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第 29 章

作品:《十里锦

    翌日, 骄阳灿烂,墨家众人早早齐聚一堂,在大厅里等着一对新人过来敬茶, 却久久没有等到他们的身影。

    墨家二房夫人冯氏等的有些不耐烦, 对墨守安道“大哥, 你要不要派人去催催”

    墨守安低头喝茶,“年轻人多睡一会很正常,我们再等等。”

    那可是皇孙,他哪敢受这杯茶, 等会儿就算人来了, 他也不敢让他们敬茶。

    冯二夫人不愿意, 瘪了瘪嘴,“哪有让我们这么一大家子等的道理, 也不知道这新媳妇是在摆什么谱, 大哥, 大嫂现在不在府里, 你这个做公爹的可得给儿媳妇好好立立规矩。”

    墨守安心道, 那不是他的儿媳妇, 而是陛下的孙媳妇,哪里有他说话的资格就算有,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老夫人看向冯二夫人, 开口打趣“你和闰成刚成婚的时候, 不也来迟了么我这个婆母也没有给你立规矩呀。”

    “那怎么能一样。”冯二夫人扭着帕子, 脸上飘起两抹红, “醉白受了伤, 不能传承子嗣, 昨夜又不会劳累, 起早点也无妨。”

    墨守安冷下脸来,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

    冯二夫人自知说错话,连忙噤声。

    墨闰成拍了拍她的手,连忙打圆场,“子风呢”

    墨子风是他们的大儿子,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名叫墨思。

    冯二夫人提起儿子,自然喜笑颜开,“谁知道呢,昨天醉白成婚,他心里高兴,可能不小心喝多了,估计正在睡吧。”

    阳光倾斜,照在玉枕上,舜音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她抬手遮住阳光,入目是一片红,看着陌生的屋子,缓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床上慵懒的翻了一个身,抬头看到了房间里的另一道身影。

    墨醉白站在衣架前,正在穿外衫,身上只套着一件白色里衣,背影高挺,窗外的光照在他的身上,远远望去如晨间山泉上的清冷薄雾,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模样。

    舜音想起他不能人道的事,“”好像是真禁欲。

    墨醉白回头,见舜音躺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他整理了一下袖子,淡淡道“早。”

    “早”舜音一下子回神,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墨醉白一边系衣带一边走过来,“卯时末,不算晚。”

    他不是真正的墨醉白,墨守安心里清楚他的身份,不会真的让他们敬茶,就算他们去了,墨守安等会儿也会找理由阻止,所以去的是早还是晚并没有差别。

    舜音眼睛瞪圆,“卯时末这还不晚”

    按照规矩新婚第二天,新人夫妻要去给父母长辈敬茶,墨醉白父亲在府里,上面有一位祖母,还有一位二叔和二婶,都是要一一敬茶的,老人家起得早,现在恐怕都已经起来了。

    她手忙脚乱的穿鞋,连忙喊冰兰和萌兰进来伺候。

    “无妨。”墨醉白帮她扶了一下脑后散乱的发髻,“不必着急。”

    舜音怔了一下,莫名觉得墨醉白比往常要温柔,可待她抬头,墨醉白已经走出去了。

    舜音来不及多想,赶紧手忙脚乱的洗漱穿衣,待收拾妥当,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她挑了一件淡粉色的烟织裙穿,袖口绣着雅致的兰花,裙裾翩迁,发髻绾起,插了一根简单的白玉钗,脖颈上戴着一条透明的水晶链坠,整个人看起来娇嫩又不失典雅。

    墨醉白等在廊下,长身玉立。

    舜音跑过去,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裙裾翻飞,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清淡的香甜气在周围晕染开,墨醉白看着舜音眉眼间的笑意,轻声道“尚好。”

    舜音笑了笑,“那我们现在就去敬茶,等会回来再吃早膳。”

    墨醉白点点头,带着她往前院走,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墨家的情况。

    “因为祖母健在,所以现在墨家尚未分家,父亲墨守安是长子,没有妻妾,只有母亲一位夫人,大房一共有两子一女,一个是我,一个是兄长墨崇书,还有一个妹妹,名檀,你可以叫她小檀,今年九岁,就住在旁边的院子里,性情很温和。”

