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晋江独家发表

作品:《小聋子受决定摆烂任宠

    第二天一早纪阮敲响程子章病房的门。

    开门的是程云琇, 她穿着简单的浅色长裙,头发盘在脑后,气质斐然, 见到纪阮温柔地笑起来“是小阮吧, 总算见到你了,我是子章的母亲, 常听子章说起你。”

    她五官柔和, 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纪阮笑道“程老师您好,久仰大名。”

    “哪有什么好久仰的,”程云琇亲切地将纪阮往病房里带,“来, 快进来,子章她还不能出院, 辛苦你过来一趟了。”

    纪阮将带来的花递给程云琇“没有,本来也该来看看学姐。”

    单人病房面积不大, 但采光通透, 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暖洋洋的阳光的味道。

    程子章半靠在床头喝面片汤, 冲纪阮热情一笑,即便病着也是个大美女。

    “纪阮”

    纪阮回头, 看到了从洗手间出来的林清。

    他眼睛有点红,看起来相当憔悴, 和昨天上台时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有种备受煎熬后的疲惫感。

    他在原地停下来, 视线在程云琇母女身上转了圈,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尴尬“你们叫他来做什么”

    林清心中不忿又夹着疑惑,事已至此, 还要找个外人过来看他看他笑话吗

    纪阮眉梢一挑,看来一晚上过去了,林清什么也没想通。

    程子章若无其事咽了口汤没搭理,她妈在还场,用不着她开口。

    程云琇倒了杯水径直从林清眼前路过,依旧用亲切的语气对纪阮说“来小阮,你先坐,喝口水我们慢慢说。”

    纪阮道了声谢,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程云琇沉默两秒像在思索从哪里开始,而后看向林清,神情严肃很多“你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这一句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了,林清似乎也早就想到会有此一问,平静道“老师您觉得我错哪儿了呢”

    程云琇在纪阮身边坐下“好,既然你不愿意自己说,那我问你,宣传活动上那幅作品是出自你自己的手吗”

    林清扯了扯嘴角“老师你明明知道的,是您让我和师姐共同完成的,我们也是照您的话在做。”

    程子章嗤笑一声。

    程云琇静静看了林清两秒,叹了口气“去把桌上的东西拿过来。”

    她虽然性格温和,严肃起来时,目光却是相当的锐利。

    林清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恍惚一瞬才照她的话做,行动间步履僵硬。

    那是一块用棉布包裹的矩形物体,大约有半米长,摸上去像是木质画框,林清心里隐隐猜到了是什么。

    他把东西送到程云琇面前,她却不接,只说“打开看看。”

    林清喉结滚了滚,掀开棉布时手指有很轻微的颤抖。

    他猜得没错,确实是昨天活动现场,他们展出的那幅作品小院一角。

    程云琇视线落在他脸上,似乎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现在你自己看到了,你指着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哪些是你绣的,哪些是子章绣的”

    林清手剧烈颤抖一下,差点将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

    “池塘是我绣的,鱼、水、小径是师姐”他指到梅花时停下了,嘴唇张合两下,最终却没能发出声音。

    程云琇目光犀利“它们是谁绣的”

    林清嘴唇抿得发白,就是不说一句话。

    程云琇看了他很久,得不到回应后,最终移开视线很失望的样子“还记得昨天在台上你是怎么说的吗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林清胸膛起伏两下,忽然抬眼“你就这么相信程子章吗”

    程云琇对上的他的目光“这是什么意思”

    “程子章给你说花是她绣的,你直接相信了她所以觉得我在说谎,是不是这样”

    他轻笑一声,抬手指着纪阮,说“为了显得你大公无私还特地找个外人来做见证,有必要这样吗”

    程云琇看林清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所以你还是不愿意承认,是吗”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认定是我在说谎呢”林清脱口而出“那片梅树的在针法也不完全像程子章啊,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做的你为什么问都不问就选择相信她”

    他等了两秒,见程云琇摇头不语以为自己说中了,于是逼近一步。

    “是不是就因为梨花临时被改成梅花了她从小就爱干这种事,所以你想都不想就觉得我说谎从小就是这样,你从小就偏心”

