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4章 第 114 章
作品:《视帝十五岁》 第章 第 章
这场戏拍到最后,对手戏的两人都有些虚脱感。
要将张力拉满,就等于要把恶意尽数暴露。
演员需要撕破自己本有的面目,去展示故事角色里最狰狞的一面。
到了第六次,导演才悠悠点头,说像那么回事了。
回酒店的路上,周金铃坐在苏沉身边,面露担心。
“晚上这场戏还好吗”
她其实在片场呆的时间没有助理们多,但偶尔看到这么令人精疲力竭的过程,犹疑是导演在为难他。
苏沉听出她话外的意思,谨慎地左右看了一眼。
确认没有外人之后,才小声道“我觉得有什么变了。”
至少在那场颁奖礼之前,邵海沿导演还一副想和大家交朋友的态度。
再回剧组以后,他像是竭力把自己拔得更高些,有时候会透支演员的状态和体力。
其实这种事,很多导演都会做,甚至很喜欢做。
因为演员演到最后恍惚又忘神的那一版,有时候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卜老导演以前要求严厉,但他本人处事严谨,令人信服。
眼下这位多少有点照猫画虎的意思。
周金铃当即领会,坐姿都有所调整。
“我以后少在时都跑,多陪陪你们。”
“嗯。”
与此同时,蒋麓坐在千阳酒店的高层会议室,面对着姜玄和闻长琴。
这场会议极其隐秘,连他的经纪人都并不知情。
在旧结构里,剧组的最高三角是老导演、总制片和总编剧。
哪怕是一些高级董事,也并不知晓这个会议的存在。
再见到两人同时在场时,蒋麓把外套拉链往上提了一些。
他脖子上还挂着监听耳机,工装风外套上蹭了些白灰,是摄影时不知不觉弄上的。
姜玄率先提问。
“副导演的工作还顺利吗”
“很顺利。”蒋麓想了下,又道“能参与的事务基本都在上手,比方说选角和场控。”
“好。”姜玄不予铺垫,直白问道“你觉得还要多久,你才能做总导演”
闻长琴原本在低头喝茶,此刻才不赞成地抬头看向姜玄,如同要制止他这个问题。
她很喜欢蒋麓,但不希望这个年轻的孩子太早承担这种级别的压力。
重光夜平稳运营五年,热度有增无减,收益率不断扩大,一切得益于明煌娱乐以及整个剧组的长期付出。
实际上,她和老姜、老卜在十年前就在合力攒局,四处调兵遣将着布置最佳团队。
这两年物色导演时,许多成名作在手的热门导演都拒绝的很痛快。
“活儿绝对是个好活。”
“但其实吧,闻姐,咱两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
“我们这行还是很希望搞点突破性内容的,多谢你的邀请哈。”
她当时愣了很久,无奈点头。
一辆固定站程的老牌列车,能开出多少新路
蒋麓再度抬头,看向左手位的姜玄,和右手位的闻长琴。
“我想谨慎些。”
“很好。”姜玄颔首“那就两年。”
“我给你两年时间,第六部交给邵海沿,第七部另论。”
“但我希望你能一个人主导第八和第九部的内容,成为真正的总导演。”
当下,苏沉作为主演已经非常出色了。
姜玄对他的观望逐步收束,在夺奖后感觉足够稳妥,不再关注更多。
但其他层面还是要长远打算,尽快找到最优解。
闻长琴再度露出惊诧又反对的目光,放下茶杯时声音加重“姜玄。”
姜玄平静看她一眼,反问道“不然,你觉得别的选择更好吗”
选任何外人,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未必有好的导向。
蒋麓其实一直觉得姜玄这个人捉摸不透。
他小时候常常和舅舅去这两位长辈家里串门。
闻姐家里很有家常味儿,生活的随性愉快,包的荠菜饺子相当好吃。
但姜玄家里一直没什么人味儿。
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多余家具一概没有,所有装饰均是线条和点面层次。
墙面是深黑石面,地板是镜面白色配菱纹,偌大别墅愣是搞出千山鸟飞绝的空旷寂静感。
那时候蒋麓才五岁,第一次坐在里头瑟瑟发抖,生怕舅舅要把自己给卖了。
舅舅去世的一周后,姜玄就找到他,询问相关的意向和能力。
听完一连串的问题以后,蒋麓憋了一会,反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只是象征性等了七天才问”
“差不多。”姜玄平淡道“毕竟在老卜活着的时候就问这件事,多少有点不道德。”
谢谢你还顾及道德。
“我有点意外。”蒋麓打断略有硝烟味的谈话,平缓道“两年时间,不太像你的风格。”
