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自我驯服(12)

作品:《全世界都以为我还爱他 [重生]

    第二天早上丛烈六点多起来,电话还通着。

    他在电话这边轻轻喊对面“云云云云”

    那边很轻地“哼”了一声,呼吸声从远到近,像是云集直接把话筒靠在了脸上,“唔”

    “我现在要去录节目了,你在家乖乖等我,哪儿都不要去,我一下飞机就立刻去找你,好不好”丛烈看了看表,又仔细叮嘱了他一遍。

    “嗯”云集在那边迷迷糊糊地答应。

    丛烈怕他一觉睡到大中午起来又要难受,也顾不上赶时间,一点一点哄“云云不睡了,等会儿起来弄点吃的,你家有人做早点吗”

    “有,”云集的声音逐渐清楚了,“我上午还有事要处理,现在就起来。”

    “好,晚上我就回去了,现在去录歌。”丛烈穿好鞋背上琴包,边打电话边往外走。

    “嗯,我起来洗漱了。”云集那边悉悉簌簌的。

    他有点刚睡醒的鼻音,听起来有些稚嫩,“你赶紧去吧,别操心我了。”

    丛烈上午录歌录得很顺利,中午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一串唐璜的消息。

    丛烈你什么时候从那边回来哥们儿去接你

    那时候丛烈刚好在录节目,没回复他。

    只隔了三分钟,唐璜就发来一大串新消息。

    丛烈我爸给我买了辆二手车当新年礼物

    崭新崭新的驾照有用武之地了不枉费我练了一年的车技玫瑰

    那车我试过了,虽然是二手,odas

    andne

    你定好回来的时间就跟我去,我去机场接你

    哥,给个机会吧我周末约了个小0,想感受一下载人的快乐先

    丛烈对于唐璜这种拿自己当实验品的行径感到无语,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的消息就又来了。

    京州这边还下雪呢,你下了飞机也不好打车,你就给个面子吧烈哥我没有别的朋友啦

    丛烈一想也确实。

    唐璜要是能过来接他,他还能早点去找云集。

    他回过去我今天晚上就回去了,大概五点半到机场。

    ror,sir

    中午丛烈要跟着民乐团走合奏,草草吃了个饭。

    问云集吃了什么的消息挺晚才收到回复。

    云集就回了仨字别担心

    丛烈总觉得哪儿不太对,但是云集跟他说了今天有事,可能确实忙。

    他也没直接打电话过去,只是给云集留了消息需要帮助立即打电话给我,找不到我就给我妈打电话,不要自己做决定。

    录完节目一点多了,临去机场还富裕半个来小时。

    丛烈在当地的市场上买了两轱辘鲜羊肉、一副血肠和一些奶制品,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临上飞机之前,他给丛心和云集分别打过招呼。

    丛心回了,但云集没回。

    丛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在飞机上也一直绷得紧紧的,在一片昏沉的旅客中睡意全无。

    京州正在下大雪,能见度不够,机场地面管控要求航班延迟降落。

    丛烈乘坐的飞机在京州上空盘旋了四十多分钟才被允许下降,开舱门的时候已经延迟了将近一个小时。

    好在抵达的航班间距被拉宽,他们几乎不用等托运就拿到了行李。

    丛烈边给云集打电话边向出站口走,但是那边一直没人接听。

    他又给丛心打电话“妈,今天云集给你打电话了吗”

    丛心正跟人打牌呢,甩出去一张二饼,“打了呀,早上跟我说今天不过来吃饭了,可能二十九得在自己家过你飞机刚降落我在楼上你宋阿姨家呢,现在收拾收拾回家做饭”

    “行,您先回家吧。我去找一趟云集,他电话不接。”丛烈看见远处挥手的唐璜,小跑过去。

    丛心那边的杂音小了。

    她听起来有些担心,“小云怎么了电话不接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去找他。您先回家。”丛烈挂断电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唐璜,“外面堵车吗”

    唐璜还洋溢在驾驶新车的愉悦当中,“不堵,路上人少,唐某和他的新suv为您保驾护航”

