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4章 第 154 章

作品:《聘娇娇

    利器入肉, 血液顺着空管流了出来,已有宫婢持盏接血。

    盏子并不大,每一盏也不多, 一人接完, 另一人跟着接上。

    这一幕惊呆了祭台之下的所有人。

    古往今来,皇室祭礼哪里有过这样离谱的做法。

    不,说离谱都含蓄了。

    简直是疯狂且邪性。

    这一刻, 再看那站在高台之上的少女, 明明还是那副娇躯艳容,可在面对鲜血与目光时的神情气场,竟有了昔日里那位长公主的影子。

    大胆狠厉,无法无天

    第一批盏盛满了, 万柔拔出利器,又寻一处新的位置扎下去。

    取血的位置没有一处是要害位置, 可这么一处一处扎下来,山铮那一身干净雪白的锦袍, 很快就被血霍霍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而山铮还活着, 身上的疼痛从尖锐到麻木,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新鲜取出来的血被送到祭台之下每一个人的面前。

    忽然,下方有人发出作呕之声, 紧接着,一盏血被打翻在地。

    这一声格外鲜明响亮,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只见南韶王师湛将王妃抱进怀里, 南邵王妃脸埋在师湛怀里,身体微微颤抖。

    方才那盏血,便是她失手打翻的。

    师湛给了妹妹一个眼神,乐昌县主当即上前将王妃拉过去, 口中还在小声安慰什么。

    师湛出列,提摆叩拜“请陛下恕罪,王妃途中感染风寒,一直未能痊愈,今带病吊唁,加上她性子胆小,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建熙帝眼神阴沉的看着师湛,没有说话。

    “原来王妃身体抱恙。”岁安看向那孱弱的妇人,笑容温和“血祭是残忍可怖了些,王妃若是受不住,我这就派人请王妃先行离开。”

    说着,岁安的眼神扫向其他人“此祭绝不强求,若心不诚,意不纯,即便强留于此,也无意义,还有哪位对这罪囚心生怜悯,不忍血祭,此刻就站出来,可以一并离开。”

    岁安话音未落,山间又是一阵凉风,隐约透着阴森,仿佛来自阴间的共鸣。

    此情此景,纵使高台之上的少女有天仙之色,一字一句,亦如罗刹鬼语,以至于那“离开”两个字,仿佛包含了些不同的以为,也不知离开这里,是要去哪里。

    陛下坚持下旨,要大周各境文武长官来长安奔丧,果然不止是为了祭奠靖安长公主。

    昔日贼子不止逃出生天,甚至延绵不息,至今还在兴风作浪,且同党就在他们之中。

    今日这里势必有一番风波,可要如何将自己从风波中抽身,成了一件难事。

    照这个情形,可能性无非两种。

    其一,陛下知道对方是谁,连带其党羽也摸的一清二楚,有的放矢;其二,就是只掌握了些大概的线索;或者只知祸首,却对其党羽范围尚未摸透。

    如果是前者,那清者自清,无需多虑,但若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

    如何界定是否为党羽无非是看有没有交集。

    可谁知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在无意中与贼人同党有过往来,甚至关系亲近呢

    寻常时候牵涉这种事便是大大不妙,如今长公主病逝,直接关系到前尘往事,纵使陛下利用了长公主的丧仪,但姐弟之情绝对不假,如今新账旧账一起算,陛下当真有那个耐心听你狡辩

    兴许气到头上,凡与逆贼有来往者皆被视作同党,以绝后患,也不是不可能。

    阴风缭绕间,一桩桩心思在各人心间升起又按下。

    人心不同,但危急时刻明哲保身的求生欲却是一样的。

    所以,不能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在一起,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目共睹,这里毕竟是全国州道要员,甚至有皇亲国戚,世族勋贵,陛下即便真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也绝对不可能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

    否则,大周就乱了。

    是以,没有人应岁安这番话,就连那前一刻还孱弱发抖的南邵王妃,也在此刻作出坚强姿态,从小姑乐昌县主的怀中脱离,站回到南韶王身边,主动请罪。

    “臣妇御前失仪,待祭礼之后,陛下尽可降下责罚。然长公主祭礼不该因臣妇之过耽误,臣妇亦是真心祭奠,还请陛下恩准臣妇继续参加祭礼。”

