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野狗

作品:《野狗骨头

    一个奇妙的家庭组合, 两个人,年龄相仿,关系松散, 这几年两人其实少有温情的时候,但并非不渴望,只是过于荒芜导致无法给予反应。

    苗靖搂着枕头,冷冷清清, 脸上有小女孩的神情。

    国外电影常常有这样的画面, 枕头大战,睡不着,怕打雷, 太冷了, 身体不舒服, 想要更亲近。

    陈异天人交战, 最后垂眼“进来吧。”

    两人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苗靖手足无措缩着手脚,这个季节她的房间已经用上了薄被,他的床上还是空荡荡的。

    “你睡我的地方。”他起身,躺下的位置已经被体温烘热, 暖融融的, 再从柜子里翻出一床空调被, 抖开。

    像一个秘密乐园。

    屋里本来就没开灯, 只有窗帘透出的一点微薄光线, 枕头挨着, 两人平躺着,没吭声,经过这样一个雨夜, 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陈异阖着眼,脑袋空白、规规矩矩躺着,苗靖捏着被子一角,她其实累了,困了,已经想睡了。

    沉默至将睡未睡之际,她轻声开口。

    “小时候我们也睡一个房间。”

    他淡淡唔了一声。

    严格来说不算小,那时候她八岁,他十岁,在隔壁卧室一起睡了两年多。

    苗靖回想那时候,瞪着天花板“有时候从帘缝看见你睡觉,觉得你是个恶魔,半夜会把我弄死。”

    他咧嘴笑“那时候我也有这种念头,把靠近我的每个人都咬死,咬他们的喉管,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坏小孩用小拳头欺负乖小孩,她躲得远远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没那么害怕他,渐渐和他走在一起。

    “好暴戾。”她抿抿唇,“还好你念初中去了”

    “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怎么控制那种无处发泄的情绪。”他睁开眼睛,偏头瞧她静谧的侧脸,“男人的拳头不应该对着弱者。”

    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陈礼彬早早就死了。

    陈异翻身,侧转面对她,缓声道“我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她声音极轻极轻。

    他极缓慢眨了下眼睛,声音平平“不记得了,她把我扔下了。”

    苗靖哽了下喉咙。

    深夜不适合倾述衷肠和窃窃私语,适合苦闷的心事在沉默中发酵,对未来造成决定性的影响,两人似乎要各自睡着的时候,陈异手脚摊开,触到她冰冷的身体。

    “还冷吗”

    “有点。”她的嗓音软绵绵压在嗓子里,“在水里泡太久,刚才腿还抽筋了。”

    他沉默看看她,身体凑近一点,塞了点被子在腿间,犹豫开口“苗靖,咱俩认识快十年了,我这会是你哥。”

    “嗯。”

    两人身体贴得近,陈异生涩把她圈在怀里,她半蜷着,后背贴着他的怀抱,两人之间隔着几厘米的间距,但气息和温度传递毫无障碍,他身上是比温热更烫一点的温度,酽酽气息包裹,苗靖觉得安心又舒适。

    “这样成吗”

    “可以。”

    房间响起她平缓又轻微的呼吸,玲珑幽香的身体安然入梦,年轻身体的燥意却如炉灶的浓烟升腾而起,身上因克制有细微刺痛,他想撩起她的头发,把脸庞埋在她的后颈,想紧紧收拢手臂,把她镶嵌进身体,想有一条强力紧箍的绳索,把两人严丝合缝绑在一起。

    小时候拧在一起胆怯紧张的手腕,青春期清丽楚楚的背影,孤单时憔悴深陷的眼窝,瘦骨棱棱又倔强的小脸,淡美婉约的笑容和清新柔软的唇瓣,从两张床的恶意到一张床的诡异,他不知道如何一步步发酵成如今,但能明确知道,她是他十九年来,感情给予最丰富、最奇怪的一个人。

    每个人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有人陪你睡。

    夜来雨,晨时露,这一夜怪梦频生,心底却隐隐有抚慰,由漆黑浓夜转至第一缕曦光跃上地平线,黎明破晓半明半暗时刻,床上两具年轻的身体动了动,几乎是同时醒来,撞上彼此惺忪又混沌的眸,一时都微有愣怔。

    这么安静又静谧的时刻,连窗外的鸟儿都未醒。

    他煎熬了半夜在这时破防,轻轻探身,蠢蠢欲动想要一个吻,她微微拧身,坦然迎接。

    唇瓣贴合,刻意伪装成迷迷糊糊的懵懂,游离轻啄,一下一下,停住不动。

    陈异猛然掀被起身,姿势僵硬进了洗手间,苗靖抱膝而坐,脸色微红,听见浴室的水声,垂头拎着枕头回了自己房间。

    两人关系有了微妙变化,导致家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致陈异敢坦着胳膊穿条短裤在家游走,苗靖的家居衣服没有过于保守,日常相处多了几分随意,诡异的是两人的关系奇妙得让人琢磨不透,有时躲躲闪闪避着对方,时而冷漠时而焦躁时而忽视。