    “行,”丛烈从包里拆出来一半冻羊肉给他,“拿回去给叔叔阿姨,帮我问新年好。”

    认识丛烈这么长时间,唐璜从来没见过他主动送云集以外的活物任何东西。

    “稀罕了,丛老板过了十八岁就是不一样”唐璜把丛烈的东西放进后备箱,自己上车打火,“去你家可以蹭饭吗”

    丛烈边系安全带,边跟他说了云集家的地址。

    唐璜的眼睛瞪大了“兄弟,我们去那种地方干嘛我们开着这种普牌车赶这个时间点儿去,人家会以为我们是去讨点饭过个好年的。”

    “去接云集,”丛烈看看表,继续给云集拨电话,“他一直不接电话。”

    唐璜知道云集在丛烈心里是什么分量,刷完停车卡之后给了一脚油门,“你先别着急,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因为在他看来,云集完全不是那种会因为吵架拌嘴搞冷战的幼稚男高中生,要是不回消息,肯定有什么正经原因。

    “他上午确实说有事儿,但是现在都七点多了,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动静。”丛烈眯着眼看向窗外的风雪。

    从他离开的时候起,京州的雪好像就没完全歇过。

    正经路面上的雪已经撒过盐被铲车堆到了道路两侧,成了一道道灰色的矮丘。

    深冬的天黑得很早,路边的灯全都亮了,一串串的红灯笼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该回家的早就已经赶回来等着明天跨年,路上的车确实不多。

    只是路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前后的车都不敢开得太快。

    唐璜开了导航,从机场到云家,大概有四十分钟路程。

    一进那片街区,连街景都不一样了。

    路边停着的随便就是六位数朝上的豪车,几乎没什么商铺,白雪之下是精心修剪的耐寒绿植,有种含蓄的奢靡。

    “这有钱人住的地方是不一样,”唐璜咂咂嘴,“你瞧这些胡同老房子什么的表面好像不起眼,但这格局一看就别有洞天,里面住的没准儿就是个呼风唤雨的龙王。”

    丛烈没心思管什么龙王蛇王,正努力辨认着街边的门牌号,终于在一众连续的数字当中找到了那个平整的“000号”。

    “到了。”丛烈看到那深黑大门敞着一半,总觉得心里那种鱼钩勾着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车没停稳就直接打开了车门,“我很快回来。”

    雪又大了起来,鹅毛似的,落在地上发出“刷刷”的响动。

    丛烈稍微向门口的传达室里一望,里面穿保安服的大爷正在手掐兰花指,跟着手机里的京剧外放摇头晃脑。

    丛烈猫着腰从传达室门口跑了过去。

    石子路上的雪扫过,但草坪上的积雪已经超过了三寸厚,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云家是很传统的中式院落,花池里的矮芍药被雪压住,只剩下满地的残梗。

    院子里错落着十几盏石柱灯,头上也都堆着锥形的雪尖。

    跨进带影壁的第二进院,丛烈一直在给云集打电话。

    但一直没人接。

    云家很大,但现在似乎没什么人,只有更靠里的一栋矮楼亮着灯。

    丛烈拔腿向着光亮处跑。

    雪花打着卷飘下来,他却是一身的汗。

    快要跑到矮楼下面,他隐约觉得楼下站着一个人。

    但要说是个人,好像又有些太矮了。

    他朝着楼上看,一扇圆梅窗半张着,隐约落下一个人影。

    等丛烈走近了,脚步反而急急刹住。

    他看清楚了。

    楼下确实是个人。

    只不过不是站着,是跪着。

    “云集”丛烈刚刚还在轰鸣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似乎也在随着雪花的飘落寸寸冰封。

    那人跪在雪里,后背笔直。

    他肩上、头上都落了雪,像是三盏不亮的石柱灯。

    在原地凝固了半秒,丛烈边朝着他跑,边把羽绒服往下脱。

    他把羽绒服扛在肩上,快速把云集头发和肩上的积雪拂掉,再将他整个人紧紧裹进衣服里。

    云集很缓慢地抬头,似乎有点困惑,“丛烈”

