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亲了!
作品:《表兄不善(重生)》 第四十章
低呼一声, 简直跟老鼠似的,司滢往谢枝山身后身后躲去。
时川急忙上前查看,借着点月光定晴一看, 好歹是松了口气。
他弯腰捡起来“郎君, 是半截子麻绳。”
谢枝山唔了一声, 轻描淡写地应了, 转身去看司滢。
见她还怵着,不由抬起一侧眉峰, 再看了看横在自己腰间的那两条贼手。
受了暗示,司滢嗖地把手收回。
再看被时川拎在手里的麻绳,咬牙瞪了谢枝山一眼。
什么意思,给她下马威么
她气透了, 伸手就在他肩上捶了一把,捶出沉闷又厚实的声响来,足以见得力气有多大。
谢枝山倒没什么反应, 扯了扯被她抓皱的衣料,像是打鼻腔里哼了一声, 几步拐进前头的禅房。
方丈亲自接待, 竖掌便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辛苦大人冒夜跑这一趟。”
谢枝山亦拢了掌道“辛苦方丈,久侯多时。”
寒暄过后, 进入正事。
案上一摞帐册, 按谢枝山的话,司滢在灯油下翻看起来。
帐记得很清,一笔一笔的,分门别类。记帐的人字也好,不像有些人写狂草, 比捉鬼的符还难认。
案头旁边,谢枝山与那位方丈正相谈正欢。
不论公务,也不谈雅事,而是讨论佛法,谈什么十恶业与十善业。
一个修道的,跟佛门中人探讨经文,司滢在旁边听着,不知该说他博学还是虚伪。
不过最重要的,是谢枝山那把着了风的嗓子。
按他原来的声音,本该是娓娓道来的,但眼下这费劲的程度,好比一个耄耋老翁在吃力地推着风箱,怎么听怎么诙谐。
帐册一本又一本,司滢看得很快,但大夏夜的她头上戴个帷帽,这禅房里也没个冰鉴,更没有人打扇。
慢慢地,她额上起了一层细汗,鼻尖也发痒,不由伸手进去抹了把汗。
同时谢枝山起身,与那位方丈走到窗边谈论起这寺里的景色,说话间,把槅扇推开。
夜风漏进来,凉意挑动罩纱,司滢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半个多时辰,帐本子全看完,刚好谢枝山也坐回来了。
他没问什么,倒是那位方丈笑呵呵道“便是大理寺来查,也得两位府吏一道查上半日,不知这位姑娘是何等要人,竟有此奇能”
这话,实打实的夸张了。
大理寺有大理寺的章程,必定带着笔墨与册案,边看边记边讨论,哪像她这样快眼过目
很显然,这位方丈是有意抬举。
一个出家人,倒把些奉承话说得极其顺溜,司滢是头回见。
谢枝山呢,则把这夸奖替司滢全盘收下,亦赞许地看了司滢一眼,再回答道“不瞒方丈,这位是靖仁皇后的胞妹。”
靖仁皇后,便是刚去世的大行皇后。
方丈的笑僵了下,连忙合起掌来“阿弥陀佛,原来是靖仁皇后胞妹,请恕贫僧眼拙,眼拙了”
这句后,司滢便眼睁睁看着谢枝山当她的面胡扯,直到出了那间禅房,老方丈还对她毕恭毕敬,就差没趴下了。
路经大雄宝殿,谢枝山忽然停住,问司滢“姑娘不去拜一拜”
被他唆使着,司滢只得进去参拜一回。
老方丈极其殷勤,替她递香引火不说,末了,还送一枚开过光的玉佩给她。
等离开寺庙回到马车上,大概是方才在寺庙里头话说太多,谢枝山连灌两杯水。
喝完水后,他递来一本帐册“你看看这本,跟方才的有哪里不同”
曾青色封皮,与云平寺里那堆一模一样。
记忆还新着,司滢翻开头一页,大致想起是哪本。
她逐页地看,慢慢有光移过来,是谢枝山在替她掌灯。
马车走得不快,车厢内不怎么晃荡,司滢快速翻完,指着其中的一处“签押人变了,云平寺里的,这里写着慧丰和尚,不是慧安。”
谢枝山点点头,揪着喉咙咳了两声“假的,终归是假的。仿得出字迹,仿得了每一笔花销与进项,可错漏总在细微处,比如一笔写顺手了,加上一时眼花,就能出这样张冠李戴的错。”
听着并不意外,司滢愣了下“你早就知道”
既然早知道,那还叫她来做什么
大概嗓子很不适,谢枝山皱着眉吞了道口水“叫你来确认一遍,顺便装样子,吓吓老和尚。”
