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第 48 章

作品:《十里锦

    沈秋璇夜里被送去了角楼, 墨醉白派人亲自护送,容不得她耍赖。

    第二日早上,舜音和墨醉白正在用早饭, 江非前来禀报说沈秋璇昨晚惊吓过度, 早上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下去,摔断了腿。

    墨醉白神色不变, 吩咐道“派人送她回京,另外让人把竹筒交给她父亲。”

    世家不会允许儿女用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沈秋璇父亲知道此事之后, 自然会惩罚沈秋璇。

    “是。”江非拱了拱手,偷偷看向旁边安静吃饭的舜音。

    舜音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敬畏和敬仰。

    “”

    墨醉白放下汤匙, “江非, 你先回去吧。”

    “是。”江非同情的看了墨醉白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舜音搅了搅碗里的鱼片粥,神色间有丝疑惑, “你觉不觉得江非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想想你昨天做了什么。”墨醉白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起身出去了。

    舜音想不起来,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怪怪的。

    她看了一眼走远的墨醉白,飞快用完早饭,跑回屋里翻找起来,想要把绣帕找出来。

    可不知道墨醉白把绣帕藏到了哪里,她翻找许久,几乎把屋子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绣帕。

    舜音掐着腰喘息。

    屋子就这么大, 墨醉白还能藏到哪里去, 他不会一直贴身放着吧

    想到这种可能, 舜音忽然觉得屋子里热了起来,她不敢想下去,在心里暗骂了墨醉白几声。

    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转眼就到了该回京的日子。

    回京的前一晚,庆陵帝在草场举行篝火晚会。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落在夜空上,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将地面照得极亮,像洒下一层淡淡的金光。

    墨醉白牵着舜音走过来,跟她一起在篝火旁坐下,确定舜音能够看到东西后,才松开手。

    他怕夜里舜音行动不便,一直不敢走远,就在她身旁坐着。

    大家不知道舜音有夜盲症,看他们二人如此亲密,偷偷好奇的看了看,但也不敢多看,瞥了两眼就赶紧收回了目光。

    只有花明疏撞了撞舜音的胳膊,调侃道“感情不错嘛。”

    舜音没办法解释,只能笑了笑,看在旁人眼中倒像是害羞了一样。

    篝火明亮的燃着,照在她的面庞上,带着柔和的光,衬得那双眸子潋滟生辉,她穿着如意纹的梨花锦褙子,裙摆层层叠叠,头上只戴了一根碧绿的玉簪,静静的坐在那里,侧影清雅卓绝。

    篝火晚会很快开始,歌姬们围着篝火跳舞,大家看了一会儿也开心的参与进去,众人放松的载歌载舞,不拘身份,好不热闹。

    夜色遮住了平日的羞怯,贵女们大声的欢笑着,纵情歌舞。

    篝火上架着烤肉架,鲜嫩的肉香不断飘出来,滋啦滋啦响,勾的人食欲大增。

    庆陵帝跟大家一样坐在篝火旁,感受着周围的热闹,不时饮上一杯酒,老臣子们陪他坐在一起,不像君臣,倒像是一群老朋友,他们看着跳舞的年轻人们,互相笑了笑,谁都没有多加管束,全都含笑的放纵他们玩闹。

    萧若风来这里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他哈欠连连,看起来精神萎靡,来景云宫这段日子,他总是精神不震,身体越来越弱,据说是因为缺少了师羲和的庇护,他每次离开师羲和太久就会如此。

    萧从恕和萧绿嫣都没有过来,据说一个身体不舒服,一个因为成婚的事心里不舒服,都告病在屋里休息。

    讨厌的人都不在,舜音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看众人在一起热热闹闹跳舞,觉得有趣,也拉着墨醉白过去。

    夜色太黑,只有火光照亮周围,墨醉白不放心她,只能跟着过去。

    墨醉白不会跳舞,站在一群人中间显得十分僵硬,舜音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变换各种姿势,舜音眉眼弯弯,墨醉白唇边渐渐也噙着笑,不自觉放松下来,由着她胡来。

    庆陵帝抬头望向他们,眼中笑意愈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那个从小性子就疏离冷峻的孙子,最近好像越来越有烟火气了,像是有人把他带入了凡尘中,让他感受到了七情六欲。