    他脸上没有一分血色,连嘴唇都是青白的。

    丛烈的意识已经被灼烧成了一根线,但他竭力吊着自己残存的理智。

    他很温和地问云集“现在还能站起来吗”

    温暖正顺着新裹上的羽绒服一层一层溶过来,云集木然的眼珠微微一动,“几点了”

    丛烈看了表,“七点一刻。”

    云集点点头,“那你扶我一把。”

    丛烈的心跳得太凶,几乎让他想要呕吐。

    但他只是把住云集的手,很慢地把他往上带。

    但是云集站不住。

    他一直打着晃要往前栽,两条腿抖得一点力气吃不上。

    丛烈想要别开眼,又极力强迫自己看着云集。

    “我抱你,行不行”他仍在温和地征求云集的意见。

    “没事儿,刚站起来的时候是会这样的。”云集的眼睛一眨,他睫毛上的雪水化开了,眼泪一样落下来。

    丛烈竭力避免自己去理解那话中的含义。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云集究竟在雪里跪过几次今天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己上飞机的时候还是在机场拿行李的时候或者更早

    丛烈的眼白很快被血丝爬满了。

    他把刚刚站起来的云集接在怀里,感觉他不受控制的颤抖,仰头看向楼上“是上面那个人让你来这儿跪着的吗”

    那身影已经离开了。

    风把雪片吹进那梅窗,没留下一丝痕迹。

    “他不会管了。”云集低声说“我跪到六点,就跟云家没瓜葛了。”

    他稀薄的意识没挡住他说出最在意的事,“他说如果我真的有决心,他就答应不会为难你。”

    “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丛烈扶着他。

    后背的毛衣已经被北风吹透了,他却丝毫觉不出冷。

    躁动的血液疯狂冲刷着他的冷静,他现在只想把楼上那个人杀了。

    他考虑不到后果,只想遵从怒火。

    云集不懂他在问什么,只是痛哼了一声往地下滑,“嗯丛烈,疼”

    丛烈挣扎了三秒,终于从窗户上扯回目光。

    汗还在一层一层往外冒,他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不敢让云集的腿吃力,只是搂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丛烈大步向外走,一眼都没回头看。

    唐璜下车给他们开过门,手忙脚乱地把车打着火,回头问丛烈“去医院还是你家”

    “医院。”丛烈正用试着帮云集把外裤脱下来。

    雪水在裤子那圈膝盖上结过冰,现在被车里的暖气一吹又化开,成了冰凉湿透的一截。

    “不”云集哆嗦着向后缩,“疼”

    丛烈低着头,一句话说不出来,额头上还在往下滴汗。

    他低下头,硬生生用牙把云集的裤腿咬开一道破口。

    但是云集疼,捂着自己的腿一直摇头。

    等红绿灯的时候,唐璜向后看了一眼,从置物箱里翻出来一把剪刀,递过去。

    丛烈接了剪刀,小心沿着云集的脚踝和小腿把裤腿剖开。

    云集的外裤里面只有两条保暖,一看款式就是丛心给买的。

    丛烈眼睛胀得发疼,但硬生生流不出眼泪。

    他手很稳,把云集的腿架在自己膝头,一层一层把湿透的裤腿剥下来。

    云集靠在座椅上,很安静,“对不起,我算错时间了。”

    丛烈还是既不说话也不抬头。

    “我不应该让你看见的。”云集说话很慢,带着很重的鼻音,“我六点的时候就可以起来了。”

    但他其实是站不起来。

    他总想着缓一下、缓一下,没感觉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好像只不过才多缓了两分钟,云集一抬头看见丛烈,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以前他都能自己起来。

    丛烈低头看着云集白中泛青的膝盖,很快地眨了几下眼,扶了一把唐璜的椅子,“还有多久到医院”

    “马上了,几分钟。”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了,唐璜又稍微提了些速。

    丛烈不敢直接捂云集的膝盖,只是用自己的长羽绒把他整个裹住。

    到医院前的几分钟,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唐璜帮他们挂了号才走,丛烈一路上抱着云集。

