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章 第 99 章

作品:《我的危险性竹马

    因为喝大了, 安养真一宿都没睡安稳,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全是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会儿想,操, 安问居然喜欢男的, 一会儿想,干, 任延把他弟弟拐了,最后,又都落到安问房间里的砰砰声和咚咚声中。

    安养真觉得自己看了一晚上鬼片, 那些砰砰声和咚咚声, 像极了恐怖片里音效。有谁被夺去了声音, 满腔委屈与愤怒都无法诉之于口,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门,数着数。门背后的痛苦没有人看见, 门背后的求助无人知晓, 人们说门背后住了一个疯子, 别进去,是他自己不想见人。

    安养真在梦里帮疯子数着数, 也许是数到了第几十次, 他蓦地睁开了眼, 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不对劲”他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酒和昏都散了, 他额上生汗,像被真相刺到。

    只是清晨五点,刚日出, 晨曦微光弥漫在漫天大雾中。别墅内安静, 只有一楼厨房有动静, 安养真走了两步,把拖鞋脱了,赤脚下了楼,走到安问门前。

    手习惯性地拧了拧,门依然是上锁的。不能敲门,安养真咽了咽,正想叫他,门里却传来窸窣动静。

    “问问”安养真的声音透过门缝。

    安问的指尖在地板上轻轻点了两下。

    安养真精神一振,“我昨晚喝大了糊涂了,是不是爸爸把你锁起来的”

    安问再度点了两下。

    “那你今天去上学么”安养真想了想,“去就点两下,不去就点一下。”

    门里半天没动静,安养真问“不知道”

    两下拇指轻点,肯定了他的猜测。

    “哎不对,你干吗不给我发微信呢”

    安问“”

    安养真拍了下额头“对不起,是不是手机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传来两声轻叩。

    “那昨天跟任延分手的微信,是你发的吗”

    安问惊呆了。什么东西

    纵使是沉默,也传递出巨大的震惊,安养真接收到了,默了会儿“他昨天挺难过的,看上去一直在强行说服自己。等等,这么说”安养真终于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我昨天给他说的话,都是在误导他”

    安问蹭地一下从倚门歪着的姿势中坐直了,心底用力呐喊,你他妈跟他说什么了

    一着急就忘了要收声儿,门板被拍得砰砰响,三楼走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能听得出是安远成的步调。安养真一个激灵,咬牙飞快说了一句“你别急,任延那里我会处理,你今天不要硬来,服个软争取先让爸爸同意你去上学,我走了,他过来了。”

    安远成转过楼梯拐角时,安养真已经闪身躲了起来。

    拍门声清晰深刻,在大清早听着让人心烦意乱,安远成将钥匙插进锁孔时,抬眸往三楼瞥了一眼,似乎防着谁窥探。进了房间,床单整洁,正如佣人晚上整理好的模样,可见安问一晚上没睡。

    安问牢记安养真刚刚给他的叮嘱。

    要示弱。

    他没有站起,保持着靠墙坐着的姿势,双腿屈着,两手环着膝盖,自下而上仰望着安远成,黑色的眼眸睁得很圆。

    从安远成居高临下角度看,他的眼尾下垂,眼神中虽然还残留着丝毫倔强,但更多是臣服。

    “想清楚了”安远成淡淡问。

    安问脸色苍白,手语也有了虚弱、怯生生的味道“我想去上学。”

    “我已经在帮你走退学手续了,你需要接受治疗,治疗完成后再回去上学。”

    安问眨了下眼,没有问他治疗什么,而是恳求“明天就是文艺比赛了,我要拉手风琴的。”

    “这种小孩子的的比赛,不重要。”

    安问努力压下一瞬间翻涌的愤怒,“我们排练了一个月,大家都很努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他最后试探地打出手语,目光充满请求与希望“求你,就一天。”

    安远成不废话,面孔冷硬,转身时,被安问一把抓住了手。

    跟他的宽而厚的中年男人的手比起来,安问的手显得薄而纤细,两只手如幼童般紧紧抓住了安远成的一只,手指微凉,带着他过低的体温。

    安问回家数月,除了最开始的一次双方都很生疏的拥抱,他还没有如此亲昵地孺慕过他的父亲。

    安远成垂下脸,看到坐在地上仰着脸的安问,自眼眶里滑下一行透明的眼泪。

    也许是这一眼打动了他,七点多郑伯把早饭送进来时,说安董同意他明天去学校了,但只能参加表演,表演完就得走,而且全程会有专人陪护着他。

    安问低头喝粥,不住地点着头,眼泪掉进碗里。

    郑伯不知道真相,以为父子间闹了什么大矛盾,只能叹气说“有什么错,服个软就过去了,别硬犟。”

    等安问用完了早餐,郑伯收拾餐盘出去,将安问的状况上三楼汇报给了林茉莉,之后才告诉安远成。安养真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不动声色地问安远成“今天能不能蹭爸爸的车去公司昨晚上喝太多了,不想开车。”

