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章 第 95 章

作品:《赴火

    和祁汐生日一起降临那场雨, 只是高温的障眼法。一直到九月初,夏天也依旧赖着不肯走。

    祁汐和陈焱也一时没搬离清大附近那个小区。

    北城居大不易, 不管是租还是买, 一时半会很难找到地段那么好的房子。两个老人不好直接干预他们的生活,只时不时嘟哝两句“现在可不是买房的好时候”,或者“你们不住空着也是空着”。

    他们现在住的那套小两居, 是陈焱妈妈以前的房子。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颜莞。

    人也如其名,生得昳丽而灿烂。

    老两口很疼爱这个独女,女儿考上大学后不习惯住宿,他们便早早在学校附近给她买了小房子。没成想大学没念完,她就为着个男人, 跟父母闹得天翻地覆,还一毕业就跟人私奔去了浔安。

    气极又心痛之余,陈焱的姥爷将这套房子卖了, 还申请外调,和陈焱姥姥去了国外。

    十年再归,他们精心温养的花朵早已枝凋叶落, 变成异乡的一抔黄土。

    陈焱的姥姥大病一场,去掉几乎半条命。之后,两人又花了比出手时大几倍的价格, 把房子买了回来, 恢复成女儿生前喜欢的模样。

    知晓其中过往后,祁汐也没有再改过房间的布置。

    来到北城后的第一个周日, 陈焱开车带她去了北京远郊的一座小陵园。

    陵园近旁有一栋带十字架的白色圆顶建筑, 正午整点时刻, 教堂里唱诗的歌声, 与管风琴的声音一同传出来。

    祁汐立在墓碑前,双手合十。

    世有神明。她的祈祷在此刻无比真心愿这位和自己未曾谋面的妈妈,能在教堂的每日赞歌里,得到真正的慰藉和安息

    九月初,陈焱开学了。

    他课还挺多的,好些时候一天都不见人。不想媳妇儿一个人无聊,男人给准丈母娘买了机票,把人从南都请了过来。

    两家人吃饭见面过后,祁汐就开始陪着自家妈逛北城。

    第一次来古都玩,席蔓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热情堪比拉着老年团逛回扣点的导游。

    更可怕的是,这个爱好蹦广场舞的小老太,身体比天天趴在电脑跟前的年轻人都好。祁汐白天被老妈抓着爬长城,晚上还得陪老太太去游胡同,日子过得堪比军训。

    母女俩一直玩到落叶变黄。席蔓兴致勃勃地爬完红枫漫野的香山,才心满意足地回南都了。

    祁汐也开始备战考博。

    得知她有想读博的计划后,陈焱的姥姥主动提出要当她的推荐人。

    老人家以前是清大教授,孙媳妇想考清大,她乐得当引路人。

    祁汐却婉拒了老人的好意。她想考的是戏剧与影视学,比起响当当的清大,专业对口的戏剧学院可能会更合适。

    陈焱按照推荐书目,哗啦啦给媳妇儿买来几摞书。祁汐也拿出当初高考和考研的精气神,结果刚学没两天,她就倒了。

    这段时间她到处跑,挺累的,又赶上换季,头一回领略北方秋冬的干燥,十一月开始供暖的第一天,祁汐就流了一手的鼻血。

    病来如山倒。早上起来摸到发烫的脑门,祁汐索性就没起床,在外卖上叫了个退烧药,吞下两片后倒头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嗓子眼里烧疼烧疼的。但脸上那种干到紧绷感没有了。

    祁汐皱着眉翻了个身,一眼就看到床尾空气里散开的雾气。

    卧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个加湿器,也不知道启动多久了,正无声地喷洒着白而细腻的水汽。

    察觉到胸口的重量,祁汐垂眸。

    身上盖了两床被子,

    还有一条毛巾被。

    这个男人是想压死她么。

    床头柜的加热垫上,还放了一杯水。

    下意识地抿了下唇边,舔到厚腻润泽的西瓜味是她常用的那支唇膏。

    祁汐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偏头看紧闭的卧室门“阿焱”