    林清眼眶逐渐红了,像压抑了许久的怨念在这一刻找到宣泄口,露出一点苗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对程子章的不满愈演愈烈。

    程子章每次都是这样,永远不按原定的计划绣作品,想一出是一出,好像全天下就她最天马行空,偏偏老师就是吃她这一套,就觉得她更聪明。

    “可梅花不是我绣的。”病床上一直安静喝汤的程子章忽然开口。

    林清一怔。

    程子章放下汤碗,对上他的视线“我也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程云琇叹息道“你说我不听你解释就做出决定,可我问你了,你又说实话了吗你到现在都还在说谎”

    林清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嗫喏道“不是她不是她还有谁,这是我们两个”

    突然他停住了。

    “难道是你”

    纪阮回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林清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没错,就是小阮做的。”程子章说“那天我生病了,你又一直联系不到人,正好小阮来找我,见我犯难就帮了一把。”

    她在林清剧变的脸色下悠悠道“梨花改成梅花也不是故意的,是小阮当时被刺破手指滴了血在上面,不得已才改的。”

    “至于为什么针法和我很像,”程子章嘲讽地觑了林清一眼“只是因为人家不想出风头,又顾全作品的协调性才有意向整体风格靠拢。”

    “就是这么简单,我也很意外你为什么一直猜不到。”

    林清的脸青了红,红了白,似乎那幅作品出自纪阮之手比出自程子章更让他难以接受。

    “怎么、他怎么可能,”他荒谬地笑起来“他都没学过怎么可能有这种秀功还模仿你,你在故意诈我吗程子章”

    他逼近两步“你的针法是那么容易模仿的真有那么容易别人就不用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功夫来学了”

    “不信是吧”程子章懒得跟他废话,把纪阮送给自己的那条手帕怼到林清面前“你自己看吧。”

    “小阮的梅花是有意在学我,但也带了不少他自己的风格,如果这两个放在一起你都还看不出来,我妈这么多年真是白教你了。”

    林清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幅绣品,一个山樱草,一个梅花,确实很相似。针脚细密收线紧而实,是相当扎实的基本功。

    他看出来了,所以觉得自己更像个小丑。

    手里的水快凉了,纪阮浅浅抿了口,见林清像魔怔了,淡淡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手术室那天我不相信你了吧”

    林清眼珠动了动,有些滞涩地转向纪阮。

    “因为你绣了多少,绣了哪些内容,真的不需要学姐告诉我,”他耸了耸肩“我就是自己看出来的,但当时你不信。”

    林清的脸色几乎要变得铁青。

    他下颌绷得紧紧的,过了好久才看向程云琇,说话声音都发哑

    “所以你其实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从昨天拖到今天一直不说,就是为了等他过来等他过来当面拆穿我,把我当猴耍”

    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对程云琇这个师父没有半点尊重之意,但程云琇也没太在意,冷冷道

    “没有人要刻意为难你,你冒名顶替了别人的作品,当面道歉是最基本的,可我没想到你这么顽固。”

    “呵。”林清笑出了声,他没说话,但眼中满是不甘。

    程云琇闭了闭眼“我知道你心思敏感想法多,所以一直对你照顾有加。虽然子章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敢说我这些年没有亏待过你,甚至怕你觉得我偏心,对你处处优容。近两年你疏忽功课疏于练习,子章帮了你多少我不狠心惩罚你你就真的当我好糊弄吗”

    林清表情僵硬“说了这么多,不还是偏心,从小你夸程子章就比夸我多,对自己的女儿永远都是鼓励,对我却只知道让我练习练习练习,我就这么比不上她吗”

    程云琇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你从小心气就高心思浮躁,我不给你压下来,难道任由你飘到天上去吗”

    林清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笑,眼神虚浮,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程云琇摆手,看上去不想再继续掰扯这件事“多说无益,给小阮道歉吧,认真诚恳地道歉”

