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第31章

作品:《有始有终

    许岁返回南岭, 已经是四天之后的事。

    父亲那边病情暂时稳定,郝婉青先带他回了家,抽空再去办理出院手续。

    临走时, 许岁抱住母亲,难得地撒一撒娇“您辛苦了,下次我回来给您带好吃的。”

    郝婉青被她勒得透不过气,敲她后背一下“当我小孩子呢,再不走天黑了。”

    许岁脑袋枕在母亲肩头, 忽然冒出一句“要不我回顺城工作吧。”

    郝婉青微愠道“别说废话了, 快滚吧。”

    许岁到达南岭市区已经是傍晚, 她先约江贝吃了顿饭, 顺便接三友。

    仍然是三友街的火锅店, 两人点了一小瓶白酒和几瓶啤酒,脑花毛肚零零碎碎叫了一大桌。

    聊到父亲的病情, 江贝说“叔叔这个病, 我们老家有句俗话, 叫破罐儿熬好罐儿, 所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他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顿了顿,“只是阿姨比较受累了。”

    许岁搅着面前的油碟, 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心疼谁。

    她回忆道“从前上学时, 我爸一个人抗得动铁路线上的枕木,那会儿他又高大又健康。人啊, 真的熬不过时间,苍老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江贝看的很开,及时行乐地大口吃着涮肉“别想那么多了, 谁都会经历。”

    “那倒是。”

    江贝夹起一片裹着红油的羊肉片“瞧瞧这只羊,没等活到老呢,就没命了。”

    许岁“”

    “这样想会不会比较幸福”

    许岁算是服了她“是呀是呀。”

    手机在包里振动半天了,许岁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翻出来看,对方已经挂断。

    许岁考虑到工作上那层关系,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岁岁。”

    “何经理,有事找我”

    何晋被这称呼一噎,当即烦躁起来。他压下那些糟糕情绪,关切道“你回南岭了”

    许岁说“是的,明天我去案场,假条稍后就补齐。”

    “吃饭没有”

    “在吃了。”许岁说。

    “你是回顺城看叔叔叔叔身体怎么样”

    许岁沉默一瞬,除非公事,其余好像没有和他闲聊的心情“朋友还等着,我先”

    “等等,许岁。”何晋阻止她挂断“抽个时间找地方坐坐吧,有事和你说。”

    “好的,明天回案场我去你办公室。”

    何晋道“不能在案场聊,但也绝非私事,你先别着急拒绝。”

    许岁两句话应付过去,结束通话。

    这天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钟,许岁微醺,踢掉鞋子,先窝在沙发里和三友玩了会儿。

    不知江贝都喂了它些什么,小东西肚子圆鼓鼓,像藏了个皮球。

    它许多天没看到主人了,粘在许岁怀里蹭来蹭去,不愿出来。

    江贝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安全到家。

    许岁回复了一句,退出对话框,看到志愿者群里有99条未读消息。

    她点进去,往上翻了翻,大家在聊周末的聚餐活动。

    有人问“那里多少个房间,够住吗”

    有人答“女生和女生拼一间,实在不行我们男的睡客厅啊,喝到半夜没人管,多自在。”

    有人又问“房主同意带宠物入内”

    林晓晓也在线“放心,提前沟通过了,保证卫生的情况下是可以的呦。”

    “我买几只羊腿,到时在院子里烤来吃。”

    “那我带酒水饮料,你们都想喝什么”

    “想想有什么消遣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就算了,来点新鲜的。”

    “斗地主”

    “嘁”

    对话框里嘘声一片。

    信息跳得太快,大家对这次聚餐十分期待,畅聊甚欢。

    许岁正置身事外地看热闹,手机忽然在掌中振了下,有人她。

    许岁心头一颤,看到陈准的头像出现在左下方。其实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但她就是被吓一跳,也许酒精作祟,快节奏的心跳持续了好一会儿。

    陈准是问她“出发那天搭个便车,方便吗”

    “呦,站长终于出现啦吃鸡呢”

    一个男生调侃他“吃什么鸡,今晚月色朦胧,不做点什么浪费了。”后面打一排坏笑表情。

    “你真龌龊”有女孩子说。

    “我说赏月啊,可别往歪处想。”

    不知是谁替他澄清“别闹,陪站长赏月那个人还没出现呢。”

    群友们看到陈准上线,消息连蹦数条,屏幕快速滚动起来,他她的那条瞬间消失不见了。

    陈准的确在吃鸡,没和他们瞎侃,头像消失了会儿,之后又许岁“在忙”

    许岁没在群里回复他,退出来,往下翻好久,找到陈准头像,点进去“我出发那天还要工作,下班才能过去,恐怕搭不了你。”

    她回复完拿睡衣去洗澡,从浴室出来手机才叮咚一声响。

    陈准“那正好,我白天也有事。”

    许岁擦着头发“”

    出发那天是周五,许岁下班后回家牵三友,她停好车准备上楼时,才看见陈准已经等在单元门门口。

    他抱着手臂,坐在不知谁的电瓶车后座上,正抬眸瞧她。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半个月,他头发长长了些,修了利落的发型,耳侧及后颈处偏短,头顶能够稍微贴服下来,不像以前根根立的寸头,看上去乖多了。