    庆陵帝现在十分确信,让他早点娶媳妇就对了。

    舜音跳累了,回到篝火旁坐下。

    墨醉白把烤熟的鸡翅递给她,她轻轻吹了吹,张嘴咬了一口,鸡翅太烫,她斯哈斯哈的吹着热气。

    墨醉白坐在一旁,轻轻挑着火苗,坐姿端正,一身矜贵清冷。

    舜音一边吃鸡翅,一边看他,“你怎么不吃”

    火光映在墨醉白的眼睛里,烨烨生辉,“我不习惯在外面吃东西。”

    舜音眨了下眼睛,曾经有个人也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不得不说墨醉白有些地方跟萧晏琅还真有几分相似,难怪庆陵帝对他如此之好。

    舜音挑了一串炙肉,喂到墨醉白嘴边,“尝尝,在外面吃其实别有一番风味,滋味很不错的。”

    墨醉白犹豫了一下,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一口下去辛香浓郁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肉质滑嫩,沁着肉汁,吃在嘴里带着着一丝炭火味,确实味道鲜美可口,跟平时吃到的不太一样,伴随着这里的微风和夜空,是能让人深深牢记的味道。

    舜音看到他的表情,弯唇笑了笑,把炙肉塞进他的手里,“多吃点。”

    墨醉白这次没有拒绝,一连吃了两串。

    酒过三巡,气氛正热闹。

    庆陵帝与老臣们说起年轻时候的事,庆陵帝痛饮三杯酒,突然痛声哭了起来。

    周围欢笑声停了下来,大家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出声,空旷的草场上,只剩下庆陵帝的声音。

    “朕三十岁那年亲上战场,击退了侵犯疆土的鞑靼,留下一身病痛朕的儿子,当朝太子,四十岁那年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皇长孙十八岁代父出征,把敌军打得连连败退,敌军至今不敢再进犯”

    庆陵帝手里拿着一杯酒,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着在场的众位大臣,“还有你们”

    “你们有的是武将,有的是文臣,武将为这片江山撒过热血,文臣为这片江山制定过良策,大邺能有今天靠的是大邺人世世代代的努力,靠的是我们”

    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不断传过来,寒风瑟瑟。

    老臣们跟着热泪盈眶,纷纷附和,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跪了下去,深有感触。

    庆陵帝苍老的面孔扫过众人,字字泣泪,“朕老了,朕最近经常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朕为了大邺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了几十年,可朕做过一件错事,一件令朕后悔的错事,是朕引狼入室”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师羲和,神色间显出几分惶恐。

    众人俯身叩首,惶恐不安的趴在地上,心中震颤不已。

    这些话庆陵帝不知道憋了多久,今日终于痛快的说了出来。

    “是朕让许多人都忘了,大邺能有今天,是靠大家一手一脚拼搏出来的小家拼富强,大家拼昌盛,皇朝拼四海升平”

    “如果没有人去种树,能有这片林子吗如果没有人去修桥铺路,能往来通商吗人最该拜的是自己最该崇敬的是自己”

    大家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付出的努力,心中不由认同起来,是啊,明明他们是靠自己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凭什么师羲和舒舒服服的待在神殿里,轻飘飘说几句话,就可以抹杀掉他们的付出,把一切成就归功于他的神力

    百姓们信奉他,难道他们也要愚昧无知的信奉他吗

    大家渐渐愤怒起来,逐渐意识到是师羲和抢了他们的功劳

    庆陵帝红着眼眶看向墨醉白,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留给孙子一个安稳的朝堂。

    他面向众人,掷地有声地开口“从今天起,朕不会再姑息养奸,现在是时候还这世间朗朗清正了你们可愿助朕”

    最德高望重的老臣带头跪下,掀开衣摆,郑重地磕头,声音苍老颤抖,“陛下英明”

    其他人互看一眼,跟着跪了下去,附和声此起彼伏,“陛下英明”

