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入闺房
作品:《表兄不善(重生)》 第二十五章
一张弃妇的脸, 郁郁寡欢。
“表兄怎么来了”司滢心口急跳。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身边丫鬟有这样大的胆子。”谢枝山绷起下巴,视线押住织儿“不教好, 反而挑唆主子,进府前你怎么学的规矩”
这样问罪,明显是听到了什么。
刚说出去的诨话还带着热气, 织儿慌了神“郎君饶我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她被吓得发栗, 司滢自然不落忍“表兄息怒,这丫头是个性急口快的,横竖她也知道错了,也是我管教不周,请表兄饶她一回。”
虽她帮着求情, 该说的却还是要说。谢枝山拢紧眉头看着织儿“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的话你也敢提,口无遮拦是祸害, 你若不修礼节,迟早要害了你们姑娘。”
他面沉如水“旁的不说, 人贵在自珍自爱, 尤其是女儿家, 若行事轻浮毫无底线, 旁人只会愈加看低。”
“是奴婢冲口没个规矩,奴婢一定改正。”织儿哆嗦起来,心中几多后怕。
谢枝山也没有揪着不放,告诫罢了,他是来看望人的, 不是来当阎王的。
于是负起手“这次饶你, 倘使还有下回, 你该知晓后果。”
织儿忙不迭道谢,索索地藏去司滢身后。
司滢安抚着她,回身见谢枝山望着自己,吓得攥住袖摆,后退一步。
她忽地想到,既然谢菩萨听到了和丁将军相关的话,那后头提及他的,必然也全入了他的耳门。
这么一来,简直臊得想钻地洞。
谢枝山并不知道司滢的担忧,满目是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全然没有见到丁淳时的那股雀跃劲。
这算怎么个意思,别的男人是香饽饽,他是鬼见愁
没得奈何,收眼问她“身体可好些了”
司滢定了定神,微微欠身“好些了,多谢表兄关心。”
谢枝山环视着院子,开始漫无章法地唠扯,问大夫怎么说的、这些时日睡得怎么样、晚上又吃了些什么
司滢逐个答过,在说完晚上的吃食后,谢枝山在地心踱了几步,蓦地来一句“我刚下值不久,还没用过晚饭。”
刚下值
司滢看了看他的倜傥打扮,没太闹清楚这话的意思,便迟迟地试探道“我房里还剩有几块水塔糕,表兄若不嫌弃,可以先垫垫胃”
谢枝山耳门子一动“你自己做的”
司滢赧然地摇了摇头“表兄太看得起我了,我只会那么几样吃食而已,哪有这份手艺。”说着让织儿去沏茶,往里迎了迎“表兄进来坐吧。”
“我进去恐怕不大合适”闺房在前,谢枝山有些踌躇。
司滢微微一笑“表兄不是外人,无妨的。”
谢枝山身形一顿,抽褶下原本已经抬起的膝又落了回去。
在她眼里,他连男人都不算了么
懊丧归懊丧,最终还是怏怏地走了进去。
姑娘家的闺房,哪哪都是秀气的,就连室香都带着一股窈窕感。
荷叶式的六足茶桌,桌面盛着些零碎的小玩意。
瞥见一张龙额鱼眼的镇宅真君,想到端午将近,谢枝山便问她“这是在剪五毒纸”
“没来得收拾,让表兄见笑了。”司滢连忙拢了拢,正打算归置起来,却见谢枝山伸出手,在盛盘中捻起一枚物什。
碧绿的小粽子,趴着三色蜈蚣。本就小巧的东西,到他掌中愈发显得玲珑。
谢枝山动作眷眷,目光柔软,唇角曼浮着一点笑,那份笑轻轻的,好似沉浸在哪样积年的怀想之中。
他喃声道“你手艺很好,孩儿带得也好看。”
说完意识到这话有些奇怪的亲昵,又老大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是说倘使挂在小娃娃脖子上,一定很趣致。”
那小小的一枚粽子被他恋恋地掬着不放,几根白洁的手指缠绵地捻弄着,看着人耳腮发烫。
司滢低头收拾剪纸“驱虫纳吉的小玩意,预着送给钟叔,给他家里的小孙儿用的。”
“你有心了。”谢枝山盘弄够本,才不舍地还了回去,嘴上赞着,又见一角流苏络子撞进眼梢。
