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第 30 章

作品:《梦河夜航

    电话那头寂静片刻, 传来闻雪时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出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恍惚。

    不问你是谁,不问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而是一个这么稀松平常的问候。

    娄语在地毯上坐下来, 靠着沙发, 好半天才回他。

    “你猜到是我”

    “感觉。”

    娄语故作轻松道“我没想到你电话没换。”

    “所以你是打着玩”

    “当然不是。我”

    从前他们有过很多这样的时候,经常因为拍戏分隔两地, 收工回来的深夜才有时间打一通电话。

    那时她远远住不上现在这样豪华的酒店套房, 但也绝不必像现在这样,需要绞尽脑汁筹谋借口才能和他打电话。

    “我是想,既然是你要买房子, 你直接和我谈吧,不用通过中介了。”

    闻雪时哦道“那我们先把之前没来得及聊完的聊一聊”

    “一码归一码, 先把房子聊清楚。”娄语一顿, “如果你是真的想买, 我可以考虑把房子卖给你。”

    “当然是真的。”

    “”娄语垂下眼睛,双手揪住了地毯上细小的毛绒, “你确定吗那个房子很老了,没什么投资价值。”

    “那你当初又是为什么要买下它”

    直击核心。

    半晌,娄语幽幽开口“有时候旅游一趟的时候, 结束了不都会买一个纪念品吗。没有任何用处, 就摆在那里,只是纪念。”

    “所以我们之间的过去, 对你来说是值得摆放在那里的纪念品,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她没有回答, 可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个答案了。

    “那么现在要卖掉, 是不需要这个纪念品了”

    她依旧没吭声, 默认是这样没错。

    闻雪时继续追问, 语气却很淡,仿佛浑不在意。

    “是有新的替换了么”

    他一步一步逼近,使得娄语无法再沉默。

    “不是。”娄语同样平常的语气回答,“只是我以为纪念品都出新的版本了,我还拿着过去的总是欠点意思。想起来是该扔掉了。不然对别人也是种困扰。”

    短时间内的沉默,接着,她听到了他的笑声。

    “谁出了新版本我吗”

    娄语摸索到桌边的红酒,用力灌了一大口道“纪念日,都上热搜了,大家都猜测你是有新情况了。”

    闻雪时直接道“那你知道我弹的是什么吗”

    “刚知道。”她舔了下唇边的酒渍,“但五年过去了,我还没有自恋到认为阿维伲翁这个地方一定不会与别人有关。”

    闻雪时停顿了一会儿,微微叹息。

    “我说过不会再为第二个人弹奏的。你忘了吗”

    娄语一愣。

    她摸索着将杯中的酒喝完,含糊地笑“那是几年前说的了,八年,九年太远了,谁说还能记得一清二楚呢。”

    闻雪时便也沉默了。

    “这些年能发生多少事儿啊,我之前都以为你是因为黄茵花才上的夜航船,虽然今晚我见了她,知道大概不是。”她放轻声音,“那你为什么要上节目呢。我们明明都这么久不见了。”

    电话那头一直安静着。

    他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太久没见了,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人生是不是迈进新的旅程了

    。”

    娄语眼睛猛地一酸。

    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匆匆地说了句我很好,明天还有拍摄,先不聊了。她挂断电话,抽纸巾去擦眼泪。手机兀自作响,她没再管,直到它偃旗息鼓。

    酒喝空了,娄语仰面躺在地毯上,思绪和视线所及的天花板一样空白。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不知不觉在地毯上睡过去。醒来时一身冷汗,胸腔涌上恶心,肚子胀得像有三个月的身孕,整个人乏力到站都站不起来。

    大事不妙。

    娄语咬牙摇晃着从地毯上起身,没走出两步,哐当一下重摔在地,压得左边手边都是麻的。

    她摸索着身边的手机,无助地播出栗子的电话。

    闻雪时打开娄语的房间门时,整个人停滞了一刹那。

    那个女人握着手机狼狈地躺在昏暗的房间里,白色的地毯上一道道凌乱的红色液体,粗看就像飞溅的血液,走近才闻到浓重的酒气。

    幸好,幸好只是流出来的红酒。

    他大踏步将人从地上抱起,小声又急促地叫她“娄语”

    她迷迷蒙蒙地支声“栗子”

    “是我。”

    听到闻雪时的声音,她半掀开眼,又很快闭上。

    “我在做梦啊”

    “”

    闻雪时皱起眉头,摸了摸她鼓胀的肚子,判断可能是急性肠胃炎。他不再和这个已经意识紊乱的病人多费口舌,直接脱下外套将人一裹,带到地下车库,一路疾驰开往医院。

    车子开得飞快,沿路闯过数盏红灯,昏睡过去的娄语突然醒过来,挣扎着拍了拍车窗。

    闻雪时见状紧急刹车停在无人的路边,娄语凭着本可能叩开车门,翻身到地上开始呕吐,她身上那件他的外套可遭了殃,被吐得一塌糊涂。

    他追着下车,将人拢到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娄语吐了一通,表情稍见好转,往后仰进闻雪时的怀里,他皱着眉,用拇指抹去她唇边呕吐的痕迹。