    舜音看着一个又一个跪下去的身影,心中震动,转头看向旁边的墨醉白。

    夜色弥漫在墨醉白的眼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从他握紧的拳头上窥见出一二。

    舜音垂了垂眸,上辈子庆陵帝并没有这份勇气和决心面对自己当年的错误,如今他开诚布公地对群臣说了这番话,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这一生并无过错,唯有师羲和这件事做错了,能前来这里避暑的都是重臣,庆陵帝掏心掏肺的把话说给大家听,才能真正的君臣一心,只要这些朝臣和朝臣的家眷们都维护皇上,胜算就会增加很多。

    庆陵帝饮了太多酒,情绪又太激动,得到大家的承诺后,被搀扶着送了回去。

    夜凉如水,众人渐渐散了,独留未燃尽的篝火。

    热闹过后的寂静,总是让人感到格外孤独。

    舜音和墨醉白并肩坐在篝火旁,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皎皎,能照亮黑暗,却不知能不能照亮人心。

    舜音看出墨醉白心情不好,默默陪着他,没有说话。

    她想萧晏琅如果活着,看到刚才那一幕心中恐怕会很难过,他既会心疼庆陵帝,也会为因为师羲和而死的父亲而感到难过,他无法责怪庆陵帝,也难以释怀。

    石凳坐久了有些硌屁股,舜音不自觉把头靠到了墨醉白的肩膀上,把力量移到他身上,斜斜的靠着,如此便舒服很多。

    墨醉白把思绪抽回来,侧头望去,舜音靠在他的肩膀上,白嫩的面庞在月光下清澈如玉,唇上未涂胭脂,却依旧红的勾人。

    他只要稍微低头,就能吻在她的唇上,那么红,那么近。

    月亮高悬天幕之上,星星明明暗暗的闪烁着。

    墨醉白心跳慢了半拍,像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低下头去,越靠越近。

    “阿姊”琉铮站在远处的山坡上,对着他们挥手,“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和姐夫还不回去吗”

    墨醉白动作顿住,慢慢地转回去,抬手抚额。

    舜音从他的肩膀上起来,坐直身体,对琉铮回应的挥了挥手。

    墨醉白站起来,抖了一下衣襟,朝舜音伸出手,“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舜音点点头,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由他牵着一路往回走。

    暑气渐消,夜里的风已经有些凉了,舜音微微落后一步,借着墨醉白的身子挡住萧瑟的风。

    墨醉白察觉到她的动作,笑了一下,把她的手牵的更紧。

    他把舜音送回清水苑,自己没有进去,转而去看望庆陵帝。

    来到庆陵帝的住处,庆陵帝在宫人的服侍下已经睡了,墨醉白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安稳后,给他盖了盖锦被,然后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眉目沉沉,眸中蕴着一抹暗色,他知道皇爷爷今日能说出这番话,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可现在朝堂上前有狼后有虎,必须先解内忧,再除外患。

    穿过月门,他抬头一瞥,遇到了面色苍白的萧从恕,萧从恕捂着胃往前走,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墨醉白面色淡漠,直接便想绕过他往前走。

    萧从恕却忽然开口,用一副熟捻的口吻说“九千岁,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夫人呢”

    “与你无关。”墨醉白蹙着眉心,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萧从恕突然阴测测开口“你知道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吗一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

    墨醉白停住脚,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藏着萧从恕看不懂的情绪。

    萧从恕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声音里透着一丝恶毒,“这与我无关,总与你有关吧”

    墨醉白缓慢的扬起嘴角,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我只知道,我家夫人心里有谁都没有你。”

    萧从恕瞳孔一缩,面色难看至极。

    墨醉白目光冰冷,萧从恕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他早就看透了萧从恕的心思,喜欢、妒忌、恨意反复出现在萧从恕的眼神中,这些情绪一直反复拉扯着他,他现在一副样子着实是狼狈不堪。

    他其实尚算了解萧从恕,萧从恕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明明妒忌他,却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总喜欢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私底下脾气暴躁,心胸极窄,还是锱铢必较的性格。

    记得小时候,萧从恕买来两只蛐蛐,非要跟他斗蛐蛐,他虽然没玩过,但也在书中看过关于蛐蛐的记载,因此得心应手,最终侥幸赢了比赛,萧从恕当时装作愿赌服输,一副君子模样,转头就踩死了蛐蛐,一只也没放过。

