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第 91 章

作品:《我的危险性竹马

    是在卓尔婷的生日趴上。

    卓尔婷的生日宴会还算热闹, 吃过了饭,组局包了ktv里最大的包厢,卓望道自掏腰包请了所有消费。卓尔婷把要好的朋友和同学都一块儿叫上了,她社交牛逼症, 笼笼总总二十来个, 快赶上一个精英小班那么多,又顺便喊了上次跟她玩骰子的任延队友。

    安问原本不喝酒, 卓尔婷跟他玩了八把骰子, 心想还能玩不过一哑巴了, 没想到安问虽然不能叫数, 但光靠比手势也轻松秒杀了她。连喝八杯洋酒后姑娘不干了,非要安问陪一杯。

    “问问哥哥,你总不能让我哭着到十二点吧。”卓尔婷穿着小吊带, 眼泪汪汪, “你让我赢一把呗,不然生日输精光, 好晦气哦。”

    都上纲上线到这地步了,安问哪有拒绝的道理。两人象征性地又玩了一把,安问放水放成太平洋,卓尔婷终于赢了,喜滋滋给他倒了一满杯黑方,又殷勤地给夹了两块冰。

    安问喝了一口, 剩下的任延帮他代劳了,卓尔婷本来就喝多了,手拢成喇叭一顿乱叫, 还是卓望道给打了掩护, 两人才得以从起哄中脱围。

    ktv在商场二楼, 出了包厢,安问勾着任延的手,四目对视,在消防通道安静吻了会儿。从楼梯下了楼,外面广场上都是饭后散步和跳广场舞的,五颜六色的旋转木马叽里哇啦唱着什么儿歌,卖花姑娘蹲在街角耍手机,气氛说不上哪里不好,因此也没人能料想到会吵起来。

    任延蹙了下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你觉得我带你去看医生,想让你开口,只是为了听你一句我喜欢你”

    “不是吗你是觉得当一个哑巴,生活很辛苦吗我不觉得,我已经这么生活了十一年,不需要你来替我觉得辛苦。”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在日记里写今年的生日愿望依然是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如果你觉得当哑巴很好,为什么还会想开口”

    “因为写日记的安问什么都不懂,被你带去看医生的安问也什么不懂,做完催眠的那天下午,不是吵架了吗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变成哑巴是自己的选择,不说话才能带回妈妈,这是我自己脑子里的赌,不需要你来揭穿。”

    “所以你觉得,”任延停顿了一下,缓慢说出后半句“我带你去看医生,是阻碍你用那种方式、那种赌注等回你妈妈。”

    安问看着他不说话。

    虽然他喝了酒,但眼神清明,让任延无法欺骗自己,说这是一个与白天的安问截然不同的意识个体。沈喻已经明确说过,安问没有任何精神分裂人格分裂的迹象。

    现在的他,和没喝酒的他,就是同一个人。他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代表着安问内心的声音。这么一星期以来都不说,不过是靠对任延的一丁点爱而勉强克制,至于现在,只不过是坦诚地说出了口。

    “你不觉得你这种想法很荒唐么”

    任延也说出了心底的声音。

    有时候,人与人可以赤身以对肆意相拥,却未必能坦诚相见。因为身体与身体的对白无声而充满爱意,内心与内心的对白却往往刀光剑影字字锋利。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个人都似乎觉得周围安静了。比如旋转木马不再旋转亦不再唱歌,卖花的姑娘也不再对着手机直播,广场舞的随身音箱哑了火,就连广场上一道道暗淡的身影也不再走动。

    什么东西包括氧气与流动的风,都凝固成了僵硬。

    过了许久,安问很难看地勾了下唇“你凭什么觉得荒唐”

    “你

    不说话,就可以等回你妈妈,是谁给你的旨意上帝吗还是佛祖菩萨神仙观音她走了就是走了,你爸爸你哥哥都找不到他,她凭什么回来找你突然的良心发现吗她如果可以良心发现,就不会让你在福利院待十三年。”任延平静地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安问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面无表情的脸上,瞳孔漆黑而空洞,“被丢在福利院不闻不问的不是你,所以你觉得我荒唐。但是万一呢”他一字一句地问“我问你,如果,万一呢这就是有用,这就是一种交换,也许十二年,十三年,或者十五年,二十年,只要我不说话,就可以让她回来。”

    任延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很陌生。那是一种如箭镞一般冰冷的目光,与当初在车上的如出一辙,都是如同看陌生人、如同看仇人。

    当时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安问不会、至少不舍得用这种目光看他。现在他明白过来,那并非错觉,安问确实觉得,他自以为是地带他去看医生,是戳破了他美好的幻梦,是阻止他妈妈回来的最恶劣的敌人。

