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16红蓝阀

作品:《独你悦人

    一楼全是理科班, 男多女少。

    男生躁劲大,前后门之间追着打闹,笑着问候彼此的大爷, 班级门单薄得都经不住这么来回撞。

    骆悦人抱着三只空杯子,还没有走到水机前,就被人喊住。

    “骆悦人。”

    她闻声回头,就见拿着一叠打印纸的裴思禹, 从楼梯口出来。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你怎么在一楼啊”

    “我来打水。”

    裴思禹朝这边走, 距离拉进,声音也越发清晰“三楼水机又坏了”

    这批设备已经用旧了,修修坏坏。

    “嗯, 又坏了, 暑假前才检修过。”

    “我刚从主任那儿拿了一份高三开学季的动员稿, 让我们分成三天的稿量, 多删少补,我晚点再印一份给你。”

    “我自己去印就可以了。”

    裴思禹说“没事儿,我待会儿刚好要陪朋友去打印店,顺路。”

    他总是这样周到,如他声音一样温柔, 叫人如沐春风。

    骆悦人没有再推拒, 道了谢。

    “那我去打水了。”

    转身那瞬, 她忽然有点想问他来一楼来干什么, 十七班现在不是在三楼吗, 可惜那种自然而然的搭话本事, 并不是她所具备的能力。

    想想就算了。

    三只水杯搂在怀里挺傻的,骆悦人把其中两只放在水机旁边的台子上,拧开江瑶的卡通杯子。

    她习惯先用水先冲一下杯身。

    这台子机子的红蓝水阀位置跟楼上不太一样, 但她没多想,正要拧蓝色那枚,一只修长的手掌将她手指猛一下扣回去。

    而那只手的主人在她后方,屏住了走廊昏弱的白光。

    她听见一道并不陌生的男声在头顶上方说话“冷热水装反了,小心烫。”

    已经感觉到烫了。

    水阀在几毫米之间完成一次短暂的开合,管道里的热水还没完全出来,但淅淅沥沥几滴砸落在她握杯子的手背之上,也是灼人的。

    而她另一只手背上,是梁空的手。

    他整只手臂都是湿漉漉的,刚冲过自来水,由风吹过,散发一种躁动的蕴凉。

    骆悦人回头看他,过近的距离让她直面他身上那股压迫感,缩了缩脖子,很快扭过头,她说谢谢,拿杯子去拧红色的阀门。

    拧不开。

    她尴尬得整个人要烧起来,心想是不是一楼的水机也坏了。

    梁空轻咳一声“往左。”

    骆悦人“”

    哦,原来,她拧反了。

    她怀疑梁空在笑她。

    正回头,裴思禹从十四班的位置走过来,远远喊着“我还以为你在班里,你们打球打到现在高祈呢”

    “走了。”梁空的声音很近。

    “走了不是说晚上去sevenaan吗到底去不去之后没什么时间了。”

    “九点多吧,不走他留澜中这儿上晚自习”

    裴思禹玩笑道“也不是不行啊,就放你们班,你们班主任不是休产假不来么”

    打水机间隔半分钟一缩一松,发出一声难以承载运作的咕嘟声,水阀里的沸水,热气腾腾往下注入。

    骆悦人拧着杯盖,听他们说话,觉得裴思禹非常不一样,或许因为梁空是他很好的朋友,又或许是男女有别的原因,完全不像他在广播台的状态。

    梁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给你知道了。”

    “这叫细致”

    裴思禹没有走过来,隔着一段距离,边招手喊他,边往楼梯口走去“走吧,不是要去打印么快点吧,要打铃了。”

    她低着头,在拧最后一个杯子。

    梁空走前低声说“明天周一升旗结束,来体育活动室,告诉你阿ay是谁。”

    骆悦人侧过头望他,人是愣的。

    梁空单手还拎着黑色球网,里头坠一颗篮球,吊儿郎当的“不想知道”

    骆悦人“想知道。”

    “记得来。”

    出了南校门不远就有一条商业街。

    街上次第亮着灯,各种吸人眼球的易拉宝往门口摆着,这个店有新品,那个店几几折,学生涌进挤出,整个暑假都在半歇业的店主露出久旱逢甘霖的笑容,终于等来开学季的火爆生意。

