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五十八、记录

作品:《只有我一只大橘不会修仙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程梓三人进入云袖阁时,从大堂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愁绪婉转的歌声。

    改编自牡丹亭皂罗袍的唱段,用的却并非戏曲的调子, 更偏评弹风格。

    程梓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往歌声传来的地方撇,都快扯到脑后了,从正面看就只有一颗看不见耳朵的圆脑壳。

    临江仙摸了摸他“牡丹亭内数十支词曲,不知贵阁改了几支”

    由于他出手实在太过阔绰,击穿了老板的心防,所以此时走在他们前方引路的正是老板玉娘。

    听得这话, 玉娘轻摇腰扇,笑道“这组曲子一共十二首,是三年前我从一位落魄书生手里买来的。那时正值秋闱前夕, 而他是诸多考生之一, 为了换取盘缠才卖出这些曲子。”

    “喵呜”

    后来呢

    程梓听着风中悦耳的歌声, 随口一问。

    岑想顺嘴替他翻译“后来呢”

    玉娘回眸瞧他,见他懒散又随性的模样,明显对这里不熟也不感兴趣,挑了挑眉。

    “后来, 那书生成了当年的状元。”她笑眯眯地回答,“他叫姬道, 虽然不曾入朝为官, 却是众多科考出身的官员士子们心中最为实至名归的一介状元。他在金銮殿上写的那篇策论, 其深度之高广, 至今是一座难以超越的高峰。”

    听到熟悉的名字, 程梓一下抬头,眼睛闪闪发光。

    玉娘迎着他圆亮的金瞳,忍不住伸手想摸, 但临江仙不像个好亲近的主,为免得罪贵客,她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在程梓身上逡巡,想着改日也找一只橘猫来养,最好和这只同一品种,也养得胖胖的。

    说话间,三人一猫进入临水的木屋。

    穿过雕花大门,屋内明亮而宽敞。两张矮桌并排置于窗前,近似落地的木格窗外是茫茫水汽,在晨光里清波粼粼。

    一面珠帘静静垂落,对面是怀抱琵琶落座的女子。女子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浓妆掩去了面上的岁月痕迹,眉目冷艳,气质清疏。

    程梓抻着脖子往前看,见到那垂眸端坐的女子,冷不丁想起刚才在云袖阁门口时临江仙一掷千金的大场面。

    从他手里接过那颗鹅蛋大的东海夜明珠时,一贯宠辱不惊的玉娘手都是抖的。

    她捧着这颗可以买下一座城的珍宝,犹豫了许久才说“先生,小女子暂无出售云袖阁的想法。”

    岑想当场就笑出声。

    回忆到此,程梓也弯起眼睛,笑着在临江仙手上蹭蹭,蹭点财气。

    临江仙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蹭过来的脑壳挠挠他的耳根和下巴,然后捏住他的爪子不动了。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茶糜外,烟丝醉软”

    众人落座后,琵琶女子开始弹唱。也是评弹那个味儿,细听来却更起伏错落,如山水连绵。

    程梓听得摇头晃脑,如同一颗扭动的向日葵。

    嗯,植物大战僵尸里开局解锁的那种。

    临江仙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开,喂他吃了一瓣,施施然进入正题“姑娘,我们来此并非为了听曲,而是另有目的。”

    “嗯,除了这只猫。”岑想点头补充,还戳了戳程梓的脑门。

    程梓嚼着橘子,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瞪他一眼。

    别打扰猫大爷我听曲儿

    玉娘掩唇笑道“先生出手阔绰,来历自是不凡,想来云袖阁内也没有什么人能入您的眼,我倒是早有所料。既然不为受享而来,那二位要的,大抵是我们这儿最有价值的东西情报了。”

    “姑娘敞亮。”

    岑想不知何时给座上三人都倒了酒,将一杯递给玉娘,顺手碰了碰酒杯,又看向临江仙“那我说了”