    “你喜欢她,却背着她在她相公面前挑拨离间,萧从恕,你这种小人行径,可真不是个男人。”墨醉白看向萧从恕的眼神中只剩轻蔑和讥讽,“你这样的爱,让人瞧不上。”

    萧从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角紧紧的绷紧,胃里抽搐的疼着,墨醉白的每一句话,都像狠狠扇在他脸上的巴掌。

    墨醉白没有再理会他,抬脚就走。

    夜色深深,萧从恕仿佛陷在了黑夜里,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翌日,众人启程回京。

    来时感觉路程漫长,回去时却感觉时间飞快,转眼就快到了。

    抵达京城的前一天,大家在京城外的一座小城镇中留宿,贵女们听说附近的村镇夜里有舞狮游街,吵着要去凑个热闹,舜音只好一起跟了过去。

    舞狮表演精彩绝伦,虽然不像宫廷里的表演那么华丽,却胜在趣味多,瞧着新鲜。

    大家看的津津有味,都没注意到天暗了下来,直到回去的路上,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大家才发现早就乌云密布。

    谁都没有带伞,最后大家都被浇成了落汤鸡,狼狈的往回跑。

    墨醉白不知道舜音出去了,他被庆陵帝派去巡查府衙,回来时也淋了雨,他跳下马,大步走到门口,正好遇到舜音湿着头发和衣裳从外面回来,两个落汤鸡在门口相遇,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湿的透。

    他们回到院子里,冰兰和萌兰看到他们的模样都慌了神,冰兰赶紧去小厨房煮姜汤,萌兰赶紧去烧水给他们盥洗,还有丫鬟忙着帮他们换掉湿透的衣衫,小小的庭院里忙得不可开交。

    墨醉白见舜音冷得瑟瑟发抖,让她先泡澡,自己跑去庆陵帝那里,借庆陵帝的地方沐浴,结果被庆陵帝好一顿笑,直言他现在知道疼媳妇了。

    墨醉白收拾妥当,才从庆陵帝那里回来。

    他回到屋里,见舜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她手里捧着一碗姜汤,正在小口喝着,脸颊红红的,泛着健康的粉色,只有眉心紧紧皱着,每喝一口姜汤,眉心就皱得更紧,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墨醉白见她喝得艰难,把桌上的蜜饯端过去,声音放柔,“音音乖,快点喝,喝完就可以吃蜜饯了。”

    舜音吸了下鼻子,抬眸看他,“你哄小孩呢”

    从来没哄过人的墨醉白愣了愣,把蜜饯放到她旁边,“哄娘子呢。”

    舜音脸颊更红,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指了指桌上另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那碗是给你的。”

    “我不用。”墨醉白低头解着袖扣,他身体强壮,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根本不用喝姜汤。

    舜音咕噜又咽下去一口姜汤,辣的眼睛蒙起水雾,“你陪我喝,我看着你喝,自己也能喝得快一点。”

    墨醉白犹豫了一下,将姜汤端了起来。

    舜音正想说比比看咱俩谁先把姜汤喝完,就见墨醉白直接仰头把一碗姜汤干了。

    舜音看着他滚动的喉咙,一阵无声沉默。

    墨醉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我喝完了。”

    舜音默默看着碗里的姜汤,挪了挪屁股,一点点背过身去,继续拢着被子,小口的喝姜汤,暂时不想看到他。

    墨醉白看着舜音团成一团的背影,走过去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背,“怎么了”

    “九千岁,幸好你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墨醉白蹙眉,“为什么”

    舜音替他发愁,语重心长的叹息一声“因为你很难追上人家啊。”

    墨醉白眉心微拧,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他想了许久,问“难道你刚才是想让我把那碗姜汤留给你喝”

    “”

    夜里,两人合衣而眠,并肩躺在床上,舜音早早睡去,墨醉白却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

    他侧身躺在床上,看着舜音恬静的睡颜,无声的想,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该怎么办呢

    舜音清晨醒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迷迷糊糊的任由冰兰和萌兰帮她把衣衫穿上,没有胃口吃早饭,只喝了两口粥,一路手软脚软的上了马车。

    她像没睡足一样,到了马车上又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马车里十分宽敞,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她斜斜的靠在软枕上,一路摇摇晃晃,睡得半梦半醒。