    陈异生日,夜总会按张实的意思给了陈异一万块钱礼金,陈异用这些钱包了一间包厢,请兄弟们吃吃喝喝,他是小弟马仔,手下更有一帮从小玩到大的小弟,呆毛和波仔、大勇都是二十上下的年龄,跟着陈异在洗浴城混日子,特能吹嘘陈异在初中和职高那些丢人事迹,张实也听说了几句,对他初中倒卖走私瑞士军刀的事情颇有兴趣,打量陈异一眼,说他早生二十年,也就相当于军火商的命格。

    陈异知道张实是翟丰茂的心腹,也是翟丰茂在藤城的执行人,陈异听人说过翟丰茂的发家史,九十年代在香港帮派砍砍杀杀,传闻是以缅甸的军工厂发家,再金盆洗手陆续转到港商投资人的身份,如今还能看出一点端倪的,就剩夜总会这一条线,但凡混黑,都跟黄赌毒脱不了干系。

    那阵子还出了个事,当地有一家食品加工公司经营出现问题,在银行借不到钱,通过中间介绍人向翟丰茂这里借了一千万的高利贷,翟丰茂通过这笔贷款的本息最后控股了这家食品加工公司,把旧股东全赶出了管理层,股东变更大会翟丰茂没出门,陈异当司机送张实和合伙人一起去了股东变更大会,当天全体员工闹事,陈异机警,事先看出了点端倪,避开了股东大冲突,这一次入了张实的眼,颇为赞赏地夸了陈异两句。

    生日宴喝到凌晨两三点,陈异喝得醉醺醺,被大勇和呆毛扛到楼上客房,他囔着要回家,天亮好不容易折腾到家,敲门,是苗靖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眉头紧蹙,任由大勇把陈异摔在沙发上,苗靖不肯让陈异进房间,万一吐了还得她收拾,全程连搭把手,端杯热茶的意思都没有。

    大勇和呆毛讪讪聊了几句,苗靖看他两人脸上还沾着口红印,寒着脸送客,门砰的一声关上。

    大勇撞撞呆毛的胳膊。

    “你说异哥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好吃好喝供着他妹妹,还这待遇,连床都不让上,这要是我马子,我非得抽丫不可。”

    “好学生嘛,都心高气傲的,看不上咱们这种人。”

    苗靖这天上午没去学校,坐在沙发旁,把湿毛巾扑在陈异脸上,伸手糊他脸上的奶油蛋糕和礼炮闪粉,陈异紧皱眉头,迷迷糊糊睁开眼,浓密睫毛下一双深邃幽灼的瞳眸直勾勾盯着她,而后猛然凑身过去,苗靖偏头一躲,恰恰避开他的动作。

    有些事不知道是心知肚明还是心照不宣,那层纱还没被捅破,也许自动归结于脑子不清醒或者身体本能,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都有什么

    “不去学校”

    “今天休息。”

    “明天要交补课费,还有五个半月就高考了,学校改成了每周休息半天。”

    “嗯。”他嗓音喑哑,“你高考想考什么学校”

    “你说呢”

    “你班主任不是说你能念好大学,想去哪里”

    “无非就是那些一二线城市。”她思忖,“陈异,你想不想报名成人高考也有很多念书的机会。”

    “不想。”

    他大喇喇仰在沙发,闭着眼,野心勃勃“留在藤城,不出几年,会有我陈异大展宏图的时候。”

    她扭头问他“怎么大展宏图”

    “当老板,赚大钱。”他眼里精光如炬,“你知道我跟着的那个翟老板有多少资产么总资产20多个亿,手下几十家公司,整个藤城没有人不卖他面子的,我缺的只是机会和运气现在机会来了”

    苗靖咬着唇“催高利贷还是强迫拆迁当打手还是装窃听器”

    “我有自己的分寸。”陈异目光幽戾“社会需要你这样循规蹈矩的人,也需要我这样荤素不忌的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话题总是不对付。

    “你去大城市,去念你的大学,出去见见世面。”他跷着两条腿架在茶几上,慢条斯理摸出烟盒,现在他兜里总揣着一包高档香烟,偶尔自己也享受一根,低头点火,醇香的烟草味弥散在客厅,“我留在藤城,奋斗我的日子。”

    苗靖目光询问他然后呢

    陈异把烟气含在腔里,最后缓缓吐出“以后的事等三年五载后再说。”

    修长手指垂着,陈异轻快弹弹烟灰,三年五载而已,他绝对能预见自己的未来,他会攀着翟丰茂这座靠山,弄出点风浪来,等到那个时候

    他开豪车住豪宅,亲自去把她接回来。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