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回忆浓

作品:《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

    沈璁放下筷子,卸下了之前身上端着的那股子板正劲,斜斜靠在椅子上,歪着嘴笑了笑,一脸玩世不恭,明摆着说这“乖儿子”我懒得装了。

    “玩玩嘛,父亲不也说了,一个小唱而已。”他吊儿郎当道“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还以为父亲早就习惯了。”

    他明里暗里提示沈克山,他早就知道对方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事情;那沈克山便应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最好少管。

    这样隐晦的警告,沈克山不是听不出来,但却不以为意。

    既然儿子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就算不是被刚才的话戳了痛点,起码方向也是对的,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本来这才是他今晚想说的重点。

    “以前你爱怎么玩,父亲从来没有干涉过。”他换上一副相对平和的嘴脸,但语气里说教的意味并没有变,“但是这一次,你居然为了个小唱,出手料理了钱家二公子”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父亲,我儿子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人吧”

    “我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料理了钱二”沈璁说着倾身向前,双手撑在桌沿上,双眼微眯,赤裸裸地威胁道“难道真的没有父亲在背后狠推一把的功劳吗”

    “若儿子真成了大善人,那也是父亲教育得好。”

    “沈璁”

    沈克山怒而拍案,身上多年征战沙场留下的戾气让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他就是夜总会里一个唱小曲儿的,比八大胡同的妓女也高贵不了多少;你玩归玩,想花点钱,捧个角儿,父亲都不会过问。”

    “但你得顾着沈家的颜面,不要太过分了。”

    “至于别的”

    “你想都不要想。”

    “呵”沈璁先是一声冷笑,接着实在忍不住似的,放肆地笑出了声来,“哈哈哈”

    “父亲放心,区区一个钱二,我还搞得定,不会连累到沈家和父亲的。”

    “至于别的”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过要跟裴筱发展出什么进一步的,让沈克山难以接受的关系;倒不是服软,只是他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过类似的规划。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一切都讽刺极了。

    “父亲,我娘不也就是八大胡同里一个唱小曲儿的吗”

    “所以她没有资格进沈家的大门”沈克山怒目圆瞪,咬牙切齿道“沈璁,今天我也不怕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娘的肚子争气,趁我喝醉了酒,一个晚上就有了你”

    “那父亲便可以放心了”沈璁猛地打断道“我跟一个男人,再怎么胡来,也不会铸成大错,弄出一个孩子,让两个人都追悔莫及”

    “什么叫让两个人都追悔莫及”气头之上,沈克山也顾不得那些体面,再跟沈璁打什么哑谜了,“你觉得是我亏待了你娘吗”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如果不是生下了我沈克山的儿子,你以为她窦凤娘会有那个命,在马斯南路的小别墅里安逸终老吗”

    “安逸终老”

    这些词的意思沈璁都能理解,但连在一起,他却觉得滑稽极了。

    “父亲,您已经快七十了吧可我娘走的时候,才四十多岁”

    “我三番五次警告过她,鸦片那个东西,不能沾。”沈克山冷漠道“她那是咎由自取。”

    “可她一个富商姨太太”沈璁眉头轻蹙,一脸疑惑的样子,好像根本听不懂沈克山的话,“若真是活得安逸,为什么要碰那种东西啊”

    “闲的。”沈克山不以为然道“本来就没什么正事可做,你又出了国,她自然要找点消遣。”

    沈璁的母亲,窦凤娘,的确是在儿子出国几年后,才因为长期吸食鸦片导致的慢性病而离世,但她开始接触这东西,是在沈璁出国之前。

    也许是因为起初刚沾上时烟瘾不重,她那会抽鸦片的频率还不高,人也相对清醒些,总会避人耳目,躲起来悄悄抽。

    作为本来就很少关心的沈克山大概是真的不知道,烟土、烟杆这些东西也都能藏,甚至窦凤娘可以躲到外面去抽,但留在身上那股刺鼻的味道却很难去除。

    其实,沈璁早就发现了。

    “消遣”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吧。

    就像钱二那样无所事事的人。

    “但父亲知道吗,鸦片,还可以止疼。”

    “如果不是你”

    想起曾经噩梦一般的回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沈克山曾经做过什么,他自己当然最清楚。

    也许是因为心虚,他难得地没有再反驳沈璁的话,沉默了许久后,甚至略略放下了姿态。

    “翻年,该二十六了吧”他尽量心平气和道“成家才能立业,你也该收收心了。”

    “既然坚持要住在外面,你更该早些娶房贤妻回来,照顾饮食起居。”

    “父亲娶了大妈以后就收心了吗”沈璁故意挑衅道“我三四岁就能叫出十几个姨娘的名字了,没名没姓的更多。”

    “那是因为大妈她不够贤惠吗”

    虽然沈克山极重门第,但其实他自己的出身并不怎么样,刚参军时也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卒,却在娶妻生子后的短短几年内就扶摇直上,当真是他口中的“成家立业”了。