    队伍的前方,墨醉白骑在马上,从早上起就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江非实在受不了他身上传来的冷气,小声问“九千岁,您心情不好吗”

    “没有。”墨醉白声音冰冷,一张脸依旧沉着,“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江非小心翼翼问“可不可以跟小的说说”

    墨醉白迟疑了一下,把昨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由衷问出心里的疑惑,“你说那碗姜汤,我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江非虽然没接触过多少女人,但是自认为比皇长孙接触的多,他仔细想了想,笃定道“不该喝您家娘子应该是希望您把那碗姜汤一勺勺喂给她喝。”

    以长孙小姐的勇猛作风,一碗姜汤必然不够喝

    舜音在马车里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揉了揉额头,掀开车帘,看到马车已经抵达京城了。

    出去游玩虽然好,但只有回家才能让人安心,离开京城这么多天,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她不自觉放松下来。

    众人将庆陵帝送到皇宫,然后各自散去。

    琉铮要回将军府,舜音本来也想跟回去看望外公,毕竟离开这么多天,她心里思念得紧,可是想到墨醉白可能也急着回府见父亲,便没有开口。

    墨醉白像看出她的想法一样,没有多言,直接让车夫把车赶到将军府。

    舜音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墨醉白见她心情好了,想要趁机解释,连忙凑过去低声道“下次有姜汤,我全都留给你喝。”

    舜音嘴角拉直,瞬间不想对着他笑了。

    没见过这么损的人

    他们一路来到将军府,长孙雄听到通传,连鞋都没来不及穿就赶紧跑了出来,这次他一次抱俩,琉铮和舜音一左一右扑进他怀里,还附带了一个跟在后面的孙女婿,孙女婿虽然冷淡了一点,但还可以接受。

    长孙雄笑得合不拢嘴,这段日子他实在是太思念他们,都后悔没跟去景云宫了。

    众人一起进了屋,长孙雄连忙让人准备午膳。

    大家在前厅落坐,长孙雄关切的询问这段时间在景云宫发生的事,大家挑了几件趣事说了,引得长孙雄阵阵发笑,琉铮和墨醉白话少,基本都是舜音在说。

    长孙雄得知琉铮表现的很好,还结识了不少朋友,由衷感到欣慰,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琉铮拿出猎来的上好皮毛送给长孙雄,墨醉白送上一卷画轴,也是给长孙雄准备的礼物,长孙雄看着他们,目光里满是欣慰。

    舜音见琉铮和墨醉白一个两个都有礼物,默默掏出一块在景云宫捡到的石头,递给了长孙雄。

    她当时在河边看到这块石头,觉得十分独特,就顺手捡了起来,想回来送给外公,可这份礼物跟琉铮和墨醉白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起眼。

    长孙雄看到这块石头却极为开心,足足看了有一刻钟,夸奖不断。

    “这块石头非同一般,左看像狮子,右看像老虎,中间看中间不重要,看看这成色,看看这质地,我就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石头,不是独具匠心的人,根本捡不到这么好看的石头,还是舜娘有眼光”

    舜音莫名心虚,她自己都没看出来,这块石子竟然又像狮子又像老虎。

    一刻钟后,长孙雄恋恋不舍的放下石头,去翻看琉铮打回来的皮毛和墨醉白送上的画卷。

    他决定用那些皮毛做件披风,将琉铮也夸奖了一顿。

    最后,长孙雄拿起那幅画卷,将画卷一点点展开,舜音和琉铮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入目是一棵大大的桂花树,桂花树上站着一个调皮的小公子,树下是一个穿着一袭粉衣的女娃娃,桂花挂满枝头,树上的小公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女娃娃叉着腰,脸颊红扑扑的。

    长孙雄一眼就认出来画中人是舜音和琉铮,他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抬手摸了摸画中的姐弟,心中既感慨又唏嘘,如果舜音和琉铮能一起长大,这样的场景也许他能看到很多次吧。

    长孙雄擦了下眼角,抬手拍了拍墨醉白的肩膀,“这幅画我很喜欢,外公谢谢你。”

