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1章 微雨泽梦

作品:《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

    紫鸢把信封和礼单呈给燕熙, 说“偏厅里饭已备好,周先生的药也煎好了,主子片刻即可用饭。”

    燕熙捏着礼单没说话, 紫鸢识趣地退出去了,把门带上。

    卫持风在门外等着,见紫鸢出来, 问“咱们以后是一家人了”

    “这才发觉呢”紫鸢挑眉,睨他一眼说, “我们这边都改口了,迟钝了吧”

    卫持风摸摸脑袋, 自己天天跟着燕熙,好像什么都没错过,又好像错过了许多。

    他这近卫再这么迟钝下去,就要这被紫鸢彻底顶替了, 他一拍大腿, 追上去问“好姐姐,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 您往后多给我提点提点啊。”

    燕熙先看了礼单, 里面详细列了每把钥匙对应的商铺,每本账对应的买卖,还有各堂口主事人的来历, 甚至还有个中可以拿捏的利害关系。

    宋北溟这是把家底全给燕熙了。

    甚至,是把北原的命脉给了燕熙。

    交出这些东西,北原便不可能反东宫。

    宋北溟给了燕熙那把总钥匙,燕熙不去取。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宋北溟索性把东西全搬来西境。

    在宋北溟眼里, 金玉银钱不足为道,身家性命全都要塞给燕熙。

    这根本不按下聘的章法来。

    哪有这样下聘的

    这叫人如何回绝北原的家底朝他全暴露了,燕熙还回去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是往宋北溟心口上捅刀子。

    燕熙捏着礼单,指尖变得滚烫,他心中怦怦直跳,耳边似有宋北溟情热时的低语“燕微雨,我好爱你。”

    燕熙想他好爱我。

    他真的好爱我。

    燕熙怔怔滑下泪来,他抽出那枚信封,看到宋北溟写得格外端正的字,可以想见宋北溟写字时,视字字如珠玉的样子。

    信笺上“枯”的味道若有似无,凑在鼻尖有撩人的香气,燕熙被蛊惑着,也被感动着,他喉咙梗住了,话音也跟着颤“吾有妻年少,倾家以聘之。一愿吾妻常康健;二愿吾妻笑开颜,三愿微雨泽梦田,岁岁长相见。”

    燕熙把信笺按在胸口,缓缓地蹲下身来。

    他的心在这一刻似要被碎成两瓣,心府都要搅翻了,血脉全拧在一起。

    哪有人这么傻,爱一个人不惜倾家荡产。

    他不怕我骗他吗

    不怕我骗尽他的家财和势力,最后江山是我的,再往后还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把功高盖主的宋家打得永不见天日

    我是储君啊,他不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燕熙知道宋北溟心思深沉,像是老谋深算又不知疲倦的猎手,一层层地给他垒着围墙。可这个猎手,最后机关算尽,自个蹲到围墙里,反把钥匙给了他。

    燕熙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煎熬地自语道“你不知道,我是要回家的”

    偏厅里饭菜热过一遍了,周慈到主屋外一站,燕熙便知道了。

    他把信和礼单收好,出门前平息好情绪。他眼角还有余红,周慈见着了,只当他是高兴的。

    这事儿两边的人都高兴,周慈脸上盈了笑说“殿下若再不散会,我便要去请了。”

    燕熙了然道“先生是催紫鸢去唤我的吧我瞧着你们上下都要串通一气了。”

    “都是紧着殿下。”周慈面不改色地说,“两边人都视殿下身体康健为第一,一条心。”

    “有劳你们费心了。”燕熙声音还没缓过来,轻咳了一声,顺了气再说,“你们倒是处的好。”

    周慈虽不精于人情世故,但他对人的情绪判断出奇的精准。以燕熙的位置,方才的话在旁人耳里会听出忌惮的意思,在周慈这里,便是字面的意思。

    周慈从来不把燕熙往复杂了想,他的殿下只是唐遥雪的孩子,他理所当然地回道“都是三爷催得紧。”

    “你们是商量着一起改口的么”燕熙听出点旁的东西来,端起药汤喝了半碗,说“梦泽一直着紧我的身体,可是知道了什么”

