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第 48 章

作品:《上头的皇帝陛下

    十三连枝灯的光芒一齐摇曳, 寝殿门口,楚直披着一袭玄色鹤氅,双手抱臂, 望着此处。

    他看见辛姬唇角的血渍,眼底却毫无波澜,只淡淡地又吩咐了声“去传顾先生。”

    周寅身后的侍卫匆忙前去。

    此时小七爷已经拥住了辛姬, 周主簿上前略一打量, 眼中却透出些许惋惜之色。

    他旋即走到楚直身前“主公。”

    楚直瞥了他一眼“就走到这一步”

    周寅有些汗颜“主公恕罪, 是我一时大意,没想到她竟真敢”

    楚直肩头微微一沉, 目光复杂地看向辛姬。

    辛姬正也撑着看向他, 四目相对, 辛姬仿佛是要向着楚直笑上一笑“主公,”血流到下颌,滴落衣襟, 断断续续地她说“原来你从最开始、就没有信过”

    楚直没等她说完, 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的眼中却仍是半点温度也没有“别急, 你还不到就死的时候。”

    说完了这句,楚直看了眼周寅, 竟仍是转身回了里间。

    周主簿轻轻叹了口气, 躬身送了皇叔入内, 才又转身看向辛姬。

    勉强说了方才那句话, 辛姬的脸色已经灰白,显得唇边的血渍越发触目惊心。

    幸亏顾雎来的很快, 先生有些许的衣衫不整,此时辛姬已经昏迷了过去,顾雎飞快地给她诊脉, 翻看了眼皮,观察了舌苔,又在周寅的指点下看过她指甲上残留的朱粉。

    顾雎的眉毛挑了挑,发出一声感慨“这是一花一叶,又叫胭脂泪,出自南越的毒物,用夹竹桃汁跟断肠草调制而成,夹竹桃跟断肠草本身就是剧毒,但鲜少有人知道,这两种毒性是有区别的,调在一起后,毒性越发复杂,要救也”

    不等他说完,小七爷先忍不住了“您老人家不要卖弄这些,我们也不懂,只快些救人。”

    “急什么,”顾雎一反常态,有点冷冰冰地,低头翻看药囊,终于从里翻出了两颗药丸,他捏碎其中红色的蜡丸,里头却是一颗透明的丸子,捏开辛姬的嘴放在她的舌底“这只是为她暂时保命的。”

    他动作不停,举手拔了一枚银针,又道“就像是山中最毒的蛇虫旁边必有灵草,这种毒也有其解,因我当初在南越行医,故而知晓,要解这种毒,需要相思子的粉跟独行树的汁液,但紧急之时又往哪里寻这些去何况就算找到,那不知胭脂泪的配制多寡,也不能顺利调制好相应的解药,这就是我所说的此毒的刁钻之处,所谓一花一叶,寓意也在这里,一花一叶,天下独有无二。”

    夹竹桃跟断肠草是毒,相思子跟独行树却也不是什么良药,而同样也是剧毒之物。

    这解毒的方式,有点像是以毒攻毒,但若是药量掌握不佳,那所谓的以毒攻毒,自然就变成毒上加毒。

    小七爷眼冒金星,额头冷汗把发丝都打湿了。

    只有周寅依旧镇定“事在人为,先生乃天下闻名之神医,又曾在南越行走过,以先生的性子,自然越是古怪的毒物,越是会引发先生兴趣,想来,先生心中必定自有妙计。如今人命关天,又是主公亲口吩咐人不能死就多劳烦先生费心了。”

    他说着,竟挣扎着伸出伤了的那只手,向着顾雎深深地鞠躬作揖。

    顾雎忙制止了“不敢当周先生不愧是宣王府的智囊,不错,我确实曾研究过对付这种毒物的方法,只是并无把握而已。”

    “先生何不一试”周寅说了这句,望着顾雎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若先生能成功将人救回,主公面前,我愿为先生谏言。”

    小七爷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顾雎的眼底却涌出了一点笑意“呵,周主簿果然妙测人心,好,看在主簿面上,我索性就放手一试,可若是无效的话”

    周寅道“先生只管放手,成败有我担着。”

    此时,榻上的辛姬突然抽搐了一下,手剧烈地开始颤抖。

    小七爷忍不住叫了起来,顾雎啧了声“死马当做活马医吧,请两位暂且回避。”