姜玄似乎露出点欣慰的表情。
闻长琴一见到他这个表情,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的确,额外的时间是为了额外的功课。”
“姜玄。”闻长琴警告般再次道“你又想做什么”
“一点点情报工作。”
“一点点”闻长琴已经想把蒋麓推出去跟这个家伙单独谈了“你最好不要有太过火的念头。”
姜玄端起咖啡杯,此刻流露出奇妙的笑意。
“蒋麓,一般大型公司,或者高流水的盈利组织,都会有三本账。”
闻长琴伸手扶额,索性往躺椅后靠,听他发疯。
蒋麓本来以为自己这次来是检查导演学习课程,没想到要掺和这么深的水。
“第一本,方向必须盈利向上,该放大的数值都一并扩展,甚至会有预测的相关扩展。”
“这第一本账,用来应付所有需要借贷的银行,以及诸多领域的投资方。”
姜玄用指尖把咖啡糖包推到一边,又用指腹点了一下牛奶盒。
“第二本恰好相反,狂亏哭穷,像是要弄到资不抵债的地步。”
蒋麓想起其中许多敏感的节点,眉毛一挑。
“给税务局的”
“当然。”姜玄含笑道“不做假账,但至少要说有利的话。”
“经营公司和做演员没有区别。放大需要放大的,省略需要被省略的。”
“那第三本账,应该就是唯一的真账了”蒋麓皱眉道“你别告诉我,你手里那本不是。”
闻长琴摇一摇头,接过话头。
“这三本,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老姜已经在控制范围内做到最好了。相比其他剧组,重光夜的开支明细做得非常漂亮,政府都公开表扬过,也给过纳税相关的奖状。”
“但我和姜玄一直觉得,投资需求
不该这么高。”
“第一年第二年需要好几个亿还可以理解,当时特效价格昂贵,后期成本非常高昂。”
“老卜在的第四年和第五年前期,预算成本都在一路下降,我们本来可以不用看很多人的脸色。”
她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四指微微用力蜷曲,精致的纯黑指甲卡着手心。
“他走之后,我和老姜都不参与具体演绎事务,对内情了解的越来越少。”
“但是这两年预算一直高的不正常。”
会计审计都反复核查过每部影视剧的资金流量表,在一切支出合规合理的情况下,每个固定周期的预算金额极其高昂。
颜电离开之后,情况更加恶化,像是幕后者有恃无恐,在暗中操纵地更加张狂。
巨额利润必然会顺着链条输送到某个人的手里,将大量投资无声侵吞。
这样一想第一季拍摄时威亚支撑架出事也许就是一个预兆。
“我不赞成让你做导演,是因为风险过高,作为长辈,我有义务在这方面拦着你。”
“假如你执意接手整个剧组,以总导演的身份管几百个人,看账是第一部。”
“这两年里,你可以找一找,到底源头出在哪里。”
闻长琴再看向蒋麓时,用手扶着额头,又想起自己执拗孤高的那个老友。
“一旦察觉到什么,不要声张,悄悄告诉我们就好。”
“我知道分寸,不会打草惊蛇。”蒋麓应了这差事,又觉得不妥“但是,有没有可能,是拍这剧本身就很烧钱,大场面和特效美术一样没少,演员数量摆在这里,片酬也是大笔投资”
姜玄没再解释,拿出一摞影印件推到他面前。
“慢慢看,不要让别人知道。”
“得,我跟苏沉一样,也要做补课作业了。”
蒋麓伸手把十几本复印件拉过来,发觉真是有点沉。
他继承了舅舅的大量股份,又被推荐了裴如也作为商业伙伴,知道自己掺和这些事是迟早的。
闻长琴嗅到什么,侧目道“你和沉沉吵架了”
蒋麓瞥她一眼,抱起文件打了个招呼。
“走了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苏沉从前和蒋麓保持距离时,偶尔在片场碰面也会互相点个头。
现在大概是互相当空气,门锁密码根本不用换,因为不会再敲门了。
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像是能直接把自己从另一个人的世界轨迹里完全剥离。
戒断感会如同炎症般缓缓出现,然后再三复发。有这股感觉的不仅仅是蒋麓。
苏沉已经很久没有在片场里见到过蒋麓了,哪怕仅是瞥一眼背影,也不再有机会。
他大概能猜到,蒋麓改了工作计划,拍戏时间外都在海国组,距离隔了几公里。
短信停留在一个月前,通话记录大概在两个月前。
父母打电话关心的时候,每次还是会挂念几句蒋麓,还叮嘱他们都记得穿秋裤,不然老寒腿有够受的。