    “我今天不去公司。”

    果然没出安养真所料,安远成要亲自守着安问。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安问的哑巴原因,还是他跟任延的感情,都是家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连郑伯都没有告诉,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贴身助理。

    林茉莉乘电梯下来,试探地央求安远成“我进去陪陪问问好不好他还小,我怕他想不开。”

    安远成抬眸看她,不轻不重的一眼,林茉莉噤声了。显而易见地看到了她的胆怯后,安远成缓声“这几天谁都不能接触他,让他自己好好反思反思,你安心养胎。”

    林茉莉还想说什么,接触到安养真的目光后,心里一定,在安远成面前柔顺地低下了头。

    安养真蹭不上顺风车,又不敢使唤安远成的司机,只能自己开车出门。路上顺便给任延打了个电话。

    他一个社会人士,早就把学校里的课表忘干净了,也没考虑任延是在上课还是做操。讲台上,钱一番刚开始讲昨晚上出错率最高的一道题,任延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动静比他讲课的声音还响。

    全教室都回头看,钱一番不讲了,慢条斯理地双手环住胸,盯着任延不说话。

    有眼力见儿就该自觉把手机上缴了,何况任延近期分明是个改头换面的好学生状态。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便径自起身,“抱歉。”他低声颔首,拿着手机走向后门。

    咔的一声,钱一番指间的粉笔捏断了。

    “任延,你当你在上大学呢是不是”钱一番冷声“出去了就别进来了,检讨书放学送我办公室。”

    任延脚步停顿了片刻,微侧过脸轻点头,钱一番看到他眸光沉静但消沉,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他一时没了声音,眼睁睁目送着任延走出后门。

    “喂。”

    安养真的跑车打双闪停在路边,咬着烟含糊不清而简短有力地说“事情被我爸知道了,是他搞的鬼,问问手机在他那儿,他什么都不知道,被我爸锁起来了。”

    安养真不知道,他的四个短句将任延从地狱拯救,又推

    他到了火山边“你见到了他他怎么样”

    “见不到,我爸防着所有人,连公司都不去了,我没机会跟问问多说什么,等半夜再试试。”安养真描述事态“对了,他明天会来学校,有文艺汇演是吗”

    “晚上七点半开始。”

    “我爸应该会派人盯着他,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见得上当然好,见不上你也别冲动。”安养真支着脑袋“这件事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

    安养真耸了下肩“果然是他俩能干出来的,就暂时别告诉他们了,否则他们介入,事情性质就不同了,何况你爸跟我爸关系那么好,知情不报伤感情。”

    这一点不必安养真说,任延原本就是打算这么处理的。

    “还有什么”安养真动着脑子。

    “稍等我五分钟,之后给你回电。”

    “哎”没叫住,任延把电话挂了。

    上课时间,连接两侧教学楼的连廊上空无一人,绿色花岗岩上白色的碎点子叫人眼花,一双红黑配色的aj步幅很快地跑过,穿堂风将任延的校服吹得向后鼓荡。

    门被拍开时,吴居中刚给学生发完了模拟卷。厚重的实木门在墙上砰的一下又反弹回来,任延支起胳膊按着门,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气喘吁吁地与吴居中对视。

    吴居中不慌不忙地按下计时器“先开始。”

    继而掩门走出。

    门和窗隔绝了小小的交谈声,卓望道努力支起耳朵,只听到任延低沉紧绷的嗓音,字句模糊着。

    “所以,你希望我可以给安问做家访。”

    “他不会放弃联赛的。”

    “你知道他家长在给他办理退学么”

    任延愣了一下,一股惊痛还没来得及蔓延,他已经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只要在退学前参加联赛,他就一定能近冬令营,进集训队。”

    从而在高二时期就完成保送。

    吴居中似笑非笑“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任延直视着他的双眼“请你给他机会。”

    吴居中转过身,双手撑着走廊尽头的一面窄窗。他沉吟的数秒,是任延失去呼吸的数秒。他不敢打破吴居中的思量,只盼望他能珍惜安问的天赋和努力。

    只是两口烟的功夫,吴居中便做好了决断“把他家地址给我。”

    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口气,吴居中加了他微信,等着他发送地址,漫不经心问“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吗”

    任延被他一问,指尖的动作停顿。

    “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吴居中吁了口烟“他每次一见你来接他下课,就恨不得挂你身上,早恋么,又不犯法。”

    “就说”任延定了定神“不要放弃。”

    “就这样”吴居中有些意外。

    “我可以录视频吗你到时候给他看。”

    都帮到这地步了,也无所谓什么形式了。吴居中爽快地点头,“你录好后发给我邮箱,你记一下。”

    吴居中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思源路上一座座的独栋别墅看着如此煊赫,网约车在门口停下时,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想起安问平时的衣食用度,并不见豪奢之气,但一想起他干净透明的气质,又觉得他理当如此住在这样的地方。