    道歉说起来简单,可对于林清这种自尊心比天还高的人来说,哪有那么容易

    他站在原地,脊背绷得笔直,就是一言不发。

    程云琇等了他很久,最终每一分每一秒都化为一声叹息。

    林清眼睁睁看着程云琇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纪阮面,一点一点弯下腰

    “对不起小阮,林清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没把他教好是我的责任,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林清眼眶骤然变得血红。

    纪阮连忙扶住程云琇“程老师别,您不用这样的。”

    程云琇拍拍纪阮的手,“顶替别人的作品是大忌,要的。”

    可纪阮还是做不到让程云琇这种级别的大师给自己鞠躬,他受不起“真的不行,程老师。”

    病床上的程子章见状拉了拉纪阮的衣角,摇摇头“小阮,放手吧。”

    纪阮犹豫了很久,见实在僵持不下,不得不松开扶住程云琇的手。

    程云琇这才冲他温柔地笑笑,深深鞠了一躬。

    因为这一下,纪阮手心都冒出些汗。

    程云琇看出了纪阮的不自在,拍拍纪阮的手背让他坐下,而后向林清走了几步。

    她看着林清,眼中的痛心逐渐演变为深深的疲惫“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师父的身份帮你说话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林清懵了一瞬,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他僵在原地,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什、么意思,你您、您不要我了吗你要赶我走”他满眼不可置信。

    程云琇闭着眼睛不看他“你要还想给自己留些颜面,就再向人家好好道歉,然后离开吧”

    “您在说什么呢师父”林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脸上表情变得扭曲“我、我十二岁就跟着您了啊,哪怕我犯错,我、我是有错,可你不能不要我啊”

    他一手指向纪阮“你不能因为这么个人就不要我了啊,他甚至不是做汉绣的”

    “你还记得你是做汉绣的”程云琇说“那你还记得拜师那天我说的话吗我们虽然是靠手艺吃饭,但绣工的品性远高于他的技艺,它是你作品的魂是我们世世代代要传承下去的东西,不是让你随随便便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你明白吗阿清”

    程云琇眼中含了泪,像是失望至极,林清从来没在自己老师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

    他怔了很久,知道老师这次是认真了。

    可被逐出师门是奇耻大辱,程云琇几乎代表了整个汉绣界,他今天一旦被赶出去,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了什么,所有人都会骂他嘲笑他,林清死都不愿意被万人唾骂。

    他眼泪随之而落“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他冲到纪阮面前“纪阮对不起我该顶替你的作品,我不该做这种事,对不起”

    “老师,老师我道歉了,”他拉住程云琇的衣袖“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程云琇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很深,末了,他轻轻拂开林清的手“阿清,没必要,而且你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不是吗”

    今天天气实在很好,一束束阳光拨开树枝上的嫩芽钻到程子章洁白的床铺上,又照亮了林清惨白的脸。

    他攥住程云琇衣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蓦地跌坐在地,像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偶。

    程子章歪头看着他,细眉轻轻皱着“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知道顶替别人作品在我们这行意味着什么,那只是一个小活动而已,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林清低低笑了一声,看向纪阮,像很是不甘又不得不承认。

    “因为绣得太好了。”他说“好到我想据为己有。”

    他抹了把脸,撑着程子章的床铺站起来,目光一寸寸扫着程子章美丽的脸庞“那样我就超过你了,老师就不会总是夸你,却只会说我不努力。”

    程子章似乎很不解“那你自己努力不就好了”

    林清身体晃了晃。

    纪阮看到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恍惚。

    事情聊到这份上,纪阮该得的道歉也得到了,虽然不好说林清话里有几分真心,但至少明面上他开了口,程云琇也代替他做出了很诚恳的道歉。

    现在这种氛围,明显已经涉及到他们师门内部的事,林清到底会不会被赶出去,纪阮不太关心。

    但以前他家里就是世代做汉绣,他非常清楚,一个在名家手下被教导十年的弟子因为顶替作品被赶走,对职业生涯会有多大的影响。

    但凡那人心气高一点,会恨不得死了算了。

    更别说林清这种自认无比清高的人。

    如果这是程子章说的会让他满意的结果,他倒确实挺乐意看到。

    只是他很不喜欢这种压抑的环境,不准备再多做停留,起身告辞“程老师,学姐,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程云琇也知道闹成这样不好看,抹了抹脸朝纪阮愧疚地笑笑“实在不好意思了小阮,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改天我再登门道歉。”