苏沉再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陌生,也就笑笑,说一句好,会转告的。
剧组门房经常能收到粉丝们送的花和礼物,有些是成对送的,里面包括元锦和皇后的小玩偶,或者元锦和小将军的挂件。
以前碰到这种礼物,苏沉会特意挑出来,放进那个小小的收藏室里。
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不再过问这些,让助理自行整理保存。
原来
人的心里真会空一块。
他清楚,这样简略的关系,也许连失恋都算不上。
一直是他在试探界限,反复徘徊着想往更深处走,然后被不断拦住,直至最终拒绝。
少年刚进入青春期的开头,有时候会想,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很难在脑海里假拟出类似的触感。
距离不断靠近时,呼吸都变得轻缓。
睫毛会碰触到另一个人的脸颊吗
嘴唇碰到一起,会不会痒的发笑
这种青涩的疑惑,在回想起高中校园里只剩他一个,以及剧组里再也不碰面的那个混蛋哥哥,又会瞬间浇灭的干干净净。
苏沉磨一磨牙,都想加倍报复回去。
明天就换房间,这层我都不住了,我要搬去隔壁楼
念头一转,又觉得舍不得。
他自我安慰一句,继续把注意力转到剧本上。
罢了,工作狂不需要爱情。
第六部剧情冲突激烈,整体情绪都处在撕裂又急上急下的状态。
姬龄喝下毒酒后危在旦夕,被应听月仓促救下,但仍处在重伤状态,五脏六腑全靠蛇骨婆婆的化吊着命。
与此同时,应听月凭借重光夜所赐的异能极力捋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能够看到所有亲眼见过的人幕后都做过什么。
一切疑点集中在医女钱阅身上,而几经查看,应听月目睹了钱阅在海国频繁出入王府,以及在官升太傅之后受辱的全部画面。
她清楚明白,元锦极其反常。
但这个人是易容整骨之后假扮的皇帝吗
谁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地出入皇宫,把皇帝直接调包这怎么可能呢
有文官武将暗中被她联络,以贿赂权色之类的把柄作为要挟,先是调阅了近百年来天幸师的全部档案。
到底谁捏了一张神似元锦的脸,替换他坐了皇位
谜团重重,毫无线索。
这个时候,另一位更加老成的女性力挽狂澜。
“当下最重要的,是直接控制他。”
“再继续纵容,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做出如此决断的,正是这几年隐而不出,在小院里含饴弄孙的蛇骨婆婆。
她原是先帝宫里的掌事姑姑,年轻时犯错被赶到外域,再后来重光天幸,成为群蛇之首。
老人家在许多年前有扶龙之功,但深知六宫险恶,不愿多呆。
当时元锦没有强留,只是说保留一个愿望,随时可以来要。
然后赐她良田千亩,黄金万两,还特意吩咐两个暗卫贴身保护着。
没过两天,老太太把暗卫送回来,后者差点被屋檐上的蛇咬伤,被老人家救了一条命。
“好意心领了,老婆子我还不用人护着。”
元锦一想也是。
有这般能力的人潜进皇宫深处也是寻常,他还是顾着自己吧。
当时这个小情节不像伏笔,更接近紧张剧情里的轻松小片段。
观众们哪里会想到,这剧情竟然会在第六部遥遥呼应,再度重回。
皇后骤失恩宠,被摆布为棋子给医女册封金书,那一夜黯然回宫。
宫门前空无一人,连扫洒太监都没了踪影。
她怒上心头,快步迈入正殿,喝道“你们都当本宫已经薨逝了不成”。
却看见宫女太监们皆是脖颈盘蛇,困立在殿中两侧。
老婆婆坐在主位,悠悠喝茶。
“也快了。”
这段转折来得突如其来,拍的时候很多人就在猜想,肯定能上个热搜。
蛇骨婆婆sy全场啊
老宫女能横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老妇人单刀直入,说出前因后果,递给皇后一根毒针。
“这针不会致死,但会让中毒者如同醉酒般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如果不控制住这假冒的货色,下一个被祸害的就是你。”
皇后好似听了一场天方夜谭,又觉得心有余悸,还好在他异常前后都没有被碰过。
她畏惧不敢,老太太直接拿东南总督的仕途问后果。
“碰见这么个疯魔的冒牌货,你父亲还会有好下场”
皇后极力镇定着,在脚边有群蛇嘶嘶盘绕时接过银针,又害怕到手腕发抖,差点扎到自己。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假的”