    “所以你就要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辈子都不说话,直到你死”

    “你怎么知道是一辈子你不是上帝也不是先知,凭什么告诉我这没有用如果其实有用呢,你能为你现在的话负责吗”安问甚至笑了一下,勾起唇,脸上浮现冰冷的讥讽和被刺痛的怒意“你,凭什么负责就凭你喜欢我任延,别太自以为是了。”

    任延的脸色在刹那间一变,但很快地控制好。从他的语气里,甚至都听不出任何的失控或怒意,他还是冷静地问“那如果,你妈妈已经死了呢”

    安问没发现他始终笔直站着,笔直得都近乎僵硬了。

    “你他妈放屁”

    “如果她已经死了,”任延无视安问的苍白和摇晃,字字清晰地问“如果她早就死了,永远都不会再来见你,你说话吗”

    “她不会死。”

    “她也许已经死了。”

    “她不会死。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任延无声地笑了一下,很短,抬起的唇角弧度浅而易逝,“问问,别咒我。”他平淡地说,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哑。

    安问眨了下眼,抬起手背很孩子气地胡乱擦了下眼睛“你也别逼我。”

    话聊到这儿似乎尽了,彼此间默了许久,都无法再开口,直到安问最终说“我有当哑巴的自由,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可以分手。”

    “你觉得,”任延抿住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氧气不够,他讲话呵出的气都是冰凉的,“我带你去看医生,告诉你我想听你亲口说我喜欢你,都是因为我接受不了你哑巴。”

    “难道不是吗”

    任延无话,末了,只点点头,说“好,原来你是这么觉得。”

    安问的瞳孔很圆,像应激的猫,空洞而无法聚焦,听到任延这么说,他的眸光也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他也看不到任延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像是痛得展不开。也看不到任延自始至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僵硬得像骨头生锈。也看不到即使是在夜色路灯的晕染下,任延的脸上也仍然渐渐苍白。

    不知道是谁先走的,大约是不约而同地转了身,一个往前,一个往后。

    顺着广场往外走,就是滨江的观光路,桥的栏杆上镶嵌了灯带,让人夜晚也能看到彩虹。安问在桥上走啊停啊,不知道身后有人在跟。不知道任延转身走了几步后,就回过头来,一直跟在他身后。

    桥上都是小孩,有卖花的,也有卖卡通气球的。安问给

    自己买了一个卡通气球,是米奇造型,很大,让小朋友羡慕。小朋友拖着调子说,妈妈,这个哥哥一个人还玩气球。

    安问置若罔闻,把气球的绳子在手腕上缠绕一圈,打了个结,走路时,气球便跟着上下晃悠。

    一座桥从头走到尾,简直走出了认真的感觉。到了桥尾,安问走不动了,在长椅上坐下,垂着头。

    卓望道到处找人找不见,接到任延电话,上来就是一句“你跟安问又他妈上哪鬼混去了”

    电话那头半天没声儿,直到任延没有情绪地笑了一声,“我有点事先走了,你去接一下安问吧,他喝多了我不放心。”

    “你们没在一块儿”

    “嗯,他在滨江路的那个桥头,长椅上,手上拿了个米奇气球。”

    卓望道骂了一句“你还真他妈能放下心啊,我现在就过去。”

    从ktv跑到这儿不算远,奈何卓望道体力废物,找到人时光有进的气儿没出的气儿了。喘了好半天才说“回家吗那边散了。”

    安问反应很迟钝,卓望道以为他是醉得透透儿的了。将他胳膊绕过脖子搭在肩膀上,继而将人扶起“气球是不是任延给你买的啊怕找不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便看到安问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下人潮川流,与桥下的江水一般不息,都是陌生的面孔。他挂上气球了,不怕任延找不到他,只怕任延不找他。

    卓望道跟卓尔婷分批善后,他叫了车,负责把安问安全送到家。导航地址显示在任延那儿,安问上了车就闭上眼,沉默异常。卓望道还在絮絮叨叨“你这酒品真够好的,不吵也不闹。”

    司机一听说喝醉了就担心,从后视镜斜一眼“不会吐吧”

    “不会不会。”卓望道忙打包票,“就喝了一个杯底,吐啥就是酒量浅。”

    过了会儿,安问似乎真的睡着了,司机也连带着放下心来。

    ktv跟任延家是两个区,卓望道也跟着打了个盹儿,还是司机把两人叫醒。双闪打着,卓望道辨认了会儿,就在任延小区门口。他推醒安问“要我送你上楼吗”

    安问怀里抱着气球,睁开眼的数秒内都是懵的。

    “酒醒了没啊”卓望道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算了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车门推开,两人一前一后下车,安问打着手语“不用,我没事。”又问“任延呢”