司滢替他倒了杯茶,推过去问“那位方丈,有问题”
“问题大了。勾连奸佞暗害国母,谋算龙嗣,亦诬害忠臣,哪一件都能诛他九族。”
“和尚也有九族么”刚说完,司滢就缩了缩舌头。
人有来处,和尚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肯定有父母有亲戚。
她讪讪地红着脸“当我没说。”
谢枝山不仅没取笑她,反而揣起袖来徐徐道“他不仅有九族,还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有屋有宅。”
司滢惊讶地瞠大了眼。
那位方丈看着寿眉佛相,原来是民间所唾弃的火宅僧人么
身在沙门,又放不下红尘,着实令人不知说什么好。
车厢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司滢琢磨完那方丈的事,起眼去瞄谢枝山。
他坐得不直,右手撑在几案之上,屈起的食指滑过唇锋,最终按住鼻梁,人在晦明之中沉默。
这幅深沉模样,好似在谋划着什么。眼帘之下的目光许是锐利,许是漫不经心,总之叫人有些心怯。
错眼之间,不防他突然掀了眼皮子问“菩萨长什么样,可看清了”
司滢被他吓得心里打突,攥紧手道“看清了,一个鼻子两只眼,和表兄长得一样。”
“”这是在成心气他,谢枝山暗自冷笑,清了清嗓“你可知,那云平寺和靖仁皇后有何渊源”
司滢摇头,这才想起来问“表兄方才怎么当着菩萨的面撒谎,说我是先皇后的妹妹不怕将来露馅么”
“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怎么露馅”谢枝山付之一笑,又道“忘跟你说了,靖仁皇后,便崩于那云平寺。”
在他好心的告知中,司滢不仅得知靖仁皇后崩于云平寺,还得知那位先皇后是先在大雄宝殿进香时,被倒塌的梁柱压伤,尔后送到那间禅房施救。
可惜的是,医官还没赶到,她就咽气了。
换而言之,大雄宝殿和那间禅房,都是死过人的。
就这样,他还特意叫她去拜,所以今天哪里止吓老和尚分明也是吓她
这人蔫坏
司滢额角出汗,眼球飞快地颤着。
刚好马车停稳,她恶向胆边生,全力朝谢枝山鞋面狠踩一脚,接着抓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苗九和时川在外头愕然着,片晌谢枝山也下来了,带着鞋面那团明显的脚印。
“郎君,这怎么办”
“怎么办,我去踩回来”谢枝山牵起唇角一哂,背着手,大步朝府里走去。
望着那翩然身影,苗九和时川转了转脚尖,相顾无言。
分明等同于挨了顿揍,怎么感觉他们郎君还挺受用
所以郎君和表姑娘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就不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降谁了。
那头司滢急跑一通,半路骤然停下,两眼瞪住后面“你跟着我做什么”
几步开外,谢枝山轻俏瞥她“怕你走丢。”
“谁会在自己家里走丢啊”司滢嘀咕一句,抿了抿嘴“我如今认路了,不劳你跟着。”
聋了似的,谢枝山站着不动。
和他僵持几息,司滢没得法子,只能拧身走自己的。
一前一后,俩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偶尔经过挂着灯烛的地方,影子被抻长了,时有交错,叠在一起,亲密得不像话。
等看见蕉月苑了,司滢站定。
谢枝山金鸡独立,抬起右脚拍了两下,接着说道“那庙里都做过法事了,请的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什么冤魂都被度尽了,用不着怕。”
以不平不仄的语气说完,他终于转身离开。
只是人瘸了拐了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那身影每矮一下,都在控诉司滢方才的暴行。
