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读诗

作品:《梦特别娇

    孟菱生病了。

    第二天一早, 刚睁眼的时候,她就觉得喉咙疼的像吞了把火。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知道扛不住,直接没去上课, 给班长请了个病假。

    舍友们都有课, 没办法陪她打针, 她也不想麻烦她们,就自己背着包去了医务室。

    宿舍离医务室走路只要五分钟, 她浑身没劲儿,走路都抬不起脚。

    明明淋雨的不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生病的却是她。

    想到这,她给陈遂发了条微信昨天淋雨了,你没生病吧。

    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她已经在医务室量完体温,打上针了, 才有消息提示音冒出来。

    孟菱右手打针,而手机恰好放在右边靠墙的桌子上,她费了点劲才把手机拿过来。

    看到他回小看我。

    拽拽的,一如往日。

    她笑了笑那好, 我上课了。

    与此同时他问关心我

    她想了想回了一个狗狗吐舌头配字“略”的表情包, 关掉手机。

    陈遂看到这个消息一笑, 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这天上午的课被挪到下午了,本来打算睡到十二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模模糊糊醒了, 掏手机一看,就看到了她发来的“问候”。

    与她短暂的对话结束之后,他本打算关掉手机, 继续睡。

    谁知徐梁来了条消息听顾娆说,孟菱生病了,在医务室打针。

    他忽然就不困了。

    看到聊天页面里,她的“那好,我上课了”这六个字,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复杂。

    四十分钟后,他来到学校医务室门口。

    孟菱当时正打第二瓶点滴,她闲来无事,只好用看书来打发时间。

    看得正入迷,忽然听到有人吹了声口哨。

    她一抬脸,居然看到了窗外的陈遂。

    陈遂见她看过来,笑了一下。

    隔着铁制的窗棂,他注视她。

    她在冬日的阳光下,低头看书的模样,让他没来由生出一股信念哪怕外面战火纷飞,她都能静下来。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她,肯定会不忍打扰。

    但陈遂不是。

    他偏偏就要进入到她的世界里。

    所以他吹了个口哨。

    他深深和她对视了两秒才进屋。

    孟菱见他手里还拎着东西,问“你怎么过来了”

    她鼻音好重,莫名显得萌,陈遂无奈又爱怜的笑了笑“现在学校谁不知道我在追你,人人都是我的眼线。”

    听到这句话,孟菱偏头看了眼在另一张病床上输液的男同学,那男生貌似没注意陈遂说了什么,可却察觉到了孟菱的目光,一脸懵的转脸看了眼孟菱又看了眼陈遂,又一脸懵的先转了脸。

    孟菱心里

    “你给我带了什么”她赶忙去找别的话题。

    陈遂把袋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掏出了一罐热乎乎的米粥,以及一包暖宝宝。

    她眼睛亮了亮。

    从前在家,就算是半夜两点生病,爷爷奶奶都会陪她去卫生所打针。

    可现在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没有人照顾的滋味,她连水都没敢多喝,怕中途上厕所不方便。

    本来已经做好没有人关心的准备,可现在最想不到的人,竟然就出现在眼前。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陈遂不喜欢煽情,因为总感觉煽情就会尴尬,他吊儿郎当笑了笑,大喇喇坐到了椅子上,然后看到了她看的书“你看得什么”

    “成为作家。”其实他都已经看到书脊了,于是孟菱大方告诉他。

    他微微皱眉“看这个能有什么用”

    孟菱微愣,一时有点尴尬。

    陈遂缓了缓语气“记得之前你说过,也喜欢写作,所以你现在是开始写东西了吗”

    孟菱柔和的点了点头“在写一个长篇,打算参加一个网络文学比赛。”

    他挑眉笑笑“那不错啊。”

    “不过我没什么信心,我写得不算好,投的稿子,五篇有篇是被退的。”

    孟菱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语速都是慢了半拍的。

    陈遂本身就是个写字的人,他对文学有敬畏心,因此能理解同样对文学有敬畏的人,不被认可后的沮丧。

    他想了想说“你不要迎合着去写,如果为了过稿,心里想的都是编辑喜欢看什么,那就把自己框柱了,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写。”

    孟菱敛了下眸,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的模样,很是可怜“但是编辑的退稿函上的理由都是我写得很差。”

    “别看那些操蛋的话。”陈遂想都没想就嗤了一笑。

    他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拽的很悠闲“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世界上比你写的好的多得是,但你的世界只有你能写得出来。”

    孟菱忽然有种心里某处地方,被烫了一下。

    “你知道李娟吗”

    “知道。”孟菱想了想,“写我的阿勒泰,冬牧场的那个女作家吗。”

    “嗯就是她。”他把二郎腿放下来,手肘撑在腿上,十指微微扣在一起,自下而上看着她,目光很笃定,像是在强迫她记住他的话,“她就是一直在书写自己的世界啊。还有毛,谁中学时没有为撒哈拉的故事流过泪”

    孟菱一笑“你也会哭吗”

    陈遂猛地怔了怔,才笑“热爱文学的人都有发达的泪腺。我之前上生物课偷看静静的顿河,阿克西妮娅死的时候,生物老师正好在讲受精过程,青春期的同学听到这种知识都在憋笑,只有我在下边流眼泪。阿卓当时是我同桌,笑得要死,最后咬自己胳膊才憋住笑。”