    就在南邵王妃话音刚落之际,岁安忽然拿过万柔手里的圆筒利器,反手扎入山铮身上一个痛穴

    几乎是那一瞬间,犹如本能般,南邵王妃浑身一颤,眼泪落了下来。

    已经疼麻了的山铮竟再次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哑声。

    岁安眼眶微红,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握着利器慢慢的在肉中搅了搅,山铮的痛声都变了调。

    血流的更快,很快装好了一盏新的。

    岁安抽出利器,万柔上前来接过,朔月紧跟着为她擦了擦手。

    “为王妃送去。”

    很快,新的一盏送到了南邵王妃面前。

    南邵王妃已冷静不少,这次,她稳稳端过那盏血,仅仅拽在手里,再没打翻。

    岁安手里也端了一盏。

    被取了这么多血,山铮终于陷入了昏迷之中。

    岁安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站了许久的礼官,对方收到眼神,当即会意,高唱主持。

    一番词调,礼官扬声高喊“祭”

    岁安为首,将盏中鲜血从左往右,横洒在地,紧跟着,一盏盏血都被洒在地上。

    突然间,山门外传来一声轰鸣声,伴着炸裂巨响,甚至有山石崩落之声,以至于祭台所在的皇陵之前都跟着震了一震。

    所有人慌乱起身,不知所措的看向周围,且察觉到,只有祭台上的建熙帝和岁安等人淡定自若,丝毫不慌。

    他们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

    来了吗

    这就开始了吗

    难道陛下和北山真的如此伤心病狂,要把所有人都拿下

    这不可能

    终于,建熙帝起身,声沉且缓“众卿,何事惊慌啊”

    下一刻,一道愤怒的质问响彻此间

    “都到这时候了,陛下竟然还要同我们演戏吗这哪里是要为靖安长公主办丧祭祀,您分明是要大开杀戒,让我们所有人为长公主陪葬”

    那声如洪钟,气势汹汹,前一刻,他还在替妻子求情请罪。

    然而,不等建熙帝反应表态,门外竟再次轰隆一声,这一声比刚才更大更恐怖,已经不是脚下之地震动,那爆炸就发生在门外。

    两颗参天古木被炸的轰然倒塌,刚刚好堵在了最后这一道门外。

    真正的混乱,在这一刻来临。

    原本戒备森严的芒山,竟然从四面八方跳出手持长刀的黄衣蒙面人。

    他们身影鲜明,动作利落,手中涌动烟雾的竹筒齐齐扔出,迅速模糊了祭台前的景象。

    “护驾”不知谁喊了一声,岁安手臂一紧,整个人向旁一靠,是谢原。

    谢原一手拉着她,一手抚着她的腰,眼前烟雾熏得人眼泪直流,可他却死死睁着眼,不受烟雾困扰,带着岁安往某个方向撤离“往这边”

    祭台面有梯,搭建时也一再确定过稳健程度,岁安一步不错的走下来,被谢原拉着往皇陵里跑。

    皇陵的修建比皇宫更用心,遮风挡雨,隔音蔽光,越往深处的墓室走,越是听不到外面的骚动。

    所有已经入葬过的墓室都是封死的,若要打开,只会触动机关,眼下能躲的,只有靖安长公主的墓室。

    岁安进来时,帝后与太子皇子们都已进来,桓王一家因及时护驾,也跟在身边,剩下的朝臣和众官员贵族,都留在了外面。

    “父皇”

    “舅舅,您没事吧”太子和岁安第一时间询问建熙帝。

    建熙帝摇头“朕无事。”

    箫翌拨弄了一下墓室的石门,苦恼抓头“这个根本推不动啊。”

    桓王“不可动那个墓室都是经过设计的,若此刻关上墓室门想再出去就难了”

    魏楚环“可是这样敞着,贼人迟早追进来”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箫翌当即从墓室石门边退回,做了嘘声状“有人来了”

    建熙帝瞪着进门方向,与皇后握在一起的手隐隐发力“让他们来,朕倒是要看看,这些魑魅魍魉的真容。”

