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37

作品:《春心动

    37

    送完定情信物, 姜稚衣回府又歇了几日,医士再来触诊的时候,说她这脚已不必顾忌, 可像从前那样行动自如了。

    这人平常天冷的时候本也爱懒在宅子里, 可自己不想出去和没法出去却是两回事,连着禁足了大半月, 一得到医士的准话, 姜稚衣一刻等不住地派人去沈府送了信,让元策陪她上街出游去。

    半个时辰后,姜稚衣第一次青天白日在侯府正门看见了光明正大来找她的元策。

    望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姜稚衣近乡情怯般在门槛前一脚停住, 攥在手心的锦帕忍不住挪向了眼角。

    元策翻身下马一顿“”

    姜稚衣掖着帕子揩揩眼角,朝他抬了下手“想到往后都不必再偷鸡摸狗了,一时有些喜极而泣。”

    “”

    不过是外边的事态已无可挽回, 走旁门也于事无补,便没有多此一举。

    元策掀眼瞥了瞥她“那你先在这儿泣会儿, 我去打马转一圈再来”

    “不泣了不泣了, 这便出发”姜稚衣匆匆收起喜泪, 搭着婢女的手走上前去,提着裙摆踩上轿凳坐进马车,一抬头,见元策还杵在原地不动,“怎么了,上来呀”

    元策皱眉看着面前这辆花里胡哨,丁零当啷的马车“非要坐你这招摇过市的”

    “你的马车太小,坐在里头行动不开,我这辆里头还有榻呢。”

    “大白天要什么榻”

    她只是为了形容马车之大罢了, 咬文嚼字个什么劲儿“那你陪人逛街要什么嘴”

    “”

    “你是没坐过这么高的马车吗我教你,你就踩那个轿凳,垫一脚就可以上”

    元策长腿一跨,一脚登上马车,弯腰进去“我是你”

    姜稚衣觑觑他,探出窗外朝婢女们道“今日都不必跟来了,我与郡马要去把臂同游,不想有人打扰,你们将郡马的宝贝坐骑照顾好就行。”

    元策“”

    马车辘辘驶出崇仁坊。年关将至,朝堂之上各部各司为钟家惊天动地的贪污案忙得晕头转向,气氛低迷紧张,却不碍着老百姓们欢欢喜喜过大年,早早张罗起除夕的行头。

    大好晴日,长安城中大街小巷到处张灯结彩,各家各户高挂起红灯笼、红络子,西市行肆铺坊生意兴隆到掌柜们合不拢嘴,街边卖货郎的小摊前人潮往来不绝。

    到了马车无法通行的路段,元策先一步下去,摊开手回头接人。

    车夫刚要去摆轿凳,便见郡马一把将郡主竖抱了下来,郡主在郡马手里轻得像一片叶子似的,一眨眼便稳稳当当落了地。

    姜稚衣站在人群中理了理头顶的帷帽“这帷帽你没给我戴好,怎么是歪的。”

    要早说陪人逛街就是给人当奴役,何至于放着一堆事不做来这一趟,元策皱眉“爱戴不戴。”

    姜稚衣往四下一看,瞧见街边一小摊上的布衣妇人,摘下帷帽递过去“送你了”

    妇人一愣之下接过满是金穗子的帷帽“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姜稚衣“那我便不戴了,若一会儿满街的男子都看我,你别吃醋就行。”

    “”

    姜稚衣挽过元策的臂弯往前走去,却很快发现,不光满街的男子,满街的男女老少都在往他们这边瞧,看那惊讶的样子,好像还认出了元策。

    忘了她挽着的,是两个月前刚轰动全城打马游街过的人了。

    街边小吃摊上的吃客们一桌地窸窸窣窣议论着什么,姜稚衣耳力不够,压低声问元策“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听不清,但不难猜到,肯定有人认出了她

    当初那位茶楼之上趾高气扬挑衅纠缠,被冷漠的将军一句“请问姑娘是”一击毙命的贵女。

    很显然,在这段京城贵女和战神将军的风流韵事里,她是那个并不讨喜的反面角色。

    元策侧耳听了听,低头看了眼姜稚衣。

    姜稚衣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脸一点点涨红起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怪你,当初装什么不认识我,脸都给人踩地上去了我以后再也不上街来了”