    丛烈能感觉到怀里的人一直在抖,搂着自己脖子的手臂也越收越紧。

    他好像一张嘴就要哭了。

    但是丛烈抱着云集进急诊室的时候还是出声安抚“到了到了,马上不疼了,找医生给我们看看就好了。”

    医生给云集看腿上药的时候,云集意识清楚一点了,自己撑着床坐着,让丛烈出去等。

    他不想让丛烈看这些。

    丛烈不仅没出去,还站在了他身边,把他的脸扣在了自己腰上,一下一下地给他顺后背。

    医生一边上药一边叹气,“这是做什么弄的马上要过年了,这几天都下不了地,恢复不好要落下病了”

    丛烈表面上一点脾气都没有,“怎么照顾恢复得最好您说,我记着。”

    其实他的心脏跳得他看什么都一抖一抖的,视野边缘镶着一圈猩红。

    “保暖,这几天一定不能受风着凉。今天晚上可能会疼会发烧,我在点滴里开了镇痛散热的,晚上在这儿观察一晚上。”医生把云集的膝盖用敷料包好,“今天晚上先这样。明天开始要用过膝盖的热水泡脚,至少坚持一个月,有条件就每天晚上按摩。这么大的湿寒,发出来得一段时间的。”

    丛烈看似心平气和地点头。

    等医生这边交待好,护士给他们推了个轮椅过来。

    云集看了一眼那个轮椅,目光退缩地一闪。

    “没事儿,我来吧。”丛烈跟护士打过招呼,弓着腰看云集,“我抱着,好不好”

    等云集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丛烈把他稳稳抄抱在怀里。

    云集的呼吸还在抖,一下一下轻打在丛烈的侧颈。

    虽然分到一个双人病房,但两张床都是空的。

    丛烈按着单子上的床号走到靠窗的那张,刚把云集放下,就发现他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怎么了”丛烈已经心疼得发麻了,鼓膜上呼啸的血流声几乎掩盖了他沙哑的嗓音,“疼”

    云集两只手撑着床,把床单都抓皱了,不断用力地吸气,却不吭声。

    他不是不想说,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丛烈二话不说把他重新抱起来,挨着床边坐下来。

    他让云集的小腿自然地下垂着,没吃一点力气。

    病房里的灯只开了一半,有种昏暗的温暖。

    护士带着输液的药进来,看着云集的脸色都忍不住放低了声音,“扎哪只手”

    丛烈握着云集靠外的左手,“扎这边。”

    护士把液输上,用电子体温计碰了一下云集额头,“三十八度六,后面隔半个小时需要测一下,到退烧为止,家属想自己测,还是我过来测。”

    丛烈轻声说“你放这儿吧,我自己来就行。”

    等护士出去,丛烈给丛心拨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医院,明天回家。

    “医院”丛心的声音高了起来,“你出发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刚下飞机就到医院去了”

    “云集不舒服。”丛烈长话短说,“明天跟我一起回家。”

    “小云怎么了”丛心还是很着急,“要不要紧啊需要什么吗要不然我现在去给你们送点儿东西”

    丛烈说不出来“不要紧”这种话,只是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您在家等我们回去吧,明天再跟您细说。”

    云集开始抓他的手臂了,丛烈简单跟丛心说了两句,快速结束了通话。

    “疼丛烈,我腿疼”云集抓着他,不住地抽气。

    “哪儿疼宝贝”丛烈压抑着焦灼和怒火,用极柔和的声音问“膝盖还是哪儿”

    “疼”云集一手抓着他,一手伸着向下够自己的腿。

    丛烈护着他扎着针的手,“不动不动,我给看看。”

    云集很乖地忍着,真不动了。

    丛烈一摸,他的小腿还是冰凉的,右腿后面的肌肉全都僵硬地紧绷着。

    丛烈跟他商量“我们上床躺着试试,暖和过来再抱起来,行吗”

    云集发着烧,迷茫地答应“嗯。”