    倒是没想过,安问其实从小是在乡野间长大的,那股透彻的生命力与坚韧,其实来自河流与田野,而非圈禁人的别墅。

    安家的管家客气接待了他,听闻他的来意,

    面露难色“稍等,我需要请示一下。”

    郑伯走开,首先找到安远成的贴身助理,将学校老师的造访说明,由他转达。

    安远成正在线上处理公务,助理敲门打断,耳语几句,安远成挂断连线。他并非是要给对方什么机会,只是出于礼貌去亲自拒绝。

    “安先生,”吴居中身体稍欠了欠“我是省实验中学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队的负责老师,吴居中,也是这段时间安问的任课老师。”

    “你好,”安远成没有请他坐下喝茶的意思“我已经在着手帮他办理退学了。”

    “我明白,”吴居中在对方的威严下不卑不亢,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但是全国联赛马上开始,就在下周一,如果安问考得好的话,可以进入冬令营,由此,他就有机会向国家集训队发起冲刺。”

    安远成蹙起眉心,表现出些许不耐烦。

    吴居中不疾不徐“这样,他就可以保送清北。”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已经决定”

    “这是不以学校、学籍为转移的,拿到名次以后,你可以再试他的情况而决定。想转学,或留籍推迟入学,都可以谈。”

    吴居中心里记着任延跟他描述的话眼前的男人,好大喜功、大男子主义、以光宗耀祖为己任。

    “安问很喜欢数学,也一直为此努力,他经常跟我说,能有这个机会保送,一定会让他的父亲觉得很光荣。他想把这份荣耀带给他的父亲,希望他能以他为荣。”吴居中目视着安远成,颔了颔首,努力在平时严霜般的脸上展露出下位者的些许讨好性笑意。

    郑伯和助理在一旁都听了半晌,不知何时,林茉莉也站到了一旁,轻轻挽住安远成的胳膊,抬起美目看他“问问好孝顺,他一定很想证明自己不愧是你的儿子。”

    吴居中是喝了三盏茶、跟安远成事无巨细地阐述了自己的上门一对一教学计划、展示了安问在竞赛班以来的模拟成绩后,才终于获得了走进安问房间的资格。

    他带着教案和试卷,一部手机。

    安远成亲自开锁,门口留守的保安让开,门缝推开,露出昏暗的室内。

    窗帘拢着,卧室不见人,两人绕过走廊窄门,看到安问坐在书桌前,正在做眼保健操,黑胡桃木桌面上摊着卷面,但上面已经写满红色批注了,因而显然是他无事可做下的复习。

    吴居中抬腕看了眼表“不错,比课表还准时。”

    安问吓了一跳,蹭地一下从桌边站起,圆睁着眼睛来回看吴居中和安远成,虽然懵着,但脸上巨大的惊喜作不了假。因为那么单纯,以至于都有些刺目。

    安远成不想看他孩子气又很天真的表情,转开眼,咳嗽了一声,“吴老师来给你上课。”

    原来不是放他出去。安问脸上的欣喜停滞住,像一炉香灰,缓缓地灰败地沉了下去,继而轻轻对吴居中抿唇笑了笑,很歉意。

    安远成转身离开,走之前对他说“把握好机会,好好考。”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仅安养真要帮安问,林茉莉要帮安问,郑伯向着安问,就连学校里本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师,也会专程来帮他,来帮他和任延。

    吴居中从双肩书包里一一取出教案、试卷、草稿纸和笔,一台小小的计时器,最后,是一台iad。

    他把iad点亮解锁,慢慢地、平和地说“老师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安问手里捏着笔,目光怔愣着从吴居中的脸上移到iad上,目不转睛的。虽然答案没有形状,但他的心已经莫名急促地跳起。

    吴居中点进邮箱,点开一早下载好的视频,任延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是在教室里录的吧,趁活动课没有人的时候吗背后露出一段黑板报,侧边窗户,午后的阳光斜射而入,照亮了任延的半个侧面。安问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眼睛睁得很大,双手撑在椅面,像在等待一场魔法。

    吴居中原本想着该避险,站得远了几步,假装未注意。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声音。他以为文件出了问题,转身上前几步,脚步蓦然顿住了他看到屏幕里的任延没有说话,而是打着手语。

    他看不懂,只知道安问用力抿着唇,两侧唇角很用力、灿烂地高高扬起。脸上的笑已然如此明媚,却不妨碍一眨眼,眼泪一行一行地落。

    他叫他宝贝与问问,跟他说因为接电话被罚了三千字,昨晚上他就站在楼下,陪他看了同一会儿月光,卓望道很关心他,崔榕想念他和他送的熔熔还有什么

    “不要放弃,不必害怕,我一直在。”

    最后收尾的手语陌生但熟悉,手语老师教给安远成时,充满着成年人的不忠与龌龊,但在任延修长的指下,干净而斩钉截铁。

    吴居中被安问的反应吓到,不解风情地问“他跟你说什么”

    安问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画下爱心,眼泪滴在中间晕开,正巧填满。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