    元策慢慢抽出了自己被她挽着的手臂。

    姜稚衣使劲把他的手掰扯回来“他们本就觉得是我纠缠你了,你还这样,我岂不是”

    话音未落,挣扎的手忽然被人握过,姜稚衣蓦地一低头,看见他长指轻轻穿插过她五指,牢牢扣住了她的手。

    四面一连叠惊叹之声响起。元策回头扫向那群吃客,一众人吓得一激灵,连忙闭上嘴巴低下头去。

    元策“这样能把郡主丢掉的脸捡起来了吗”

    姜稚衣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怦怦跳着抬起眼来“你怎知有情人要这样牵手。”

    元策朝前一抬下巴。

    姜稚衣顺着他目光所指望去,看见前路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年轻的爹爹肩上扛着闺女,手中牵着妻子。

    “好吧,只要你今日在街上一刻也不松开这手,本郡主就勉强原谅你当初不认之过。”姜稚衣笑吟吟拉着人朝前走去。

    走出一程,那些看热闹的目光落远了去,姜稚衣专心逛起街来,看见斜对面有个糖人摊子,正准备问元策想不想吃,目光划过去,忽然注意到糖人摊边上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

    少女站在摊前,却不看糖人,一双眼定定望着她和元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是上次书院一别,快有一月未见的裴雪青。

    姜稚衣顺着裴雪青的视线,低头看向元策牵着自己的手。

    “有人在看我们。”姜稚衣收了笑嘀咕。

    “知道。”

    也是,以他的敏锐,肯定比她更早发现。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都知道我们什么关系了,她怎么还这么看你”

    “我哪知道。”元策一扬眉。

    姜稚衣又往裴雪青那儿看去一眼,发现她这次不避不让,也或者是在出神,仍旧一动不动盯着他们交握的手。

    “我要吃糖人儿”姜稚衣一抬下巴。

    元策往裴雪青所在的糖人摊望去,又看了眼旁边的祖宗,叹着气牵上人走向斜对面。

    眼看两人走来,裴雪青才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匆匆去撂帷帽帽纱。

    “不必遮了,大老远便看见裴姑娘你了。”姜稚衣笑着同她打招呼。

    裴雪青撂帽纱的手顿住,朝两人福身各行了一礼“郡主,沈少将军。”

    姜稚衣向小摊后的卖货郎努努下巴“买糖人儿。”

    “好嘞,”货郎忙活着手艺功夫,一指裴雪青,“给这位先来的姑娘做完便给您做,二位客官一人挑选个式样吧”

    “和这位姑娘一样要那小兔子的,一个就成,我们二人分着吃。”姜稚衣看一眼元策。

    元策递去一个糖人儿的银钱。

    “好嘞,吃了我这糖人儿,保证二位甜甜蜜蜜,恩爱不移”

    裴雪青眼睫一颤,静静垂下眼去。

    姜稚衣看了眼她提在手里的药包“裴姑娘这是为令堂抓药来的”

    “不是家母,是家兄的。”

    “裴公子怎的了”

    元策轻咳一声。

    姜稚衣回头看他,小声道“关心下同窗罢了。”

    元策“嗓子痒罢了。”

    “家兄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多谢郡主关心。”裴雪青挤出个笑来,轻吸一口气,像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突然匆忙告辞道,“郡主与沈少将军慢逛,雪青先回府去了。”

    “姑娘您这糖人儿还没好呢”货郎喊住了人。

    “我家中有些急事,等不了了,反正都是一样的式样,不如就给这位姑娘吧。”裴雪青绕过摊子,低着头疾步往外走去。

    “您这银钱我都收了,那您拿包现成的糖走,这是牛乳糖,可不会亏着您呢”货郎一手做糖人儿,一手拎起一只油纸包,朝走远的人伸长了手递去。

    裴雪青一脚站住。

    见她刚好停在元策侧后方,姜稚衣轻撞了下元策的胳膊。

    元策接过货郎手里的油纸包,转递向裴雪青。

    余光里看见那只拎着油纸包的手,裴雪青像怔住了一般,在原地背着身沉默许久,白着脸缓缓回过头来,抬眼看向元策。

    那双抬起的眼眼眶微红,眼底湿润。

    元策不明所以地一顿。

    “我从小便不能喝牛乳,一喝就起疹子,喘不上气”裴雪青看着他,重重地一字字说。

    “她从小便不能喝牛乳,一喝就起疹子,喘不上气”半个时辰后,辘辘行驶的马车内,姜稚衣眉头紧蹙,“那糖是货郎的,可以跟货郎说,她为何要看着你说”