    许岁不知道,这发型其实叫短碎盖。

    她只多打量这人两秒便挪开视线,走过去问“你车呢”

    陈准跺了跺发麻的双脚,稍微抬起头,下巴和嘴才从黑风衣的宽领口里露出来“我哪儿来的车。”

    “我是说陈叔的车。”

    陈准面不改色道“提前问过他了,他今天刚好要外出,没法借我。”

    许岁没再说什么,低头翻门禁卡,反正郝婉青也有东西要她转交,她懒得多计较。

    陈准没有跟上楼,管她要来车钥匙,先去车里等着。

    他打着了火儿,开启暖风。她车里干净整洁,纯黑内饰没有一丝多余装饰,只狭小空间里有股很好闻的香味,这香味再熟悉不过。

    陈准深吸了口气,向后和向下调整座椅。

    没多久,许岁拎着黑白格子的旅行袋出来,另一手牵三友。

    三友刚出门兴奋得很,先冲着空气嗷嗷叫了两嗓子,撒完欢儿才肯跟许岁走过来。

    陈准推开车门,弯腰一把将三友捞起来,扣住它脑袋揉了几揉。

    许岁见他坐在驾驶位“你来开”

    陈准摆头,示意她上车“我开能快点。”

    他们原本的线路是先去基地接端午,再从西郊往南,绕个大弯才能上高速,加起来要两三个小时,到那儿基本天黑了。

    车子开出小区,行到大路陈准提了速。

    许岁说“家里冰箱有我妈捎给你的东西,现在带着怕坏掉,明天回来再取吧。”

    “是什么”

    “一些卤味。不是你要吃的”

    陈准本来可以自己回顺城取,但由她转交加见面的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陈准指腹蹭了蹭鼻梁“差点忘了。”

    许岁没细究,向后靠的舒服些“那记得提醒我拿给你。”

    陈准没再说什么,专心开车。

    没多久,车内温度升上来,陈准觉得热,他视线不动,双手短暂地离开方向盘,脱下风衣,随手扔给了许岁。

    黑色风衣随他动作带来一阵风,把她耳后的几缕发丝带到脸颊边,一股属于他的气息也随之扑进她鼻腔,是种极清淡的、像小时候用的铅笔木屑味道,又加入一丝几乎闻不到的甜。

    许岁把弄乱的头发捋顺,才想起去挖埋在衣服下的三友。

    那件风衣她抱了会儿,后来觉得热,便叠了叠,回手放到后座上。

    快到动保基地时,陈准接了通电话,是林晓晓打来的,要他看一下官方群。

    有人发来一段求助视频,说体北路上有只带伤小比熊,不知被人抛弃还是走失,已经在那附近徘徊了一下午,希望基地的志愿者可以过去瞧瞧。

    视频是许岁拿着陈准手机放给他看的。

    放完第一遍,许岁又重新播放。

    陈准没再分精力看屏幕,打了把方向盘掉头“过去看一眼。”

    许岁没意见。

    到达体北路时,发现人还等在那里,她是住对面楼的居民,怀里抱了只小鹿狗。

    她对陈准和许岁说“我中午时就瞧见它了,这狗不像是附近的,然后我晚上出来遛我家小皮,发现它还没离开,就回家取了狗罐头和水给它,但它不肯吃。我看它双眼突出,还有点冲血,要不然也不会过度关注。”

    视频里小比熊坐在便道的垃圾桶旁,茫然地望着车流不断的马路。它一定是在等它的主人,看上去坐立难安,时而起身,时而莽撞地来回乱跑,穿梭于路人脚边,却始终没离开这里超过五十米。下午时,它眼睛已经很严重,跌跌撞撞添了不少伤。

    视频上有一帧画面,是它蹲坐在便道上的背影,前面有夕阳和车流,旁边只有垃圾桶,它孤零零的,渺小到可以被全世界所忽视。

    单这一幅画面,足够爱狗的人揪心。

    发现人紧了紧怀里的狗,声音有些颤“看到它的样子,我心里特别难受,可是能力有限,只好打电话求助动保组织了。”

    “谢谢你想到找我们。”陈准问“现在狗在哪儿”

    发现人快速指了个方向“那边。”

    最后他们在一个巷子的灌木丛里找到它,此处十分僻静,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陈准眉心微蹙,眸色沉了沉。

    许岁瞧见它的眼睛,那双眼已经占据它整张脸三分之一大小,不光突出,已经充血到发黑的地步。

    她转头看了陈准一眼。

    陈准也瞧向她。

    许岁问“我来”

    “还是我来吧。”