    丛烈先扶着他躺下,但是云集一个人根本躺不住,一直忍不住要抱自己的腿。

    丛烈脱了衣服,把自己当成一个热源塞进被子里。

    云集立刻颤抖着贴过来,用自己冰凉的腿脚抵住丛烈的身体。

    丛烈小心扶着他有针头的左手,让他尽可能地接触自己。

    云集就像是一块冰,除了脸和手心滚烫,其余地方都是凉的。

    温度上来,云集腿上的肌肉强直缓解了。

    但他膝盖还是疼。

    他一直抓着丛烈的肩膀,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

    他一喊膝盖疼,丛烈就把他裹着被子抱起来,等他说冷了再放下搂着。

    就这么坐一会儿躺一会儿折腾到半夜两点多,云集的烧才退下去。

    正好护士来,把他手上的针拔了。

    云集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丛烈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撑着想自己坐起来,“你放下我吧,我没什么事儿。”

    云集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好像刚才疼得浑身打颤的人不是他一样。

    丛烈看了他几秒,“你要说什么,说吧。”

    “我今天跟我爸说清楚了。”云集垂着目光,声音也很低,“我今天在外面跪了这一场,往后就不算云家人了。”

    这是他脱离云家单干的代价。

    “嗯。”丛烈简单答应。

    “所以你还是该上学上学,该去德国去德国。”云集眨了一下眼睛,“等我这边稳定下来,我就去德国看你,所以分不开五年的。”

    丛烈看着他,表示自己在听。

    “我”云集咬了咬牙,脸色又白了一层,“如果你以后有了新的想法,我也不反对。因为我在云家的时候,或许在很多地方能帮上你。但现在即使我父亲不动你,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丛烈是终将被万众瞩目的音乐天才,自己是叛出家族可能会被处处打压的云家弃子。

    云集这么跟丛烈说,已经是缓兵之计。

    “你以后去了德国。我可以帮你引荐我的朋友,”云集似乎在雪地里想了很多,“他们在艺术界很有些人脉,到时候你也不必拘泥于音乐,其实美术、包括戏剧,都是相通的。”

    “尽可能和尖端的人接触,有利于你成为尖端的人。”

    他想自己的朋友如果指不上,还能去找一下傅晴。

    傅晴是海外古典音乐背景,对那个圈子比自己更加了解。

    “阿姨的身体我有托关系问过,其实还是很积极的。”云集眨眨眼,“只要按时复查,规律用药,不用太担心。”

    等他说完,病房里陷入了安静。

    过了几分钟,丛烈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过一样哑,“这就说完了我以后有什么新想法学长你不如详细说说看。”

    云集说不出来。

    “我好奇,云集。”丛烈面带犹疑地看着他,“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云集的眼圈红了。

    丛烈却没停,“我今天下了飞机,心急如焚地往你家赶。看见你”

    他有些难以为继,但还是努力往下说“疼得打哆嗦的时候你快把我心里的肉抠烂了,然后你现在退烧了,有精神了,能装模做样了,跟我说让我去德国。”

    “让我用你的人脉走捷径,让我成为尖端,让我”他笑了笑,“有新的想法。”

    “你计划得这么好这么周全,你想过我吗云集”丛烈近乎平静地抿了一下嘴,“你想过我能不能自处吗”

    “我无忧无虑地去了德国,每端起一杯酒就觉得我在喝你的血,每吃一口饭就觉得我在吃你的肉,我多快活啊”丛烈又笑了。

    云集的镇定岌岌可危,但他还在努力维持,“但你能去德国是你自己争取到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云集你能不能默认我没出息你别再盼着我有出息了,行吗”丛烈认真地看着他,“这样,不管你怎么想,我都选择不去德国。我自甘堕落不求进取,我就是要在国内上个大学唱唱歌,跟自己看重的人一起做一些喜欢的事,不行吗”

    他问云集“你不是看不上没出息的人吗你管得着我去哪儿吗”

    他猛然想起昨天在庙山上看见的那个人,死死盯着云集,“就算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也只想陪着我爱的人过完今天,你明白了吗”

    云集别开脸,在含眼泪。

    “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我离开,”丛烈难得没哄他,除了几乎渗血的眼睛,看上去一派平和,“我现在就可以去杀了你那位所谓的父亲,这样就一举两得了,我也觉得更痛快。”

