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第 33 章

作品:《梦河夜航

    他的手撤开后, 娄语又抬手匆忙地又正了下帽檐,看了眼手机时间,腾一下站起身。

    “既然你台词没记住, 今天就到这吧。”

    闻雪时颔首道“好,谢谢了。”

    “不客气, 欠你的人情。”

    娄语迅速又谨慎地推门离开,闻雪时盯着她的身影, 没错过那在几步之间燃烧起来的耳垂。

    他在她背后道“回去睡个好觉,晚安。”

    娄语无声无息地回到房间,把帽子一摘, 忍不住反复地摸着发烫的耳朵, 试图用指尖给它降温。

    她对自己感到懊恼, 都过三十了, 居然还能像个小女孩一样,为了一个称得上是意外的触碰手足无措,心跳加速。

    似乎闻雪时碰自己一下,她就会变成二十来岁, 第一次被他碰到的那个自己。

    她摸着耳垂,避免不了地摸到软肉上的那个小洞。

    那是闻雪时用耳洞机亲手给她打的。

    她上大学时在街边打过耳洞, 但因为常久忘记戴银针破开,肉缝逐渐合上。直到角色装扮需要, 才发现需要打新的。

    图方便她就买了个耳洞机想自己在家解决, 但想得容易, 实施起来很困难。

    刚回家的闻雪时打开家门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娄语歪着半个脑袋, 一手抻着耳朵, 一手摆弄着奇怪的机子, 却怎么也不得要领。就像一只使劲咬自己尾巴却咬不到正苦着脸的小狗。

    他觉得这副景象着实太可爱, 因此没有动,干脆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娄语的姿势导致她看不清门口,只听见开门的动静就没了声音,疑惑地摆正视线,对上闻雪时带笑的眉眼。

    “干嘛啦在那边笑,快来帮我”

    她有些耍赖地对着门口叫嚷。

    闻雪时气定神闲地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中的机子“这个东西要怎么用”

    娄语简单给他讲解了一下,他越听皱起眉头。

    “那样你不痛么”

    “我之前有过耳洞,重新扎进去应该会容易点”她自己也不确定,引导他摸索耳朵上的那条肉缝,“就是这里。”

    他没说话,无声地摸了摸,尔后将机器对准自己。

    “我先练习一下。”

    他说得太随意了,好像自己的耳朵是一块橡皮泥,被扎破了捏巴捏巴就能复原。

    那可是身体里一块活生生的肉,他为了所谓的练习不打痛她,眼睛不眨地摁下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停手,他就打完了,并且觉得这点痛量不算过分,才掂量着答应对她下手。

    他的单边耳朵还挂着新鲜的缺口,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自己身上,那副样子是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人觉得迷恋的程度。

    娄语躺在没开灯的酒店房间,手指随着回忆下意识抚着耳垂。她的手仿佛就是过去闻雪时的手,反复地揉着那小块皮肤,力度算不上温柔,有点粗暴,但并不痛,直将她揉到通红。

    耳垂在搓揉下完全变得柔软,能够承受一次贯穿。

    她闭上眼,眉间轻颤,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针尖落下的微妙的刺痛。

    这是他在她身上的标记,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合上过。

    次日娄语刚醒过来,久违地抓过手机刷了下朋友圈。

    她有种冥冥中之间会刷到是什么的预感,果不其然,一刷新,看到了闻雪时发的一条动态。

    他发了一张枝头樱花的照

    片,底下还有共同认识的人在评论打趣,说你居然发圈了,不会是被粉丝盗号了吧

    如果是之前,她可能会以为这是在指代黄茵花,但如今清楚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忍不住就想,樱花有什么意思呢

    反常的举动发生在她加回他的第二天,过于巧合的因果逻辑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比方说,像是故意发给她看的。

    这比揣摩剧本中的人物心理难多了,没有可以请教的老师,她只能下意识地不停刷着朋友圈,企图从只言片语里刷到可以佐证猜想的蛛丝马迹。

    忽然,她刷到闻雪时回复了那个人。

    “很难得一见,记录一下。”