    “让我试试。”许岁说。

    这回陈准没阻止。

    她车里没有任何抓捕工具,刚才陈准从后备箱拿了两条毛巾来应急。

    许岁取下他手上的毛巾,自己缠住。

    她蹲下来,轻轻拨开小比熊周围的灌木枝,掌心向上,试探地伸过去吸引它来闻嗅。

    陈准比自己亲自上阵还紧张,也跟着蹲下,从后悄悄虚握着她手肘,以防比熊有何攻击行为时,他好一把将她拉回来。

    许岁小声安抚着,直到指腹可以触到它干燥的鼻头。

    陈准听着她此刻的说话声,眸色不自觉变得更为柔软。他觉得她还挺适合志愿者这份工作,说来奇怪,平时没见她这么软和过,对小动物却可以“怪腔怪调”地哄。

    陈准略勾了下唇,附身在她耳边轻声指挥“多停留一会儿,然后你可以慢慢翻转手掌”

    许岁只觉得耳痒,歪头拿肩膀蹭了蹭,依话照做。

    “我觉得它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陈准稍微探身,改由握住她小臂现在你可以试着抚摸一下它的头。”

    “直接摸吗”

    “那你想怎么摸”

    他话里带着调侃语气,许岁想顶他两句,一回头,好悬撞到他鼻子。

    “蹲远点。”许岁说。

    陈准象征性往后撤了撤身,手掌仍然没离开她手臂,说“怎么摸认真点,机灵点,慢一点。”

    许岁照做。

    她心里不是不紧张,毛巾只包裹住她手掌,但中间的三根指头是露在外面的,室外温度又低,她的手几乎失去知觉,直到触碰到比熊毛茸茸的脑袋。

    许岁想起在车里吹暖风的三友,虽然它们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三友要幸运的多吧。

    整个过程没有很困难,小比熊逆来顺受,好像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念头。

    十几分钟后,许岁抱着它回到车上,陈准开车,前往与基地有合作关系的宠物医院。

    到达医院,医生立即把比熊送去检查,之后给出的结果是,它由于遭受外力击打,造成严重的颅内损伤和视网膜脱落坏死,需要安排时间尽快手术,否则会因感染而死亡。

    它被送去格子间,由医护人员来照顾。

    许岁难以想象,这得下多重的手,才能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小小一条生命,来这世上也不过十几年活头,却同健康和光明无缘,恶魔果真只挑弱小下手。

    陈准碰碰她手臂,朝外面摆了下头。

    许岁又摸几下它的小鼻子,才跟陈准出去。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钟,期间群里消息不断,有问比熊伤势的,也有问他们几点到的,非要等他们到了再开午夜局。

    陈准边走路边低头点几下屏幕,给出到达时间,发送。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回头看许岁跟上没有。

    许岁一直没怎么说话,晚间气温骤降,冷风呼嚎,她略埋着头,口鼻藏进领口里,整个人都显得小小的。

    陈准调慢脚速,低头就着她的身高“很冷”

    “还好。”

    许岁怕冷,小时候他就知道。每到冬天,她毛衣棉衣和围巾帽子一样都不少,把自己裹成粽子似的。

    陈准抬手将她背后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又脱下自己风衣往她身上一丢,这回她整张脸都看不到了。

    许岁只感觉周身沉重,随之迎面的风不再那样猛烈。

    她反应了几秒,要将衣服还回去。饶是再强壮的体魄,被冷风这样一激也有可能受不住。

    陈准按了下她手臂“穿着,我开车有点束缚。”

    “到车上你再脱。”

    陈准挑眉道“没关系,我腿长。”

    “这和腿长有什么关系”

    “腿长走的快。”说着他跨出一步,眨眼功夫就走远了。

    许岁“”

    上车后,他们先去基地牵端午,紧接着直奔团结湖。

    起先两只狗都呆在后座,但三友爱招欠儿,老是拿鼻子去拱端午,挑战旁边大块头的忍耐性。最后它终于把端午闹烦了,端午抬起大肉爪,一把按住它的头。

    还没怎么样,三友吓得嗷嗷叫。

    许岁把它提到前面来,一通乱揉以示惩戒,然后将它束进怀里。

    她像抱了个小暖炉,加之车内温度升高,车子开上高速时,她眼皮发沉,没忍住歪在车窗上打起瞌睡。

    许岁工作一天,又去救了只狗,紧绷的神经得到松懈,这一觉睡得有点沉。

    中途她隐约听见讲话声、汽车鸣笛声和来电铃声。不知过了多久,某一瞬间,她耳边又出奇地静。

    许岁动了动眼皮,挣扎着醒来,眼前却一片漆黑。

    她花几秒钟适应黑暗,朝外看去,周围密林环绕,前方车灯照到的范围有限,是条不太宽的柏油路,路旁一盏路灯也无,只有天空掺进极暗的蓝。

    许岁满脸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陈准很久没开口了,声音略哑“不太清楚。”

    许岁转头看向驾驶位,这人调平了座椅,双手枕于脑后,正垂着眼皮瞧过来。

    端午在后座睡得熟,三友更是在她腿上睡翻了肚皮。

    许岁问“怎么会开到这种地方来”

    “开着开着就到这儿了。”

    “你没导航吗”

    “导了。”他说。

    “那你停这儿干什么”

    “赏月。”

    “”许岁懒得理他。

    她从包里翻手机,就听旁边这人发出邀请“今晚月色朦胧,要不要一起”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