    因为,他娶了当地一个小军阀的女儿,还是未婚先孕,逼得女方父母不得不同意女儿下嫁的俗套戏码。

    现在沈璁故意提起这一茬,无异于当面打了沈克山的脸。

    “你大妈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做晚辈的来置喙”果然,沈克山很快黑了脸,“你娘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沈璁一直觉得,自己现在之所以这么能“演”,都是小时候他母亲教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母亲就要求他在沈克山面前乖巧、懂事、孝顺,哪怕只是装,也要装得像,因为他们母子衣食住行的一切都必须依靠沈克山。

    后来慢慢长大,他已经可以养活自己和母亲,但还是一直尽量在沈克山,甚至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好人,怕的就是有人在背后戳窦凤娘的脊梁骨

    说他没有“家教”,等于就是在说他母亲出身低贱,不会教孩子。

    现在沈克山的正房太太已经去世了,窦凤娘也去世了,大太太不容置喙,他母亲倒是可以随意被扣上一个教坏儿子的罪名。

    可沈璁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今天这副心狠手辣,薄情寡恩的性子,更像是从沈克山那里遗传的。

    何其讽刺。

    红木的餐桌之下,他早已默默攥紧了拳头。

    也许是感觉到了儿子的“杀气”,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激了;也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真的被气着了,沈克山低下头,双手颤抖着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

    一旁的下人心领神会,立刻递上了药,转身去倒水前还不忘提醒几句,诸如“大夫叮嘱,不要动气”之类的话。

    方才大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略有缓和。

    服下药丸后,沈克山的脸色平静了许多,接着方才佣人的话,他顺水推舟道“时间不早了,医生让我早点休息。”

    说着他拍了拍轮椅的把手,示意一旁的佣人推自己上楼,离开前扭头补充道“楼上,我让张妈给你准备了房间,你今天喝了酒”

    “不用了”沈璁猛地起身打断道“大过年的,我还要回家给我娘也上一炷香。”

    说罢,赶在沈克山上楼前,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宅,结束了除夕夜这场荒唐的所谓“团圆饭”。

    “少爷。”沈家大宅外,一直等在车里的喜伯看到沈璁满身怒气地走出来,一脸诧异道“这大过年的,怎么这么早”

    沈璁抬起胳膊,打断了喜伯的话,然后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下车。

    “去查”他将喜伯拉到一旁,确定没有人后才接着道“上次钱二的事情,到底跟沈克山有没有关系。”

    “这不是早就查过了吗”喜伯不解道“当初就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现在又快过去了快俩月,钱二人都没了,不更是死无对证”

    “试试看就当”

    买个安心。

    后面这句,沈璁没有说出口,只话锋一转,不由辩驳地吩咐道“车子你用吧,赶紧回去,马上联系手下的人。”

    “那少爷你呢”喜伯连忙问道。

    “我”沈璁抬头望天,长长叹了口气,“我走着回去,顺便醒醒酒。”

    “没事的,喜伯”他拍了怕喜伯的肩膀安慰道“你快去吧,大过年的,你忙完了还得给我娘,还有奶娘,都上柱香。”

    “那”喜伯知道,沈璁这个状态肯定是不对劲的,但现在还在沈公馆的范围内,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在上车前担心地叮嘱道“少爷,至少让保镖跟着吧。”

    其实沈璁也没想过要去干点什么,眼下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忙着团圆,街上开门的店铺都难找,就算他真想做什么,也找不到地方。

    只是刚才大宅里的气氛太过压抑,他想出来透口气,带个保镖也不耽误什么,权当让喜伯放心也好。

    好在保镖本来话就不多,又是聪明人,他也能看出沈璁的心情大概不太美妙,便一路上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没有多嘴半个字。

    直到他跟着沈璁,走到了百乐门附近。

    看着沈璁站在百乐门的门口,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最后一脸烦躁地将手里的空烟盒揉成团,扔了出去,他才掏出自己兜里剩下的半包烟递上,趁机寻了个说话的机会。

    “少爷”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大年里,百乐门都是不开的。”

    过年百乐门会歇业几天,上次裴筱就说过了,沈璁当然知道;只是若没有保镖的提醒,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还一站就是这么久。

    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抬头望向百乐门招牌上的霓虹,跟那晚印在他汽车后视镜里的一模一样。

    霓虹在慢慢虚化,最后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圈,而在这些彩色的光晕中,有一个穿着正红色旗袍的身影逐渐清晰。

    这是他那晚在后视镜里看到裴筱的画面。

    他猛地闭上眼睛,愤怒地掷出手里的烟蒂,转身离开了百乐门。

    “少爷”一旁的保镖连忙跟上,紧张地问道“您去哪”

    “回家”沈璁不耐道。

    “可是”保镖小声的嘀咕道“这也不是回家的路啊”

    他当然巴不得沈璁赶紧回家,自己也就能休息了,可沈璁走的明明是马斯南路的反方向。

    听到身后的嘀咕声,沈璁缓缓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的路,明明是那晚他让车子送裴筱回家的方向。

    这让他突然有些困惑。

    明明平时都好好的,为什么越是烦躁的时候,他越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裴筱。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