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第 43 章

作品:《玲珑叩心扉

    裴镜面色有些迟疑, 却又不敢违拗祖母的意思,只低声问“孙儿离开安城,都督府那边必是知情的, 现在回去若十二弟妹没了,堂弟怕是更要怀疑裴家了。”

    裴渝知道裴镜是觉得家里心狠,瞪他一眼,小心伺候母亲用了颗蜜饯。

    “辛苦母亲也跟着身子受些罪,后头我会跟张氏叮嘱,叫她约束着些底下的人, 您还是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万不可坏了身子。”裴渝说话的表情跟在外头完全不同, “不过镜哥儿说的有些道理, 您今日也看到了, 锋哥儿的媳妇也说过, 那新妇怕不是个心思浅的,今日未必能够骗得住她, 若她提前察觉的话”

    裴老夫人面色有些疲惫,她年纪大了, 闹腾这么一场也很是费了些力气, 不过她说话还是带着股子西北这边独有的冷沉。

    “那药是你曾祖在前朝后宫里跟一个老嬷嬷寻得的, 谁也不知道,杨氏那里不也没发现任何不对不需要骗过穆氏,我们在做戏,她也在试探裴家的虚实, 那个贱种盯裴家越紧,到时新妇出了事儿,咱们身上的嫌疑越小。”

    裴老夫人看着嫡长孙, 面色稍和缓“镜哥儿也不必担心,那新妇是个聪明的,敬茶三番两次没接手,也没给祖母机会发作,只碰了一回御赐之物,药物发作会慢些,怎么也得小半年才会见效。”

    裴家既有从龙之功,家中御赐之物少不了,从虞京来的总能看出来,杨氏当初也发现了,还被裴老夫人以炫耀之名,逼着用那茶盏敬了几次茶,生产的时候才会一尸两命。

    本来裴老夫人也想如法炮制那样对玲珑,安排将秘药抹在了御赐的茶盏和备用的敬茶茶盏上,不然玲珑第一声喊出来,老夫人也不会愣住,早摔出去了。

    可惜玲珑比那杨氏警惕得多,甚至对裴家如今乱糟糟的模样产生了怀疑故意试探,抹在御赐茶盏上的毒她只稍稍沾了手,那毒本就不是立时发作的,少不得得叫玲珑多活些时日。

    裴镜心里特别纠结,他在安城跟裴钧打交道多,其实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堂弟的,有他在,胡人不敢进犯,安城老百姓们安居乐业,为何一定要针对雍宁侯府这一系呢

    裴老夫人大概知道嫡长孙心里在想什么,脸色冷下来“镜哥儿,你是裴家下一任家主,如今科举已经盛行了三十多年,士族被挤压得喘不过气,你若还是这般优柔寡断,以后裴家就会败落在你手里”

    这话她说的非常严厉,裴镜面色发白,不敢多说,喏喏应下来只说晚上就走。

    等裴老夫人回去歇着,裴镜才瘫坐在石凳上,别看祖母在外头像个没脑子的泼妇,只有裴渝和裴镜知道,私下里这位掌控了裴家几十年的老夫人比谁都可怕,她一生气,裴渝都不敢吭声。

    裴渝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那贱种最是会骗人,你可别妇人之仁,若你实在不忍心,就跟二房的老五换过来,以后安城你别管了。”

    裴镜摇头“我只是不明白,爹,钧哥儿明明是咱们裴家最出息的,我们何必要将事情做的这么绝为何又非得要他背上克妻的名声”

    裴渝面上多了几分讽刺“最出息的若不是因为姜氏打压,裴家能轮得到一个两个的贱种出头早在你祖母当年打压庶出的时候,咱们跟虞京裴氏就再无成为一家人的可能,士族需保证血脉的尊贵,这还要我教你你就听吩咐就行了,不要多问。”

    至于为何要裴钧背上克妻的名声,这事儿还不是裴镜目前能知道的,他这个大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心太软。身为裴家家主必须杀伐果断,必要的时候像老太爷,对自己都能下狠手,才在姜氏手中保住裴家的尊荣。