    “兄长和母亲都在澎城,大房除了我们,就只有父亲和小檀。”

    “二叔名唤墨闰成,二婶冯氏,他们膝下一共有两子三女,女儿们都是妾室所生,已经出嫁了,长子墨子风和幼子墨思住在府里。”

    “三叔和四姑两家人远在临州,很少回来,你暂时不用记住。”

    舜音轻轻点了点头,一路耐心的听着。

    两人路过后花园,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抱住墨醉白的胳膊,低着头不说话。

    她看起来有些瘦弱,比一般的小孩要小一点,长得白白净净,似乎有些内向。

    舜音猜想应该是墨醉白的妹妹小檀,只是没想到墨醉白这么冷淡的性子,妹妹跟他关系倒是亲厚。

    墨醉白摸了摸小檀头顶的发髻,问“怎么了”

    小檀瓮声瓮气,“二哥哥,四哥又抢了你送我的陀螺。”

    舜音和墨醉白抬头,墨思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对他们调皮捣蛋的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墨思长得胖乎乎的,皮肤黝黑,能有小檀两个大,跟他相比,小檀就像一只瘦弱的小羊羔,又弱又小。

    墨醉白拍了下小檀的背,小檀直起身子,脸颊青了一块,看到墨醉白身边的舜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羞赧地后退一步,对舜音屈身行礼,甜甜的笑了笑,“嫂嫂好。”

    “小檀好。”舜音露出温和的笑容。

    因为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小檀,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准备,一时窘迫,在身上摸了摸,除了女子惯用的香囊和钗环,身上再没有其他东西,正有些尴尬,墨醉白拽下身上的玉佩递给她。

    舜音红着脸接过来送给小檀,幸好小檀低着头,没看到这块玉佩是墨醉白的,还很开心的模样,对舜音道了谢。

    墨醉白问小檀,“你脸上的伤也是墨思弄的”

    小檀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被四哥绊了一跤,不碍事的。”

    “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好。”小檀很尊重墨醉白这个兄长的样子,立刻照办,跟舜音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舜音看着小檀小步跑远的身影,扭头看墨醉白,“你妹妹倒是不怎么像你,你看她多喜欢笑。”

    墨醉白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小檀脾气不错,但胆子小了些,以后可以慢慢教。”

    舜音继续往前走,“刚才谢谢你的玉佩。”

    “你我已经成婚,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不必谢我。”墨醉白声音寻常。

    “哦。”舜音弯了弯唇,故意问他,“那以后你的东西,我都可以随便动喽”

    “都可以。”墨醉白想了想,“除了面具和书房。”

    “为什么”舜音看向他脸上一刻不离的面具,书房里有重要东西,她可以理解,但是连面具都不让碰

    墨醉白看了她一会儿,只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面具。”

    舜音猜测可能是因为墨醉白脸上的疤痕很难看,怕吓到人,所以不想被人看见,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沿着青砖地往前走,走过后花园,来到一片闲置的房屋前。

    墨醉白边往前走边介绍,“这里是客房,平日没有人住,再往前走就是二房的住所西棠院,我们大房住的是东棠院,祖母住在前院,往右拐是大堂”

    他话音未落,其中一间客房里倏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还有水盆跌落的声响,紧接着屋子里又响起了另一道更加尖锐的女声。

    舜音和墨醉白心神一震,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顺着声音来到那间客房门前,一个丫鬟呆愣的站在门口,手里的水盆掉在地上,似乎看到了惊恐的一幕,震惊的站在房间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退出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脸颊竟然红了起来。

    墨醉白大步上前,舜音跟在他身后,走近才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形。

    瑶芸跟一个陌生男子躺在床上,全身,正抱着被子惊恐的尖叫,那男子扶着额头,似乎是刚醒酒,烦躁的皱着眉,光着身子坐在床边。

    瑶芸看到舜音后,惊叫声更加尖锐,面色发白,紧紧抱着被子,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舜音踏进去一步,就被墨醉白遮住了眼睛,她赶紧退了出去。

    舜音站在院子里,心里惊讶又疑惑,这副场景跟上辈子她把瑶芸和萧从恕捉奸在床时差不多,她哪里会不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媚药不是已经被她换掉了么,瑶芸怎么还会中毒