分明有意这样的,司滢气得发笑,可他逐渐走远了,在她的视线里伶仃起来,形影相吊,茕茕地,像个寂寥的游魂。
鼻子莫名发酸,司滢压了压心跳。
一抬手,袖袋里的东西动了动,是方才在那寺庙里头,老和尚给的玉佩。
她把东西掏出来。
玉佩是拿红布袋包着的,当时没细看,这会儿倒出来一瞧,竟然是枚送子观音。
像被鼓槌猛敲两下,司滢晕着脸暗啐一声,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又气又笑的一夜过后,终于到了最热闹的这天。
老太太寿辰,既是谢府每年的要事,亦是谢枝山出狱后,这府里的头一桩喜事。
民间向来有借喜冲忧的习俗,谢府虽没有忧,但府里热闹一场,人气旺了,运势自然也步步登高。
当然这样盛大的操办里头也有名堂,比如对外表明,谢府虽遇过不顺,但今时今日更盛以往。
譬如谢枝山不仅死里脱生,还愈加受到万岁的重用,据说今年考满过后,便会派往六部担任实职。
太后娘家没什么人,最亲近的妹妹嫁在谢府,唯一的外甥又这样给她挣脸,那各式各样的贺礼,一大早就像流水似的往谢府送,直看得人眼都发红。
花团锦簇,入耳尽是恭贺与阿谀之声,宾客如盖,简直要踏破谢府的门槛。
人一多,司滢也被分派了任务,让她和沈家二嫂嫂,再加个袁逐玉,三人负责招待各府的闺秀们。
沈家二嫂不用说,是个脸生的,司滢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到侯府露过一回面,但认得的人有限。所以要尽好主家的招待之宜,还得靠袁逐玉。
袁逐玉呢,刚开始还能好声好气,笑容融融地与人接洽,可有些人看她今天好说话,大抵以为性子转变了,于是再没那么顾忌,拿她的婚事打趣几句后,又窃窃地提起谢枝山来。
话说袁逐玉这张嘴是真个厉害,初初见闺秀们笑得东倒西歪,她且还能忍,直到有人问她,能不能想法子让谢枝山来一趟,跟她们见个礼也好。
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的,然而袁逐玉连连点头,脸上堆笑道“行,怎么不行呢我亲自去,拽也把我大表兄拽过来,让他挨个跟你们作揖,你们说好不好”
众人都笑起来,有位姓杜的姑娘笑得最为欢实“你别光说不练,骗人可是要烂脸的。咱们也没别的想头,就是本朝没了探花的风俗,鼎甲们光骑马游个街,路上人泱泱的,那些百姓臭都臭死了,给我们挡个严严实实,都没好好看过状元郎,总觉得遗憾”
“遗憾什么”袁逐玉木着声音问。
杜姑娘还未察觉这位变了脸,她拿扇子挡住脸,吃羞道“自然是遗憾没能好好看看上一届的状元郎。”
袁逐玉哦了一声“那上上届,乃至本朝开国时的状元郎,你都没好好看过吧不然也把他们叫上来,让你好好瞧瞧”
满园立静。
那位杜姑娘窒住,很快咬起牙来,险些气得撅过去。
袁逐玉嗤声“今天是来吃席的,不是来发春的,日头还在天上挂着呢,做什么梦”
“你、”
“我什么我”
“你横什么啊”杜姑娘摔开拦她的手,气冲冲站起来“在这府里赖这么久,哪个爷们看上你了哦,你瞧中的是万岁爷对吧,可上回选妃有你的份吗连个名字都没被点上”
被戳中痛脚,袁逐玉的脸瞬间阴下来“我给你个胆子,你再说一遍”
眼看要起风波,劝也劝不停,司滢眼风一扫,扬声喊了句“泉书公主”
众人目光跟过去,确见个细高身影走了过来。
司滢上前给她行礼“见过贵主。”
泉书一个呵欠吞下喉咙,茫茫地看了看司滢,接着故作高深地沉吟了下“你认得我”
“有幸见过一回,不过我在人丛中,贵主应当没留意我。”司滢微微笑道。
泉书偏头想了一阵,再朝周围扫视“你们在干嘛,要打架”
语气莫名透着一股兴奋,司滢赶忙摇头“方才飞过一只罕见的鸟儿,尾羽不止七色,大家都看得稀奇,聚在一处磨叨了几句,让贵主见笑了。”
泉书哦一声,兴致消了下去。
等闺秀们三三两两来给她行过礼后,这位公主扽住司滢的袖子“你是这府里的人吗”