    临江仙点头。

    玉娘端着酒,笑吟吟等他继续。

    岑想开门见山道“我要打听个人,他叫卢玉,不久前被京城的一位大人相中,在背后扶持他打理自己的生意。”

    “卢玉。”玉娘重复这个名字,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笑道“先生想打听的其实不是他,而是那位扶持他的人吧”

    岑想毫不犹豫地承认“对。这份情报的价格多高有刚才那颗东海夜明珠高吗”

    “不及。”玉娘摇头道,“那位相公位列太傅,三公之一,曾教导过当今陛下,如今是太子殿下的老师。他的势力遍及朝野,触角甚至向修行界蔓延扎根,数年前曾帮助国师同云上府牵线,至今无人知其深浅。”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歉然道“关于这位相公,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但我可以一份卢玉的情报,包括他这段时日在京城的所作所为。”

    说罢,她从屋外唤来一人,让她去取。

    临江仙摩挲着程梓的猫猫头,状若无意地问道“最近人间江湖可有什么组织覆灭”

    “嗯”玉娘一怔,随即思索着道“先生这样问确实有个杀手组织在前夜被人连根拔起。那组织收钱办事,组织内的杀手多是修行者,覆灭时,江湖朝堂皆有震动,直到今日也还有很多人在查探灭掉他们的是何方神圣。难道先生对此事也有兴趣”

    “随口问问罢了。”

    临江仙没有多说,又剥了一颗橘子喂给程梓,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微笑。

    玉娘看着他,只觉得高深莫测。

    不多时,情报送过来了,只有几份竹简和一张做过标记的京城地图。

    玉娘识趣地离开,至于那弹唱的女子,因为程梓喜欢,临江仙让她留下,只是在珠帘上设下屏障,让自己这边的声音传不到她那里去。

    有人帮忙周全细节,岑想便没想太多,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份竹简翻开。

    “喵喵”

    程梓的兴趣也消磨得差不多了,收回目光,低头跳出临江仙的怀抱,踩着一份竹简把它滚开。

    小爪子踏过工整细密的篆字,引得临江仙的目光追逐过去,在看到其中一列时忽然定住,轻轻按住程梓后背“先别动。”

    “喵”

    腰上突如其来的力道让程梓不适应地卧倒,像一张猫饼似的摊手摊脚,扭头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临江仙把他抱起来,露出底下被他遮挡的那一片文字。

    岑想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凑头过来一起看。

    “这是卢玉这段时间的行程”

    程梓尾巴尖晃了晃,定睛细看,在那寥寥数列的行程记录里,有三分之一是重复行程,都是他前往城内某处民居。至于去干什么,记录里没提。

    如果不深究,这几条记录放在大量与经商有关的文段里并不起眼。若不是程梓方才踩过,临江仙只怕也要把这卷竹简看完大半才能发现。

    “事出反常必有妖”岑想托着下巴,“所以咱这是抓住重点了”

    临江仙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梓一眼“是啊,抓住重点了。”

    程梓一歪头。

    看他干什么他真的是随便选了一份竹简,在摊开时无意间踩上去的

    为什么搞得好像他在故意引导似的。

    程梓鼓鼓脸,抬爪把他侧向自己的面容推回去。

    别看别看

    临江仙从善如流地垂下眼帘,拿起竹简说道“这几条行程是重点,却未必是重点的全部。我想把其他内容都看看。”

    “那你看吧,我跑一趟那个地方。”岑想立刻扔下手头的竹简,选择更感兴趣的一件事。

    “喵哇”

    程梓见状,眼疾手快扑上去挂在他衣服上,从腰部爬到胸口,像一张金色的大毛毯挂在他胸前。

    大毛毯甩了甩尾巴,扭头冲临江仙喵喵叫,大意是自己要和岑想一起行动,让他在这儿好好看,注意休息,别累着。

    “你就是不爱看书,想偷懒。”临江仙微笑着戳穿他。

    “唔喵呜喵呜。”