    舜音急忙把冰兰叫过来,询问昨晚那盘糕点的去处,得知被萧从恕派人拿走之后,她不由错愕,转瞬明白过来。

    她本来以为萧从恕得知实情之后,顶多不再上当,却没想到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竟然当真舍得瑶芸。

    舜音心情复杂,她曾经以为萧从恕和瑶芸是真心相爱,现在看来他们的爱情只是建在谎言之上的泡沫,根本不堪一击,萧从恕报复起瑶芸来,根本一点也不手软。

    不过瑶芸是自作自受,并不值得同情。

    墨醉白跟舜音一起退出来后,立刻命人把墨家长辈们请了过来,原来床上的男子是二房长子墨子风。

    墨家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错愕不已,出了这样的丑事,墨老夫人直接被气的晕了过去。

    冯二夫人本来还想指责舜音和墨醉白迟到,待看到屋里的情况,直接哭天抢地起来,像是自己的黄花大儿子被人糟蹋了一样,比瑶芸闹的还厉害。

    冯二夫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气势直接压过了瑶芸的哭声。

    瑶芸穿好了衣衫,跟墨子风跪到地上,身上的裙子皱皱巴巴的,一双眼睛里积满了泪水,鞋子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穿了一只在脚上。

    瑶芸咬紧下唇,心里又恨又庆幸,脸色翻来覆去的变,恨昨夜萧从恕丢下她跑了,她难受得全身是汗的时候,醉酒的墨子风闯了进来,就这样失了清白,庆幸的是来人不是贩夫走卒,至少是个少爷,如果能嫁过来做个正妻,就成了舜音的妯娌,也不算太难看。

    她心里有了决定,立刻柔柔弱弱地靠到墨子风身上,偷偷抓住他衣服下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弱小无依。

    墨子风刚从温柔乡里醒过来,自然心生怜意,鼓足勇气道“娘,昨夜是我喝酒误事,坏了瑶娘的名声,不如我便把她娶了吧”

    冯二夫人怒拍桌子,大声呵斥,“糊涂你与花家小姐已经在议亲,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花家如果知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墨子风本来就惧怕他娘,顿时不敢再多说。

    瑶芸听闻墨子风已经在议亲,对象还是名门望族的花家,心中暗暗焦急起来。

    “况且”冯二夫人瞟了瑶芸一眼,神色高傲,“她要身份没有身份,要规矩没有规矩,一个良家女子能在成婚前做出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像个大家闺秀,我绝对不会要这样的儿媳妇”

    瑶芸眼底水波荡漾,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流,说出的话却寸步不让,“反正我的清白已经没了,如果墨公子不愿娶我为妻,我便一头撞死在墨家门口,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们家的丑事,我父母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冯二夫人轻轻嗤笑,丝毫不以为意,“郑恒庸官位还没有我家老爷大吧”

    墨二爷在朝中挂了一个闲职,官位确实在郑恒庸之上,冯二夫人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

    瑶芸身子抖了抖,看了舜音一眼,心虚道“外公向来把我当亲生孙女,他若得知我受了委屈,一定会给我出头的。”

    她心里忍不住担忧,如果是以前,长孙雄确实会给她做主,可经过上次的事,长孙雄已经知道她有意害舜音,她不确定长孙雄还会不会帮她。

    冯二夫人听到长孙雄,神态流露出几分忌惮,她与墨二爷对视一眼,有些慌了神,如果长孙雄愿意给瑶芸做主,这件事确实不好处理。

    墨二爷想了想,沉声开口“去把长孙家的人请过来,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光彩,总要两家人一起商量一下。”

    舜音事不关己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悄悄打了一个哈欠。

    墨醉白坐到她旁边,声音压低,“你似乎并不为你家姐担心”

    舜音看了一眼瑶芸,反问“你会担心一个偷偷撕毁你嫁裙的姐姐么”

    墨醉白对那天的事略有耳闻,知道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也不再关心这件事,他站起身道“那走吧,我带你在府里逛逛。”