    当年姜氏成为江山之主,姜氏那位太祖确是个明君,可谁又说明君不会残忍,他不光残忍,还多疑弑杀,不光是迂腐士族羌氏要杀,知道姜氏很多隐秘,还有从龙之功的裴氏也在姜氏斩草除根之列。

    江山之主必定不能受人桎梏,他们不允准有不好的名声在后世流传,裴氏鲁莽嚣张没脑子,这样的传闻还能是谁传出去的不过是姜氏提前为兔死狗烹做的准备。

    那时裴渝的曾祖父当机立断,请了大夫捏造自己痴呆之症,硬生生从山涧里摔死,才保住了裴家的薪火。

    裴渊帮着永文帝夺皇位的时候,裴家因为与裴渊不睦站错了队,在永文帝借着老雍宁侯夫人告状的机会要处置裴家的时候,又是裴渝的爹吞了金,让裴家所有人好能丁忧三年,放弃所有的权柄换得一线生机。

    裴渝不知道其他士族是否活得也如此艰难,总归不会太容易,在永文帝支持下,新世家层出不穷,寒门也有了出头之地,唯老士族被逼得苟延残喘,裴家如何能甘心

    他们能有一次从龙之功,就能有第二次,甚至有一天皇帝也会从裴家姐儿肚皮里出来。

    这回裴渝选择了端王,裴家二房的嫡次女,如今是端王府一个不起眼的侍妾,只待端王能登临东宫便是裴家复起的时候。

    至于裴钧裴渝眸底阴沉更甚,他老子裴渊不过是凉城花楼里出来的妓子生的贱种,若不是那个被曾祖捡回来的小乞丐走了大运,又捡破烂一样将裴渊带到盛京,雍宁侯府怎会有如此荣光

    端王需要雍州的兵权,裴家不会任由雍宁侯府坐拥现成的功劳继续显贵下去,却又得听端王的拉拢着裴钧,不能动他,还不能动他身边的人克妻算什么,命硬的人说不准还会克主,到时运作得当,向来多疑的皇家还会重用裴钧

    父子两个没说太多,裴镜不敢反抗家里的安排,趁着夜色就出了凉城往安城去。

    玲珑这边还是怎么想都不对,回到府里,就把孙嬷嬷找了过来。

    “劳嬷嬷这些时日受累,催一催裴大管事,尽快将后宅修整好,我在外院里住着不习惯,总是睡不好。”

    孙嬷嬷赶忙应下,也不敢想到底真是不习惯才睡不好,还是被折腾的睡不好,现在主子才叫十六,生孩子也还嫌早,不管是因为什么,都还是早些搬回去的好。

    这话跟裴钧说他可能不懂,但孙嬷嬷还是能明白的,内宅妇人在外院里,总没法子将外院守得铁桶一般,就跟头顶上悬着把剑,哪怕没什么事儿心里也不踏实。

    内宅,才是女人的战场。

    不只是催促孙嬷嬷,玲珑心里怎么都踏实不下来,一想到自己可能是死掉的三位雍宁侯夫人之一,她这心窝子就狂跳不止,她又叫青雉将青桑给找来。

    “你这些时日先不用忙别的,不拘是府里还是外头,尽量多打听一下先头那位夫人在雍州的一言一行,尤其是跟裴家打交道的,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实在不方便的地方,找裴五帮你。”

    青桑小心问“主子的意思是,不必瞒着侯爷”

    玲珑笑着点头“本就是给夫君办事,自然不用瞒着他。”

    这话扭头就被裴大传给了裴钧,裴钧正在外书房复看裴二这些时日送过来的情报,他将玲珑的话放在心上了,正敲着桌子若有所思呢,就听见了裴大的话。

    他放在桌面屈起的食指顿了顿“叫裴三跟裴五一块儿查,当年杨氏身边伺候过的奴才,还活着的全都找回来,一个一个仔细盘问,从她来雍州开始直到她死,按照夫人说的,事无巨细,都查。”