    嗯嗯,你出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梓尾巴甩动的幅度更大了点,麻溜地蹿到岑想肩头,一边蹲坐下来一边点头同意他的话,语气无奈又温和,如同在包容任性的孩子。

    而这其实是临江仙平常对他的态度。

    临江仙捏了捏眉心,无奈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小心行事。”

    “喵”

    那当然,我你还不放心吗

    程梓立起身拍拍胸脯,大包大揽,自信十足。

    岑想也冲他挑挑眉“安心,我虽然比不上你,但一只小猫我还是护得住的。”

    “”

    临江仙翻书的手一顿。

    他原本是很放心的,现在忽然有些不安了。

    不过看到程梓兴致勃勃的模样,临江仙并没有扫他的兴,只是朝他敦实的背影多扔了两个防护术法。

    他家橙子运气素来很好。

    比起担心程梓,他觉得自己更应该担心的,是那个仍然在试图拿程梓当踏板,拨正天机的痴人。

    “小猫崽子,你的这个后台可真是不简单。”

    岑想在大街小巷的阴暗死角处飞檐走壁,跑酷的同时不忘与程梓搭话。

    “呜喵呜喵”

    因为他有钱长得好看还对我好

    程梓搂住他脖颈,一本正经地问着臭不要脸的话。

    岑想“噗”地笑了一声,捏捏他粉红的鼻子“就你会说话,小嘴叭叭的你觉得我指的是这些吗”

    “喵喵喵,喵喵。”

    我知道不是,但除了这些,我也不在意别的啊。

    程梓甩开他的手,贴着他在迎面而来的风里眯起眼睛,耳朵惬意地一抖一抖。

    “你就仗着他宠你。”岑想一语道破天机,“要不也说不出这样任性的话。”

    稷山山神实力强大,地位超凡,除了个别脑子不清醒的,谁见了他不客客气气就算夸他,也是找些听起来就很有文化的词,唯独程梓不走寻常路,看似是在夸他,关联的却全是自己。

    “喵”

    羡慕吗

    程梓笑弯了眼睛,把脸伸到岑想面前嘚瑟,被他戳了一指头笑骂两句,关系亲得如同多年损友。

    笑闹间,那栋卢玉常来的民居到了,就静静坐落在小巷最深处,被左右屋子投下的阴影交错掩盖。

    屋子被打扫过,非常干净,几乎到了一尘不染的程度,有种试图伪装,却过犹不及之感。

    大门微敞,里面却无人声,简直把请君入瓮写到了脸上。

    “哦哟,咱要是就这样进去了”岑想蹲在对面墙上贫嘴,“估计会被瓮中捉鳖吧”

    “喵。”

    你才是鳖。

    程梓侧头撞了他一下,耳朵机敏地左右转动捕捉细微声响,尾巴也像有自己的意志般圈到他脖子上。

    岑想不适应地扯了扯这条新项链“直接进去吧,我们在这儿蹲着,唯一的用处就是把腿蹲麻,给自己之后的行动添堵。”

    “喵”

    不制定点计划什么的吗

    程梓纠结地皱起眉,莽和有计划地莽两个策略在内心疯狂交战。

    岑想敲了敲他的脑壳,又用两只手捂住他的胖脸揉搓一阵“我们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制定啥计划啊而且我不适合计划周全地行动,我比较喜欢走一步算一步,那样比较刺激。”

    “喵。”

    莽夫。

    程梓板着脸赏他一个爱的兜,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喵呜哇呜。”

    算了,谁让你是我儿子,除了宠着你,爸爸还能怎么做。

    岑想“”

    一猫一人就谁是儿子谁是爹这件事掰扯了半刻钟,在达成“你喊我爸爸我喊你父亲,咱俩各论各的”共识之后,心满意足地走向那栋民居。

    那扇明显写着请君入瓮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跨进门槛的瞬间,程梓眼前一恍,蓦地看到了一幕幻觉似的画面。

    画面里,岑想跪坐在院子里的血泊中,旁边是一枚开裂破碎的灵牌。

    上面写着“稷山山神”。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