    元策背靠车壁“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不问你,我问谁去”姜稚衣转过头瞪他一眼,“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可是知道那裴姑娘不能喝牛乳,也不能吃牛乳糖”

    “我要知道还递给她”

    “那她为何一副觉得你应该知道此事的模样”

    元策眯了眯眼“你确定”

    “什么叫我确定”姜稚衣气笑,“你从前和这裴姑娘是否相识,知不知道她这些私事,你自己不确定”

    “”他倒是想确定。

    “我自然确定,但是”元策不紧不慢地兜着圈子,试探着看了看姜稚衣,“在你看来,她觉得我应该知道此事”

    “是呀,不然她怎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像被你欺负了似的,我们姑娘家的感觉绝不会错”

    元策抱臂看向窗外,皱起眉来。

    倘若真像姜稚衣所说,兄长本应该知道裴雪青如此私密之事,那兄长与这裴雪青是什么关系

    既然已与姜稚衣私定终身,又为何同裴雪青有如此私交

    “我在问你话,你还想上心事了”姜稚衣气得涨红了脸,轻砸了下他的肩,“你给我老实交代,当年除了与我,你可是还和别的姑娘有什么私情,到处沾花惹草”

    “没有。”元策回过眼来。

    “那你发誓给我听”

    元策默了默,竖起三指“我沈”

    “嗯”

    算了,他现在对兄长的为人已经不太有信心了。

    元策“我元策指天发誓”

    “怎么还省个姓呢”姜稚衣板起脸,“你是不是故意把誓发到叫元策的人身上去”

    “”

    “姓氏代表家族,不宜随意拿来起誓,舍姓取名也是一样。”

    “好吧,元策就元策,那你发吧。”

    元策再次竖起三指“我元策指天发誓,此生从未到处沾花惹草,从未与别的女子有过任何私情。”

    “与除了姜稚衣以外的女子。”姜稚衣提醒。

    元策“从未与除了姜稚衣以外的女子有过任何私情。”

    “顺带多说两句,”姜稚衣快快思索一番,“说你日后也只心悦我一人,此生我若不离,你必不弃。”

    “”

    元策搁下手,不可思议地一笑“发誓还有顺带的”

    “怎么没有,”姜稚衣一指车顶外的天,“那老天多忙啊,哪儿有空一次又一次在这儿听你发誓,发都发了,一次发完岂不省事”

    “”

    老天是省事了,他是摊上事了。

    “怎么,如今你我二人的关系都已是满城皆知了,难道你还打算抛弃我不成”

    元策想了想,懒懒靠着车壁,再次竖起三指“我沈元策指天发誓,此生只心悦姜稚衣一人,她若不离”

    “等等,”姜稚衣笑盈盈听到一半打住他,疑惑道,“怎么这回又加上姓了”

    元策斜眼睨他“那你想要沈元策,还是元策”

    姜稚衣莫名其妙“不是你自己说起誓不宜牵连家族吗就只要元策好了呀。”

    “哦,是吗。”元策别过头去。

    姜稚衣倾身向前,盯住他可疑的唇角“你笑什么”

    “没什么。”

    “那这誓还发不发了你要不发,我现在就离,你也弃了算了”姜稚衣瘪瘪嘴。

    元策沉出一口气,第四次竖起三指,直起身看向姜稚衣“我元策指天发誓,此生只心悦姜稚衣一人,她若不离,我必不弃,若违此誓”

    姜稚衣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好了,”姜稚衣满意一笑,“看到你的诚意就行了,才不舍得让你天打五雷轰呢”

    元策垂眼拿开她的手,握在掌心“不生气了”

    “嗯,相信你和裴姑娘没什么了。”

    元策点点头,偏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

    她是信了,他倒有些不信了。

    这个裴雪青的确古怪,兄长若真是沾了花又惹了草,总不能花与草都要

    元策摩挲着掌心那只手,眯着眼想。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