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第 54 章

作品:《梦河夜航

    “这是我最早给你的那包纸巾, 是吗。”

    他低头笼罩着她,虽然听上去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娄语迅速垂下脸,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即便没开灯, 房间里只有昏暗的月光, 她依然觉得这里亮堂一片,自己已经被剥光了。

    闻雪时却还不放过她, 重复地问她“是吗。”

    他明明知道那个答案。

    娄语扭了几下手腕, 却被他紧扣着, 一副她不承认就不松手的架势。

    最后,她低低道“是。”

    他听了却依然没有松开他,反而抓得更紧。

    她转移话题道“钥匙找到了,我们该唔。”

    一个吻缠上来, 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发言。

    这次的吻又变得不一样,不再像交战, 也不温柔,而是充满情欲的, 湿漉又黏腻,如一道梅雨季节的闷雷, 震得人身体发颤, 也发痒。

    两人的呼吸都在这道闷雷之下急促起来,她耳朵嗡嗡直响, 身上的布料紧贴着皮肤,被摁在门上的背和手心一样出了汗,一片已经失守的潮间带。

    她感觉到他的手伸进衣摆, 她有点站不住, 环上他的脖子, 侧头去咬他的痣。

    他闷哼了一声,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她的腰。

    娄语迷蒙地张开眼,越过闻雪时的肩,看见了几步之外的摄影师,还有黑洞洞的镜头,像是一架小型的回放机,昨晚的画面和现在发生的纠缠在不断交错。

    近在咫尺的摄影师忍不住晃了晃手中的机器。

    他的确应该是在这里晃动的,但这时的晃动不是出自于技术,完完全全是下意识的。

    太可怕了。

    他仿佛近距离地在围观一场真的

    而且这还不是别人,是娄语和闻雪时,声色香艳,极为赏心悦目。女人面对镜头潮红的脸,男人乱掉的呼吸,湿润的亲吻声,组成了春天樱桃树下的一次发芽。

    饶是他拍摄过不止一次类似的场面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同时也对二位肃然起敬,这样的化学反应他是第一次感受到,演技确实相当厉害。且在结束之后,两人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分开。

    事实上是不是真的若无其事,娄语心里最清楚。

    这一场结束,她明显感觉到他起反应了。就和昨晚一样。

    而昨晚的结局也和现在一样,他们结束地戛然而止,好像别墅也是一桩影棚,有什么指令强硬地使他们抽离,确切地来说是闻雪时先叫停。

    他先问了句“你这里有没有”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摇头“没有。”

    他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松口气。

    她也跟着问他“你呢,车上有没有”

    他捏了下她的耳朵“怎么会有。”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通过一个套试探着彼此,紧张地像跨过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布着地雷的战场遗址。

    虽然已经确认过对方这些年来没有交往的人,但有时候,爱和性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个圈子,这两样东西其实是反义词。

    那么分开的五年呢,你该如何纾解。

    他们在试探的是这个。

    毕竟作为成年人不会没有,但她的身体产生的频次很少。因为太忙太忙了。偶尔有的时刻,比起随便找别人,她都会借用小道具解决。干净卫生,也方便。

    而闻雪时更方便了,他说“我都用手。”

    娄语登时耳根比刚才还要红,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讲出来。

    更过分的是,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每次都会想着你。”

    “够了”她耳朵炸开,“够了。”

    他从她身上撤开,亲了亲她的额头作为落点。

    她低头扫了眼他的状态,非常狼狈了,移开目光道“那我帮你”

    “不用。帮下去我可保证不了什么。”他不自然地插兜,“借用下你的浴室吧。”

    “那我叫个外送。”

    她这里没有备用的男士换洗衣物,只能临时叫一个一次性的。在下单时,她的手指划到成人用品那一栏,犹犹豫豫一会儿,飞速地加单了套子,心虚得按下结账,然后左右看了看,好像有人偷窥她的手机屏幕似的。

    真的神经。她暗骂自己,把手机一丢,去了另一间浴室也去洗澡换了身衣服。

    别墅附近没有商超,她选的最近一家同城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外送,送过来也需要很久。他们都洗完时东西还没送到,闻雪时只能穿着真空浴袍晃荡。

    娄语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明明他们刚刚才缠在一起,明明对这副身体其实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每个敏感点都了如指掌。但这一刻却好像回到十年前那会儿,看到他裸露的背就会紧张,然后开始想入非非。

    闻雪时却对自己这一身勾引的人样子毫无所觉,擦着头发出来,看到娄语也换了身睡衣,但此刻睡衣外面还套了件开衫,把自己裹得挺严实。

    还挺见外。

    他别过视线,清了清嗓子问“东西还没到吧”

    “嗯,还得有个二十来分钟。”

    “那都要三点了,要不然今晚不过去了,先睡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娄语点点头“好。那就睡我这里吧,现在开回去容易疲劳驾驶。”她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容易让他误解,“书房对面就是客房。”

    他擦着头发的手一顿,说好。

    “等东西到了我拿给你。”她不自在地瞥过他下面,“现在辛苦你晾干一会儿。”

    他听到她的话,脸上忍俊不禁,大概是觉得她这个说法很可爱,又收住笑,一本正经地点头“没关系,今晚就这么裸睡也行。”

    “随你。”

    她匆匆走回房间,总觉得今晚一切发生的都像幻觉,像五年里她经常会做到的一个梦,可天亮了,一切都会消失,连记忆都不会留下。

    二十分钟后,花园门口的外送机器人嘟嘟嘟地自动开进一楼,给娄语的手机发短信提醒东西送到。

    她下楼取走东西,不确定闻雪时睡了没有,敲了敲客房门。

    他声音清晰地传来“我没睡。”

