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醉酒

作品:《长公主想让我谋反

    薄朔雪收敛神思, 先看向洛其道“洛公子,叔父言语不忌冲撞了你,是薄府的不是。”

    流朱夫人也赶紧站起身, 连声赔罪。

    洛其耸耸肩,表示并不在意。

    薄朔雪心中暗暗叹气。

    叔父将洛其看作面首,料定长公主不能因为一个面首发难,所以才敢发这通脾气。

    但说到底,终究是他的错。

    若是他不回来,阿灯和洛公子也不用受这份气。

    薄朔雪心中五味杂陈, 面上却只能维持着淡然, 端着一杯酒站起身,试图粉饰太平。

    朝着座上几人举杯道“晚辈无能, 惹叔父不悦,才有方才的闹剧,我理应自罚。”

    薄府的人自不会拦着, 在旁边帮着说些好话。

    薄朔雪正要举杯,垂在桌下的手却被扯了扯。

    薄朔雪忽地顿住,转眸看了看身侧的长公主。

    郁灯泠面上依旧冷淡, 抬眼瞧着他,似乎桌下的动作与她无关。

    但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薄朔雪的手指的确被她攥在掌心中。

    薄朔雪喉结滚了滚,不大明白阿灯的意思。

    大约是叫他别喝。

    可这酒非罚不可。

    他只有一瞬的时间考虑, 薄朔雪顿了一顿, 左手同阿灯握着, 右手复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再倒再饮。

    重复几回, 他白皙面上染上点点薄红,眉心紧紧皱起,久久未松。

    郁灯泠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她觉得,酒是苦的,是臭的,所以拉着他,不想让他喝。

    往细了想,是不愿意让他受罚。

    他明明没做错什么。

    这场晚宴吃得不愉快,众人早早便散。

    席上薄朔雪免不了又喝了许多杯,身上不适,去泡了个澡,坐在院子里吹夜风。

    坐了没一会儿,薄朔雪的一个小厮跑来叫他。

    神神秘秘地悄声说“侯爷,殿下找。”

    薄朔雪愣了愣。

    为了在薄府中避嫌,入夜后他便没进过春居院。

    但阿灯找他,薄朔雪没犹豫地站起身。

    走进院中,下人都遣了出去,只有薄朔雪那几个亲信的小厮在门口守着。

    薄朔雪刚一进门,就听见长公主的声音,说“酒味。”

    薄朔雪赶紧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长公主鼻子很灵,哪怕他干干净净洗了,还是被她一下子就闻出来。

    “臭吗”薄朔雪心虚地问。

    郁灯泠没答,只说“过来。”

    薄朔雪提步过去,尽力走得稳当,却很明显带着浓厚酒意,有些迟钝,也还有些踉跄。

    毕竟喝下去整整几罐子的黄汤。

    绕过屏风,长公主坐在木床上,托着腮正打量他。

    眼神有些兴味,像是难得见到他摇摇晃晃不端正的模样,所以多欣赏一会儿。

    等到薄朔雪走近了,郁灯泠悄悄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气力不够扯动他,便自己往后躺下去,下压带着的力道拉着薄朔雪倒向了床榻。

    好在薄朔雪反应速度还在,立刻单手横过来撑住了床板,才没有把长公主给压到。

    薄朔雪心跳得飞快,有酒后的反应,也有被吓的。

    他瞳孔也有几分不受控制地快速收缩着,吞咽了一下喉结,问“殿下阿灯,做什么”

    差点被他压到的郁灯泠却淡定得很,安然地躺在他下面,望着他道“躺着说话。坐着,累。”

    这很长公主。

    薄朔雪无法反驳,就点点头,表示赞同。

    郁灯泠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回家,高兴”

    薄朔雪顿了顿,这回摇摇头。

    他明明在自己家中,却反而到处都能找到不自在。

    从前不觉得,大约是习惯了。

    可现在连和阿灯亲近都要受限,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郁灯泠眨眨眼。

    又问“那回宫”

    薄朔雪眼睛亮了亮,能看出来心情明显好了几分,点点头。

    郁灯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热热的,比平时要烫一些,但触感还是一样的。

    摸了一会儿,又顿住。

    她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不由自主地像摸一只小狗一样摸薄朔雪的脸颊。

    长公主明明从来就不喜欢小狗。

    但很快,郁灯泠就放弃了思考这件事。

    一问一答几个来回,薄朔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身子虚虚地趴下来,在长公主耳边跟她倾诉。

    “在家规矩太多,要见的人也太多。总是有人在说话,其实有点烦。”

    郁灯泠赞同他的说法“对。”

    好在她直接摆烂,根本不用跟人交际,也不会被累到。

    薄朔雪又说“还有,你总是跟洛公子在一起,他们都说你很喜欢他。不是,不是,你喜欢我。”

    郁灯泠不赞同了“这也让你烦是你要这样安排的。”