    无人回应。

    伸手摸向枕边的手机,她摁亮屏幕看见时间差一刻下午五点。

    门忽而从外面被推开。

    “醒了”男人拎着一个塑料袋,手里还牵着没来得及脱下牵引绳的小乖。

    祁汐怔了下,讷然“啊”

    陈焱没说话,似是不悦地沉沉看了她一眼,又弯腰拆掉了小乖的牵引绳,还把摇头摆尾企图进卧室的狗儿子毫不留情地关到了门外。

    看着男人走进卫生间,祁汐抿抿唇又问“这个点儿你不是有课吗”

    陈焱关掉水龙头,轻嗤“等课上完,回家老婆也烧傻了。”

    “”

    “哪有那么严重”祁汐小声嘟哝道,“我本来想醒了给你说”

    声音有点闷哑,她轻咳了下“没想到睡了这么长时间”

    陈焱走到床头,朝加热垫上的水杯示意“喝完。”

    他拧起没,声线又沉了一度“天天喊着让你喝水,就他妈不听。”

    “”

    祁汐端杯子的手顿住,抬起眼皮。

    这个男人,心软嘴硬是改不了了。

    明明很在乎,明明是关心,话一出口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要不是他身板硬长得帅,换别人这张嘴早就被揍过八百回了。

    当然,想对付这个毛病,也很容易。

    “咚”地一下,祁汐将水杯放回床头,没好气的“我都已经发烧了,你还要跟我发火”

    果不其然,陈焱的神色立时一软。

    “这就叫发火”

    他声音也软下来,抬手往祁汐脑袋上摸“我还不是心疼你。”

    祁汐白了男人一眼,推开他的手。

    陈焱不气反笑“明白了。”

    他端起水杯,吊儿郎当的“想让你男人喂直说。”

    祁汐嘁了声,这次没再推开男人,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个干净。

    陈焱放下杯子,手又摸到人脑袋上。

    男人洗完手总是擦得潦草,掌心里现在还带着湿润的凉意。

    摸不准温度,他打开带进来的塑料袋,掏出一个电子温度计。

    拆掉包装放到女人耳后滴了一下,看见屏幕上的数字,陈焱眉心终于松开。

    “烧退了。”他说,一边拿开一床被子,“再好好养两天。”

    祁汐眸光微动,很轻地“嗯”了声。

    她不觉得生个病发个烧是多要紧的事。

    在独立后的时间里,比这还要严重麻烦的事情,她也早习惯一个人去处理或承受。

    可或许,这就是被爱的样子吧。

    每一天都会被提醒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再习以为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被爱人放在心上

    目光跟随男人走到床尾,她又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啊”

    陈焱弯腰稍调小加湿器“一早。”

    她鼻血刷刷的样子把他吓到了,马不停蹄在网上订了加湿器。

    北城就这一点好,网购不少东西当天就能到。

    送货的师傅打不通电话,店家又在网上联系陈焱,他不放心才请假回家来的。

    “北方冬天都这么干燥么。”祁汐抽了下鼻子,总感觉还能闻到干巴巴的血腥味,“我长这么大,还是第

    一次醒。”

    “是么。”陈焱偏头看他,似笑而非的,“你确定以前没醒过,嗯”

    “”

    反应两秒,祁汐一下子哽住。

    汉字真是,博大精深。

    音调一变,整个意思就变了。

    “我都生病了”她隔着被面踢了男人一脚,不满瞪他,“你还在这儿耍流氓”

    看人还能被自己逗跳脚,陈焱笑了。抓住踹人的光脚丫塞回被窝,他又问“那想吃点什么不”

    “老公给你做。”

    来北城后,陈焱下厨的频率低了不少。之前是姥姥姥爷和丈母娘轮番投喂他们,后来祁汐老跑去消防学院跟他一起吃食堂。

    他们学校食堂还挺不错的。

    “不饿。”祁汐摇头,“没胃口。”

    “喝点儿粥”陈焱说,“加肉松还是虾”

    祁汐视线微晃,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很快她又恹恹的“不想吃”

    陈焱看她两秒,点头“成,那你再睡会儿。”