    她拉开门,发现闻雪时已经躺上床了,开着很暗的夜灯,浴袍扔在一边,此时手肘撑着起半个身,露出微微鼓起的胸膛和深深凹下去的锁骨。

    一副浑然天成的男色。

    娄语抿抿唇,把东西递过去“还是换上睡吧。”

    他说好,伸手接过她的袋子,突然故技重施,借着力道把她拉近床。

    拖鞋在地板上划拉,她任凭自己往前倾,掉下去,掉进去他的怀里。

    一双手又久违地,摸上她扁扁的后脑勺。

    “在我身边睡吗”

    娄语手中的袋子被压在她和他胸膛之间,塑料薄膜刺着彼此的胸口。

    她尽量面不改色道“袋子里有我买了。”

    他一愣,尔后胸膛闷闷地震动起来。

    笑完,他俯身抱住她,很慢,很珍重地在她耳边问“小楼,这一次,我还是想和你慢慢来。”

    “你愿意吗”

    这一幕,仿佛旧日重演。

    他们睡在他那间长条状的单人开间里,她占了他的单人床,他睡在床边冷硬的水泥地上,黑暗里,她问他要不要一起睡,他说不要,说小楼,我想和你慢慢来。

    可也算不上重演。如今哪能和过去一样,这么宽敞的房间,睡两人还有余裕的大床,他们俩的年龄数字加起来已经是跨越了半个生命的长度,怎么看都不应该再折腾了。

    慢慢来,该慢到生命的几分之几,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再被拿去浪费。

    可他还是说了,把她当小女孩似的,细细地摸着她的头发。好像所有难过的开心的事情全都没发生过,他们还站在时光的最前头,看见了彼此。

    她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把脸埋进他的臂弯。

    他还在黑暗里低念“其实我不应该现在说。这不是我理想的时机。但好像没办法了,不能再等下去。”

    她一愣“理想时机什么理想时机”

    他却突然沉默了,似乎不太好意思提及。

    她抬起脸,急迫地看着他,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可她又很耐心,没再催着发问,只是看着他。

    闻雪时再度开口时,却忽然提起了他们看流星的事情。

    “那一年我陪你去看流星。在我的提议下,我们去了那栋废弃的楼。”

    “是这怎么了”

    “可你原本要去的是环球中心。”他呢喃,“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你去了环球中心,是不是就能看见流星,就会少一桩遗憾。”

    娄语似乎明白了他类比的意思,一时间无言。

    “分手在我这里,从来不代表我不爱你了。”到此刻,他才敢彻底袒露出口,“在我这里,分手更像是纠正我当年的那个动作,不叫住你,目送你坐上车,去到最高的环球中心,看见那场流星。”

    “我们在一起时,总说要一起变好。可世事讽刺的是,我们分开后的路反而走得更顺畅。大概是我们都可以无顾忌地去做我们想做的事。你看,你就拿到了视后。我知道,你一定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娄语喉头不住滚动,问他“那你呢,你做到你想做的了吗”

    他苦笑“还差一点吧。所以我说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隐隐察觉到他指代的时机是什么了。

    “你想拿金寰的影帝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三年前你拿到视后时,我就决心更要做到。如果我没有成长到那个份上,半途而废地去追回你没意义。不过当年我以为这不是太难办到的事情。毕竟那会儿我刚拿最佳新人,我以为我很快会换一个奖杯再次站到台上。再去找你也不算太晚吧。”他自嘲地一扯嘴角,“但我运气真的好像不太好。一年,两年,三年到现在。每年我都尽量多接戏,拿奖的几率就能大点,但还是和奖杯差那么一点。”

    “我有时就又想,这是不是一种命运的暗示,暗示我不该再去找你,我们就这样算了。”

    娄语眼眶彻底红掉。

    他好狠,对她狠,对他自己更狠。

    她声音发颤“那要是你一直拿不到,你就一直不来了吗如果这中间我爱上别人了,或者我绝对不回头了。你想过吗”

    他平淡道“想过啊,无数次想过。后来我想通了,那说明我对于你来说就是不需要的,就算没有我你的人生也会圆满。所以没关系,我不会有遗憾。”

    闻雪时比划着她手心的曲线,弯弯绕绕,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早已刻好的注脚。

    “我唯一的遗憾,是怕你因为我而有遗憾。”

    我唯一的遗憾,是怕你因为我而有遗憾。

    因此,分手变成了一种置换的手段。你的遗憾变成我,好过你的人生因为我而产生不可挽回的遗憾。

    毕竟他是可挽回的,离开一直是为了也许能再回来。

    也许。

    到底能不能,当时他不知道。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可他对自己说,你得赌得起,你也必须赌。

    如果不离开,他完全可以咬定他们的结局被现实夹击,拖到最后精疲力尽,爱到不像自己,爱到彻底彼此憎恨,爱到完完全全没有退路。

    人不应该对爱有幻觉。爱不是魔法,其实不能修补两个人的破碎,但它也是一种魔法,给你好像可以修补对方的自以为是的错觉。于是人人都觉得爱好美,爱很好,拖着不愿放。血肉模糊又失去面目地缠在一起,成为两片不知道怎么剥离的影子,直到最后,让人崩碎。

    于是爱没有载体了,就消失了。

    关于爱的无能为力,闻雪时早在十六岁那年,父亲自杀后的尸体在湖水里浮涨上来的刹那,就隐约感知到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