    “他好像有事,”卓望道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不记得了”

    安问摇摇头,跟卓望道挥手拜拜。目送车子汇入车流,他才转身往小区里走,边走边抬起手腕看着上面的气球绳子,困惑了会儿,自顾自找到答案肯定是任延给他系的,怕他走丢了。

    上了楼,只有毛阿姨在,任五桥和崔榕约会去了。为了方便交流,任五桥给安问弄了块黑板,方便安问在上面写字。安问换了拖鞋,气球不舍得摘,用无尘粉笔写着「任延到家了吗」

    毛阿姨笑着应“没呢,不是跟你在外面玩吗”

    安问写「好吧。」

    毛阿姨看他心不在焉,问“今天玩得开心吗要不要先去洗澡”

    安问摇头,一笔一画「先不洗,我去层等他。」

    小情侣腻歪,毛阿姨虽然刚开始有点接受不良,这么半个月下来也看开了,给安问拿了件任延挂在玄关柜里的队服外套“披着点,晚上凉。”

    安问仍没摘气球,只把衣服在肩上披着,重新换上室外的鞋子,下到层。

    死活想不起来任延到底干什么去了,隧

    发微信「你去哪了回家了吗」

    等了会儿,任延没回,他又发「我到家啦。」

    超过十分钟没等到回信,安问起身走了一圈,把气球从手腕上摘了,松开绳子,等气球快直直飞上天花板时又拉住,如此反复,仰着脸时眼睛很亮,比小孩更小孩。

    这样玩了十个来回,才等来了任延的回复「早点休息。」

    安问直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任延说没有。

    安问在椅子上坐好「我在层等你,你快到家了么」

    任延又没回。

    外面露台有人抽烟,红星一直燃着。安问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想吸二手烟,但从层的露台可以看到楼下大堂的进出口,如果任延回家,他可以在这里第一时间看到。

    隧推门出去。

    像毛阿姨说的,夜露浓重而夜风冰凉。安问在阳台的栏杆上趴了会儿,不知道旁边那个抽烟的人一直看着他,夹着烟的手起先很僵,过了会儿,渐渐松弛下来,但也没说话,亦无动静,只是隔着距离,不远不近不打扰地看他。

    如果安问不走的话,他大约也能如此看一晚上。

    太晚了,安问等了半天,大堂进出不过寥寥。他趴着栏杆问任延「我等得月亮都要落了。」

    手机在长椅上嗡声,动静不轻,亮起的屏幕刺眼。安问下意识地往另一边回头,气球撞得琴叶榕的叶面摇晃,滴下露水。

    任延一手夹着烟,正俯身过去捡起手机。被安问撞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勾了勾唇。

    安问完全懵了,想打手语质问,气球从眼前飞走。

    他也顾不上气球不气球的了,认认真真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这儿”

    任延掸掉烟灰“打算抽完这支烟就上去的。”

    “为什么抽烟”安问目光怪异地盯着他手里的烟。任延很自律,赛季期间连高碳水都不碰,更不要说烟了。何况他根本就不抽烟,并没有烟瘾。

    任延手里的烟还剩半截,他在白色小石砾的烟灰缸里捻灭“不抽了,只是刚好无聊。”

    安问敏锐地察觉到那层让他难受的地方。任延很低沉,低沉到消极,像黑夜看的一抹影子。

    “我是不是让你难过了”手语小心翼翼地打出如此的话。

    任延笑了笑,很快地说“没有。”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

    安问踌躇着“我刚刚喝酒了,是不是跟你说话了我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喜欢我。”

    安问微微瞪大眼睛。

    “真的,说你喜欢我,后来是追尔婷的那个学弟让我帮忙,所以我先走了。”任延走近他,垂下眼眸,声音莫名的很哑。他问“会不会怪我”

    安问摇着头,被任延单手压着搂进怀里。

    夜晚湿气重,更显得任延的怀抱炙热。讲话时,胸膛的共鸣低沉好听。他莫名地问“你知道我喜欢你,并不在乎你会不会说话吧。”

    安问点头表示知道,蹭得任延觉得颈窝痒。

    他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就算你一辈子不说话,我也喜欢你。”

    安问双指在他肩膀点了两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代表“嗯”。

    头顶传来任延若有似无的轻笑,“是真的从心底里相信吗”

    好烦啊,不知道任延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不自信,又这么在意。仿佛如果不是从心底里相信,那么便是否定了他整个

    的爱意。

    但是他怎么可能不是从心底里相信呢安问圈住他腰,仰起头,让他看自己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任延可以从这里看进他的心底。他相信他爱他,像相信勾股定理,派的无穷尽,绝无任何迟疑。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