    裴大面色严肃起来“主子,是不是裴家又查出什么痕迹了”

    当年杨氏出事儿,好多人都猜是裴家动的手,也有人说是裴钧不愿意跟衮王表兄弟便连襟,亲自下手。

    只有裴钧身边伺候的人知道,杨氏这事儿还真不是谁动的手,就是难产死的,裴大甚至暗中叫仵作暗中开馆查探过。

    裴钧凝神片刻,突然冷笑出来“说起来咱们倒是没有夫人聪明,裴家什么都没查出来。”

    裴大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拍了拍脑门儿“是属下失职,这可真是灯下黑了。”

    裴家当年对裴渊夫妇就没留手,不过是姜氏和裴渊提早提防得紧,才没叫裴家得逞。

    这些年裴家总是恶心人,也没下过狠手,所以他们只是盯人盯得紧,除了发现裴家跟端王有接触,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但裴家折腾了那么多事情,什么都没查出来,就是最大的问题。

    “让裴八和裴九回来,跟裴三一块儿查,快一些。”裴钧挥挥手叫裴大出去。

    也许是玲珑的提醒,也或许是在查杨氏的事情,他拿过那些密报再要仔细看,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那就干脆不看,裴钧将东西收拾好,回了玲珑这边,进门的时候青雉正在给玲珑腿上涂药。

    “你们都下去吧。”裴钧没让几个婢子行礼,接过了青雉手中的药膏子。

    虽然已经掌灯,可在外头露着一截白生生的腿,玲珑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自己来吧”

    裴钧抬头看她“不都是为了我办事合该我伺候你。”

    玲珑一听见伺候二字,浑身就更不自在了,每回这人说伺候她的时候,她都被伺候得睁不开眼,浑身疲乏。

    不过这回裴钧没趁机不规矩,许是处理伤口的时候多,他动作比青雉还要仔细些,玲珑当时万分提防,是缓缓跪下去的,并没有多疼,被他俯身这样细致涂药,她觉得膝盖有些发痒。

    她赶紧转移注意力,想起刚才裴钧说的话,眼神里有些诧异“我刚说了没多久的话,这就传进夫君耳朵里啦”

    这人素来仔细,可不是会说漏嘴的人,他这是

    裴钧轻轻给她放下裤脚,将人抱在膝上,亲亲她的发心“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派人盯着你吗”

    玲珑抬起头看他“那现在为何要告诉我”

    裴钧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可大概是这样直白的时候少,裴钧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啄吻着那微微张开的樱唇,声音有些含糊“我说过了,信你。”

    玲珑眼神闪了闪,有些晃神,这份信任是用什么换来的呢自己可能随时会死的命运,还是又一次试探

    “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叫人离你远一些。”裴钧不满她走神的样子,又在她耳边磨牙,直将白玉般的耳垂染上自己喜欢的颜色才继续道,“只是不能叫人撤走,不是为了盯着你,凉城没你想的那么安全。”

    当初他也有派人护着杨氏,后来也曾装作不经意跟杨氏提起,她哭哭啼啼不愿意叫人跟着,毕竟她还有很多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要做,所以他把人撤了,杨氏的死说实话裴钧并不意外。

    跟玲珑这么早说出来,算是试探也算是交心,即便玲珑不喜,他大概也没办法彻底撒开手了,这小娇娘太会哄人,哄得人知道了不舍是什么滋味儿。

    玲珑躲开他的纠缠,怕他继续咬自己,干脆将耳朵贴着他胸膛,听着裴钧有力的心跳,玲珑眸底有些复杂。

    “绥安哥哥护着我,我很欢喜,不用离我远一些,若是我有事儿”

    裴钧没发现,自己从来都带着几分暗色的眸子这会儿有多温柔“你是他们的主母,你的命令与我无异。”

    玲珑抬起头仔细盯着他看“哪怕我吩咐他们做坏事”

    裴钧“当然”