“枕边人,一试就知道了。”老婆婆笑道“你要是没有这点本事,我也犯不上过来救你。”
这场好戏的后续,就是元锦和皇后的对手戏。
皇帝批阅政务时,皇后用袖子藏住针,假意要给夫君按揉肩颈。
蓝子真一向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亲近,当即拒了,让她把银杏茶搁置一边,退下即可。
皇后借机反问,说陛下从前总是肩侧酸痛,没事还唤臣妾来陪侍,如今怎么突然变了
蓝子真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总是要扮一下元锦的样子,便没再阻拦。
皇后随口一诈,没想到真如老婆婆所言,心下一狠动了手。
苏沉先前看到这一段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前面的剧情出乎意料,很是好看。
但到了刺杀这里,像是不高不低地抬起手,然后就没了后续。
他凭直觉觉得哪里要改,但反复读下来,台词通顺剧情流畅,又好像找不出问题来。
可直觉总像一根线,会牵动着人的念头,飞蚊般挥之不去。
问题出在哪里
到了拍摄当天,苏沉和皇后的扮演者冯嘉过了一遍流程。
为了更像蓝子真,现在元锦的发型都被精细调整过,从桀骜张扬的半挽调整到有点骚气的全绾但漏出几缕。
冯嘉比苏沉大一岁,好在苏沉抽条很快,现在个子比她还要高,不用垫苹果箱拍戏。
“等一下我坐这边,你进门以后可以做一个观望的表情。”
“进来之后,我会喝住,不让你前进太多。”
冯嘉还扎着马尾,没有上妆换衣服,手里拿着那个会漏出血珠的伸缩银针道具。
“等下我情绪可以委屈一点”
“嗯,带一点半信半疑。”
苏沉如往常般跟她梳理着内容,此刻好像又被名为直觉的线牵动一下。
“你有没有觉得,剧本这里好像缺点什么”
冯嘉也隐约有这种感觉。
她很年轻,演戏经验比苏沉少很多,再次判断时有些犹豫。
“得演起来试试看。”
“之前颜导改戏,不也是边演边调整,跟咱们聊哪里感觉比较对,哪里好像不太合适。”
她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一眼原处戴了个蓝牙耳机在跟人打电话的海导演,欲言又止。
苏沉同样看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国外编剧权限非常高,不
会像国内那样任何人都能压编剧一头。
但任何事都有利弊两面,重光夜毕竟是先写了出版,然后再转化为剧本文字。
有些内容闻姐写起来顺手,转化为影视画面时未必全面。
海导在剧本定稿之后一直拍得中规中矩,迄今两个月里从来没有异议过。
颜电当时完全相反,有时候像个刺头一样,看起来很多事。
有时候苏沉和冯嘉演到一半,会突然被她打断。
然后少年少女就会很惊愕的看见导演跑了,大半个小时没人影。
再回来时必然抓了三四个编剧来,现场改词现场拍,拍完再编。
编剧们虽然有时候实在被她搞烦了,会抱怨几句,其实内心是服气的。
这些改动就算到了闻长琴那里,也一样觉得合情合理,甚至比她原先想的还要更精彩。
乍一回忆,第五部能拿到视帝,颜电导演真的功不可没。
人物的高光虽然都是由苏沉演绎而出,但背后的许多付出,全靠她的多事来倾力推动。
“来来来,演员上妆,道具组和场务都再确认下布置”海导总算打完长途电话,示意各部门准备开工“今天是段小戏,拍完我请大家吃宵夜,哈哈”
冯嘉盯着导演看了几眼,像是在掂量他和颜电之间的差距,摆摆头去了化妆间。
灯光再度笼罩时,他们相继入戏。
蓝子真被几句话诈到,允许皇后靠近上前。
银针由袖中闪过,扎到脖颈脆弱处,有血珠汩汩而出。
下一刻,蓝子真惊愕地发觉自己全身麻痹,踉跄着倒在地上。
“很好演员休息下,等会再保一条就过了”场外,周金铃松了口气,心想今天还挺顺利。
她没学过表演,只觉得导演说好,那应该就是拍得很好。
如果每天都能平顺收工,或者提前收工,电视剧应该就拍得不错
出乎意料的是,苏沉被冯嘉从地上扶起来,大致整理了一下服装发髻之后,走向了导演。
“海导。”
“哎”
“这里戏不太对。”
“戏不太对”
邵海沿叼了根牙签,有点狐疑地看他“我觉得还可以,你对自己要求有点高。”
“不是,是剧情。”
苏沉刚才在演完的一瞬间,忽然有了答案。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了吗”