是司滢收拾时不小心漏出来的,她心里一慌,谢枝山的手已经到了跟前。
一根根须子滑在手腕,谢枝山观摩了下“这是五毒袋”
五毒袋,也是压襟的香囊。
他望过去“绣来送人的”
“闲来无事,随便做的。”司滢含糊地答道。
谢枝山抬起单侧眉头,重新端量着手里这物件。
白的玉,翠的须,还有袋面那样沉的青,明显是给男子佩的款儿。
虽然打的是攒心梅花的样式,却让他看到了同心结的影子。
造给谁的,不言而喻。
房室中静了一会儿,织儿端着沏好的茶过来“郎君请用茶。”
谢枝山放下香囊,却也不还给司滢。
他接过茶盏,薄薄的盏盖沿着杯壁刮了一圈,长睫掩目,缺了以往那份审慎,姿势优雅得像画上的仕女。
司滢纳闷地朝他头上看了一眼,怀疑他头顶戴着的不是发冠,而是步摇。
喝过茶后,谢枝山脉脉一笑“你之前提过,你有位亲哥哥在燕京你要寻他,可有哪样线索”
冷不防被问及这个,司滢明显犹豫起来“只有多年前的一封残信,后来便断了音讯,我也不敢确定他就在燕京纵使在,怕也相见不相识了。”
略顿,再苦笑了下“又兴许”
“没有兴许,”谢枝山打断她的哀思,淡淡一句“把心放回去,人肯定还活着,且活得好好的。”
不然,也没法子跟她里应外合,带着孩儿跑了。
这么支支吾吾不愿多提,说到底还是不信他。而意识到自己八成是被借种的冤大头,谢枝山脑仁作疼,再看那香囊便更是上劲。
几下里的积郁簇在一起,火旺得直烧脑子。
谢枝山拿起那香囊“里头应当有甘松和昌蒲,闻着很是通窍。既然是闲手之作,我正好缺一件压襟的坠子,向你讨了这个如何”
说是讨,司滢又哪里有拒绝的可能她瞠了瞠眼,兀自穷嘀咕,如果这桌面眼下放着她的耳珰,怕不是他也会开口,讨回去试戴一番
再不愿,也只得认了。
司滢闷闷地伸手“还缺条顶绳,表兄先给我吧,我把系带封捻了,不然不成样子。”
谢枝山乖乖还过去,看她把那串着五色珠的系带抽出来,再为他引线动针,心情大好。
约莫半柱香的光景,齐整的囊袋便好了,司滢递过去“针指粗陋,让表兄见笑了。”
缎面丝滑,便如谢枝山舒展的心。
他嘴角一线清浅的弧度,两眼明澈有神,又透着些不大确定的腼腆“这怎么好意思”
一面说,一面接过来,掖进了袖中。
“你放心,我不白要你的东西。”谢枝山一脸巧笑“大姑母已从武昌出发,端午前后应当会到,我料你还未选好叩面礼,便替你踅摸了一件,你瞧瞧合不合适。”
他所踅摸的叩面礼,是一对包金的耳坠子。
芙蓉石雕作的灯笼,蒂叶则由几片金丝缠成,轻俏灵动,只是横看竖看,怎么也不像是能送给长辈的。
司滢正瞧着那东西干瞪眼,听织儿一声提醒“姑娘,老夫人来了。”
她匆匆起身,迎出门口去“见过老夫人。”
谢母让她起来“刚打五丫头那里来,顺道也来瞧瞧你。”又盯着看了两眼“精神头不错,可是好些了”
“好很多了,劳您惦记。”司滢退到一侧,让老太太坐。
谢母往里走,一双眼稀奇地看着盯着上来行礼的儿子“巧了不是,你怎么也在”
“母亲。”没料到会碰着自己亲娘,谢枝山声音有些发干。
谢母打凳面上一坐,气也不喘便开始数落儿子“乌天黑夜,你几时这么不顾规矩了大晚上往滢丫头房里钻,没得败了你表妹的名声,事情要传出去,叫她往后怎么嫁人”
说罢,又去看司滢“滢丫头,你听我的话,往后他要是这个点再巴巴儿地来,你直接让人拿笤帚给他打出去仗着自己是爷们,还要在府里横着走了”
又被拆台,谢枝山当场噎住。
司滢听出几分玩笑的意思,忙出声解困“表兄也是为探我的伤而来,顺便,还替我选了东西送给干娘的。”
她捧出那对耳坠子,笑着说“老夫人来得正好,劳您帮我过过目。”
谢母悠悠地伸手接了,目光绕着耳坠子逗留几瞬,又去看自己儿子,来来回回,别有深意。
这么一眼又一眼,于谢枝山来说是极为煎熬的,好在老太太品了半晌,最后对司滢说的是“东西太嫩生了,你干娘要是没出阁,且还能戴出几分滋味来。”
说罢,拔了拔那粉晶子似的灯笼“做得工细,倒合我的眼。”
司滢本来也觉得这东西拿着烫手,灵机一动正打算做个顺水人情,却又听老太太叹气“算了,这东西不合适我,别回头让人说我老来俏,再把他那短命爹给气活了。”