听司滢说是,泉书眨着两只鹿一样大的眼睛问“有没有睡觉的地方”
“睡觉”司滢怔住。
泉书点点头“就是可以让我躺一下的地方,唔补个觉。”
司滢看了眼天时,不禁怀疑起这位公主昨夜是睁着眼睛等天明的,不然还不到午时,怎么就困了
然而客人不好慢怠,只能亲自将人带往厢房。
泉书公主困得不行,一路呵欠连连,人也懒懒的,连开口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厢房早就收拾好了,专供客人小憩或是换衣,男女分开不同的院子。
等到地方,司滢还有些犹豫,然而这位贵主却并没有挑剔,见到小榻翻身就躺了上去,四肢摊垂,接着抱被子闭起眼,连要帮忙打扇的侍女都给挥退了。
离开厢房,司滢去了戏台边。
戏已开场,三面的看台都有人落坐。司滢端了壶茶过去,替几位长辈添了回茶,顺便把泉书公主在厢房歇息的事给说了。
谢母迷惑地看日头“听过春困的,还没听过夏困,太阳才起来多久”
沈夫人招司滢过来坐,笑着赞许她“做得好。泉书公主不是一般人,像她这样客人的去向得几下里通禀,府里知道的多了,也都会长个心眼留意,免得出什么岔子。”
又嘱咐道“有拿不定主意的,别怕麻烦,多问两遍总没错。”
司滢点点头“谢干娘教诲,我记住了。”
“今儿人多,别累着,招呼不动的时候歇一歇,等吃完正席就好了。”说着,沈夫人拉起司滢的手,压声说“看见没,这些朝咱们笑的,都是盯着你呢。好孩子,要有合适的,干娘替你留意着。”
假借看戏,司滢抬了抬眼,果然好几股视线都打在她脸上。
沈夫人拍了拍司滢的手,笑得越发从容了“由古至今,向来只有男怕娶不到妇,还没有女愁寻不着夫的。咱们不能一颗树上吊死,多寻几个比着看着你放心,万事有我周全着。”
司滢略顿。
听起来是在说沈家长嫂介绍的那位娘家兄弟,可总觉得长辈话里有话,藏着别的深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便是这位干娘,当真全为了她着想。
司滢心内感激,不由便露了些小女儿的娇态,朝沈夫人身边偎了偎“总之,多谢干娘了。”
陪着长辈看会儿戏,听说祝雪盼到了,司滢离开戏台,往府门去接。
走到影壁,正逢谢枝山领着客人往里走。
俩人都是风尘仆仆,目光短暂相接,片刻便都移开了。
司滢侧耳听了下,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但与人交谈已自如许多,听起来没那么吃力。
等接到祝雪盼,这姑娘先是道贺,接着苦起张脸靠在她身上“好烦啊我,我娘说给我安排了一场相看,还就在你们府里,怎么这么不消停”
抱怨声中,二人去了水斋。
先到的那批闺秀们散作几处在赏景,而因为先前闹的那出,袁逐玉索性不露面了。
她不在,大家还自得其乐些。
沈家二嫂嫂到底是成了婚的人,要稳重好些。这么一会儿功夫差不多把人给认齐了,撑着脸在帮忙招待。
渐渐又有新来的贵女小姐们来到,人众热闹起来,整体还算欢洽。
大家吵归吵,总还是顾着体面的。哪怕是卖谢府的面子,谁也不会有意去提那些不快,也没再开什么出格的玩笑。
时辰渐次往后,府外仍是人马簇簇,府内则笑语追欢,贺声不绝。
戏台上没断过腔,那份热闹飞溅到府里各处,在太后与天子的光降之中,越发喧腾起来。
太后在女眷的场子里,司滢跟去见了个礼,得赏一只梁簪。
退下之后,她被祝雪盼拉着,陪去相看。
这样事情哪个都不好陪到底,只能在附近拣个僻静地方等着,让小祝姑娘不心慌,多走几步就能见着她。相看完了,能有立马说得上话的,好解一解那份臊。
烈日盖脸,司滢拿扇子挡在额头,向荫处走去,可左边鞋面那颗珠子不知怎么松了,随着迈脚的动作甩了出去。
珠子被抛出去,又溜溜滚了几转,最终被拾起。
一丈开外,那人穿玉色刻丝直缀,头戴方巾。他人很瘦,袍子空空的,且唇色微微泛白,是气血不足的那种白。
初时,司滢还当是哪家勋贵公子,可瞧清跟在他后头伺候的人,立马带着织儿泥首于地“民女拜见陛下。”