    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脑袋,察觉到异于平常的热度,明显是高烧了。

    她察觉探到额头的掌心,半眯起眼,似乎在费力地确认这个人是谁。

    她确认了是他,呢喃道“闻雪时怎么你还在我梦里。”

    他动作一顿,将人重新抱上车,一边哄着她。

    “你不是在做梦,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忍一忍,很快就不难受了。”

    娄语歪着脑袋陷进副驾,很固执地摇头“这当然是在做梦,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乖。”

    他忍不住按了下太阳穴,两个人的对话不知觉退化到幼儿园的水平。最无语的是他居然奉陪下去。

    “可是,如果不是梦,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语气异常平淡,“怎么会这样抱着我,又这样和我说话呢”

    闻雪时准备发动车子的手一紧。

    “这样是怎样”

    “好像还很喜欢我的样子。”她咧开嘴,笑得却很难看,“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

    他侧过脸看向娄语,她却已经不再看他,扭头抵着车窗,眼睛又摇摇欲坠地阖上了。

    在回过神前,他已经伸出手,碰向了她的脸,喊出了那个很久没再喊过的称呼。

    “小楼。”

    被喊到的人发出鼻音回应他,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这是在梦里啊,对吧

    她悄悄又放

    肆地将脸凑上他的手掌,抽了下鼻子,声音小得像一戳即破的泡沫,飘到他的耳边

    “这个梦好难受,可我有点不舍得让它结束。”

    娄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医院的单人病房。

    她的记忆落在最后给栗子打了通电话,应该是她把自己送过来了。

    可病房此刻无人,她环视床头柜,吃力地够到手机,刚想给栗子打电话问问眼下的情况,但在看清通话记录时愣住了。

    最新拨出的通话依然是那串眼熟的数字

    糟糕,难道自己按到的是最新通话,打给了闻雪时

    她无比错愕,病房门随即被打开,她抬起眼,对上闻雪时的视线。

    “醒了”

    他神色如常地关上门,身上只着单薄的黑衬衫走到病床边,将手上的袋子置到床头。

    “舒服点了吗吃点东西”

    “这是意外。”娄语立刻举起手机申明,“我原本要打给我助理的,估计你是最近通话的原因,才打到你那里去的。”

    闻雪时回了句知道了,继续取出袋子里的小米粥,将东西布好,又把她的床板调高。

    “舒服了就吃点。”

    娄语沉默片刻,摆弄了下手机,这才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一边含糊道“昨晚的事真的麻烦你。我会叫我助理过来,你可以先走,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却不紧不慢地在床边坐下来。

    “我下午的飞机,不着急。”

    “”

    娄语点点头,干脆地闭嘴解决嘴里的食物。

    他低下头发消息,间或抬头看她一眼有没有在好好吃,这种古怪又平静的气氛竟奇异地延续下去,让人产生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他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抹了一下她的唇边时到达顶峰。

    他收回手,取过纸巾擦掉指腹上沾着的食物痕迹。

    “吃东西还是会漏嘴。”

    娄语的咀嚼停了半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反应,于是又机械性地继续咀嚼,都没意识到嘴里的食物已经空了。

    闻雪时将纸巾扔进纸篓,娄语咬着牙,忽然道“不要再这样了。”

    他嗯了一声“怎么了送你来吐一路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帮你擦的。”

    “”

    娄语再次错愕,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她万分慌张地问“你送我来没被拍到吧”

    闻雪时沉默片刻,蹙着眉头回答。

    “你从醒来到现在,都没关心一下你自己。”

    娄语大不了道“我能醒过来就没什么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语气压抑着。

    “这次运气好只是急性肠胃炎,下次呢胃出血,胃穿孔胃已经底子差成这样,房间里还一堆空酒瓶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娄语垂下眼,笑了笑。

    “我老实说吧,我切胃是因为当时分手后控制不住暴食,但归根究底是为了争取角色,恰好撞上那个时机,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对待我自己。所以你不要觉得是因为你提了分手就对不起我,更不必觉得亏欠我。”

    闻雪时听到实话,嘴唇颤动。

    娄语松口气,低下头,自顾自张嘴塞了一勺小米粥。

    他站起身,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烟,摸着烟身,好半天只说出干燥的三个字“对不起。”

    娄语听后轻笑

    “不用,真的不用。要真说对不起,我也得对你说。”

    “”

    “你真的不用留下来照顾我,已经很麻烦你了。”她又催了他一遍,“走吧,我们两清了,不再存在谁对不起谁。”

    闻雪时看着她,眼中有一种非常痛的东西,然而她一直低着头吃粥,眼里看到的只有一片稀稠的白色。

    她听到他说“是,也许已经两清了。毕竟我们分开的日子已经比曾经还要长了。分手确切来说不是五年,而是四年零六个月了。到除夕前一天为止,正好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间。”

    娄语舀粥的动作一顿,尔后恍惚地明白过来。

    “你在微博上发的纪念日,是这个意思”

    他摸着烟,不知不觉捏成两半,捻着漏出来的烟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是,算是我擅作主张定的纪念日吧。”

    所谓的纪念日,不过是那一天,他们分开的时间终于开始超越曾在一起的日子。此后,彼此曾占据各自人生的比重将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行渐远渐无书。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