坠子被放回盒内,谢母推回给司滢“你留着自己戴吧,还给他也是扔了。他能经手一件姑娘家的东西,已经很了不得了。”
说着话,老太太斜乜儿子一眼,压不住眼梢的笑意。
司滢哑了片刻,但推来推去不成样子,便只能朝谢枝山笑了笑“那多谢表兄了。”
谢枝山略一颔首,神色倒是如常,只腮面浮起些不自在的,可疑的红。
他深深吐纳一口,正欲作别,又听老太太招呼司滢“今儿收到西宁侯府的帖子,说是过几日要办一场赏荷宴。五丫头这会儿还病着,丫鬟打个喷嚏她都吓得要蹿房顶你要是方便,跟我搭个伴”
司滢自然满口应是。
“那你歇罢,我也困了。”老太太没有多呆,很快抽身离开,把儿子也拽走了。
离开蕉月苑不远,谢母停了下来。
她要笑不笑地睃着谢枝山“你大姑母穿不得金,你忘了送个东西还扭扭捏捏,还没你爹强。”
扔完话抹头走了,也不管儿子怎么个窘态。
彼时的蕉月苑内,织儿正拿着那双耳坠子给司滢比着“没想到郎君眼光还不错,挺好看的。”
确实好看,粉光腻腻的,秀致又精巧,把人衬出几分清媚感来。
司滢偏过头,压了压织儿的手“收着吧,太贵重了。”
“收着做什么呀”织儿把东西托住“后日侯府的宴,姑娘干脆就戴这双,怎么都惹眼的。况且找遍满屋子,咱们也找不着比它更好的。”
这话倒是没错,满屋子找来找去,还真没有比这对耳坠子更拿得出手的。
出府参宴,如果打扮得太素,折了谢家的体面是一层,还有那座侯府,便是丁将军的外家
司滢对着镜子晃了晃神,忽然想起那个香囊,也觉得没那么可惜了。
出府这日,朗阳在空。
司滢从正房迎了谢母,得她夸了句齐俐,衣裳首饰选得好,便没再说别的了。
二人走出府里,等坐上马车后,老太太倏地开口“我儿子其实很有意思,蛮好玩吧”
司滢心口一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谢母靠着车围子“找男人呢,就要找有趣的。日子平淡是福,但一天天的好过,一年年的,岁月可就长了。”
话间她将两条腿交叠在一起,慵慵地支着头“相安无事才叫最大的事,天天相敬如宾,人是会成木脑壳的。枕边人得常看常新,日子鲜活得起来,才叫有滋有味,才能不落俗套,你说对不对”
与老太太相望几息,司滢懵懵地点头“您说得对。”
“那当然”有人捧哏,谢母这话口子可算是豁开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话虽糙了些,却也是这么个理儿。要嫁个不会逗趣儿的,男人再是位高权重,女人也只剩穿衣吃饭这么些俗事了。”
老太太敞亮起来,让人哑个不停。
这通话说教不似说教,暗示又令人摸不着头脑,除了点头附和,司滢真想不出别个应对。
谢母仍在滔滔不绝“女人房里的乐子,在于你一伸手摸着的爷们到底是块木疙瘩,还是会说俏皮话的浪口子。最好出他的名字都会齿颊生香,而不是踹他两脚,他不晓得换个姿势,撅嘴他更不知道要亲你的”
这话恐怕只有织儿能接得了。
“老夫人说得对男人还是,还是要有趣,要好看。”司滢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只得硬着头皮,尽力接茬。
大抵是没对上兴致,老太太啧了下“好看顶个什么用你也是个木疙瘩,一颗俗心。”
突然挨了声数落,司滢百口莫辩,只觉得谢家母子真不愧是母子,霎雨霎晴的性子如出一辙。
马蹄稳稳地迈着,等到侯府时,府门口已经停了好些马车。
司滢先下了马车,再掀着帘子,慢慢掺着谢母踩了出来。
一落地,便有侯府的人过来招呼,笑着说“大日头劳您跑一趟,府里备了些消暑的茶果子,还请老夫人慢移尊步。”
谢母也回了句客套的话,和司滢一起跟着往里走。
待到门楹之下,听到有人亢声喊了句“杨公公”
谢母停下脚步,司滢也循声,看向刚下马车的那位。
团白的春锦,头戴幅巾,衣裳素净得连个织金滚边都没有。清清落落的身形,不听方才那声唤,还以为哪位世家郎君。
隔着人丛,那位杨公公一道视线穿过来,打在她身上。
为那份似曾相识的感觉,司滢愣住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