听他自称民女,皇帝有些不解,直到杨斯年出声解释“万岁爷,这位是沈夫人的干女儿,司姑娘。”
皇帝点点头,淡淡喊了句平身,再把手里的珠子倒给杨斯年。
杨斯年点着腰接了,上前还给司滢“想是线松了,姑娘好生收着,回去让人用绒线穿,会牢实些。”
“多谢厂公。”司滢朝他递了递膝。
杨斯年笑着,目光在她脸上稍事逗留,尔后退回皇帝身边,伺候着皇帝走远了。
等人影再瞧不清,织儿迭着胸口喘出老长一口气“神天佛爷,那位就是陛下啊好年轻。”
司滢笑她忘性大“陛下与谢表兄同样大,这都不记得”
“我可能是戏看多了,总觉得垂治天下的主,怎么都得一把年纪了。”织儿小声道。
过不久,祝雪盼回来了。
司滢问相看得怎么样,她摸着脸直摇头“那人说话结巴,舌头都捋不直,哪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度”
听出嫌弃,司滢也就没再继续问了。
恰好席要开,她让祝雪盼先去宴厅,自己则打算回去换双鞋。
经一处跨廊,远远地,看见谢枝山在向时川吩咐着什么。
也是奇怪,隔着这么些距离呢,她陡然萌生一个念头,觉得这人指定在憋坏。
走近了,司滢喊了声“表兄。”
谢枝山朝下看“鞋子坏了”
这人眼可真毒。司滢缩了缩脚“没坏,就是掉了个珠子。”
“掉的可找着了”
“找着了。”
两相立着,说完这几句好像也就够了,可这人跟樽佛似地杵在中间,连让一下的风度都没有。
极少见他这样,司滢抓着珠子看他一眼,打算绕过去走。
才擦肩,听到他低声问“那天在陶生居,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司滢停了下来。
廊里有风把他们二人襟摆贴到一起,谢枝山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一句“那日我便告知齐大人,我心有所属。”
圆滚滚的珠子在掌心硌得生疼,司滢心头一窜“鞋子坏了,我得回去换鞋了。”
脑袋像勾了芡,司滢卒卒地走,气息乱得不像话。
换过鞋后她又抹了把脸,等精神头稍微能集中了,才赶到宴厅。
也是到这时,才又见着那位泉书公主。
睡这么久照说该是龙马精神了,可她面色欠佳,像是刚跟谁发过火似的。
太后纳罕地问了一句,泉书公主鼓着腮帮子答“回太后娘娘的话,我没事。”
分明就是有事。太后瞧得出异样,但她既这样说了,也没有追问不休,暂且一笑置之。
男女分席,许是因为两边都有天字号的人物坐镇,大家矜持不少,连劝酒都是文雅有礼的,生怕吵着皇帝与太后。
好在这二位应该也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拘得一大群人不敢放开,所以宴过半程就起驾回宫了,留余下的人热闹。
游园看戏,一天下来感觉耳膜都痛了,等到霞影快暗,才慢慢把客人都送走。
接完外客,晚上这餐,便只有自家人了。
吵上整日,安安静静吃餐饭比什么都舒服。晚饭过后,便该献贺礼了。
这样人家都是不缺钱的,自然都紧贵的好看挑,等到司滢了,她先是送一只錾花玉的香炉,接着是一对帐钩。
帐钩装在巴掌大的盒子里,通体绣金蝶扑翼的纹,小巧得趣。
谢母放在手心盘了半晌,虚虚咳了下“小姑娘家家的东西,算了,也是你的心意,我便收了用吧。”
话里尽是勉强,实际眼底的留恋昭然若揭,妥妥就是位口嫌体正的主。
末了,又乜一眼谢枝山“可惜不是石榴纹,不然转送我儿也不错。”
石榴寓意多子,暗示已经很是明显了。
谢枝山端端地坐着,两手放在膝上,朝司滢微微仰了仰唇“那少不得要伸手讨一讨了。”
极少见他这样滚刀肉的模样,挨了长辈的敲打,还厚着面皮顺势接话。
“不过帐钩而已,出去买到处都有,哪里论得上个讨字”沈夫人接句嘴。
袁大人不知怎地坐不住了,开口向谢枝山打听“贤侄,太后娘娘一切可好”
这话问得没根没由,司滢看过去,见谢枝山寥寥勾了下嘴角“劳姑丈挂念,姨母一切都好。”
许是客来客去,他也乏了,瞧起来没什么兴致,答得很敷衍。