对,蓝子真性格不像元锦那样谨慎多疑。
但蓝子真同样是在诡谲多变的皇庭里和胞兄一起长大,而且两个王爷是实际的摄政王。
他不可能是个傻子。
不仅仅是蓝子真在这里有问题。
还有那根针。yhuguo
哪怕是人工麻醉剂,也至少需要几秒钟才能全身麻醉,对吧
什么针能让人一碰就倒,而且倒的过程没有任何挣扎
苏沉分析这些时,思路清晰,陈述简略,讲得很有条理。
不仅冯嘉在微微点头,有种重新得到颜姐指导的感觉,旁边到场的编剧之一也觉得有道理,翻开笔记本习惯性要改。
好久没临场加班了,诶嘿,都有点不习惯
“打住”
邵海沿一手按在小编剧的笔记本电脑上,不让她跟着改。
他盯着苏沉,像是要盯出这个年轻演员更深层次不可告人的念头。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中年男人说话时,似笑非笑着,像是在给他留最后一个台阶“沉沉,有时候啊,咱们不能画蛇添足。”
苏沉很少与四五十岁的人这样对峙。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也笑起来。
“未必。”
两个字一出来,邵海沿脸色直接变得晦暗莫测,在权力被挑战之后有隐隐怒意。
“我说了,不用改戏。”
“你尽好你的本分,演完了收工,大家都不用这么辛苦。”
小编剧呆了几秒,没想到突然被卷到暴风尾里,弱弱举手道“那个”
两个人同时看向她。
“沉哥说得有道理,这里我们写的太简单了,确实要改一下吧”
邵海沿本来还扬了个礼貌的笑,见她站苏沉,笑容转为更深的皱眉“我让你插话了吗”
小编剧缩着头不敢动了。她很想跑路,但电脑屏幕还被摁着。
你说话就说话不要捏我显示屏好不好
邵海沿见吓住了她,这才满意松手,抱臂看向苏沉。
“回去演。”
他再说话时,已是命令的口吻。
苏沉看着这个人变脸后的样子,心里皆是洞察。
如果他现在和冯嘉过去按老样子演一遍,这个导演绝对会立刻给过,甚至假惺惺夸赞几句,快速收工。
可苏沉要的不是下班休息。
他要重光夜好。
他要卜导、闻姐、姜总,要剧组所有人经营六年的这部重光夜变得更好。
所以他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
“这里需要改。”
“改什么我说了这里不用改”邵海沿骂了回去“你难道是导演什么时候演员能要求改剧本了”
他语速提得非常快,如同老野兽在咆哮着捍卫领地。
周金铃已经飞快来到两人面前,用身体挡在苏沉前面。
“咱们和气点,不是什么大事,咱们都是为了剧组哈,”她笑哈哈地圆了几句话,用眼神和苏沉确认情况“您先喝点水,导戏辛苦了。小王还愣着干什么,给导演拿水”
导演阴着脸用手背挡开助理拿来的矿泉水,吩咐他去煮手磨咖啡。
“我说,今天是怎么着,咱们视帝突然有新见解了”
周金铃听得被刺了一下,本来还在笑着圆场,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没等她拿话呛人,苏沉没再让她挡着,说话时平静微笑“对,我有见解。”
“而且我要求改剧本。”
小编剧听得瞳孔一缩。
我们沉哥打直球一直有一手啊
所有人都在阴阳怪气的时候沉哥还在打直球,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直球王者
邵海沿像是被当头甩了个巴掌,又要发作,话头再次被苏沉打断。
“我们剧组一向是注重细节品质,一切为作品质量服务。”
“在这个过程里,编剧、演员、导演、制片方等角度的意见都有参考价值,谁也不能一票否决。”
少年再看着他时,笑起来有神似元锦的戾气。
“还是说,这里是您的一言堂了”
周金铃张着嘴,人有点傻。
她不知情苏沉和姜玄的私下碰面,只觉得苏沉像是换了个人。
怎么会这样小羊开始顶人了
而且
一套话说下来还怪周到的,有理有据还能扎心,逻辑很清晰啊
苏沉把节奏踩得非常稳,而这恰好是长期表演后形成的有条不紊。
他根本不给邵海沿留插话的机会,转而开始吩咐编剧具体修改哪些地方。
“蓝子真肯定需要增加对皇后的怀疑和警惕。”
“而且麻痹过程可以增加层次感,这里不用写特别多,我直接演出来就好。”
“布景需要调整一下,之前用的琉璃灯可以被撞碎”
“你在做什么”邵海沿粗暴打断道:“我问你,你家长没教过你基本礼貌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没等他咒骂出更出格的话,周金铃一巴掌把人推了回去,不许他靠近苏沉更多。