    舜音微微颔首,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瑶芸身上,还不如出去逛园子。

    他们趁着大家争论不休,偷偷溜了出去,墨守安看到了,只当没看见,还顺便侧过身去给他们打了个掩护。

    “公爹人不错。”跑出大殿,舜音忍不住发笑。

    墨醉白斜了她一眼,故意打趣,“茶还没敬,这么快就改口了”

    舜音微微一赧,只当没听到,顾左右而言他,“墨府挺漂亮的。”

    墨醉白眼眸含笑,没再继续追问,略点了点头,“这间府宅是前朝建的,年代久远,具有古风,很有特色,若是在这里待久了,能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

    “那我有时间可要多逛逛。”舜音仰头看着长廊顶上的壁画,“这上面画的是神话故事吗”

    “嗯,嫦娥奔月的故事。”

    舜音慢慢往前走,继续仰头看着,画上将嫦娥绘的惟妙惟肖,很是唯美,虽然年代久远,画面已经有些残缺不全,但还能看出画师的精妙之处。

    她看得专注,没有注意到飞奔过来的墨思,被墨思撞个正着,差点摔倒,幸好墨醉白扶了她一下。

    舜音稳住身形,心有余悸的望向墨思。

    墨思对她做了个鬼脸,抬脚就想跑。

    墨醉白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回来,冷着脸庞,“向你堂嫂道歉。”

    墨思在他手底下挣扎着,对这个总是戴面具的堂哥,他还是有些惧怕的,见挣扎不开,只能不情不愿的对舜音说了句对不起。

    墨醉白松开手。

    墨思立刻跑远,回头对墨醉白和舜音吐起舌头,肆无忌惮地喊“丑八怪我娘说丑八怪娶媳妇,那叫怪事一桩”

    “嘿”舜音气得叉腰,回头看向墨醉白,却见墨醉白神态如常,丝毫没有恼怒,“你不生气”

    “没什么可气的。”墨醉白语气淡淡。

    舜音正想说这人脾气真好,墨醉白就幽幽一笑,接着道“等会儿我自会去找他先生,让他抄书百遍,近半个月内都别想出房门。”

    舜音“”

    既然墨醉白这个堂兄都采取这样温柔的教育方式,舜音觉得自己这个堂嫂也应该给予墨思温柔的鼓励。

    她扬起笑脸,对墨思招了招手,“小孩,你过来。”

    墨思哼了一声,没有靠近,“丑八怪媳妇,你有什么事”

    “”舜音努力扬着笑脸,语气亲切,“堂嫂刚才听了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小孩好奇心都重,墨思犹豫了一会儿,果然走了过来。

    “什么故事”

    舜音笑了笑,微微弯腰,“听说从前有个老神仙,法术特别高明,老神仙下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那个小孩说话奇臭无比,味道堪比青蛙放屁。”

    她直起身,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从那以后,只要小孩子不听话,脸上就会长出青蛙印记,变好之后印记才会消失。”

    墨思眉毛拧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将信未信的样子。

    “据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小青蛙会找过去,一直呱呱呱的叫,如果晚上听到青蛙叫,一定要小心,因为睡着的时候,青蛙会跳到小孩身上,一边咬一边叫,特别恐怖”舜音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阴森。

    墨思吓得瑟瑟发抖,身上的肉颤了颤,他住的房子门口就是一片池塘,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青蛙叫个不停。

    “就像这样”舜音忽然对墨思做了一个鬼脸,“呱”

    “啊”

    墨思吓得一路喊娘,头也不回的跑远,屁滚尿流的找冯二夫人去了。

    墨醉白转头看她。

    舜音满意的拍了拍手,声音温柔,“看到了么别没事总罚抄书那么残忍,小孩就应该慢慢教。”

    “”墨醉白默默无言,看了她一会儿,“你闻过青蛙放屁”

    “自然是没闻过的。”

    两人在府里逛了一圈,都有些累了,抬脚往东棠院走,舜音不急,反正她接下来都要住在这里,可以慢慢看。

    回到院子里,萌兰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奴婢以前怎么没发现您还有这神乎其神的本事。”

    “什么料事如神”舜音不解。

    “昨日婚宴上您不是说师大人命中犯水,让他多加小心么。”萌兰神色激动,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声音,“师大人昨晚在湖畔赏景的时候忽然头晕,一头栽进水里差点淹死,要不是护卫及时发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今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都在议论呢。”