天暗得很,接完寿礼再说几句温情话,谢母精神撑不住,坐起身来,让各自回院子洗漱歇息去。
司滢伴着沈家嫂嫂,等走出花厅时,从她那里听得一件事,道是今天太后在府里时曾跟谢枝山说了些什么,但不知为着哪样,姨甥两个好像有过争执。
怪不得方才袁大人说那样的话,且透着藏不住的担忧。
于他们来说,太后便是他们的胆,是他们行走于朝堂,往来于人情间的底气。倘使惹了凤怒,对谁都不是一堂好事。
来谢府也有日子了,关于这对姨甥的事,司滢听过不少。
在所有的耳闻之中,姨甥二人亲若母子,一个慈,一个孝。
谢菩萨是太后看着长大的,更是太后当儿子宠大的,关系甚至比与皇帝的都要好既然如此,他为了什么才会与太后娘娘争执
这个疑问在心里盘缠来去,简直快把司滢包成个茧。
按说这实在不是她该理的,偏偏这几日二人之间生了些事端,而他白日里又说过那样的话,她很难不多想。
可想着想着,时而觉得太拿自己当回事,谢菩萨不可能会为了她而触怒太后,时而,又为这个念头揪心不已。
来来去去,闹得回房后好久也睡不着。
司滢把脸埋进掌心,想了想,悄悄披衣起床,走了出去。
她心头乱乱的,在没理出个头绪之前,只想先出去透透气,却不料在蕉月苑外,看见了谢枝山。
他摘了发冠,只用巾带绕住头发,再横了支木簪,月下看着,很有几分道骨仙风。
只是这样孤零零站着,司滢心间慢慢浮起细碎的酸涩,递往指尖。
谢枝山大概也没料想能见到她,原地挺了挺,动身走过去,开口便是一句“我哪里不好”
待了一日的客,他嗓子又开始干灼,闷沉沉的,嘶而不坚。
司滢仰着头。
谢枝山下巴收得很紧,但尽量温存着声音“阑玉那浑小子不过比我年轻几岁,那不叫好,我这个年纪才正合适”说完,羞赧地牵住她的衣角,斩切道“你试过就知了。”
“这是在说什么”司滢觉得好笑,欲要扯回衣角,可谢枝山绞着不放。
他甚至隔袖捏住她的手腕“既然拿我当菩萨,那晚上听说我病了,急成那样赶过去,又是为了什么给我上香么”
司滢嗳了一声“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你还知道有话说话”谢枝山睃着她“我说要谈,你出口就跟我撇清关系,你可知我有多难受”又直接问“你摸着良心告诉我,当真对我无意”
司滢肯定不可能当他的面摸良心,但正好能问一下听来的消息“表兄今日,与太后娘娘有争执么”
谢枝山没想瞒她“我与太后娘娘并无争执,那样消息,不过是我故意放出去的罢了。”说完觉得不对劲“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司滢扭了扭手臂,想把腕子从他手里滑出来。
谢枝山何等敏锐之人,自儿女情长里拔个头出来想一想就猜到了“你觉得我与太后娘娘争执,是为了你”
自作多情被点破,司滢臊得心跳耳热,难为情地去掰他的手“我困了,我要去睡。”
男女力气天生有大差别,司滢徒劳地挣了几下,正想放弃时,谢枝山的手忽然松开。
司滢往后倒了一步,见他霍然就把张脸给拉了下来。
“你拒绝了我,倘使这样我还向太后请旨,那不等同于逼迫你,令你不得不跟了我又或太后不同意,那不又是将你推向风波之中,让你去当那个众矢之的”
谢枝山不错眼地望着她,沉声问“我在你心中到底什么模样,让你这样想我”
是从没料想过的一番话,司滢重重地愣住。
她看到他清清楚楚的愠怒,费解,甚至是委屈。
所以,全是她自己思虑过于短浅这才叫无动自容。
见她愕着,谢枝山勉强顺了顺气“不早了,你回去睡罢,有事改日再说。”
声音冷得像冰棱子,那一转身,简直转出决绝的姿态。
司滢心下一陷,不及多想,几步便跑到他跟前,伸手扒住他的肩。
冲力太强,谢枝山险些被扑到地上,才沉着下盘稳了稳,却见她拿出杀人的气势,照他嘴唇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极其响亮。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