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说吧。”

    承德帝做好了虞翠还不上嘴他就假晕的准备，反正他身娇体弱众所周知，早上起来晕一晕, 快活又舒心。

    太仆寺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 但可能跟马打交道打多了，马皮向来柔韧光滑, 所以他的皮都展开了, 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十岁, 不知是不是闻多了马屁的效果。

    “谢陛下隆恩, 臣请奏，工部尚书秘书官虞翠, 僭越职责, 越俎代庖，弄权太仆寺下辖牛羊司一应事宜。三位监官被架空, 虞秘书官还擅自把一个无才无名地的山野猎户授予牛羊司牧丞一职，在完全没经过我太仆寺批准的情况下强行挂靠在了牛羊司名下，更可气的是在吏部明明没有把这个猎户牧丞纳入官员名单, 户部却按例足月发放俸禄, 这是何等道理”

    太仆寺卿老爷子越说越激动，但为官多年的素养不至于咆哮朝堂，而且语速适中，说话抑扬顿挫, 饶是虞翠这个被告状的正主听了, 都得承认太仆寺卿老爷子不愧是纵横官场多年的人物，这状告的，说人坏话都不会让人反感，耳朵表示舒适。

    “陛下, 如果都像那个猎户一样只要进献祥瑞就能得官，那跟卖官粥爵有何区别此例一开，便是朝纲风气败坏之始，陛下，个人喜好为轻，江山社稷为重啊”

    承德帝面无表情jg。

    虞翠:“”

    她一时竟分不清太仆寺卿老爷子是敌还是友了。

    前面都是冲着她本人来的，政敌属性明确，但最后两句为什么要质问承德帝啊脾气再好的皇帝也不会喜欢被人说玩物丧志，行事荒唐，更何况承德帝还是个腹黑的主儿，老爷子，您真的不是潜藏在敌人内部的友军吗

    “陛下，臣也有事请奏。”

    虞翠出列，她敢惹事就敢抗事，绝对不怂。

    承德帝面无表情gif:“准奏。”

    文武百官的视线此刻都集中到了虞翠身上，鼓励的，担忧的，敌视的，嘲讽的，讥笑的官员也是人，喜怒不行于色是每个有资格上朝的官员的必备技能，因为他们不可以在皇帝跟前失仪。

    今日之所以情绪外放，除了虞翠这个异类，更多的是演给承德帝看的，大臣们要是上下一条心的话，当皇帝的就要睡不着了。

    虞翠向承德帝行完礼，腰背挺直，逐句反驳。

    “首先，我不是越俎代庖，我是合理索赔。樊监官当街撞了人，我膝盖都卡秃噜皮儿了，他家车夫还拿鞭子抽我，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我，做梦呢他不是牛羊司的监官嘛，正好我那会儿对羊很感兴趣，就借用了牛羊司的种羊和场地私人圈养。”

    “老爷子啊不，马大人，羊和场地我都花钱了的，跟其他人在牛羊司的操作是一模一样的，绝对没有占牛羊司的便宜损公肥私，不信你回去查账，绝对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我可不是那种要了牛羊司的牛羊，吃干抹净却不付钱的渣女。”

    太仆寺卿:“”

    其余百官:“”

    点谁呢点谁呢

    牛羊司是为皇帝吃羊肉和牛肉而成立的，供应宫廷，只不过太祖皇帝豪爽不羁，准许百官也可以对牛羊司下单，只收成本费，不同品级对应不同的牛羊数额，可以说是君臣相得。

    初衷是好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发展到后来就不掏钱了，牛羊司现在养的牛羊每个牛棚羊圈都是有主的。虞翠横插进来一脚，她有了羊和羊圈，就意味着一些品级低，权势不显的官员就没羊了。