    答案出乎意料地简单

    确实,酷寒的一月能看到三月的樱花,的确是一件非常罕见值得纪念的事情。只不过恰巧碰上这样的时机,就被自己赋予了添油加醋的联想。

    娄语呼出气,扔掉手机,门口传来敲门声,是约好的私人医生上门。她打上了一剂营养针,立刻恢复精神准备今天的拍摄。

    到片场收拾妆发的功夫,栗子问敲门进来,拿来了一份新的飞页。

    娄语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涉及她的台词改动,但这场其他人的台词变了,涉及到另外两个对手戏演员。

    娄语一看其中一人是杨欣美,大概就明白是她做的妖。

    栗子撇嘴道“昨儿下午姐你不是拍摄没来么,统筹把好几场杨欣美的戏提前了,据说她现场改了好多戏呢,把没动到您相关的部分都给改了,今天这场飞页也是因为改了不得已也得跟着改。”

    娄语嗯了一声,果然猜到的和栗子打探来的不离十。

    不过杨欣美就算再豪横,现阶段也不敢改戏改到她头上来,动的都是另外一个女演员的戏,她也不打算插手。

    毕竟杨欣美背后也还有资本,她最好还是别和对方硬着来,明面上关系还是得虚假地维持着。只要改的戏别太过分,别动到主线,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导演都没坚持,她就更没立场反对了。

    妆造完成后娄语来到现场走位,杨欣美居然还未到,另一个演员倒是就位了,娄语瞥了她一眼,内心多少带了点感同身受的同情。

    她也曾在那样的处境里,知道被随便抢戏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那位小演员注意到娄语的目光,随即紧张地看过来,小声地向她问好。

    “娄老师您好,今天第一天和您合作,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请指出来,我一定会改正。”

    娄语温和地点头“你是叫冯慈看上去年纪挺小的。”

    她拘谨道“我今年刚满二十。”

    “啊”娄语一笑,“真的很年轻。”

    冯慈赶紧摆手“您才是,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演技却磨练得那么老练,我一直以成为您这样的演员为目标”

    夸得娄语怪不好意思,忍不住就多嘴了两句。

    “这种经历很正常。”娄语扬了扬手中的飞页,“你还年轻,以后机会还有很多,坚持下去,总会等到拥有自主权的一天。”

    她从前经受这些挫折时,除了闻雪时不会有人来和她说这些,而闻雪时的安慰有时候只会加剧她的痛苦。

    但如果这个安慰来自于旁人,尤其是圈内的大人物,她当时的心境或许会不一样吧,至少会有一种可以预见的盼头。

    既然目前无法帮这个小孩扭转局面,但至少言语上的安慰她还能办到。算是一种代偿心理吧。

    冯慈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完全藏不住情绪

    ,显而易见地露出一种非常感动又振奋的表情。

    她很用力地点头“谢谢娄老师,其实我不在意的,毕竟这是我拿到的第一个角色我之前当替身当惯了,能有开口讲台词的角色就很满足,哪怕就讲一句。”

    这番剖白令娄语微愣。

    意想不到又似曾相识的经历让她的心底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受。

    不远处杨欣美从房车上下来,娄语不再多想,顺势结束话头,鼓励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加油。”

    杨欣美入场后赶紧和娄语假惺惺地客套了一番,表示自己刚才服装出了点问题,不是故意迟到的。娄语懒地和她掰扯,心道这人这些年过去了依然没长进,永远在意自己镜头前的样子,根本沉不下心进入到角色中去,糊到底真是必然的结果。

    简单走位过后就开始了正式拍摄,好在拍摄时杨欣美没再出太大岔子,这场戏来了三条总算过了,景别切换,接着补拍各自的特写镜头,这个各自主要是指她和杨欣美。

    而冯慈作为接戏的人,镜头只会带到背影,但她还是依然认真地着情绪的变化,仿佛此刻有无数架镜头打在她身上。

    娄语在间隙里很轻微的恍神,似乎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站在她那个位置上,同样不被镜头眷恋地一遍遍表演着两片身影慢慢地,慢慢地重叠。

    这场戏直拍到深夜结束,娄语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

    她的日程排得非常满,尽管为了拍戏已经推了非常多,但还有一些是周向明觉得必须参加的。比如明日她得录制一个国民度很高的唱歌综艺,她是这一期的特邀嘉宾。后日是某品牌周年纪念展,她是代言人。