    周慈知道但凡燕熙对某件事上心了,是绝计瞒不住的,可他也不能全招了,只能挑一半说“两家人成日混在一起,不分主次,这么叫着顺口。三爷毕竟用着枯,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燕熙敛色,举箸愣了片刻。

    周慈自己那点情爱藏得八百年见不了光,他于这方面实在毫无经验,不知如何开解燕熙,只安静地给燕熙布菜。

    燕熙细细吃了,连剩下那半碗药汤都喝干净了。

    周慈还在夹菜。

    燕熙压下筷子,话间有晌午的倦意“是梦泽要先生盯着我吃饭”

    “三爷不说,我也要盯着的。”周慈看燕熙不肯再吃的样子,停了动作,面色郑重地说,“我此行来,就是顾着殿下。把殿下养好了,我才有颜面说话。”

    燕熙是一个很能忍的人。他有伤有痛,都严丝合缝的藏着,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连周慈都被他蒙在鼓里。

    可他此时想到宋北溟聘书上那句岁岁长相见,终究松了心神,再做不到刀枪不入,露出一半坦诚说“先生,我并非不愿吃。”

    周慈面色一紧,问“吃多了难受是不是”

    “是。”燕熙说着,用力地咽了一下,把堵到嗓子眼的东西生吞了下去说,“我试着多吃过,可是多咽下去的,回头都得吐出来,反而不好受。”

    周慈听到这里,心中刀绞一般的痛,面上努力端着神医一般的风轻云淡,不叫燕熙多想,说“这些都是药膳,能稍做缓解胃里不适。你每日试着多吃一口,慢慢量就上来了。荣的消耗太大,若吃的再少,只怕殿下更吃不消。”

    “先生,”燕熙举箸,浅浅夹了一片用药煮的豆腐,嚼了许久咽下去,“我谨遵医嘱。”

    周慈不知燕熙吃的有多艰难,但他知道胃里不适加上厌食,吃起来必定不痛快。他看不得燕熙难受,手上攥得生疼,只恨自己还是学艺不精。

    侍女把碗碟撤下去,周慈又听了一回燕熙的脉,记录了燕熙饭后的状况。

    风吹云散,外头灼日亮得晃眼,秋风吹得竹林沙响。周慈听着那不断变疾的风声,叮嘱燕熙最近不要吃生冷之物,注意莫着凉。

    燕熙用了荣之后,从未生过病,冬日里也热得只穿单衣,不可能着凉。但他还是应了。

    周慈跟着燕熙回正屋,还要盯着燕熙喝药,他和燕熙之间没有大防,便是到了午休时刻,共处一室也不尴尬。

    燕熙看了一会文书,想到什么,隔着书案问周慈“先生,那董正甫也是执灯者罢”

    周慈坐在门前的圆桌旁,他手上研着药粉,动作微顿,没有否认,问“殿下从何而知”

    “文兄那次的学生潮,便是他领头的。这次投名西境,又是他领头。太巧合了。”燕熙沉吟道,“便是他从前不是,如今大约也是了。”

    执灯者各司其职,互不隶属,全凭志趣做事。只有“清明”知道每一位执灯者的信息,周慈因着是大夫,又与商白珩走得近,知道的多些。他知无不言地说“他是谷雨,新入的。”

    燕熙的书案旁开着小窗,风还在变大,从外头灌进来,差点吹飞了案上的纸。燕熙边拿镇纸压住了,边琢磨道“先生,其实执灯者并不难认。他们做的事情,目标明确,全情奔赴,便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处之泰然,与寻常人十分迥异。你们可曾想过,暴露身份有风险”

    周慈把研好的药粉倒入瓷瓶中,转身去试食盒里的药温,热冷正好。他满意地说“时之势也,时不待我,若不抓住此机,往后便是永夜,何不奋力一搏。”

    燕熙侧容微怔,心想执灯者是这个世界深藏的能量,系统的生长与执灯者的出世一直都是同步的。

    执灯者与系统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呢

    周慈端了药碗过来,见燕熙沉思,他只道燕熙正为如何与董正甫相处为难,于是小声提醒道“殿下待与他明说么

    他说完自己摇了摇头,不等燕熙回答,又补了一句“执灯者并非组织,我们仅以志趣相合,相处不要有负担。若区别对待,反倒不美。”