    舜音略微有些惊讶,她昨天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她知道上辈子发生过这件事,还发生在雷击不久之后,只是她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正好就在昨夜。

    这就代表她说完之后立刻就应验了,难怪萌兰如此惊讶。

    萌兰把手心伸到舜音面前,羞赧道“小姐,您会不会看手相您帮奴婢看看奴婢未来夫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呗。”

    舜音哑然失笑,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便成了神乎其神,越传越充满传奇色彩,就连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萌兰竟然也信了她有神力。

    幸好冰兰及时走过来,无奈地把萌兰拉走了。

    她们走后,墨醉白侧头看向她,目光灼灼,带着审视,“从你外公遇刺到这两次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提前预知的”

    舜音走到凉亭里坐下,尽量自然说“如果我说我是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嗯。”墨醉白在她旁边落座,没有迟疑的应了一声。

    舜音错愕抬头,“你真的信”

    “不然呢”墨醉白拿起桌上装着鱼食的白瓷碟,在池塘里撒下一把鱼食,“不信你是做梦梦到的,难道要信你真的有神力”

    舜音“”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排除最不可信的,剩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议,也只能是可信的。

    舜音松了一口气,顿时有恃无恐起来。

    她坐直身体,摆出刚才画中嫦娥的造型,故意问“我长得难道不像仙女么说不定我真的有神力呢”

    墨醉白看她一眼,“呵”

    “”

    舜音估计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泄气地坐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墨醉白目光落在水面上,看着五颜六色的锦鲤争相抢食,若有所思地喃喃“你是梦到的,师羲和又是如何做到神乎其神的呢”

    “师羲和只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神力,他每次装神弄鬼之所以能够成功,靠的只会是人力。”舜音声音笃定,“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一定有迹可循。”

    墨醉白笑了一下,“师羲和之所以能名声大震,是因为三件大事,那三件事口口相传,至今无人能够破解其中的奥秘。”

    舜音从瓷碟里抓了一把鱼食,投向远处的水面,锦鲤们立刻争相游了过去,“放下鱼饵,自然会有鱼游过来,有因就必有果,反过来类推,鱼多的地方自然是有人提前放了鱼饵,既然有果,也必然有因。”

    她回头看向墨醉白,目光清澈,“只要能找到将所有事情连在一起的那条线,自然就能找出一切的缘由。”

    墨醉白微笑,“你很聪明。”

    “我的确很聪明。”舜音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自夸,“所以我不用做梦也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件事,你信不信”

    墨醉白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很快会发生一件名震京城的事,足以彰显师羲和的神力。”

    舜音噎了一下,“你猜到了”

    墨醉白点头,分析道“你接连让师羲和碰壁,至使他名声受损严重,不但百姓开始质疑他的神力,就连太行教里的教众都开始怀疑他的本事,今日过后,传言只会愈加凶猛,他一定急于挽回形象,需要用一件事来证明他才是无所不能的那一个。”

    “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墨醉白目光如炬地看向舜音,“你一次算准羲和神殿会遭雷劈,一次算准他会遇水祸,他如果想要挽回名声,一定会从你身上下手,只有如此他才能搓一搓你的锐气,扳回颜面。”

    舜音笑眯眯地拍了拍墨醉白的肩膀,从善如流问“那么你作为我的夫君,现在该做什么呢”

    墨醉白身体僵住,不自在道“保护你。”

    “还有呢”舜音继续引导。

    墨醉白站起身,自然而然的躲开她的手,咳了一声“我会派人盯紧师羲和,最近他如果有什么动静,我会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

    舜音看着他快步离开凉亭,满意地收回目光,凭栏看着湖里的锦鲤。

    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自由畅快,莲花吐露着清香,和煦的风阵阵吹过来。

    舜音轻轻闭着眼睛,远处的庭院里传来阵阵争吵声,有曲氏的声音,有冯二夫人的声音,两人越吵声音越大,中间夹杂着瑶芸的哭诉声,闹得不可开交。

    瑶芸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舜音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命运跟上辈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闹了一天,瑶芸被郑恒庸带了回去,两家人谁也不肯让步,没商量出结果,最后不欢而散。