    原定的就是今天离组,这是本来请好的假,但因为意料之外的肠胃炎不得不多请了大半天,导致之前的戏份没能按时完成,拖到了深夜。而录制在中午开始,她因此不得不临时坐红眼航班赶在那之前到达京崎。

    这也是她要打营养针的原因,没有它撑着,自己恐怕很难撑下去。其实近两年她已经很少打了,头几年很拼的时候才是家常便饭。这两年也只有活动连轴转的必要时刻她才会打一打。

    红眼航班出了名的不舒服,哪怕是头等舱的空间都很狭窄。但娄语对飞行内心会有一种抵触,却不是因为坐飞机难受。

    以前还不太火的时候,她和助理的位置都分开坐。那个时候没有意识,结果有次某个男粉丝买到了她的航班信息,将她旁边的位置锁了,坐到她旁边非常狂热地要求合影。

    娄语当时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不太对劲,假借着上卫生间离开了位置,结果对方也尾随着她过来,不停敲卫生间的门,咚咚,你在里面吗,我能不能进去。

    飞机已经起飞,她紧紧抵着门,将那片方寸之地当作唯一的避难所。

    那真是一次噩梦般的飞行。

    自那以后,她和助理都会坐到一起,避免再发生此类事件。可偶尔也会有机票紧俏,位置没办法一起买的时候,只能去协调换座。

    这次的红眼航班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她还以为人会少,结果上座率出乎意料地高,尤其是头等舱,相对其他航班的价位便宜许多,因此买的人也格外多。她们临时换到这班来,只买到最后一张头等舱。

    娄语先登机入了座,打算等邻座上来后和对方商量补贴换座位的事,然而等对方真的到来后,她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腹中。

    她目视着闻雪时走进机舱,第六感提前发出警报。

    他的目光同样锁定住她,又顺移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低下头和手机上的票号核对了下位置。

    他脚步一

    滞,接着朝这个位置过来。

    两个人都带戴着口罩,但不妨碍他们视线相接。

    “真巧。”娄语干笑两声招呼,“我还以为你一早就飞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早上和晚上也不差这一会儿,不耽误明天的事。”

    意有所指,像是在责怪她分秒必争习惯性h自己。

    娄语撇了撇嘴“是你发的樱花让我觉得你到了什么更南边的地方。”

    “那就是在怀南看见的,早上开车经过条不知名的小路,远远地看到了,开得挺隐蔽的,需要下车走很久。如果你要去,可能会很折腾。”他忽然话锋一转,“你看我朋友圈了”

    “随便一刷就刷到了。我号上人少。”

    “那我还能占一个位置,挺荣幸。”

    这话说的,仿佛他们是刚通过夜航船认识的新朋友。

    娄语不甘示弱道“闻老师是谁,当然要给您留位置。”

    他就着她的话反将一军“是么,那我是谁”

    娄语抿了下唇,玩笑道“名人。”

    两人虽然互相说着客气话,但比起之前在综艺录制时的那份客气,变得更轻盈。

    但这份轻盈,很难判断是不是好事。

    如果两个人不再尴尬了,也意味着不再特殊了。

    娄语的手机忽然一震,是栗子发来了微信。

    姐,我也登上飞机啦现在过去找你吗

    她瞥了眼闻雪时,踌躇片刻,回道不用了

    栗子惊讶对方不愿意换吗要不要我来说陌生人坐姐旁边我会担心的

    娄语垂下眼,打下几个字。

    不是

    对她而言,巧合坐在旁边的这位,不是陌生人,更不是什么名人。

    栗子发了个呆呆的鸭头表情啊,那是姐的熟人吗

    熟人吗这么定义可能太宽泛。

    是最初的同伴,是过去的爱侣,是给予过最深伤口的破坏者。

    也是现在,依然能击中她,却再无法有后续的人。

    也许她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

    太多太多前缀,娄语却只事不关己地打下一行字。

    也不是。

    非要说的话,是一个认识的,会在开车时突然停下来去拍樱花的人。

    至于她呢,则是眺望几眼,最终克制地摇上车窗,不要耽误赶路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同座,实属难得。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