    燕熙点头,他反复呷摸着执灯者几个字,隐隐生出某种猜测,面上平静地说“我视他与旁人无异。若他做的不好,也一样要罚。若他做的好,也是论功行赏。都按章程和成例来。”

    外院,书斋政事议完,人都散了。

    梅筠习惯地在檐站了会,他从未进过内院,从这里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但只要看里面没有侍从出来,便能知道燕熙用饭或是歇息都在按步进行。

    他也发觉燕熙在日渐消瘦。可他早没了关心的资格,只能远远瞧着,无计可施地希望宋北溟能把燕熙照顾好。

    这种无能为力让嫉妒变得不那么面目狰狞,梅筠在努力让自己平静地看宋北溟与燕熙的相处。

    他收了目光,转身看周叙徘徊不去,问道“周大人可是有难处”

    周叙忧心忡忡地说“玉关的战事还没着落,我这心里放不下。”

    梅筠从容地说“小王爷亲自去救,必定无事。这去了已有大半日,急行军该到玉关了。再过最多半日就该有捷报来了。”

    “捷报”周叙又是希冀又是紧张地问,“梅抚台为何如此笃定”

    梅筠望着内院的方向,沉息片刻说“毕竟去的是宋北溟。”

    玉关的捷报是在黄昏时传来的。

    海东青落在内院,紫鸢摘了信筒,拿出里头两封信,呈给燕熙。

    上面一封,宋北溟的信写的言简意赅“玉关大捷,杀狄捷,杜铉战死。”

    燕熙卷了战报,捏在掌心。他看到大捷的喜悦被沉默取代,很轻地说“我还未见过杜铉。”

    周慈在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了声。

    燕熙拆开第二封信,先看落款,是锦衣卫捎来的,燕熙便知这信是要交代杜铉的事。

    他沉着脸,把信看了两遍,面上似无浓悲,沉吟着信中最后一句话“我杜铉走马为国雄,平生豪气得酬”

    燕熙熟读诗书,字句上口,便知出处。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平生豪气安在走马为谁雄2”燕熙合上信,道出了杜铉这句话的玄机,看向周慈问,“杜铉是霜降吗”

    周慈点头。

    燕熙沉默了许久,他不打算对太多人用心,可杜铉和战场上将士的死,仍是揪得他难受。这是西境第一场战,也是苍龙军的第一场战。他是主官,要为每一个生命负责。

    他轻轻呼吸着,努力压抑着心悸,让自己显得沉稳“我很佩服他,但我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君主。周先生,我没办法带你们走到最后,你知道的。”

    “我的任务就是看顾好殿下,旁的周悲野不管。殿下,”周慈很少说深沉的话,此时他推心置腹说,“你于我和道执,不只是惊蛰。你是我们的殿下。”

    这天夜里骤然风急,北风吹平草野,凉风侵进西境。

    宋北溟在玉关,仗打了半日,整理战场和安抚百姓又忙了半日,他这会才得了片刻闲,回到城楼上,风里是浓重的血腥味,他望着夜色出神。

    玉关无人主事,方循和都越帮着清点人员和军备,还要管安民和收管俘虏的事,事务繁杂,忙得脚不沾地。

    倒是玉关剩下官职最高的副指挥李猛抱着杜铉哭了半日,反而得了闲。

    李猛收敛完杜铉,抱着一打黄纸来到城墙上。没料到在这里碰到了宋北溟。

    宋北溟站在风灯照不到的地方,高大的身影隔着一段距离仍然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李猛与长官打交道很不自在,尤其是宋北溟这么大的官,他一见着走路都不利索了,说话间就要往回退。

    宋北溟听到动静,先打招呼“来给兄弟们烧纸”

    李猛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见礼道“见过小王爷。”

    宋北溟点头,说“分本王一些纸。”