    他把床头的空水杯填满,随后带上门出去了。

    祁汐躺回被窝。烧退了,情绪好了,脑袋恢复轻省,她反而没了睡意。

    重新亮起手机,她回复积累一天的消息。

    最新一条微信是时菁发来的赴火下周杀青,有个庆功会,来不

    祁汐有点惊讶这么快就拍完了

    时菁回复很快

    三个多月了,差不多。后期还得几个月呢

    祁汐我就不去啦,要忙起来了。

    时菁也是,结婚事情才多

    祁汐愣了下不是,我是准备复习考博了。

    时菁那你俩啥时候办婚礼啊

    祁汐盯着这条消息,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婚礼

    可能是因为从年少起就足够亲密,陈焱也一直很照顾包容自己,和他在一起生活后,一切都很自然。

    自然到好像,他俩已经结婚了很久一样。

    前阵子妈妈问他俩啥时候去领证,陈焱回了句“过年回南都正好领”。

    他当时语气很淡,感觉并不看重这些手续和仪式,顺手做完就完事的感觉

    祁汐用力明了下唇,在对话框里输入“应该过年的时候吧”。摁下发送前,她又删了个干净。

    祁汐其实

    他还没有跟我求婚呢。

    时菁回了个“啊”,后面跟两个感叹号。

    正欣慰还是好友了然自己的心思,人家就又来了一句

    你们还有这程序呢

    “”

    祁汐不应该有么

    时菁不是,主要你俩这,人身家也给你上缴了,家长也见过了,房子也马上到位了,就感觉,你俩这小日子早就过起来了啊

    祁汐努努唇,很轻地咂了下舌。

    制作人这话,也很符合她一惯的标准实在的到位才重要,虚的无所谓。

    时菁又道

    你老公,纯纯一钢铁直男,估计也没想到求婚订婚啥的。要不你暗示他一下

    不,不是的。

    祁汐在心里否认。

    陈焱是钢铁直男没错,但他不会想不到这些。

    一个费尽心思给她准备生日惊喜的男人,一个细致到给她擦润唇膏的男人,不会没想到求婚这件事。

    说白了,“钢铁直男不懂浪漫”这样的说法,不过是为不够用心开脱的借口

    门板“砰砰”响了两声。

    “吃饭

    。”

    聊结婚聊得祁汐心里莫名有点憋。她朝卧室门扬声“我不想吃。”

    “不想喝粥”

    男人没回话,只听见咔哒一声,门开了。

    半晌再没动静,祁汐偏头。

    陈焱没进来,门半敞着。

    祁汐皱起眉刚要喊他,鼻尖突然动了动。

    反应片刻,她掀开被子下床,蹬上拖鞋往外面走。

    在卧室里嗅到的香味越来越浓。

    不是粥,而是

    “哪来的炒米粉啊”祁汐看着桌上的盘子,惊讶出声。

    还不是一般的炒米粉,就是她最喜欢的,郭阿姨的牛肉炒米粉。

    从气味到卖相都一模一样,满满的盛出两盘。

    都没有放辣椒。

    下意识往厨房方向看,对上男人笑意盈盈的眼。

    祁汐难以置信“这你做的”

    陈焱走过来拉开餐椅,挑挑下巴“尝尝。”

    祁汐坐下,挑起一筷子米粉放嘴里。

    “好吃”她眼睛亮亮看男人,“跟郭阿姨家的一样”

    陈焱轻笑“废话。

    “就跟她学的。”

    “啊”祁汐怔住,“你什么时候跟她学的”

    陈焱撩了下唇边,也拿起筷子。

    “这玩意儿又不难做。主要是她那料。”

    他又朝门口的快递盒子示意“郭阿姨给咱寄的,下午刚到。前阵子天气热寄怕坏。”

    不然早让你吃上这口了。

    祁汐眼皮抖了下,没接话,垂睫又夹起一筷子米粉。

    应该是怕她发烧吃辣嗓子疼,男人没放辣。

    可她却觉得很好吃比郭阿姨做的不辣的还好吃。

    “我记得郭阿姨说,他家米粉的料都是家传的,不给外人说。”祁汐问男人,“你怎么让人教你的啊”