    他莫名有些哭笑不得,他现在知道了,玲珑不但是个脾气没那么好的,还很记仇,她这是记得刚出虞京后头一晚住在驿站时候自己说的话呢。

    他捏了捏玲珑的脸颊“就算你是个搅家精,我也认了,你都叫绥安哥哥了,我能拿你怎么办”

    玲珑捂着脸笑,心里微微有些意动,很快就压了下去,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男人的嘴和白日见鬼都是一个样儿,信与不信端看女人傻不傻,她不愿意做傻子。

    现在可还没有子嗣呢,别听他说的这般好听,谁知道以后碰上了事儿他会不会信自己。

    “你前阵子说过,从裴家回来,要跟我说什么前世今生的事儿”裴钧这种满身都长着心眼子的,自然能看得出玲珑不会立刻信他,也不纠结,只换了话题。

    说起来,裴钧就惦记着拈了半截的酸,他捏着玲珑后脖颈儿摩挲,好像恶狼叼着兔子那样,说是诱哄还带着危险,幽幽出声“你倒是跟哥哥说,你那日在想谁”

    玲珑楞了一下,才想起半月前的话来,本来是想要敷衍过去,可一张嘴,话在舌尖饶了几圈,她突然改了主意。

    夫妻同心不是说说而已,既然要谋算这人的信任,他与自己交心,自己怎么能不投桃报李呢,有来有往才是礼数。

    “那日的话真是跟夫君开玩笑的,不过也不是无的放矢。”玲珑斟酌着小心开口,她抬起头,用自己最认真的表情看着他,“我自去年腊月起就在频繁地做一个梦,梦很长,也一直在重复,重复到我怎么都没办法全部忘记。”

    裴钧从玲珑清澈的杏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见了玲珑很多面,巧笑倩兮的,甜声哄人的,难耐哭泣的,红着眼眶子眸底还带着冷静的,却没见过她这样强压着彷徨生怕别人不信的模样。

    他没急着回玲珑的话,只是慢慢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亲得玲珑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动,他不喜欢看到玲珑那种表情。

    “梦里你过的不好。”玲珑闭着眼睛,仿佛能听得出这近在咫尺的声音中的叹息。

    这让她心窝子不自觉一酸,说不出话来。

    不好吗外头风雨飘摇,她也算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到死都是府里的掌家夫人,临去前儿女双全,伺候在她膝下,意识朦胧的时候是儿女的哭声把她送走的。

    裴钧摩挲着她的眼角“梦都是反的,就算那梦是真的,也还有我,我会护你周全。”

    玲珑暗暗吸了口气,敛下心神才睁开眼,冲着裴钧笑了笑“你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梦呢。”

    “你不想说,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裴钧见不得玲珑明明看似镇定,却隐约透露出来的悲色和虚弱,难得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一开始我也不信你,疑你,试探你,提防你我虽然大权在握却更像是海市蜃楼,周围全是豺狼虎豹环伺,我信任不起任何人,所以推己及人,我自不会要求你无条件的信我。”

    玲珑听得有些楞然,她没想到裴钧会跟她说的如此透彻,但她知道裴钧说得对,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信任,自然还是要彼此努力靠近和付出,才能有回报。

    她唇角露出个清浅却放松的笑容来,换上感动的表情“夫君说的是,玲珑明白了。”

    裴钧也跟着笑了,抱着她起身“那咱们就先用晚膳,晚上为夫伺候娘子就寝,如何”

    玲珑吓得搂住他脖子“”这人太会破坏气氛了。

    外头青雉和锦书伸着耳朵仔细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正迟疑着该不该进去问传膳的事儿,没一会便听到里头主子轻声嘟囔,随后侯爷便放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蓦地心头一松,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出来,眼瞧着盛夏来了,主子和姑爷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哩。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总分不清自己是感情流还是剧情流,因为作者就想要写甜甜,美滋滋的c,结果写着写着我咋又开始凹剧情了哩qaq

    不管,反正这就是篇甜文,硬甜硬甜的也叫甜文还有,我玲珑不会受罪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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