    牛羊司真正的大本营是在离玉京一百里之外的一处草场，那里的牛羊数以千计，玉京牛羊司行政属性更高，对于牛羊的承载有限，分到各家各户头上就更少了。

    玉京不缺卖羊的，但缺卖牛的，大晟对耕牛也是禁止屠杀的，牛肉生意违法，想吃牛肉只能指望牛羊司饲养的肉牛。

    牛肉紧俏，牛羊司的牛是被玉京最上层的那批人包圆的，下面的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羊。玉京不缺羊肉，但花钱买终究不如白嫖，而且牛羊司的羊养的好，肉更香，就更不愿意放过了。

    虞翠下手也是狠，只挑最好的，她是要拿来做种羊的，自然要精益求精，所以无形之中又得罪了一群人，不过不足为惧，白嫖怪怎么好意思来指责她这个正经花钱买羊的呢闹到承德帝跟前她也是不怕的，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是太生猛了些，把白嫖怪们的脸皮当着承德帝的面儿给撕下来了，虽然承德帝和百官都对白嫖心知肚明，但这么直接的放到台面上来讲，就很脚趾扣地了。

    一时之间，人头济济的金銮殿都沉默了。

    谁没白嫖过牛羊司的牛羊呢

    “让猎户当牧丞确有其事，户部足月发放俸禄也是真的，这些我都承认，但马大人说没有经过太仆寺批准我是不认的，需要的公文资料我都交上了去的，马大人没看到可能是太忙了吧”

    “不过也不能全怪您，毕竟上了岁数，很容易累是正常的，这不就显出秘书官的好处来了吗您看比您还要大十来岁的辛尚书，自从有了我这个得力助手，那工作效率啧啧啧，都快飞起来了”

    太仆寺卿:“”

    好气

    辛尚书:“”

    你这瓜娃子坏得很拖他这个老人家下水。

    “吏部没有这个新牧丞的名字，我打听过了，是因为吏部有人看我不顺眼，故意卡我，把我交上去的名字划掉了。可我已经让人家上岗就业了，让人干活不给钱像什么话，所以就先发银子再等正式入职喽，还是户部善解人意，说之后补交齐材料就行。”虞翠语调欢快，顺脚踩了吏部捧户部。

    吏部官员:“”

    歹毒

    户部官员:“”

    为什么cue我那是看在你替户部要银子的情面上，谁跟你是一伙的了

    突然一口屎盆子飞来，吏部左侍郎，也就是樊监官的老子樊侍郎代表吏部第一个出战，朝承德帝行了一礼，就气势汹汹跟虞翠对上了。

    “虞秘书官所言也太偏颇了些，而且毫无证据，空口白牙就指责我吏部失职，什么叫吏部有人看虞秘书官你不顺眼故意卡你我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若是有人私心作祟，只凭个人喜恶就随意插手任何一个官员的变动的话，那吏部还能叫吏部吗虞秘书官你这样说我们吏部，是把我们吏部所有人都打做奸佞了吧”

    他说的慷慨激昂，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只等虞翠还嘴，他将再接再厉，定要把虞翠说到无地自容，最好让承德帝对她心生芥蒂，一个不成体统的疯癫女子，和她同朝为官简直是一种耻辱

    但虞翠的反应很是奇异，她并不像刚才反驳太仆寺卿一样迅速又明晰，她先是扫视了一下樊侍郎，然后就一路看过去，卢尚书，右侍郎，左右郎中凡是吏部官员，一个都没落下。

    最后只剩下一个微妙眼神，神情似笑非笑，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吏部众官员:“”

    你为什么不说话声嘶力竭

    其余文武百官:“”

    不能笑。

    反应过来的樊侍郎整个人都僵硬了，有时候沉默比反驳更恐怖。

    太仆寺卿和樊侍郎一个红脸一个黑脸，一个是被虞翠挤兑老而羞恼成了红色，一个是被虞翠诡异的沉默和微妙的眼神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又察觉自己所言出了纰漏，可能惹怒卢尚书而心生恐惧，又惊又怕之下，脸色铁青一片。