    孟菱听他说起他这部分她从未参与过的人生,有些沉浸其中“我能想象到阿卓憋笑的样子,可是想象不到你哭是什么样子。”

    他挑眉“我看起来这么不像会哭的人吗”

    她笑着点了下头。

    他轻叹一声“你看起来还像个动不动就哭的人呢,我怎么也没见你哭过几回”

    孟菱一怔。

    不说话了。

    反正也说不过他。

    他最喜欢看她被他逗得不淡定的样子,坏笑着起身,把粥插上吸管递给她。俯身到她耳边的瞬间忽然来了句“以后让你躺我身底下哭”。

    孟菱的呼吸一提,整个人定住了。

    如果不是这时候正巧医生过来给她换第瓶点滴,她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医生走到床前“这瓶会有点疼。消炎药刺激血管。”

    孟菱还没说什么,陈遂先问“能有多疼。”

    “挺疼的。”隔壁床的男生接话说,“整个胳膊都疼,再不打完我要废了。”

    医生就笑“你别吓人家。”

    隔壁男生苦着一张脸“我现在滴得最慢都疼。”

    陈遂皱眉睨着孟菱“怎么办,又不能替你疼。”

    孟菱看了眼隔壁男生,看他没在意这边,才小声回“没事的”

    “但是可以给你多贴几个暖宝宝。”

    他懒懒转身,去袋子里拿暖宝宝。

    然后特别豪迈的一口气撕开了八个暖宝宝,把她整个胳膊都快贴满了。

    孟菱哭笑不得,却没反抗。

    疼痛是在十分钟之后传来的。

    虽然贴了暖贴,可该疼还是会疼,隔壁的男生说得没错,整个手臂都像针扎一样疼。

    但她习惯了一声不吭。

    于是隔壁男生“嘶好疼”,“嘶怎么还没打完”的呻吟声,就显得特别夸张。

    陈遂忍了忍,没忍住,问她“傻子,怎么也不见你喊疼”

    孟菱眼神平和,用特别理所应当的语气问“喊疼就能不疼吗。”

    陈遂看着她,默了默才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喊了不能不疼,但你喊了可以让别人心疼。”一心疼,就会忍不住来疼你。

    他话没说透。

    但孟菱懂。

    她心里有点暖,想了想告诉他“那等下次再疼一点的时候,疼到我扛不住的时候,我再这样做吧。”

    陈遂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小姑娘这么懂事可不好。

    他宁愿她作一点,娇气一点,甚至蛮横一点。

    孟菱小口喝着温度正好的粥。

    陈遂感觉无所事事,见她那本成为作家下面还摆着一本余秀华的诗集。

    他拿起来,说“我给你念诗听吧。”

    随后他没等孟菱有什么反应,便掀开了书页。

    “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

    但是,我从不示人。

    与有没有秘密无关,

    月亮圆一百次也不能打动我。

    ”

    他读得是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这首诗的题目就是诗的第一行。

    他的声音很适合读诗,清澈的嗓音加上沉湎的情绪,竟有一股忧而不伤的气氛淡淡笼罩在周围。

    孟菱感觉世界静止了。

    心跳是静止的,呼吸是静止的,吊瓶里的点滴是静止的,钟表指针是静止的,连她自己都是静止的。

    只有他的声音,流淌在悄然而逝的时光深处。

    “有人上车,有人下去,

    有人从窗户里丢果皮和手帕。

    有人说这是与春天相关的事物,

    它的目的地不是停驻,是经过。

    ”

    见过在体育场上肆意奔跑,狂妄地冲着对手比中指的陈遂,很难想象出眼前陈遂的模样。

    他侧脸线条流畅,眼睫很长,阳光投射下根根分明,他垂着眼,无比专注,姿态里有一丝清隽流淌出来,可声音是寂寞的。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当他读出最后一句,孟菱仿佛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火车正轰隆作响。

    后来过了很多很多年,每当她回想起这一刻,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况里,她都会瞬间沉静下来。

    她可以肯定,这会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场景之一。

    这一刻不必有意义,就已经是最大的意义。

    读完诗之后,他们彼此静坐了一会儿。

    看着陈遂的眉眼,孟菱有一瞬间忽然生出感慨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陈遂更适合她的人了吧。

    然后她忽然心一咯噔。

    难以置信,她竟把“合适”二字用在她和陈遂身上。

    不过很快,她又转念想

    两个人相配,一定是社会地位,金钱,外貌等浅显且通俗意义的匹配吗。

    她知道不是的。

    到哪里去找一个,愿意给她读诗的男孩子

    如果与他错过,下一个遇到的人,或许依旧能带给她轰轰烈烈令人艳羡的偏爱,可还能给她这样细腻又温柔的小浪漫吗

    人人都知道,过日子是不需要读诗的,浪漫也不是生活必需品。

    可是孟菱是需要诗的,对孟菱来说浪漫就是必需品。

    他在心灵意义上与她相配,他是她活了十八年,唯一的uate。

    他是合适的,真的是合适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