    皇后吓得不轻,脸上的妆容都被眼泪糊花,可这一刻,她忽然上前挡在建熙帝面前“贼子若要犯上,必要从本宫的尸体上踏过去”

    太子眼神一震,几步上前,挡在皇帝和皇后跟前,“贼人若要伤我父母,也得问过我”

    剩下几个皇子公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躲,也不敢凑上来,默默的吊着眼泪。

    桓王沉下气“女眷都往后,阿翌,你站过来。”

    箫翌明白了岳父的意思,他将挡在身前的魏楚环一推,和桓王一起挡在最前面“小婿愿与岳父共抗贼人。”

    桓王激赏的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环娘没选错人,本王也没信错人。”

    魏楚环退到了岁安身边,“姐姐。”

    岁安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在害怕的发抖。

    “没事的。”岁安撑起笑容,“别怕。”

    终于,脚步声在墓室之外停下,像是在酝酿一场有仪式感的登场,对方甚至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岁安听到一个女人的轻笑。

    “我就说,除了这里,你们还能躲到哪里。”

    石门之外,十数个黄衣蒙面人拥簇着一个女人从门边走了出来。

    女人一身素服,嘴角漾着浅笑,只有那双眼睛,往日里温柔无害的神色,已然变得凌厉起来。

    乐昌县主,师乐安。

    两厢对上,所有的答案在这一刻揭晓。

    建熙帝冷冷道“果然是你。”

    乐昌县主从善如流“是我。”

    建熙帝“开国先帝待你们师氏不薄,不仅保留你们的身份爵位,甚至能让你们安享富贵,可你们竟如此不知回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果然,日子久了,总有人试图扭曲真相。大周才历经代,就已有陛下这般颠倒是非之人。”

    “我纠正一下,不是先有了你们的开国皇帝,才有我们的恩典和富贵,而是先有我们肯定了你们的开国皇帝,愿意配合你们去取代我朝那不争气的昏君,才有了你们的开始。”

    乐昌县主从容的面对着建熙帝的怒火,“昏君无道,本就该由更有资格的人取而代之,这是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可你们魏氏与我们师氏,早在当日大周立国时,便恩情两清了。”

    岁安“既已两清,又为何要生事”

    “生事”乐昌县主轻轻笑了一声“人活于世,有个把志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岁安“先叛旧国,再叛新主,师氏的志向,也不怎么样。”

    “你住嘴”乐昌县主情绪微动,冷冷呵斥一声,注意力终于落在岁安身上“你不必这么着急,自你第一刀捅向我侄儿那刻起,今日,你李岁安就必须死,而且,死的比所有人都惨。”

    “侄儿”太子眼神一厉“姐姐说的竟丝毫没错,那山铮果然是关键人物。难怪,他处在你们的圈子内,身上既无标记辨认,亦无蛊毒约束克制,只因他这副血脉,便是最忠诚的证明。”

    乐昌县主神情冷漠“是,一脉相承,就是最忠诚的证据。就好像你们,今日都要死在这里。而你,李岁安,你的死,仅仅是为我的侄儿殉葬,你记住,他不叫山铮,按照辈分,他叫师明峥。”

    说着,她眼神一动,落在岁安的肚子上“你有孕了吧真好。”

    魏楚环一抖,下意识伸手挡在岁安身前,吓得桓王妃直接伸手拉她。

    同一时刻的墓室之外,祭台下的官员已经全被黄衣蒙面人控制。

    其中,镇国公府樊氏和卫国公府祝氏作为武力最高,事发一瞬间就被率先暗算。

    可樊家祝家都是行军之人,即便中了迷针暗器,也依旧抵挡了一阵,直至此刻,迫退至另一角,和这些黄衣人形成了暂时的对峙。

    然而,持刀对着他们的黄衣蒙面人却道“诸位都是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功臣,可靖安长公主地位无双,不是你们这些外臣能比的。贼认不除,陛下心中难安,陛下不安,国必将乱。”

    “今日是为了彻底清剿朝中异心乱党,只要各位是清白的,就一定不会有事,但若你们依旧反抗,那陛下就不得不怀疑,各位是心虚了。”

