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8章 风雨骤来
作品:《桃花债找上门来了》 李谌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 以一个近乎扭曲僵硬的姿势躺在地上,面色发青,睁开的眼定格在满目的震怒、悲哀。
陛下是被太子气死的。
跪在地上的大监痛哭流涕, 几次尝试阖上男人的眼都以失败告终, 他抬起头来,看着惶惶然面无血色的太子,李信百口莫辩地站在那,如同一根被吓傻了的木桩子。
这就是帝王殚精竭虑执意要保的人啊。
这正是帝王死也要护的儿子啊
大监掩面, 泪湿衣袖。
恍惚体会到陛下素日的恨其不争。
气氛僵滞好半晌,李信慢半拍地从木讷痴傻里醒过来,作哀求状“大监, 大监你救救孤,你救救孤”
面对他的乞求, 大监深深一叹“奴救殿下,谁来救救陛下呢”
李信怔然, 倏地膝盖一软, 跪在死去的人身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悔之晚矣。
李谌的身体出娘胎时便不好, 做了多年病弱天子,因身体的缘故在女色上并不沉溺, 加之身子不行,多年耕耘只得太子一根独苗苗。
李谌受过年少被朝臣挟制的苦, 便不想再让儿子重走他的老路,他兢兢业业, 日夜苦思, 想的皆是在他走后如何保全李氏基业。
太子让他失望了。
可他仍旧没放弃。
一颗慈父心, 心心念念着山河万里, 念着他在世上仅存的血脉。
于情于理都不该是惨淡可笑的收场。
大监感叹上苍不公,给了帝王如此不体面的死法。
他抱住李谌渐渐冷去的身体,企图用体温保留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暖。
“大监”
“太子勿忧。”
他内心凄苦,声音却凌然冷肃,说着与事实全然不符的见证“陛下是来探望太子的路上溘然驾崩的。”
“是、是吗”
李信声音发抖不是被他气死的吗
“当然是”大监凛声道“殿下要咬死了这点,无论谁问起,陛下的死都与您无关。”
这是李谌的独子,是李氏皇室正统的最后希望,哪怕李信该死,也得好好活下来,坐上那个位子
如此,才不算枉费陛下的良苦用心。
“是是,孤听您的。”
大监咽下一声悲哭,缓缓直起身“殿下请去收拾,其余之事,臣来解决。”
他乃陛下心腹,最知陛下心。
看了眼李信大敞的胸膛和赤条条的腿,脑海掠过的是伴驾来时无意撞破的所见所闻。
太子荒唐,为人臣子,却不知坐视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如今,是他回报陛下知遇之恩的时候了。
意识到衣衫不整,李信羞愧地躲起来。
烈日当头,陆漾窝在家捏着瓷勺喂两个女儿喝甜羹,不偏不倚,喂这个一口,再喂那个一口,陆翎和陆绮眼巴巴只管张嘴,然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脸餍足。
钟声一下下叩问泱泱洛阳城。
陆漾动作一顿,直等到最后一道钟声敲完,她问左右“多少下”
菊霜吓得嘴皮发颤,难以置信“八、八十一”
九九乃至极,丧钟连响八十一下。
山陵崩。
李谌死了
紧密的马蹄声停在小院门前,穿着正三品官袍的桃鸢头顶大太阳疾步而来“变天了”
听到这句话,陆漾心下一沉,摸摸两个女儿的小脑袋“阿翎领着妹妹去找曾祖母,无事不要乱跑,记住没有”
“记住了”陆翎绷着小脸煞有介事地点头。
小孩子听从大人话结伴去寻曾祖母,陆漾回屋换好朝服,和桃鸢入宫举哀。
李谌溘然长逝,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齐聚帝王寝宫门前。
“陛下”
哭声四起。
一水的朝臣中,皇后娘娘身着素服,神情哀戚,站在她对面的太子红着眼,悲痛不已。
“大监陛下何故突然离世”
“本宫也有此一问。”陆尽欢开口问道。
李信瞥了眼大监,却见这位天子近臣脸上的悲痛不似作伪,说话前抹了把泪“太医令,您与诸位说罢。”
太医令越众而出“陛下身骨孱弱,多年来勤勉于政,内里早已溃败,此番”
这说辞听起来毫无破绽。
李谌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月前还直接传出病危的消息,后来在国师精心诊治下得以恢复,已经是意外之喜。
说实话,陛下之死虽事发突然,但一切有迹可循,并不奇怪。
“国师驾到”
大监眼皮微颤,稍稍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女道。
“陛下遗体放在何处”
“回国师,正存放在殿内。”
道贞点头,长驱直入。
宫人未敢拦。
李信紧张地刚要掏出帕子擦拭鬓角冷汗,被大监状若随意扫来的一眼惊了心,身子一僵,不敢再妄动,省得露出马脚。
李谌是被气死的,王如海能掌控太医令,教他配合说出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却不能手眼遮天地左右护国国师的心念。
只要国师近前一看,就不难发现李谌的死存在诡异之处。
但王如海在赌。
豪赌。
赌君臣相得的这些年,修道之人的悲悯仁善。
大周信奉不周山道统,陛下拜不周山山主为护国国师,许无上荣光,若这位国师对陛下还存有半分善意,就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实情。
气急攻心而死,于最要脸面的帝王而言是天大的耻辱。