    “倒也没费什么事儿。”陈焱淡淡答。

    他找郭阿姨一开口,人家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说,她这料亲儿子都不知道怎么调呢,不过看在他这么疼老婆的份上,就交给他啦。

    “我跟她说,”陈焱慢悠悠道,“我媳妇儿要吃不上您这口,晚上得馋得睡不着。”

    祁汐失笑“哪有那么夸张啊。”

    陈焱嗤“怎么没。以前问你吃什么,十回里八回都米粉。”

    “后来不也巴巴先跑店里去了。”他凉凉乜她一眼,“我他妈还以为你回浔安就是吃米粉去了。”

    “”

    祁汐气音笑,没吭声,埋首安静吃了一会儿。

    “那是因为,这个米粉是你带我吃的第一顿饭。”

    女人声音很轻,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含糊意味。陈焱筷尖一顿,扭头看她。

    祁汐却没有继续说了。

    也是知晓一切后她才明白过来那晚,少年带她去小吃街的南都炒米粉,不是随便挑了一家进的。

    她从南都来,他希望这份家乡的味道,能够驱散她初到浔安的种种不快。

    她也确实受到了抚慰不是因为家乡菜,而是陪她一起吃饭的人。

    吃什么,从来都不重要。

    和谁一起吃,才重要

    祁汐轻轻拨了下盘子里的牛肉块,说“我回南都之后,都没有再吃过炒米粉了”

    她在浔安最爱吃南都炒米粉。

    回到南都之后,却再也没吃过。

    陈焱很深地看了她几秒,轻地啧出一声“看来我又混蛋了。”

    他侧转身面朝她,坐姿懒散散的,目光却很认真“以后给你做一辈子米粉,

    能补回来么”

    祁汐摇头。

    “要陪我吃一辈子米粉。”

    陈焱笑“好。”

    他拉过她的手“老公陪你吃一辈子的饭。”

    一周过后,北城正式入冬,气温骤降。

    病过一场后,祁汐也渐渐适应了北方的气候,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空气干放个加湿器就好,跟暖气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以前她也在有地暖的房里呆过,陈家的这套房子是老房,暖气是那种靠在墙边的成排铁片,不怎么好看,但火力是地暖没得比的。

    靠在暖气片旁喝着冰咖啡背书,这种悠哉是她前二十六年不曾体验过的。

    房子越暖人越懒。之前祁汐还能和上课的男人同步起床,天冷后她根本起不来。

    周日,陈焱没课。祁汐本想着能好好睡个懒觉,没成想一大早就被男人叫醒。

    他的叫醒服务不知道是不是受军营影响,一向简单粗暴,上来就掀人被子“起”

    不动弹就给人屁股上来一巴掌“懒婆娘,太阳照屁股了。”

    “”

    祁汐细细哼唧了声,胳膊先摸床头上的手机。

    看清屏幕上的时间后,她两眼一黑。

    才七点半。

    没起床气的人也有气了,祁汐把手机往男人身前一扔“这点儿哪有太阳啊”

    陈焱眼疾手快抓住她手机,弯腰放回床头,又把赖床的人往怀里搂。

    “没太阳,有雪。”

    祁汐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

    “下雪了”

    “嗯。”

    祁汐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直奔阳台。

    抛下身后笑出声的男人,她迫不及待地推开窗。

    真的下雪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来,还不算大。

    海盐一般的雪粒从空中簌簌而下,落在地上银银茫茫一片霜。

    不是期待的鹅毛杨,可以打雪仗的大雪,但第一次看见雪的南方人已经足够满足。

    祁汐在窗口冻得鼻尖微红也不愿意动,陈焱没招,翻出以前部队发的又厚又长的大衣,把老婆从头到脚裹了个边。

    最后给人手里又塞了杯热水,他才牵着小乖出门。

    南方人养南方狗,小乖见到雪也是兴奋到不行,尾巴摇得快窜天,一点没有平时老态龙钟的懒样了。

    在楼上望着小狗被男人逗得汪汪叫唤,祁汐笑弯了眼。

    她一直以为盛夏是属于他们的季节。

    现在看来冬日也是。

    和他在一起,一年四季,都是好时光。

    直到连打了两个喷嚏,祁汐才依依不舍地关上窗。

    从卫生间洗漱出来,遛狗的男人正好带回了早点。

    搬来北方后,祁汐的口味包容很多北方人喜欢的咸豆腐脑她喜欢,很多北方人不喜欢的豆汁她也喜欢。

    吃完豆腐脑就喝不下豆汁了,剩下的小半杯,陈焱锁着眉头帮她喝完。

    放下豆汁的空杯,男人起身“穿衣服,走。”