    舜音盯着那幅画看了看,她根本不知道墨醉白什么时候画了这幅画,她偷偷笑了笑,墨醉白把她画的还挺可爱的,圆滚滚的小脸蛋,齐齐的刘海,莫名把她画的小了几岁。

    长孙雄命人把画裱起来,准备挂到书房里,极为珍惜的模样,连带着对墨醉白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晌午,大家挪到饭厅用饭。

    饭厅中央的金丝楠木桌子是舜音外祖母当年带来的嫁妆,这些年坐在这张桌旁的人换了又换,长孙雄和舜音都有固定的座位,现在琉铮和墨醉白也有了固定的座位,他们一家人终于团团圆圆了。

    这一餐饭大家吃得极为开心,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吃完了,行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长孙雄心情好,中午吃了不少,饭后太过饱腹,想要去院子里转转。

    舜音想陪他一起去,于是站了起来,可她刚站起来,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差点朝前栽倒,幸好墨醉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墨醉白触及到她烫人的肌肤,神色一凛,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长孙雄和琉铮都有些惊讶。

    “外公,舜音发烧了,麻烦您找位大夫过来,我先抱她回屋。”

    长孙雄精神一震,立刻紧张起来,还不等他吩咐,琉铮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掠出门去找大夫了。

    墨醉白抱着舜音往她闺房的方向走。

    舜音靠在他怀里,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滚烫,身上一阵阵的酸疼,额角也突突的疼着,刚才太开心,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应该是因为昨夜淋雨受了寒,那碗姜汤白喝了。

    想起墨醉白跟她淋了一样的雨,她不由有些担心,抬起手臂,有气无力的摸了摸墨醉白露出的肌肤,顿时被冰的缩回了手,“怎么这么凉”

    墨醉白一边抱着她快步往前走,一边低头看她,“是你的体温太高了,所以才会觉得凉。”

    舜音不信,“你会不会是低烧”

    墨醉白把她放进屋里的床榻上,帮她脱掉鞋,盖上被子,“我没事,是你在发烧。”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桌上有茶壶。

    幸好长孙雄长期派人打扫舜音的房间,房间里很干净整洁,丫鬟们知道他们回来,桌上还摆着茶水。

    墨醉白赶紧过去倒了一杯温茶,把舜音扶起来,将茶水喂到她唇边,看着她干涸的唇瓣,低声道“喝点水。”

    舜音口干舌燥,把一杯茶都喝了下去。

    墨醉白打湿了巾帕,放到舜音的额头上给她散热,不时替换,坐在床边担忧的看着她。

    舜音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我昨天喝的那碗姜汤可能是假的,早知道就让你帮我喝了。”

    墨醉白摸了摸她的头,一本正经道“是我应该把我那碗姜汤留给你,你如果喝了两碗姜汤,也许就不会病了,下次记住,淋雨后一定要喝两碗姜汤。”

    “”

    舜音忽然不想说话了。

    琉铮很快带着大夫赶了过来,大夫背着药箱,走进屋后,赶紧过来给舜音诊脉,长孙雄也跟后面。

    墨醉白、琉铮和长孙雄焦急的等在床边,谁都不敢出声打扰大夫。

    大夫看了看舜音的脸色,又翻了一下舜音的眼皮,“没事,就是受了点风寒,喝两服药就好了。”

    墨醉白张了张嘴,正想询问,就听琉铮问道“严不严重”

    “不严重,就是要多注意休息,这两个日别再受寒,还要注意多发汗,小姐这种情况多出几场汗就好了。”

    舜音翻了一个身,身上疼得难受,她低低地轻哼了一声。

    墨醉白正想上前,琉铮一个跨步蹲到床边,“阿姊,你哪里难受”

    墨醉白“”

    “没事。”舜音微微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对琉铮笑了笑,“就是普通风寒而已。”

    琉铮这才放心了一点,跟着大夫出去抓药,长孙雄看舜音屋里只有一床被子,也跟着出去了。

    墨醉白终于有机会在床边坐下,摸了摸舜音在被子里露出的头顶,“怎么样了”

    舜音掀掉额头上的巾帕,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哼出一个字,“疼。”

    刚刚在琉铮面前还说不疼,现在在他面前却轻易把疼这个字说了出来。

    墨醉白心里一阵熨贴,把手心贴在她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又翻过来,用手背继续贴着她的额头,借此给她散热,他看着她,声音低而温柔,“马上就不疼了。”