    “云集,你真的想让我走吗”丛烈甚至已经准备松手起身了。

    云集撑着床,突然开始无助地抓胸口。

    丛烈刚想放下他,突然注意到他脸色不对,立刻按了铃。

    护士很快过来了,给云集测了几项体征,替他把床头的氧气打开了。

    她皱着眉看丛烈,“你干嘛了呀你惹他生气了吗他烧了半晚上,你会不会心疼人啊”

    丛烈紧紧抱着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让患者好好休息吧,什么架不能白天吵啊”护士又瞪了丛烈一眼,才转身出去。

    丛烈搂着云集,呆滞地坐了两分钟,突然低头把脸埋在那片单薄的胸口里。

    他的哭喊声是极为压抑的,“云集你杀了我吧云集”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丛烈真的觉得云集跟他说那些话,还不如把他杀了来得干脆利落。

    云家、名利场、前途未卜,这些外界的东西从来他都没怕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丛烈不信命。

    他只怕云集。

    如果云集不要他,丛烈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他不用云集为他好,他只要云集看着他。

    他不知道怎么说,但昨天山上那人的绝望好像已经让他感同身受,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只要想到云集离开自己的视野,丛烈就好像洪水没顶,再无生机。

    云集被他哭愣了,终于重新伸手搂住了他的后背。

    丛烈今天憋得太狠,破开一个小口就停不下来。

    云集有些不知所措,抓着丛烈的头发往上揪,“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丛烈把他的手扒拉开,“你别管我。”

    云集无助地扶着他的肩膀,最后只能跟他说“你压得我难受。”

    丛烈这才抬起头,轻轻给他揉胸口,“你还赶我走吗还穷折腾吗不气死我你肯罢休了吗”

    云集枕着他的肩膀,把他的目光躲开了,“丛烈,我腿疼。”

    丛烈又小心翼翼扶着他躺下,从身后把云集护进怀里,“云集,你给我一句准话儿,你再来这么一回,我真活不下去了。”

    云集安静了几秒,终于开口了,“我以后不提了。”

    “行,”丛烈答应了,“我把我的计划给你说好,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提,但我不一定听。”

    云集抓着他的手搭住自己的肚子,轻轻“嗯”了一声。

    他今晚没吃东西,又受了冻,胃里一直有些隐隐作痛。

    但是刚才说着那些,云集也没打算提。

    丛烈很轻地叹了口气,护着云集的上腹轻揉着安抚。

    嘴里却是不容商量的坚定,“你从云家分出来,该干嘛干嘛,别再给我操这些没用的闲心。我这段时间就负责准备高考,我有谱,本地那几所好的我能随便挑。你能为我做的就是想清楚怎么利用我,等我这边忙完了来供你驱遣了,你得给我活儿干,懂了吗”

    云集把他手的位置挪了挪,“这儿也疼。”

    刚刚发泄了一通,丛烈现在对他没脾气了,外强中干,“问你呢,明白了吗”

    他嘴上强势,护着云集肚子的力道却更小心更轻柔了。

    云集还是不说话。

    “你知道吗云集”丛烈把脸埋在他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是你发生今天这种事,我知道的时候人却在德国,我能活活急死你信吗”

    云集翻了个身,抬手搂着他的脖子,多少是理亏,“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

    丛烈拿他完全没办法,“宝贝,你身为一个学长,怎么还赖皮听不懂人话呢”

    云集把自己嵌进他肩窝里,“丛烈,不舒服,困。”

    听见他这么说,丛烈知道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就睡,我守着你。”

    第二天丛心一大早就过来了,看见丛烈在床边守着云集,眉毛都跳老高,用气声问丛烈“怎么还带上氧气了怎么回事儿啊”

    丛烈把事情的经过模糊了一下讲给丛心。

    “什么玩意儿傻逼吗他爸”丛心年轻时候的叛逆血脉突然觉醒,“什么操蛋孙子啊不会养孩子别他妈生啊下雪让孩子跪雪里能不死他了,啊真觉得有钱就无法无天了是吧网上曝光这个傻逼”