    “真的不用了程老师,”纪阮抿了抿唇,“没关系的,你们还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学姐。”

    程子章不能下床,面露惭愧“让你见笑了。”

    纪阮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合上门。

    直到离开病房,纪阮才终于舒了口气,给顾修义发消息示意他这边结束了。

    他慢悠悠走出住院大楼,到医院门口等顾修义,春天来了,路边的花坛里开了很多小花,蓝紫色的,叫不出名字,但很漂亮。

    他用手机拍了几张,没多想直接给顾修义发了过去。

    对面回得很快喜欢

    很漂亮不是吗

    这么喜欢花,我昨天送你的时候你还抱怨

    纪阮“”

    正常人也不会选择送那么大一束,足够可以把人压死的花的。

    他抿着嘴,按键盘的力道不由自主加重昨天的花很漂亮,如果没那么多没那么重就好了

    顾修义不回了。

    纪阮等待两分钟依旧没动静,就在纪阮以为他生气的时候,手机才终于嗡嗡震动两下。

    顾老板知道了。

    纪阮“”

    他知道什么了

    从顾修义公司到这儿得有一会儿,纪阮无所事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却先等到了林清。

    林清的状态比在病房时看起来更差,不知道纪阮走后他们又说了什么,他整个人神情看起来很恍惚,失魂落魄的。

    走路还撞到了好几个行人。

    自从在山庄认识他那天起,纪阮就知道他是个极度自尊极其要脸面的人,脊背永远很刻意地挺直。

    他还没见过林清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失态的样子。

    林清似乎也要等车,缓步来到纪阮身边。

    纪阮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不打算跟他聊天。

    林清却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很得意吗”

    见纪阮不答,他又靠近一步幽幽道“程子章动手术那天,你是故意不告诉我梅花是你绣的,就是为了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他眼神很空洞,像幽深的巢穴,隐隐地又透露出猩红的血珠,夹杂着难以言说的郁色。

    纪阮蹙眉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一步。

    林清现在状态明显不对,理智告诉纪阮,别跟他说话。

    有了在家里都差点被顾修义那便宜哥哥打的经历,纪阮对人类行为的不可控性有了新的认知,知道他们在任何环境下都有可能发疯。

    但现在可是大街上,但林清要是真想动手,纪阮打不过不是很丢人

    纪阮目光扫着来往车辆,随口道“快中午了,你饿吗”

    “什么”

    林清似乎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愣了一瞬。

    纪阮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饿了就回家吃午饭吧。”

    别来惹我。

    林清“”

    街角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是熟悉的车牌,纪阮见了赶紧上前两步。

    顾修义从后座出来,手里拿了捧花向纪阮走来,自然地牵住了纪阮的手,温暖的大手渐渐抚平纪阮有些忐忑的情绪。

    这次的花分量比昨天正常多了,不大不小的一束,是蓝紫色的绣球花,包装得很精致。

    顾修义笑着说“我查了下你那张照片里的花,是蓝花丹,但附近的花店没得卖,就包了几朵绣球,还行吗”

    纪阮把花抱在怀里,脸颊露出小酒窝“嗯,好漂亮呀”

    顾修义捏了捏他的脸,打开车门想让他进去,余光瞥到后面的林清。

    他顿了顿看向纪阮“你和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哦对。”

    纪阮差点把那人忘了。

    现在有顾修义在身边,他也不怕林清敢动手,扶着车门晃了晃手里的绣球花“你说得没错,我是故意不告诉梅花是我绣的。”

    “但并不是为了看你笑话,也没觉得得意,”他眉眼弯弯的,很天真的样子“我们本来就不熟,不是吗”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