    幸好长孙雄正好去了兵营,不在府里,所以没有过来,不曾参与到这件事当中。

    舜音也全程不掺合,只当事不关己,任由他们自己解决。

    敬茶的事耽误了,再没有人提起,此事就这样省了。

    夜里,舜音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出来的时候,墨醉白正靠在矮榻上看书,他应该也刚沐浴完,身上带着水汽,衣服却穿得完完整整。

    舜音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她醉酒后睡得很熟,应该是墨醉白把她抱回来的,只是她一直熟睡,醒来墨醉白已经在穿衣裳了,她不知道两人昨夜是怎么睡的。

    舜音在铜镜前坐下,用帕子将乌发一点点擦干,拿着玉梳仔仔细细的梳理头发,轩窗开着,清爽的风徐徐的吹进来,她找了根雪色缎带,将乌发简单的拢在脑后。

    墨醉白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她穿着一身同色的雪色纱衣,衣摆随风轻动,身姿纤纤,乌发雪肤,露出的一截细颈白皙如玉,倒真跟壁画里的嫦娥有些相像,仿佛随时会飞到天上去。

    他垂下眼眸,翻了一页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舜音站起身,亲自往白鹤香炉里添了一块安神香,去了床上,坐到床边,抬头问墨醉白“你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

    按照规矩,女子晚上应该睡在外面,好方便夜里给夫君端茶递水,不过舜音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墨醉白翻书的手指顿了顿,头也不抬说“睡外面。”

    舜音满意的去了里面,在柔软的衾被里躺下,对于跟墨醉白一起睡这件事,她倒是没有心理负担,虽然墨醉白是男子,但他不能行男子之事,所以舜音跟他相处起来很是自在,现在即将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觉得紧张。

    烛火明明,室内寂静。

    墨醉白放下手里的书,犹豫地走到床边,舜音整个人陷在衾被里面,只露出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泛着柔和的光。

    墨醉白迟疑片刻,去衣架旁边脱了外衫,转回身的时候,发现舜音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侧躺在床上,撑着头看他。

    “你晚上睡觉也不摘面具吗”

    墨醉白抬手碰了下面具,轻轻点头,如果是一个人睡,他当然会摘,现在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他只能一直戴着。

    “那岂不是很不舒服”舜音微微皱眉,面具硬邦邦的,一看就不舒服,她自认善解人意地劝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害怕,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即使你的样子很难看也没有关系,把面具摘了吧,我总会适应的。”

    她想过墨醉白可能面目可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毕竟要相处一辈子,她可以慢慢适应。

    “无妨。”墨醉白面无表情。

    他走到烛台旁,弯腰想要吹灭蜡烛。

    “别吹”舜音连忙叫住他,“我有夜盲症,晚上会看不见,给我留一盏灯。”

    夜盲症,如雀蒙眼,在夜间不能视物,所以被又称为雀蒙眼。

    “看不见”墨醉白眸色微动,然后毫不犹豫的吹灭了蜡烛。

    舜音“”

    都说男人某方面不行的时候,心里就会扭曲,舜音怀疑是真的。

    屋里一片漆,舜音想骂人都都找不到方向,目光落在虚空的一点,轻轻磨了磨牙,怒吼一声“墨醉白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墨醉白掏出一枚铜币,扔到另一个方位,舜音的目光立刻挪了过去,“为什么吹灭蜡烛”

    墨醉白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她在黑夜中真的不能视物,抬脚走过去,开口道“如果有光我会睡不着。”

    舜音忿忿不平的躺回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以后毕竟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只能互相迁就。

    舜音努力劝服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墨醉白在她旁边躺下,抬手摘掉脸上戴了一天的面具,放到软枕旁边,轻轻揉了一下脸。

    舜音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转过身问“你把面具摘了”

    “嗯。”

    “怎么这么快改变主意了”舜音费解。

    墨醉白看着她在夜色中空洞无神的眼睛,勾唇笑了笑,“忽然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

    舜音懒得搭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将被子往上拢了拢,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舜音身上有股淡淡的玉簪花香,馨甜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墨醉白皱了皱眉,把手臂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把刚才看的书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渐渐入睡。