    祝维流中了暗器,浑身使不上力气,他冷冷道“你说,是陛下设计了今日的事,为的是审我们陛下怀疑我们”

    樊家人没有说话,祝芸婵也面露思索。

    黄衣人笑了一声“当年令先帝迷乱昏庸的,还是他的枕边人呢,连枕边人都不可信,诸位这般相隔千里,一年到头难以见上几面的亲信,又如何能真的放心信任呢”

    “放屁”樊家人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我不信陛下会如此对我们,你们到底是何人”

    “不急。”对方很平静的说“稍后陛下提审你们时,你们自然能知道好歹。”

    另一边,山铮已经被抬了下来,避开旁人视线,安置在隐蔽处。

    南邵王妃几乎是扑过来抱起他,一遍遍喊他。

    他的儿,浑身上下全都是血窟窿。

    “王妃,我们定会极力救治少主,您安心过去。”

    南邵王妃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先将峥儿送走,他快撑不住了。”

    “王妃现在是关键时刻,难道您想让王爷和县主的筹谋付诸东流吗”

    南邵王妃再不情愿,也只能含泪应下。

    山铮,不,是师明峥,他已昏死过去,根本听不到她这个母亲的话。

    南邵王妃死死握着拳,终于放下山铮,在黄衣蒙面人的引导下,回到朝臣官员被看押的位置。

    忽的,身后的人将她狠狠一推,南邵王妃向前一跌,蹲在人群中的南韶王连忙起身接住“王妃,你怎么样”

    那黄衣人已开口“郡王妃,陛下只想找出真正的贼首,倘若你们南韶郡王府清清白白,陛下定然不会为难,您也不至于吓得什么都说不出。”

    这里被控制的都是朝中重臣,州道要员,还有跪了一路的魏诗云,听完黄衣人的话,众人不可置信“是陛下”

    黄衣人冷哼一声,“稍后,陛下会一一提审诸位,我不放告诉诸位,陛下早已掌握了许多证据,今日的提审,只为不错漏,所以诸位只要有问必答,坦诚无欺瞒,自然就没事了。”

    “岂有此理”南韶王忽然激愤,他紧紧抱着王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是国君,有什么事不能大大方方的来我等都是忠君之臣,不曾有半分疑心,如今竟被当做阶下囚一般对待。”

    “本王倒是要问一句。陛下既然能用这种手段来进行所谓的提审,那他又会用什么证据来定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道旨意的事情,何故如此”

    众人惊骇,可细细一想,这事的确荒唐。

    堂堂国君,竟用如此手段来控制朝臣,更进一步想,刚才山门外那几道轰鸣来得很突然,像是在阻挡出路,这就说明,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很可能不会传出去。

    足以证明,陛下今日想要谁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长公主,因为旧日逆臣,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

    自漕运贪污案以来,这朝廷就没有真正安稳过。

    “放心,你们离死,尚有片刻功夫。”乐昌县主并未急着让人动手,她的目光逡巡一周,从太子身上划过,落在几个皇子身上。

    建熙帝神情一凛“你想干什么”

    乐昌县主显然不想废话,她抬手一指,“殿下,请你过来。”

    魏钰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吓得抖了一下,无措的看向建熙帝。

    乐昌县主笑了一声,在外宽慰“殿下,只要你此刻走出来,你就会是大周的新帝,从此凌驾万人之上,尊贵无双,这难道不比你屈居太子之下,事事都要看着这个嫡兄的心情和眼色过活要好吗”

    魏钰十分无措“父皇,皇兄”

    岁安“凌驾万人之上在万人之上做个傀儡,比活生生做个人好吗”

    “我说了让你闭嘴”

    岁安“县主行事一副十拿九稳之态,何故对着我,便这般失态”

    师乐安冷冷的看着岁安“我们之间、不,是我和你们北山之间,积怨太深了,峥儿的账,骆骁的账,商市、黑市、佛寺,一笔一笔,全与你们北山挂钩”

    下一刻,她忽然笑了“好,你我这笔账总是要算的,我先和你算,李岁安,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