    “是啊,是我。”薄朔雪声音虚虚地说,身子又塌下来几分,一半压在床榻上,一半趴在郁灯泠身上,依恋而委屈地靠着。

    郁灯泠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转而道“你叔父,对你不好。”

    薄朔雪沉默着。

    他的亲生父母战死沙场,从那之后他便由叔父养大。

    他从未想过叔父待他好不好的事情。

    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跟叔父并不那么亲近。

    这不叫做“不好”。

    只是人之常情。

    薄朔雪扯了扯唇“叔父很好,对我给予厚望,就如同父亲一般”

    “不好。”郁灯泠不打算听完他的话,坚定地打断。

    薄家人若是当真待薄朔雪好,就不会在他突然被召进宫后,过了几日才姗姗来迟地看了一回,也不会在他时隔许久再次归家时,一个笑脸也没给他,反而加以许多责骂,甚至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薄家人对薄朔雪寄予厚望,是有的。

    但对他好并没有。

    郁灯泠心想,薄朔雪未必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愿戳破罢了。

    毕竟对薄朔雪而言,这些人依旧是他的亲人。

    而不像她,所谓亲人,全是仇人。

    别人或许看不透薄朔雪的这个别扭想法,郁灯泠却看得明明白白。

    因为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候。

    抱着浮木当小舟,抓到一个人就当做亲密可靠的人,妄想着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

    郁灯泠垂着眸子“因为你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才会这么想。”

    薄朔雪静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抬起目光问“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

    郁灯泠疑惑地蹙了蹙眉,瞥向他。

    “你说的。”

    “我说的”

    “演武场,骑马时说的。”郁灯泠平静地回答。

    薄朔雪又沉默。

    他记性很好,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又一遍,他并没有在练马时同阿灯说起过这个。

    只有小时候迷路在雪洞的薄朔雪,在承认自己不会有家人来找之后,告诉过小雪妖这件事。

    薄朔雪心腔里跳得有些快。

    四十五年冬的事情,阿灯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可无论他怎么追问,郁灯泠都是一脸笃定,说就是在骑马时听到过,并且渐渐不耐烦起来,开始骂薄朔雪对着同一件事反复问来问去,是喝醉了在发疯。

    薄朔雪反驳道“我酒品很好的,就算喝醉了,也只安静睡觉,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我不觉得。”郁灯泠嫌弃地看着他,“你今天话特别多。”

    还喜欢趴在别人身上说。

    还要自己跟自己生气。

    分明就是反常的样子。

    薄朔雪微微瞪了瞪眼睛,像是要证明郁灯泠说的不对似的,立刻紧紧闭上嘴,靠在郁灯泠肩上,一声不吭。

    郁灯泠心想,看,傻子。

    郁灯泠和一个沉默的醉鬼僵持着,过了许久许久,身上压着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伴着这样平稳的节奏,郁灯泠困意也渐渐上涌。

    压在自己身上的体温像是一床厚厚的棉被,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郁灯泠也渐渐睡着了。

    第一日,反倒是薄朔雪醒得比较晚。

    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春居院,床上空空如也,猛地吓了一跳。

    昨晚他怎么就睡在了阿灯床上会不会被发现

    不,被当场发现倒是不至于,他留了人守在春居院,那几个小子有眼色得很,不会轻易放其他人进来。

    那阿灯呢,阿灯去哪儿了

    薄朔雪翻身爬起来,忍过酒醉后的那一阵头重脚轻,小心翻过墙,从另一条路去了前厅。

    越是靠近前厅,越能听见说话声。

    竟是长公主的声音。

    “虽想留到薄老夫人寿辰,但薄家多有不便,就不再打扰了,今日便回宫,寿礼改日送至薄府。”

    “至于小侯爷,依然要随我进宫去,宫中事务繁多,离了他是一日也不成的。此后除非休沐归家,或侯爷主动回来探望,薄府的人,便不要随便进宫去了,免得乱了侯爷的心思。”

    薄朔雪站在门口,愣住。

    前厅四扇门全都大开着,长公主坐在上首,周身气场与那日上朝时无异,不怒而威,凛然端庄,言出法随。

    他走过来的动静,让屋内几人全看了过来。

    叔父面色颇有几分难堪,叔母紧握着手巾有些惴惴,唯独长公主平静冷然。

    长公主说话,是旨意,并非同谁商量。

    说完后,便起身慢慢走出来,跨过门槛,微微侧脸,与薄朔雪面对面地并肩而立。

    郁灯泠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借着门框的遮掩,郁灯泠伸出袖子,握了握薄朔雪的手。

    嘴唇微动,对他静默地说了两个字“回了。”

    接着擦身而过。

    薄朔雪怔怔看着长公主的背影。

    他想起来了,昨晚,阿灯问他,在家高不高兴。

    他说不高兴。

    然后阿灯问他,回宫好不好。

    他说好。

    于是今天她就带他回去,长公主从不失约。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