    长孙雄抱着一床新被子大步走过来,来到门口恰好看到这一幕,他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下,把被子放到门口的桌子上,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舜音轻轻蹭了蹭墨醉白的手,已经有些烧糊涂了,恨不能整个人贴到墨醉白身上,墨醉白摸起来冷冰冰的,贴上去很是舒服。

    琉铮很快把煮好的汤药端了过来,汤药味苦,苦味远远飘散进来。

    舜音下意识松开手,把巾帕重新放到了额头上,墨醉白连忙从床上坐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

    做完这一切,他们同时一愣,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在紧张什么

    “”

    琉铮踏进屋来,没有发现屋里的古怪气氛,快步走到床边,把舜音扶着坐起来,小心翼翼把浓稠的汤药端到舜音面前,“阿姊,快喝药吧,喝了药才能快些好。”

    舜音看着褐色的汤药,咽了一下口水,这嘴怎么也张不开,半天都没有接过药碗。

    “阿姊,怎么了”

    舜音对上琉铮担忧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伸手端住了药碗,闻着那股苦味,她实在是不想喝。

    琉铮疑惑,“阿姊,你不会是怕苦吧”

    “当然不是。”

    舜音觉得自己现在是姐姐,得在弟弟面前做一个好的表率,不能让弟弟知道她怕苦怕疼的。

    舜音盯着碗里的药,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她苦的差点流出泪来,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琉铮笑了笑,把空掉的碗递给他。

    琉铮把碗放回桌子上。

    趁着琉铮转过身,墨醉白飞快往舜音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甜蜜的味道瞬间冲散了嘴里的苦味,舜音感觉到舌尖上蔓延开的甜味,简直对墨醉白感恩戴德,飞快把蜜饯吃了下去。

    墨醉白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靠在屏风上憋笑。

    琉铮出去送大夫,墨醉白扶着舜音躺回去。

    一碗汤药灌下去,舜音身上开始冒汗,她想掀掉身上的被子,被墨醉白伸手按住了被角,“别动,大夫刚才说了,得发发汗。”

    舜音额边的头发渐渐被汗水打湿,脸颊绯红一片,墨醉白坐在床边,拧着帕子给她擦汗。

    舜音体力不支,不一会儿就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再醒来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她怔了怔,匆忙坐了起来,“不回府吗”

    墨醉白把蜡烛点燃,屋子里亮了起来,“不回去了,今晚就住在这里,你现在不能见风,回府容易加重病情。”

    “我们今天才刚回京,不回府会不会不太好”

    舜音有些担心,他们回京后不但连家门都没有入一下,直接来了将军府,现在还要住下来,她担心冯二夫人和瑶芸会在背后说三道四,到时候公爹会有意见。

    “无妨,你不用担心那些事,我会处理好的,先安心住下来,等你病好了再离开。”墨醉白摸了摸她的头,“好像不烧了,冰兰在炉子上温着粥,随时可以喝。”

    舜音感觉舒服了一点,可是身上却黏糊糊的,她总觉得有一股汗味。

    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想先洗个澡。”

    “不行,大夫说让你尽量忍忍,等好了再洗。”墨醉白语气坚定。

    舜音眉头紧锁,身上实在难受,她嘟了下唇,闹起脾气来,“你不让我洗,我就不吃饭。”

    生病的人难免任性,墨醉白初次见她任性闹脾气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你自己去跟大夫说,大夫同意,我就让你洗。”

    舜音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可真不公平,明明是淋同一场雨,凭什么我就受了风寒,你就一点事情也没有”

    “想像我一样么。”墨醉白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那就明天早上起来跟我一起锻炼。”

    “算了。”舜音缩了下脖子,“我就这样挺好的。”

    墨醉白失笑。

    舜音抬眸,眼巴巴地看他,“真的不能让我洗澡么”

    墨醉白坚定摇头。

    舜音失落垂眸,眼尾的弧度显得清纯又无辜,让人不自觉心软。

    她眼睛一转,忽然伸手拽住墨醉白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夫君,真的不可以让音音洗澡么”

    墨醉白“”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