鱼吗”

    他仿佛想起陈年往事,眼底笑意浮露出来“我还下水抓过鱼。”

    “哦”林琅挑眉,有些出乎意料。

    见她求知欲这种重,裴清术便给她讲起了曾经那段往事。

    其实平平无奇。

    十一岁那年,徐初阳陪他一起来清佛寺陪爷爷过年,寺庙后面有条河,平时那些香客祈福拜神,都爱去那条河里放生。

    当时还算年幼的两个人,性子难掩孩童顽劣,一人望风,一人下河。

    整整一下午,香客们放生的鱼都让他们捞了上来。

    最后被爷爷知道了,气的一人踹了一脚,罚他们抄了两个月经书。

    那会正好是冬天,两个人都感冒了,一边咳嗽一边抄书。

    被困在禅室内,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徐初阳站在窗边,说真奇怪。

    裴清术从桌案前抬起头“什么奇怪”

    他望向窗外的眼底,是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炸开。

    他说“居然有人对着烟花许愿。”

    故事被简略成很短一句,重点全部省略。

    林琅听完后,说“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叛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听话懂事到连出生都没哭过。”

    她这话连他都失笑“出生都没哭,那我们就是人鬼情未了了。”

    林琅感受着湖边的微风,周遭是裴蔺一惊一乍的吵闹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神经好像都得到了松弛,闭上眼不用担心是梦中可怕诡异的场景。

    她将眼睛睁开,手中鱼竿的鱼线已经被收回,裴清术半蹲在一旁,将那条在他掌心扑腾的鲫鱼放进桶中。

    “我们小琅真厉害啊,又钓上来一条。”

    她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带着爱意的笑眼。

    然后她也笑了。

    哪里是我厉害,明明都是你钓的。她就是个握着鱼竿的支架而已,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裴蔺口口声声说来一场自立根生的农家乐,所有食材都要亲历亲为,结果最后除了裴清术钓上来的那几条鱼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好在裴清术对自己这个幼弟的能力还是有数的,早就另外安排人去准备了。

    裴蔺一口一个马屁拍着,说还是他哥有先见之明,不然他们这些人就得集体挨饿了。

    那顿饭吃的很热闹,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什么话题都能聊的热火朝天。

    裴清术有种不属于这里的沉稳和忙碌。

    他的电话很多,林琅看见他挂断了好几个,但也有几个是不得不去接的。

    他会先和她知会一声,有个电话。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会。

    林琅点头“好。”

    裴清术离开座位,走到稍远些的地方接通电话。

    江栩眼神落在林琅身上,挑着唇轻笑“我听裴蔺说,林姐姐是美术生”

    林琅刚喝下一口果汁,听见他的话,水中的玻璃杯还来不及放下。

    她点头“嗯。”

    他像是来了巨大的兴趣“那姐姐可以帮我画一幅吗”

    林琅最后还是拒绝,她说她有个习惯,那就是不给真人画像。

    除非是考试需要。

    她画笔下出现的画,都是她脑海中的灵感生成。

    江栩也不意外,气定神闲的笑着“能理解,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有点个人习惯。”

    正好裴清术接完电话过来,单手掌着林琅的椅背,在她身侧坐下。

    “聊什么这么开心,介意我加入吗”

    他语气温和斯文,笑意淡而松散。

    没有高位者的压迫和凌厉感,说不清是没有棱角,还是他刻意去收拢棱角。

    江栩知趣笑笑,没聊什么,不打扰二位恩爱了。

    他重新进入到被裴蔺带动的喧哗热闹中去。

    那天的聚会持续到下午终于散场,林琅只请了半天假。

    裴清术开车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她累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等模糊清醒时,腿上盖了件外套。

    她睁开眼,驾驶座上空无一人,车也在某个可以停车的路口停下。

    林琅好奇开了车窗,属于春末的寒意涌进来。

    林琅看见站在悬铃木下接电话的裴清术。

    他好像不论何时,都是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模样。

    林琅没办法从他此刻的表情中判断出这通电话的重要性。

    后者注意到她了,通话明显到了结尾,他走过来,抬手越过车窗去揉她的脸。

    轻柔语气,一句知道了。

    “您也保重好身体。”

    电话挂断后,裴清术也没直接上车,而是站在车外,隔着打开的车窗,就这么和她闲聊起来“什么时候醒的。”

    她说“刚醒。”

    “要不要再睡会”

    她无奈轻笑“我又不是猪。”

    他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感受她此刻体温,是温热的,他才放心。

    “睡了一路的人,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来的。”他压低了声音,轻笑着问她,“嗯”

    林琅装没听懂,握紧他的手“你穿这么点,冷不冷”

    他的外套搭在她身上,而他此刻也不过一件薄毛衣。

    倒春寒威力大,冷风侵袭地毫无招架之力。

    他说没事,不冷。

    那天他送林琅回了学校就走了。

    周橙静最近新找了个兼职,在艺术馆打杂。

    她说总有种预感,毕业就是失业

    林琅安慰她别太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

    周橙静坐起身,盯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她说林琅,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变化很大

    林琅愣了愣“有吗”

    “对啊,以前这话怎么都不可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周橙静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艺术生,她总有种死板的理解,觉得正常人是搞不了艺术的。

    当然,不是贬义词。

    在她看来,林琅生来就该吃这碗饭。

    她的丧仿佛与生俱来。低年级的学弟甚至以和她说上话为新学期目标。

    苍白而阴郁的美,像上世纪欧洲,被关在古堡中不见天日的病娇少女。

    柔软的披肩乌发,不带半点生气,总是病恹恹的一双眼。

    可是现在不同了。

    她的眼里出现光亮,乌发扎成马尾,和人说话时,嘴角轻微上扬,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她好像从一个“死人”变成了“活人”

    而造成这一切改变的源头。

    林琅突然想起了裴清术。

    环境清幽的四合院,裴清术盯着床头的输液袋看了一会,然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好些了吗”

    床上的女人摇了摇头,虚弱到薄唇不带半分血色。

    她将视线移向窗外,雕花的大木窗,外面是修剪整齐的几树海棠。

    裴清术看着她,有时候他觉得她很可怜,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可怜。

    至于到底是谁可怜,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何必呢。”他轻声劝她。

    女人收回视线,轻轻擦拭掉脸上泪水,握着他的手,脸上是慈爱的笑“我们阿术最近怎么样,开心吗”

    他替她掖好被子,如实道“开心。”

    她努力攒出一个笑来,但在此刻,却显得比哭还难看。

    “都是我不好,连累我们阿术了。”

    裴清术让她别想这么多,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主要。这几天他就待在这儿了,哪也不去,陪着她。

    她不放心“那公司那边的事。”

    “我会让人处理好的。”

    如此,她才慢慢放下心来“你爸爸如今上了年纪,这些事该是你替他分担的。你一定要做到最好,知道吗。阿术,你不能辜负你爸爸对你的期待。”

    裴清术不再说话。

    始终等不到回答,女人神色开始焦急起来。

    担心她再次情绪过激,裴清术只得松口应下“知道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