女经纪人的金红指甲又尖又利,简直像狼爪子一样。
“他知道。”她哪怕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懂演戏和改戏,也义无反顾站在苏沉这边“容我提醒你一句,苏沉是唯一的主演。他的话,你一样要听。”
周金铃逼近一步,竟搞得邵海沿靠着墙脸色发白,尖尖指甲就卡在喉咙前。
“他哪怕只有十五岁,也是整个剧组的骄傲,还轮不到你质问他的家教。”
“你如果有任何意见,可以现在找雇你的人提问,明白了吗”
苏沉一直知道周姐护短,但没想到她护短的时候这么凶。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比她高过两个头,一样被逼到墙角,一脸敢怒不敢言。
邵海沿阴着脸又看了他一眼,用英文骂了句脏话,拿起手机转身就走。
他还就不信了。
小编剧目瞪口呆地看完全程,手里键盘倒是一刻不停。
等他们吵完了,她稿子也改完了,蓝牙打印机随即哔了一声,咔咔咔地吐出热乎乎的现稿。
苏沉接过看完,坐在她的身边,轻声继续讲哪里需要调整。
从头到尾,他都温和平静,有一种沉稳的力量。
剧组其他人全都看在眼里,也觉得惊讶。
这个小孩是什么时候,一步步成长到这样的
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邵海沿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请自己来的金主。
大股东忙着操心股票年报之类的,哪里管这种剧组的小破事,连电话都没接,是让秘书打发的。
导演气得脸色发白又发青,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
然而他的后台们觉得这事不打,演员想改就改呗,压根懒得听他嘴里的那套大道理。
“我还就不信了我还就不信了”
哪怕是小美人冯嘉提出来希望改戏,他也许都会鼓励几句,支持她踊跃发言。
可邵海沿就是有一股气,特别是当他把内心的揣测阴影怪气地说出来,被苏沉和那个经纪人干脆挑明时,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电话终于打到姜玄这里。
男人屈尊降贵地亲自接了电话,耐心听完,很是满意。
“苏沉亲口这么说的”
“对”邵海沿终于碰到一个肯听他发完完整脾气的人,急不可耐道“您是明事理的,一定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演员放肆成这样,整个剧组他还怎么管后面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停下来改剧本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这根本不合理
他是导演,那肯定是整艘大船的掌舵者,只有他看得清海洋的动向,看得清船该往哪里开。
他们怎么
可能听一个十五岁小屁孩的话,连胡子都没两根,笑话
姜玄终于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自我抒发,说了第二句话。
“停。”
邵海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在大集团的掌事人面前这样乱发泄一通,很不体面。
回国之前,他只是一个执行导演,急需在这些巨头面前证明自己。
今天突然爆发这些,有损他的形象,这不行
他强咳一声,表示自己是成熟的资深导演,肯定宽宏大量,不会跟这样不懂事的小孩一般计较。
但与之对应的,他要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只要我还是这个剧组的总导演,那我说话还是要有分量的。
如果今天这种事再发生,今后什么阿猫阿狗全都能跑到他头上撒泼了
这个剧怎么还能拍出成绩来肯定不行
中年男人捧着电话,脸上露出巴结的笑容,又回身盯了一眼苏沉和小编剧的背影。
“那您觉得”
姜玄温和道“我觉得,他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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