    祁汐不解“干嘛去”

    陈焱朝她扬眉。

    “看雪。”

    他没有说去哪儿,但是,她知道。

    打车到了故宫正好八点,是开放游览最早的时间。

    这么早,却已然人山人海。

    到了门口祁汐才知道要提前预约才有票,心里正咯噔,身旁的男人便拿出手机,点到预定好的门票页面。

    祁汐惊讶“你什么时候预约的啊”

    陈焱笑了下,没回答,牵着她往检

    票处走。

    他们从午门步行而入,走了一会儿便看到坐落在雪中的红砖金瓦。

    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故宫雪景的照片了,但亲眼所见,祁汐还是被结结实实惊艳到了。

    雪仿佛有凝滞时间的力量,就像祁汐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说下雪的故宫,就变成了紫禁城。

    落雪的宫殿,似乎一下回到百年之前,收敛了威仪,显出厚重的静美,也多了几分独有浪漫。

    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

    立在飞雪的暗红色宫墙之下,一楼一隅,一砖一瓦都很容易催生人对深宫旧事的种种想象

    美是真的美。

    人也是真的很多。

    而且几乎人手都捧着手机,不少摄影爱好者们还扛着长枪短炮,四处寻找拍摄雪景的最佳视野。

    祁汐的目光定在不远处穿汉服的女孩子身上。

    她明显精心打扮过,朱红色的汉服与故宫相得益彰,带毛边的大披风又和白雪过于相称。

    扶起复古的油纸伞对着镜头微笑,想也知道拍出来的照片有多好看。

    小姑娘面对相机从容又自然,镜头外,她的男友摄影师手忙脚乱。

    一会儿架起三脚架,一会儿趴地上找视角。

    最后,看着小伙子定好时,又飞快冲到女朋友身后抖披风时,祁汐忍不住笑。

    “咔嚓”一声快门脆响,她偏头,看见陈焱正举着手机对准自己。

    祁汐抬手扯了下帽檐,下意识躲镜头“别照了我都没化妆。”

    想看故宫雪景的心太迫切,她在家也没打扮,套了件厚羽绒服就跑来了,现在还盯微微浮肿的眼圈。

    陈焱依旧举着手机,不以为然“我媳妇儿不化妆也最好看。”

    女人在他的夸赞声里莞尔,他摁下快门,恰到好处地拍下了她微笑的画面。

    祁汐也拿出手机“你给我发过来。”

    陈焱把刚拍好的照片给她发了过去。放下手机,他也朝穿红色汉服的女孩那儿瞟了眼。

    “他那装备我也有一台。”他指的是女孩男朋友手里的相机,“等下次来咱也带上,给你好好拍几张。”

    祁汐眨眨眼“陈队长拍照技术怎么样啊”

    “拍别的可能不行。”男人扬唇,笑得恣意,“拍老婆一定行。”

    祁汐轻笑出声,垂眸看手机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素着一张脸,脸上不是没有瑕疵,但眼睛却很明亮,笑容也是自然又舒展的。

    这就是他拍的她。

    和他在一起的她。

    被爱真的会让人变得更漂亮。

    离开太和门后,他们又去看了乾清宫,坤宁宫,珍妃井。

    雪地里走得后背都出汗,祁汐一喊累,陈焱就带她往餐厅走。故宫里有家冰窖餐厅,是个半地下的拱式窑洞,很有特色。菜品味道不错,难得的是消费在景区里也算良心。

    吃饱喝足后从餐厅出来,地上的白明显厚了一层。

    雪下大了。

    故宫里的人也更多了。

    人们除了拍照,又多了点玩雪的童心。

    祁汐看着一个小男孩蹲在石狮子旁边,拿夹雪的模具在石像脚下夹出一排雪白的小恐龙。

    “还累不”陈焱出声问她,“要不回”