    辛野裳仿佛又梦见了在温泉别院的那场大火。

    虽然从容均天的口中知道容时晴并没有葬身于斯,但梦境之中的她,却仍一无所知。

    “姐姐”辛野裳挣扎着。

    她仿佛看到容时晴正于烟雾缭绕之中无处可逃,但自己的双腿仿佛被什么死死拖住,竟是一步也不能靠前,不能相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时晴痛苦地被烈焰吞噬。

    被春桃唤醒之时,辛野裳仍是满眼的泪,惊魂未定。

    春桃扶着她,极小声地说“姑娘、你又做噩梦了。”

    辛野裳定了定神“是是吗”

    春桃问“是不是又梦见了郡主”

    丫头一直守在外间,只听到里头辛野裳大叫了几声“姐姐”,声音凄厉,她急忙跑进来,又看到辛野裳悲痛欲绝的脸色,当然猜到是发生了何事。

    辛野裳扶着额头,并不回答。

    春桃回头看看无人,便又温声劝道“辛姑娘,事情过去这样久了,难为你还这么深情厚谊地记挂着郡主只是你还是多保重些身子才好,世子先前都说,你最近消瘦了好些,世子怪我照顾不周呢。”

    辛野裳不想跟她多说此事,突然又想起昨夜跟楚直一直聊到困倦入梦,难道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可令她更难过的是,居然不知两人的相见是否能称之为“见面”,而且更加不知,所谓的别离,竟也是无从忖度,无法挽留的。

    春桃见她不语,便又道“先前世子派人来说,辰时一刻便启程回西都,对了,方才公主也来探望过见您没醒,公主便交代我们不要打扰,说您先前受累,是该多休息些时候,就算晚了启程也无妨。”

    辛野裳哑然。

    虽然才自噩梦中清醒,头也隐隐作痛,她还是尽快起身,洗漱整理。

    草草地吃了一碗白粥,那边容怡公主得知消息,便来接她同行。

    才见面,公主便惊呼“妹妹脸色怎么这样是不是哪里不适”

    辛野裳道“一切安好,就是之前殿下前来探望,我竟不知实在放肆。”

    容怡笑道“这算什么我多照料自家妹子,不是天经地义么”说着又关切地说道“要是身上哪儿不好,可别哑忍,最近有几个太医从西都过来,传他们来给你看看”

    辛野裳摇头“只是夜来没睡好,真个无事。殿下放心,还是尽快启程吧,别因为我耽搁了正经行程。”

    容怡亲密地握着她的手,竟道“不打紧,自然是妹妹的身子更要紧些。”

    辛野裳见她如此热情,就算先前对容怡多有恶感,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到底挤出一点笑“多谢殿下。”

    容怡莞尔“回去的路上,你便跟我同车,我们也该说些体己话。”

    这位公主乃是蛇蝎美人,辛野裳哪里有什么体己话跟她说,心里发毛,赶忙借口推辞不受。

    幸亏容怡见她如此,便也没有再坚持。

    两人出了府门,容均天已经等候多时,容怡公主春风满面先迎上前去。

    辛野裳这边独自等候,忽然

    “那位长公主,不是好的。”

    “阿叔”辛野裳大惊,几乎跳起来,她赶忙捂住嘴。

    那边,容怡公主并未察觉,倒是容均天往这里看了一眼,却也没做什么。

    辛野裳咳嗽了声,回过头避开了人,手拢着嘴唇做轻咳的样子“阿叔你没走”

    楚直道“嗯我也没说我走了啊。”

    辛野裳有点恼羞成怒“那你怎么不理我。”

    楚直笑了笑“这、你先前睡着,我自然不便打扰,所以也睡了一觉,本来以为已经回去了,谁知竟还在,你说奇不奇呢”

    辛野裳稍微好过了点“原来阿叔也一直睡着”

    楚直“嗯”了声,扭头看了眼那边儿仿佛卿卿我我的两人,又道“那位公主,目光闪烁,心术不正,你要留神。”

    辛野裳道“我早知道公主的为人了,只是表面应付,等回了西都,世子许我离开,我自然跟她再无瓜葛。”

    楚直却沉吟“总之你不可大意。”

    辛野裳抿嘴“阿叔这么担心我么”