    刚反省完，好不容易才又回归的卢尚书见两名爱将一前一后折戟沉沙，其余下属见状心思浮动，一时之间竟不敢冒头，卢尚书心中怒骂废物，但现在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他要是现在就跟虞翠对上，那就证明他已经输了。

    顶着卢尚书快要杀人的目光，樊侍郎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起码得为下一个人争取到想出对策的时间。

    “怎么，是觉得自己理亏说不出话来了是吗”樊侍郎睁眼说瞎话，“虞秘书官年纪小不知事儿，看问题简单了些不奇怪，可曹大人您怎么也跟着胡闹若是人人都像那个牧丞一样，在任命文书还没下来的情况下户部就开始发俸禄，那再满的国库都经不住这么花，户部难道就没一个人提醒一下你们的尚书大人吗”

    无辜躺枪的户部尚书:“”

    被扫射的户部其他人:“”

    兄弟，你是不是忘了，户部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属于卢半朝阵营的啊，你脑子被牛羊司的牛羊给啃了把友军当敌军痛击啊

    虞翠抢在户部的人反击前先开了口，“樊大人此言差矣，户部愿意开这个特例是有原因的，一般人可达不到开特例的条件，您别一言概之。”

    如今工部和兵部对她的态度最为友善，户部因为她替户部要回不少赖账而让不少人对她评价升高，正是在刷好感度的关键时刻，她可不想因为朝堂上的一点儿唇枪舌剑而失了好不容易归拢来的人心。

    “什么原因能让户部不按程序来须知哪怕是预备阁老，不经过吏部正式下发任命文书，户部也是不能把阁老的待遇提前预支的，你凭什么说是特例就是特例”樊侍郎的信心又回来了，然后胡言乱语又增加了。

    曾当了一年左右预备阁老的俞阁老:“”

    他那会儿确实是干的是阁老的活儿，领的是总督的俸禄。

    脸青了。

    被樊侍郎气的。

    其余四位内阁重臣:“”

    他们看向卢尚书的眼神意味深长。

    卢尚书:“”

    这个蠢货

    虞翠强行忍笑，如果卢半朝阵营的人全是樊侍郎这种人才的话，那简直不要太开心了。

    拉的一手好仇恨，不知道怎么当上侍郎的，还是重中之重的吏部侍郎，难道是舔狗当的好卢尚书被舔得太舒服了，然后就把他推到了吏部侍郎这个位置上

    看来卢半朝果真名不虚传，这么个资质的都能当上吏部侍郎，还一坐多年，怪不得承德帝如此忌惮呢明面上都是如此了，暗地里隐藏的力量只怕更加厉害。

    但虞翠的斗志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只要她能斗倒卢家，那朝堂之上怕是难以短时间内再出现一个卢半朝，而这段时间就是女官猥琐发育的黄金时期，他们斗他们的权力之巅，她们扎根她们的朝堂女官土壤，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原因就是能把一头羊养的跟头小牛犊似的，这种天赋万里无一，樊大人你知道那头白羚羊有多肥吗”

    “二百斤它比它的同族至少要胖八十斤，这等人才要是没留在牛羊司，那牛羊司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引咎辞职在其位谋其政，牛羊司的官员就该把这种人才留住，自古以来送祥瑞的人多了去了，但能把羚羊养成猪咩的人，他是第一个。”

    虞翠侃侃而谈，“他现在能把羊养成猪，那以后就能把普通的马养成高头大马，以后咱们大晟的战马就不再需要受制于草原部族，大晟铁骑想揍谁就揍谁。”

    “西北那里的草场咱们大晟不是准备要用来养马吗派他去，春天一公一母两头马，秋天一定是万马奔腾，这种人才要是错过了，陛下也会心痛死的。”

    突然被cue的承德帝:“”

    虽然他喜欢虞翠描述的万马奔腾，但他不能接受虞翠把他的白羚羊说成猪咩，那是祥瑞祥瑞怎么能叫胖那只是毛多了亿点点

    樊侍郎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虞翠笑容挑衅，当然能小样儿，跟姑奶奶斗，气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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