    祁汐望着雪中这一派热闹纷繁,摇摇头“再逛逛吧,好不容易来一次。”

    陈焱呵出声“有什么不容易的。以后你想来咱就来。”

    顿了下,他又道“没雪看看花也行。故宫里月季梨花丁香什么的都有,等开了咱就来看。”

    祁汐侧眸凝了男人片刻,笑着点头“

    好。”

    两人牵着手继续踏雪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往哪儿走,再停下来时,周围人明显少了很多。

    祁汐抬眸,看见面前殿宇上的牌匾武英殿

    她环顾四周,问“这边人怎么这么少啊”

    “这边现在是书画馆,可能没那么网红吧。”陈焱说,一边又朝偏偏脑袋,“这儿雪干净,给你看个够。”

    祁汐嘴角弯了弯,心下微动。

    他知道这里人少。

    他还知道故宫里雪融花开。

    他提前预定好了门票。

    一路玩过来的线路也是规划好的。

    在这场雪落下之前,他就早有预备了

    人少的地方幽静安然,步伐都会不自觉变慢。

    两人闲闲散散走上断虹桥。对着桥上形态各异的石狮子拍了几张,扭头发现祁汐已经走过桥头,正蹲在一棵树下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走过去,他才看见她正在积雪上写写画画。

    树下的落雪没有被践踏过,完整洁白的雪面上写着几个字母

    cyx qx

    陈焱低笑出一声,也蹲下在祁汐身旁,伸出手。

    他只在她写好的字母间加了一笔

    cyxdqx

    祁汐看了男人一眼,眼尾弯翘,伸手继续在雪上又写下一排字母

    qxdcyx

    她刚收回胳膊,男人的手机镜头就读准雪地。

    拍照,也是存证。

    雪地里刻下的姓名无期限亲密。

    冰雪消融,爱意不减。

    拍完男人起身“走。”

    祁汐蹲着没动,睫尖动了动,忽然伸出两手,将身前的雪呼啦拢在一起。

    陈焱皱眉“冰手”

    话还没完,他就被糊了一脸雪。

    祁汐得逞跳了起来,朗声大笑。

    陈焱在女人清脆的笑声中缓慢阖了下眼。

    她偷袭,他猝不及防,满脸是雪,睫毛都被勾勒得根根分明。这副样子不显狼狈,反而为眉眼染上柔软的缱绻。

    抬手抹掉唇上的学渣,男人黑眸虚眯了下“跟我玩儿是吧”

    祁汐心里警铃大作,赶紧扭身就跑。

    已经晚了。

    刚迈出两步,后背就被抛来的雪球打开了花。

    一场雪仗就这样一触即发。

    雪球很快飞得到处都是,两人的笑声也越来越响。

    他们像两个小孩一样毫无顾忌地玩闹。

    幼稚,却也久违的快乐

    双方力量过于悬殊,没多久祁汐就败下阵来。

    “不玩了不玩了”她高声摇起白旗,一边拍掉肩上的雪渣。

    服了这个男人。

    平时照顾她体贴她爹系得不行,玩起雪来就变成六岁的大儿子。

    欺负她一点都不手软的,她帽子缝里都是他塞进来的冰碴子

    陈焱却没有停战的意思。他背过身蹲下,在地上攥起一个雪球比他的拳头都大。

    祁汐一看脚都快软了,连忙叫停“别,别闹了”

    男人翘起唇边,笑得一脸痞坏,举着雪球走近她。

    祁汐简直欲哭无泪“你别”

    一声窸窣,雪球没有飞向她的脸。

    而是碎在了陈焱的手中。

    仿佛点燃纯白的烟花,绽开漫天的雪色。

    雪花簌簌而落,男人的掌心里还躺着一件东西银色的圆环外接一颗饱满的璀璨,比白雪还要耀眼。

    祁汐脑中轰隆一声,瞬间空白。

    她屏住呼

    吸,怔怔看着陈焱捻起戒指,单膝跪到自己面前。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