    打印店在街尾,店铺明显清冷许多。

    在隔壁放着韩文小甜歌、学生着排长队的奶茶店衬托下,有几分潦倒,十台打印机电脑,空了大半。

    梁空和裴思禹走进去,选了两个邻座的。

    裴思禹把手机上主任发的电子档调出来,封面的横线都是空的,他简单添了一下个人信息,点了打印,所连接的打印机很快递纸嗡嗡运作起来。

    他往梁空那边看,是学籍信息。

    “出国的事,定了”

    电脑桌下的空间有限,梁空那双长腿无处安放,他斜坐敞着,将那张小桌子衬得更局促,低头敲了根烟在嘴上,嗤然说“定个屁,走一步看一步吧。”

    火没点,烟就给人摘去了。

    “这个点,教导处那地中海经常过来巡逻,还是别抽了,免得开学第一课就是写检讨,”裴思禹把烟一折,丢在旁边的废纸桶里,“还特么都是我帮你写。”

    金属火机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灵活转折,梁空道“高祈字丑,你文采好。”

    裴思禹去拿了打印稿,梁空那份搁在其他人后面,还在排队,听这话,也笑了“那你怎么不找个文采好的女朋友,你们一边谈恋爱,她一边帮你写检讨,多好。”

    说这话的代价是,人还没坐稳,椅子就被梁空踹了一脚。

    打印店是冷光源,梁空睫毛很长,被光照出郁郁恹恹的浓厚阴影,一笑起来,漫不经心,又真假难辨“是有这打算,不是不好找么。”

    裴思禹想起一件事。

    “合着你愚人节那次跟高祈打赌说要追骆悦人,也不是随口瞎说的,图人家文采好是吧”

    梁空一直在轻轻地推机盖,一点点用力,像在测受力闭合的极限在哪儿,某一瞬,指尖力度失控,机盖便逆了方向,噌一声,功亏一篑地扣回原位。

    他胳膊搭在椅背上,指腹摩着火机机盖上的金属纹路,淡淡勾着唇,一身的玩味“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开玩笑也挑挑人啊,人家乖乖女,不早恋,我听广播台的人说,上一届的学长,在她高一开学就追过她,她直接拒绝了。”

    梁空没应声,接了店主递来的几张打印纸,带着薄薄温热,心里却应了一句知道。

    何止知道,他还在旁边看完全程呢。

    那位学长跟裴思禹声线类似,都是那种端腔一听,就觉得这种声音适合放在广播里的温柔正经。

    不过讲的话不怎么正经。

    一番肉麻告白后,见小姑娘不为所动,甚至有点静漠发呆,以为她有顾虑,又连忙展现个人优势,说自己成绩挺好,不会让她成绩下降的,一边恋爱他还可以一边给她补课。

    骆悦人还是拒绝,并礼貌地说“不用麻烦了,我妈妈给我找了补课老师。”

    梁空没忍住笑出了声。

    学长狼狈跑走,徒留他们四目相对。

    骆悦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毫无底气道“你看什么看”

    梁空靠在栏杆上,歪了一下头,故作一副细细打量她的姿态。

    “看你还挺好看的。”

    骆悦人跑走前,留下一句嘀咕困惑“这个学校的学长怎么都这么不正经。”

    梁空看着她遁逃的背影,扶额笑了。

    那天他从练习室出来,跟乐队其他几个人顺了一遍架子鼓,一身黑衣,带着同色的口罩和鸭舌帽。

    她不记得他。

    裴思禹将那叠稿子严严翼翼在桌边一靠,边角整齐重叠,快到晚自习的打铃时间,删完文档就得回校。

    梁空往他屏幕上一看,目光定住,电子档还停第一页,又从高祈手里把那叠稿子抽走,垂眼扫过姓名栏“你把她名字打错了。”

    “什么”

    裴思禹拿过一看,真打错了,写成了三点水旁的洛,他啧了一声说“要不就这样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看就行。”

    “名字不重要”