    李猛脸上泪痕未干,讷讷把纸递过去,宋北溟在夜风里凝眸远眺。

    宋北溟生的英俊,不笑的时候居多,平日给人肃杀之意,此时眉锋微眉,在摇晃的风灯里面目明暗对比强烈。李猛匆匆看一眼,只觉如遇鬼神,猛地退步。

    宋北溟知道很多人都怕他,他轻哂了下,自己在墙角燃了纸,黄纸燃的快,烧着的纸被风一吹,就散成零碎的火星,卷着飘出很远。

    宋北溟凝望着星烬,轻唱起来。

    李猛烧纸,一会念着杜大人,一会念着各位兄弟,他哭得稀里哗啦,等他终于收了些声,才注意到宋北溟的歌声。

    西北战场都有这样习俗,在夜里唱安魂曲为同袍送行。

    宋北溟的歌喉深沉,像是有无尽悲悯,又像有无尽热血,调子的走高又降落,末尾转为低鸣,只剩下哀思。

    李猛听出宋北溟唱的是英灵歌,他愣愣地想原来像宋北溟这样的人也会难过。

    宋北溟发觉李猛的注视,在曲终时说“杜铉是个好官,也是个好将。拿笔可写文章,从戎能点三军,文武全才,可惜了。”

    李猛眼泪啪嗒又掉下来。

    杜铉的事情,让宋北溟很不好受。

    他看李猛哭成这样,想到了燕熙。不知他的微雨今日看到战报时是否有表露出难过,若是能像李猛一样哭出来还好,可微雨大约会木着脸自己憋着。

    宋北溟回不去,安抚不了自己的心上人,他脸色更沉了些,目光里添了更深邃的东西。

    夜风变重了,吹得他高束的发飞舞起来,他身体强壮,穿着单衣轻甲也不觉冷,可他面色愈发冷沉,说“杜铉把玉关交给你,你要守好了。”

    李猛说“我没杜大人的能耐,怕是做不好。”

    今晚的风,骤然变冷,且随着夜重,风里寒意加重。这样的北风吹上一夜,夜里得添被褥,明日起床,还得穿薄袄。

    可他的微雨肯定还只穿着薄衫。

    宋北溟不喜今夜的风,他看着城楼下面,还有士兵打着灯笼在仔细检查有无活着的同袍。这样的场景,每一战之后都会有。

    生死离别,在战场上过分仓促,这是同袍能对战友做的最后一件事。

    宋北溟转而望向东边,声音很沉“杜铉把玉关交给你,便是知道你可以,不要妄自菲薄。打仗之外的事,总督会派人来的。你且放心。”

    李猛连连称是。他听到总督,有片刻的怔忡,那传说中的人实在遥不可及,却在宋北溟的唇齿间似有温度,叫他只是听着,都觉得离总督近了。

    他是个性情中人,直来直去的,高高在上的总督离他太远,掀不起他太多涟漪,他没有虚伪的装作过分恭敬,心里想的还是杜铉。

    杜铉死时流了一地的血,叫他每每想起,都要抹泪。眼看纸要烧完了,他又哀哀凄凄地哭起来。

    宋北溟没有劝,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片叶子,就着方才的调子在夜风里吹了一遍又一遍。

    李猛把纸都烧完了,知道自己该要去做事了。

    杜铉在城里没有安家,平日里对下严格,也不多交朋友,人走了,虽然有很多下属送别,但能算上亲朋好友的只他一个。他既当家人,又是挚友,做足孝送别了杜铉,往后便要接下杜铉的遗愿,守好玉关。

    他要走时,见宋北溟收了叶子,以为宋北溟要走,便收了步子。

    宋北溟望着东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猛好奇的问“小王爷在看什么”

    宋北溟说“起风了,我妻独自在家,怕他夜里不好睡。”

    李猛愣了一下,自己先赧了个大红脸,劝解道“男人在外打仗,女人在家里是挺辛苦。等战打完了,就能得空了。”

    宋北溟“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他望着总督府的方向,英挺的五官在骤寒的夜里更加浓郁。

    宋北溟好想燕熙。

    作者有话要说注化用自五代冯延巳春日宴,原文“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注2引自宋叶梦得水调歌头霜降碧天静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寒声隐地初听,中夜入梧桐。起瞰高城回望,寥落关河千里,一醉与君同。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

    岁将晚,客争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走马为谁雄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声响处,双雁落遥空。老矣真堪愧,回首望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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