哪怕生前做出多少辉煌功绩,只后人一句“哦,是那个被气死的皇帝啊”,就足以教李谌在史书上成为一则可怜的笑话。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
太医令的话比不过国师半个字的权威。
道贞面不改色地从殿内走出,陆尽欢率先迎上去“国师陛下之死”
大监王如海一颗心紧紧提起,而后便听得国师开口“太医令言之有理。”
呼
他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太子李信假借抬袖拭泪的动作,蹭去额角汗珠。
陛下之死已成定局,逝者不可追,留下来的摊子如何处理才是重中之重。
“大监,陛下可有留下遗诏”
“有。”
众朝臣面面相觑。
大监拍拍袖子,声音拉长“请先皇遗诏”
“跪”
诏书有两道,其一为传位诏书,父死子继,另择朝中四位重臣为摄政大臣,其二敕封皇后垂帘听政之权,君臣一心,共卫李周江山。
洛阳城满城缟素,李谌死得猝然,留下的两道诏书却稳住朝局,从这点来看,他当之无愧是一位精通帝王心术的上位者。
父死子继,有诏书为证,李信的皇室正统身份撼无可撼,谁敢动手,便是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当诛
有两道诏书在,更是将所有即将冒出水面的隐患安抚下去。
皇恩浩荡,皇后既得了垂帘听政之权,必当尽心竭力以对得起帝王托付之意。
同理,四位摄政大臣分别选自世家顽固派、保皇派、皇后一派,还有中立派,手握权柄,彼此制衡,就要守为臣本分。
倘有理念不合的利益冲突,也是各方博弈较量的事,火怎样都烧不到李信身。
百般思量,尽显慈父心。
深宫,帝王灵堂前。
道贞沉默不语,依稀间仿佛望见帝王的魂魄发出声声责问。
终其一生,道贞只骗了他一件事凤凰出,新代旧,万象迭生。
陆漾不是他的凤凰。
凤凰另有其人。
帝后大婚,桃鸢产女,凤凰归位,以至于惊天子。
李谌常常要她卜测国运,她的回答没有错,李谌在一日,李周江山在一日,李谌不在,大周的国运便要到尽头。
可叹帝王惜命半生,到头来他的死却与太子脱不了干系,何其讽刺
同年八月,先皇灵柩送入皇陵。
国不可一日无君,九月,太子顺利登基,尊陆尽欢为母后皇太后,奉谢、宁、赵、左为摄政大臣,每有政令,必恭请五人相商。
转眼,由夏入秋,再至深秋。
朝堂之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陆尽欢一反常态提拔朝中其他女臣,弃桃鸢不用。
陆家不动,诸方警惕,洛阳安平。
先皇驾崩后众人所预料的乱象竟未发生。
李信战战兢兢坐满两个月的皇位,常面向福栩宫的方向久久出神,不敢乱来。
“大监,你相信朕能做个好皇帝吗”
王如海侍候在他身边,温声道“陛下一定能做个好皇帝,因为您有一位愿为您生死不顾的好父皇。”
先皇的死是李信心头不敢触碰的一根刺。
他颇为忌惮地看着父皇生前最为信重的近臣,低声一语“嗯。”
新帝收回视线,不敢再对福栩宫生出贪婪的妄想。
大监为他斟茶,言语温和,无微不至。
深秋过去,冬日降临,洛阳城大雪纷飞。
新帝年轻无作为,放任太后与朝中两位摄政大臣斗得如火如荼,双方皆恨不得对方明日暴毙,时局从表面的安平转为明面上的你争我夺。
桃鸢和陆漾入局不深,倒是享受一段太平好时光。
“总觉得风雨欲来。”
陆漾笑着为她画眉“便是有风雨,我也会护在姐姐身前。他们斗他们的,早晚会有尘埃落定的一天。”
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新帝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李谌生前算计的好,也不过是保全了李信稳稳当当当一位傀儡皇帝,除非
她笔下一顿。
“怎么了”
她晃了晃神“没事,就是觉得憋了许久的闷雨该降下来了。”
李信继位五个月,若先皇存了后手,这后手也该浮出水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众将士们”
西北边防大营,大将军元绍翻身上马“先皇信任我等,托此重任,如今时机已到,随我入京奉旨讨贼,斩妖后,安社稷”
“斩妖后安社稷”
呼声如雷,惊动九霄。
新年的第二个月,远在西北的一品威武大将军奉先皇密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集结三十万兵马入洛阳,剑指陆尽欢人头
“狗屁的敕封皇后垂帘听政之权那是伪诏妖后乱国,人人可得而诛之”
大将军元绍来势汹汹,手握先皇作为杀器的最后一道密旨,撕开明里暗里的太平。
人心惶惶,为求山河无恙,世家顽固派、忠心耿耿的保皇派联合起来上书请太后娘娘一死。
局势不利。
大厦将倾。
在这个节骨眼,年事已高的陆老夫人被掳,陆氏仅存的两位小少主被擒,桃鸢被囚,陆漾在数百高手护卫下突围而出,自此人间蒸发。
李信舍不得美人香消玉殒,前后阻拦两次,也抵不过白绫鸩酒第三次被送到陆尽欢面前。
强敌环伺,年轻妩媚的太后娘娘第一次没有笑,她答应放权,还山河安稳,但有一条件。
她要在好山好水的地方请三十万兵马齐聚、诸将一个不少地护送她上路。
元绍自信满满,答应了。
或许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妖妖娆娆一只手就能弄死的女人。
这个春天很冷,到处藏着肃杀气。
也是在这个春天,陆太后孤身赴死,没死成。
神兵天降。
数百尊改良精巧的红衣大炮炮轰西宁谷,陆少主稳坐后方绝地反击,史称西宁谷之变。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