    舜音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一夜无梦,醒来时屋子里已经不见了墨醉白的身影,他去上朝了,只有身侧的位置还有些余温。

    白日,冯二夫人过来试探舜音对瑶芸和墨子风一事的态度,舜音只道自己是小辈,不管这些事,让他们自行处理就好。

    冯二夫人看样子是松了一口气,离开的时候笑容满面的。

    送走了冯二夫人,舜音去安置她带来的嫁妆,墨醉白给她留了一间库房放置这些东西,东西都搬进去后,把库房里摆的满满当当。

    府里下人们看得眼花缭乱,都在心里暗惊,难怪大家都说长孙家的嫡小姐是京城第一贵女,这个贵字,不只指身份贵重,还指身家之贵,恐怕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是衣食无忧。

    舜音看着这一屋子的嫁妆,着实觉得自己上辈子浪费了好时光,明明可以极尽荣华,却固步自封,只知道守规矩,不敢吃也不敢穿,这辈子她断然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她恨不能立刻出去逛街买东西,只可惜她才刚嫁进墨家,不方便这么快出去闲逛,只能暂时忍耐。

    上午她去给墨老夫人请安,墨老夫人脾气不错,是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给了舜音一对玉如意,还叮嘱了很多话,只是她昨日因为瑶芸和墨子风的事气得不轻,今天身体仍然有恙,舜音担心影响她休息,没有久留就离开了。

    下午,她去看望小檀,小檀正在学古筝,她正好擅长,就过去指点了一二,小檀开心不已,虽然话不多,但对她很亲昵,就是胆子有点小,脸上的青紫痕迹还没有全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舜音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姑娘,摸了摸她脸上的伤,叮嘱她,“以后离墨思远点,若是他再伤你,你就来找我。”

    小檀含笑点头,小声说“四哥今天被先生罚抄书,没有时间出来玩了,未来半个月应该都不能欺负我了。”

    舜音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家伙不知道,那是她兄长在给她报仇呢。

    舜音这一天过得很充实,等日落西山,墨醉白回府,她才回他们的院子里。

    厨娘已经把饭菜备好了,很快就端了上来。

    舜音一眼扫过去,桌上摆的小菜大多清淡,但不缺荤素搭配,很合她的口味。

    天气越来越热,晚上正适合吃些爽口小菜。

    舜音坐下,伸手去拿筷箸,袖口露出皓白手腕,纤细漂亮,像她那张脸一样精致无暇。

    墨醉白微微抬眸,停了一下。

    墨醉白吃饭的时候很守规矩,向来话不多,舜音也没有说话,两人相安无事的吃完一餐饭。

    用过饭后,墨醉白去了书房,舜音回房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然后拉着冰兰和萌兰在屋子里玩藏钩游戏。

    夜深了,墨醉白走至门前,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欢笑声,莺莺若啼,笑意浓浓,他微微停驻脚步,待舜音笑声微歇,才推门走进去。

    冰兰和萌兰在墨醉白面前不敢放肆,立刻退到一旁,屈身行礼,退了出去,将门扉阖上。

    这一局正好轮到舜音,她两只手高高的抬着,手握成拳,一只手里藏着玉钩。

    她才刚藏好,就没有了玩伴,不由抬眸嗔了墨醉白一眼。

    墨醉白抿了抿唇,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舜音不甘心的晃了晃手,“你来猜。”

    “幼稚。”墨醉白瞟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喝茶。

    舜音瞪着他,抿唇不语。

    “”墨醉白沉默须臾,放下茶杯问“猜什么”

    “你没玩过”舜音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又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听没听过钩弋夫人的典故就猜玉钩藏在哪只手里。”

    墨醉白看了看她松松握着的左手,又看了看她攥得紧紧的右手,犹豫一下,明知道玉钩应当是在右手当中,还是伸手指了指她的左手。

    “猜错了”舜音张开手心,爆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眉眼弯弯。

    墨醉白低头望去,她左边手心空空如也。

    墨醉白勾唇笑了一下,面上不显,只状似失望的摇了摇头,换来舜音更张扬的笑声,笑意盈盈,很是悦耳。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