    楚直刚要回答,突然闭口,辛野裳才要询问他怎么不答,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转了过来。

    才回身,辛野裳便发现容均天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她深吸一口气,双眼圆睁,嘴巴却闭紧了。

    容均天打量她的脸色,三分淡笑地“在做什么”

    辛野裳便用手摁着喉咙,假意道“没干什么,嗓子不舒服。”

    容均天盯着她,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宠溺般道“别玩闹。有事儿也别瞒着我。”

    众目睽睽地,辛野裳有点不大自在,却还得硬着头皮地答应“知道了,兄长。”

    若说辛野裳只有点不自在,那皇叔的感觉却是变本加厉的难受。

    楚直有生之年,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摁着头,用这么近似暧昧的口吻简直叫他心口翻涌。

    要不是超凡脱俗的自持力,简直将要破功失态。

    但楚直又记得顾雎跟自己说过的,容均天暗中询问辛野裳“离魂症”的事,按照他对日后的“西川国主”容均天的了解,以及将心比心的推测,楚直认定容均天一肚子黑水,不知憋着什么坏招。

    他可万万不能再于容均天面前露出破绽。

    再加上还有个容怡公主,金枝玉叶楚直见的惯了,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出身,此等身份的人,一言一行中透露出的微妙信息,他最了解不过。

    方才容怡跟辛野裳的那些对话,虽看似亲密无间,一团和气,可是楚直感觉,容怡的眼底,好似藏着什么类似锋刃般的颜色。

    一念至此,楚直不由又看向容怡。

    这会儿的情形也是一言难尽,容均天在端详辛野裳,而辛野裳却在楚直的带领下看向不远处的容怡公主,这么一瞥之下,却惊见容怡正直直地望着容均天,她脸上的笑不知是因为挂了太久还是怎样,已经有些发僵了,就仿佛挂了一张笑的面具,但那眼神,却仿佛毫无笑意可言。

    但就在辛野裳看向容怡的瞬间,公主有所察觉,她的目光转动,跟辛野裳的相对,顿时又成了一副类似“平易近人”般的亲切笑容。

    此时容均天已经转身,公主便又含笑投向他。

    目送容均天步步离开,楚直低低道“看到了么她有心事,或者是有什么图谋。”

    辛野裳疑惑“图谋,阿叔指的是什么”

    楚直回味刚才惊鸿一瞥,觉着自己有必要指点指点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是恨,她在恨你。”

    辛野裳大惊“恨这从何说起。”

    因为她假扮容时晴、是世子之妹的身份,容怡公主对她简直好的过分,又为何会恨她

    楚直道“娥眉见妒,有一半的原因是容貌不如他人。”

    辛野裳摇头“这不可能。”

    楚直啼笑皆非“这怎么不可能”

    辛野裳道“我又不是什么难得的美人,容姐姐就比我好看的多。公主出身又高,妒我作甚。”

    楚直听见“容姐姐”,心头一顿。

    他虽然觉着辛野裳的容貌品性才是无人可及,但此时此刻,显然不能在这些事上跟她辩解,便道“你不想知道另一半的原因么”

    “阿叔请说。”

    “另一半,是因为男人。”

    “嗯”辛野裳惊奇。

    楚直笑道“你不信总之你留心自己看罢了。”

    辛野裳叹了口气,回头见春桃向自己走来,便快速说道“公主心里眼里只有世子,她以为我是容姐姐,又怎会因为世子而嫉恨我”

    楚直则石破天惊地“那有没有可能,她看出了什么”

    “什么”辛野裳本能问了这句,但心头急转,她突然明白楚直的意思“阿叔你是说,公主知道了我不是姐姐”

    楚直没做声,反而是春桃走过来“姑娘说什么”

    辛野裳的心突突跳了两下,她虽觉着楚直所说不可能,但又本能地在心中寻思,自己是否在哪里露出过马脚之类。

    春桃是容均天指派给她的贴身丫头,最可信赖的人,辛野裳本想问一问她平日言行是否有不妥之处,但如果只是楚直的多心所虑,自己贸然透露这不实消息,容均天会怎么想

    此时世子正搀扶公主上銮驾,容怡公主笑吟吟地,临入车驾又特看了眼辛野裳,两只眼睛也流溢着笑影。

    辛野裳真真看不出不妥,偏楚直又感慨道“她确实恨你啊,丫头。”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