    “云集以后和他家没关系最好了,那种狗屁家庭哪儿就配得上我们小云了”丛心快气疯了,“看着自家人在雪里跪着没一个敢出声儿什么怂包玩意儿”

    她一点插话的地方没给丛烈留,“以后小云就是我丛家孩子。他爸要是来要人就让他来找我,我问问他脑子里的猪尿泡是哪买的这么皮实当年云集他爷爷奶奶好的时候用这玩意儿做点防护,可能压根儿就生不出来这么块脏心烂肺的臭肉”

    她骂的时候甚至还控制着音量,生怕把正在安睡的云集吵醒了。

    头一回听丛心这么骂人,丛烈在一边都傻了,眨了眨眼笑了,“妈,我去给云集办个出院,你在这儿陪他一会儿。”

    “哎行。”丛心还忍不住嘀咕,“等我们小云身体好点儿,你带着他去挑几挂鞭炮回来玩玩,从那种家庭出来要放三千响的满地红去去晦气”

    丛烈答应着出去了,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

    他办完手续回来,云集已经醒了,在喝丛心给他带来的热粥。

    丛烈一进门,云集立刻扭头看他。

    “我妈这心偏的啊,”丛烈走到床边,安抚地扶住云集的后背,“刚才跟我这儿发了一通火都没提有吃的,合着全是给我们云云带的。”

    云集举着碗问他“你吃吗”

    “他不吃。”丛心温柔地回答完云集,皱着眉看丛烈,语气差了很多,“人云云饿着呢,你跟他抢什么他剩下了再说。”

    “行嘞,我亲妈。”丛烈给云集披上一件衣服,扶着他在床上靠好。

    他把被子掀开一点,小心检查云集的腿脚。

    和医生说的一样,休息了一晚上,颜色基本缓上来了,就是一按小腿的皮肤还会留下几秒白印,稍微有点浮肿。

    “疼吗宝贝”丛烈心疼得不行,已经连丛心都不避了,抬头问云集。

    丛心一挑眉,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吃惊的,把眉毛放下了。

    反正现在云集也和那种所谓“朱门”没什么瓜葛了,而且她觉得她儿子比自己有本事得多,能把这些事体处理好。

    云集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很坦诚,“疼。”

    丛烈刚刚碰那几下,腿上就一阵阵刺痛。

    他之前也经历过,但是现在有人守着,好像反而格外疼。

    “没事儿,我不碰了,医生说泡两天药浴就好了。”丛烈把他的腿脚盖好,“正好过节这几天你也别蹦跶了,就在家里好好养着。”

    “什么蹦跶”云集对他的用词不满,小口小口喝粥。

    “太能折腾了我宝贝,”丛烈无奈地搓了一把脸,“能把人折腾死。”

    “啪”丛心在丛烈胳膊上打了一巴掌,“人云云吃饭呢,你能不能废话少点儿”

    “行行行,你俩我哪个也惹不起,行了吧”丛烈重重叹了口气,靠边等着去了。

    但他刚走出去两步,云集的腿就不安地动了动。

    丛烈立刻折回来,在云集身边坐下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腹部,安抚地拍了拍,“不走,吃吧。”

    他觉出来了。自从昨天晚上他俩把事情彻底说穿,云集的感情就掩饰不住了。

    像是那种笨拙又单纯的小动物,受伤之后根本藏不住自己的不安和依赖。

    他知道云集往后不会再说“五年不算什么”这种话了。

    等云集吃完又歇了一会儿,差不多准备收拾出院了。

    丛心问“我去借个轮椅过来吧”

    “不用,我抱着他。”丛烈给云集拉好外套拉链,用丛心带的厚毯子把他的腿仔细包好。

    “不用了,”云集又不好意思了,“轮椅就行了。”

    “不行不行,让丛烈抱着。”丛心也觉得坐轮椅不够舒服,“我们孩子的腿还不能吃劲儿呢。”

    等把东西拿好,丛心伸手揉了揉云集的头发,“走喽,带我们家俩毛孩儿放鞭炮过大年去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