    梁空没管他,躬身拖来鼠标,将名字改回来,重新按了打印。

    打印机一寸寸吐纸,老板帮忙用订书机定好。

    寥寥几张稿纸被递进十九班的窗口,晚自习的铃声正响,几个离窗远的女生,窃窃私语裴思禹来找谁。

    那份稿子人传人,放到了骆悦人桌上。

    骆悦人看向窗口,外头天已经全黑了,裴思禹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站在那儿,有一种发亮的润泽。

    她不好大声说话,用口型道谢。

    他笑了一下,就是不客气的意思了。

    连课都没开始上的晚自习,除了补作业,似乎只剩下假模假样地看书,实则发呆讲小话。

    班主任站在台上慷慨陈词,提醒他们如今已经高三,再不学就没时间了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懂了吗同学们,任何时候努力都来得及,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放弃”

    抑扬顿挫的语气并没有将讲台下学生的情绪带动起来,因为骆悦人他们班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刚刚隔壁一十班的班主任已经隔墙说了一遍差不多的话,甚至引用的句子都是daed aid里的同一句。

    “好了,大家看书吧,课表待会儿就让班长贴到讲台这边,你们可以把明天早上要上的课提前预习一下,还有啊,明天周一,新学期第一次升旗仪式,每个人都给我穿好校服,规规矩矩地穿啊如果因为谁我们班的操行分被扣了,别怪我没提醒啊”

    说完,班主任就走了,让班长暂管纪律。

    江瑶一直若有所思,喝了一口骆悦人给她打的水,终于感慨出来“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悦人,你有没有发现,真正的大道理都是融会贯通的”

    骆悦人小声问“你指什么啊”

    “就不止是种树,早恋,其实也是这个道理,最好的时间是高一开学,其次是现在,再不早恋就来不及了,这辈子都会有一个遗憾,我们孤孤单单走过青春,以后老了回味起来毫无意思。”

    骆悦人不能苟同“早恋又不是什么好事。”

    江瑶俏皮一眨眼“你又没有早恋过,你怎么知道不好呢,没有体验就没有发言权。”

    骆悦人确实没有体验过。

    她家教很严,从小学到高中,学什么课外班,上哪所学校,每一步都是活在父母规划下,准确来说,是梅惠的规划下。

    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更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一条路走长了、走久了,是缺乏勇气去置评对错的。

    只是她会想,如果可以,她宁愿不来澜中读书。

    卖了新区的平层换了澜中的老学区房,梅惠隔三差五就要提一嘴,这是为骆悦人做出的牺牲,顺便再敲打骆文谦,等骆悦人一毕业,他们一家就必须得换更好的房子。

    所有人都活在焦虑和压力里。

    想到梁空,想到明天梁空会跟她说什么,或许不止焦虑和压力。

    还有第三者。

    “你从来没想过裴思禹吗你们俩进进出出还挺般配的,今天我们聊天还在说,你们看起来磁场很合,都是那种看起来家教特别好又温柔的人。”

    “小声点”骆悦人走神之际忽然听到同桌的声音,被吓坏了,缓过来,很尴尬,“你们怎么会聊我啊”

    “聊梁空喜欢什么类型,就说到你了,你记不记得愚人节不知道从哪传的梁空要追你,感觉如果是其他女生,就会像真的,是你,就真的很愚人节,你们俩之间像有次元壁,还是裴思禹跟你更合。”

    骆悦人脸上有点烧,托着腮,看那叠稿子封面上自己的名字“你不要乱说。”

    江瑶嘿嘿一笑,又讲起自己最近那朵烂桃花。

    光阴虚度,很快第一节晚自习就打了下课铃。

    回字形的教学楼格局,每层两侧都有男女卫生间和打水机,一层八个班,很默契地四四左右分流。

    骆悦人和江瑶在女厕所前,遇见空前的大阵仗,原因竟然也简单粗暴。

    因为这边来了两个理科班,有的女生也不是来上厕所的,打打闹闹,又或是男女搭配着趴在栏杆上吹夜风聊天。

    看这场面,江瑶啧啧感叹着“世风日下,阴盛阳衰啊。”

    骆悦人噗嗤一声笑了,忽然敛了笑容,裴思禹迎面直直走来,她喊住他。

    “那个打印是多少钱”

    裴思禹说“不用了,也不是我付的,稿子分段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应该还要改,尽快定下来吧。”

    骆悦人点点头“好,我尽量今晚弄好,明天给你。”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